关灯
护眼
字体:

第五章 裴奈尔应试毕重逢俄理维

首页书架加入书签返回目录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挟他们;我们都是正直人。我们只是想牵制他们。以他们的沉默换取我们的沉默。他们不做声,而他们让别人也不做声,那么我们也就不做声。喝一杯祝他们健康吧!”

    斯托洛维鲁斟满两杯酒。他们碰杯共饮。

    “使国民间,”他继续说,“发生互相的联系不但是好的,而且是必须的;一些健全的社会就是这样形成的。也就是互相牵制!我们掌握小东西们,这些小东西们又掌握他们的父母,他们的父母又掌握我们。真可谓万无一失。你明白吧?”

    莱昂洞若观火。他冷笑着。

    “小乔治……”他开始说。

    “什么?小乔治……”

    “莫里尼哀;我相信他已懂事。他私窃了奥林匹亚的一个女演员给他父亲的一些信件。”

    “你看到了吗?”

    “他拿给我看的。他和亚达芒第在谈论,我从旁听着。我相信他愿意让我听到;总之,他们对我并不顾忌。我事先已准备,而且和你所说的花样一样,先取得他们的信任。乔治对费费说(自然为的对他示威):‘我的父亲,他有一个情妇。’费费不甘示弱,还刺说:‘我的父亲,他有两个。’这根本就滑稽,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但我跑近他们身边,我对乔治说:‘你从何知道呢?’他对我说,‘有信件为证。’我装作不信;我说:‘别开玩笑……’总之,我步步不肯放松;最后他就对我说这些信件他还带在身边;他从一本厚书夹中取了出来,而且拿给我看。”

    “你念了吗?”

    “来不及。我只看到这些信件都是同一人的笔迹;其中有一封的称呼是:‘我亲爱的大宝宝’。”

    “署名呢?”

    “‘你的小白鼠’。我就问乔治,‘怎么会在你手上呢?’于是,他大笑着从裤袋中抽出一大串钥匙,对我说:‘每个抽屉的都有。’”

    “费费公子说什么呢?”

    “一言不发。我相信他心里很妒忌。”

    “乔治会把这些信交给你吗?”

    “必要的话,我有办法。我不想向他要。他一定肯给,如果费费也拿出他的来。这一对各不相让。”

    “这就是人们所谓的竞争。而在寄宿舍中你没有看到别人的吗?”

    “我可以去找。”

    “我还想叮嘱你……寄宿生中有一个叫做小波利的。那一位,你可以不必惊动他。”他略一停顿,接着低声说,“暂时别惊动他。”

    这时俄理维与裴奈尔已在大路上的一家餐馆内坐下。俄理维心头的忧念在他朋友温暖的笑容前宛如阳光下的冰霜消融了。裴奈尔避免提及巴萨房的名字,俄理维无形中已体会到这种感觉,但这名字挂在他口边,无论如何,他非说不可。

    “是的,我们回来得比我对家里所说的日期更早。今晚阿尔戈同人举行聚餐。巴萨房坚持参加。他希望我们的新杂志能够和它的老前辈友善相处,而不站在敌对的地位……你应该来参加,而尤其……你最好让爱德华也能来……或是不在聚餐的时候,因为那必须有请柬,但餐后就成。地点是万神庙酒家二层楼的一间大厅内,阿尔戈的主要撰稿人都会列席,而其中有几位已答应与《前卫》合作。我们的创刊号几乎已准备好了;但,告诉我……为什么你一点稿件也不寄来?”

    “因为我现成的什么也没有。”裴奈尔无精打采地回答说。

    俄理维的声音几乎像是哀求:

    “在目录上,我已把你的名字写在我的旁边……需要的话,我们延缓一点也可以……不拘什么,但总得有一点……你原先几乎已答应我们……”

    裴奈尔不忍使俄理维难堪,但终于硬着心肠:

    “老俄,我不如立刻就对你说: 我怕我不能和巴萨房合作。”

    “但既然主编的是我!他让我有绝对的自由。”

    “而且使我感到不快的正就是给你寄一点‘不拘什么’。我不愿意‘不拘什么’都写。”

    “我刚才说‘不拘什么’,正因为我知道你笔下的‘不拘什么’都会是有价值的……正因为那决不会是‘不拘什么’。”

    他不知道怎么是好。他讷然难吐。如果没有他朋友在他身边,这杂志对他也就失去了兴趣。共同创始,这该是多么美丽的梦!

    “而且,老俄,如果我已开始觉察到我所不愿做的,我还不很知道什么是我所要做的。我还决不定是否我会写作。”

    这声明使俄理维更为狼狈。但裴奈尔又接着说:

    “一切我能挥笔写成的决难使我自己满意。正因为我可以写得很流畅,这才使我痛恨流畅的文字。这并不是说只要艰难的我就喜欢;但我觉得现今的文人们实在把写作看得太容易。如果要写一本小说,我对别人的生活还欠认识;而我自己也还没有生活经验。诗使我感到厌倦。亚历山大诗体[6]已变作陈腐不堪,自由诗则一无格调。今日唯一使我满意的诗人只有兰波[7]。”

    “这正是我在卷头语中所说的。”

    “那就更用不到我来重说。不,老俄,不,我真不知道是否我会写作。有时我感到写作妨碍生活,而行动比文字更能使人表达自己。”

    “艺术作品是不朽的行动。”俄理维胆怯地插言说,但裴奈尔不作理会。

    “兰波最使我景仰的,即是爱生活。”

    “但他的生活是个失败。”

    “从何而论?”

    “啊!那,老裴……”

    “我们不应对别人的生活从外表去下判断。退一步说,纵算他的生活是个失败,至少他曾经历过厄运、穷困与病患……这样的生活,我还是羡慕的;是的,即连他最终污浊的结局,我羡慕他的生活仍远胜于……”

    裴奈尔的话没有说完,他正想举出一个当代的名人,但在太多的人名前,他感到踌躇了。他耸一耸肩,又接着说:

    “我仿佛在自身中感到种种非凡的抱负,犹如心底汹涌的波涛,翻腾激荡,难以喻晓,而我并不设法去理解,也不愿加以注意,以免阻碍它们的发展。不久以前,我还不断地分析自己。往常我有这种自问自答的习惯。如今,就是我自己想有,也不可能。这种怪习气不知不觉中突然消失了。我想这种自语,这种‘内心问答’像我们的教员所说似的,源于某种矛盾;一旦我开始爱我自己以外的另一人,爱另一人甚于爱我自己时,这种心理上的矛盾也便不复存在了。”

    “你是指的萝拉,”俄理维说,“你始终那么爱她吗?”

    “不,”裴奈尔说,“我愈来愈爱她。我相信爱情的本质在于不能保持同一的局面,不进则退,它和友情所不同的正由于此。”

    “可是,友情也会淡薄下去,”俄理维凄然说。

    “我相信友情的范围不能那么大。 ”

    “说……如果我问你一句话,你不会见怪吧?”

    “那看是什么。”

    “因为我不愿意使你见怪。”

    “如果你藏着不说,也许我更见怪。”

    “我想知道你对萝拉是否也发生一种……欲念?”

    裴奈尔突然变成非常严肃。

    “这也正因为是你……”他开始说,“好吧!老俄,这事情非常奇怪,自从我认识她以后,我一切欲念都消失了。我,你还记得那时候,我可以同时对街上遇到的二十个女人起念头(而也由于这缘故反使我无从下手);如今我相信除了她,我从此再不能对别种形体的美发生兴趣。除了她的,我再不会另爱别一个面貌,别一对嘴唇,别一线目光。但我对她的纯粹是崇拜,在她身边,任何肉体的思念在我都认为是亵渎。我相信过去我对自己的认识是错误的,实际我的本性非常纯洁。由于萝拉的缘故,我的各种本能都起了升华。我感到自身中弃置着巨大的力量。我愿加以应用。我羡慕查尔特勒修会的修士,借规律去克制一己的傲慢。我羡慕那种人,对他,人可以说:‘我信任你。’我羡慕军人……不,或是不如说我对谁也不羡慕;但我内心的骚动紧迫着我,我渴望能使它驯服。这正像在我体内的蒸汽,它可以发着咝声向外奔逸(这就是诗),它可以推动活塞与机轮,它也可以使机器自身爆炸。你知道有时我感到最适于表达我自己的动作是什么?那就是……啊!我知道我是不会自杀的,但我很能体味德米特里·卡拉马佐夫[8]的意思,当他问他兄弟是否理解人的自杀可以由于热情,或是仅由于生命的逾量……由于爆炸。”

    他全身中发射出一种异样的光辉。他是多么能表达自己啊!俄理维出神地注视着他。

    “我也明白,”他胆怯地絮声说,“人可以自杀,但那除非在经历一种极强烈的快乐以后,相形之下,此后的生命已成黯然无光,使人想到: 好了,我已满足,此生我再难……”

    但裴奈尔并不注意他。他沉默了。空谈何益?他自己的天地重又阴沉起来。裴奈尔取出他的表:

    “我该走了。那末,你说,今晚……几点钟?”

    “啊!我想十点很来得及。你来吗?”

    “好的;我设法把爱德华引来。但你知道: 他不很喜欢巴萨房,而文人的集会更使他头痛。如果来,完全为的是看你。你说,考完拉丁文以后我们还能见面吗?”

    俄理维并不立时回答。他绝望地想起自己已答应巴萨房四点钟上预备承印《前卫》的那家印刷所相见。如果能脱身,任何代价在他又算什么呢!

    “我很希望,但可惜我先有了约会。”

    外表上他绝不显露自己的苦恼,裴奈尔说:

    “那就算了。”

    两个朋友就此分手。

    俄理维原拟对裴奈尔所说的话一字未提。他怕已使他不悦。他对自己也不满意。早晨他还那么欢忭,这时却垂头丧气地走着。巴萨房的友谊当初在他认为是非常光荣的,如今反使他烦恼;因为他感到裴奈尔的非难由此而起。今晚在席间如果他再见到他的朋友,在众人的目光下,他很难和他有说话的机会。除非事先他们有了谅解,否则这宴会决不会有趣的。而激于虚荣,他竟不假思索,偏把爱德华舅父也邀在一起!在巴萨房身旁,在前辈,同行,与《前卫》未来的撰稿人之间,他必须炫耀一番,爱德华会因此对他更起误会,永难剖解的误会……如果至少他能在宴会以前先见到他!这时立刻见到他!他会扑上去抱住他;也许他会痛哭起来;他会把一切都告诉他……四点以前,他还有时间。赶快,来一辆汽车。

    他把地址告诉车夫。他到达门前,他的心跳着,他按铃……爱德华却外出了。

    可怜的俄理维!为什么偏躲避着他自己的父母而不径自回到他们身边?否则他会在他母亲那儿遇见他的舅父爱德华。
上一页目录下一章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