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张岱文集卷六

首页书架加入书签返回目录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r />
    崇祯七年十二月

    为城市命河,急宜开导,恳乞天台,立赐疏通,以复水利,以弭火灾事。窃见府城南利植门至北昌安门,市河一带,中分两县,直达三江。口吸万壑千溪,由肠胃腹心,而脉归尾闾;足履九宫八卦,合丙丁壬癸,而位济坎离。是以舟楫一通,则城野交利;生克既合,则火患永除。奈河当市廛之冲,户列编民之杂,刍芥积若投鞭,尘垢多如囊土。通城隧道,忽作泥封;分壤界河,几同茅塞。以致乡村不便趋市,颇多负戴之劳;遂使闾市常罹火灾,竟无灌溉之利。某等居皆近市,利害切肤,急则呼天,哀号同口。

    幸遇天台,加意民灾,留心水利。祈即敕更事耆老,内举功正数人,兼使募好义富民,乐助钱粮多许。即日兴工,浃旬卒役,方瞻经始,顿还旧观。况今闸工既竣,理纬方能合经;且迩回禄屡灾,克火先须储水。凿斯池也,教民七年而戎事备;冬则役之,岁十二月而舆梁成。弭灾兴利,福国奠民。两邑齐心,千门翘首。为此激切上呈。

    【评】

    越当事皆宜书一通于座右。

    课儿读

    一战不胜,当思裹甲复来;再则弗售,何惜抱荆三献。淮阴胯,岂可屈而不伸;张仪舌,喜得端然还在。要投俗眼,必多买胭脂;若爱细腰,须先忍饥饿。今落魄甫经半载,遂荒废已越三冬。只欲攀安,仅同走卒;但知御李,便属舆人。挟刺通名,半是题门凡鸟;随行逐队,全为学步驽骀。君子为朋,谈剑论文,素心人可与共晨夕;小人有母,坐荐截髲〔一〕,无米妇难以作居停。慎勿滥交,止求益友,唤回,叱退懒龙。焚倦目于秦坑,出薪须猛;囚酒星于天狱,下钥加严。吞刀既用刮肠,饮炭复思涤胃。须记取,那张黄榜,原不是绝世稀奇;尝想着,这领蓝皮,怎好作终身结果?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平日弗用功,自到临期悔。针能定向,必要指南;射可中钩,无妨败北。故抑奇才,涂抹不取,欧文忠还中刘幾;仍将落卷,誊录无差,陆宣公终售韩愈。秦 祖龙之屡摇铁铎,决要移山;精卫鸟之急吐泥沙,猛思填海。阶前立雪,尚是虚文;座右书铭,方为实意。

    【校】

    〔一〕坐 文粃作“剉”。

    【评】

    “要投俗眼”四句:罄澄心以凝思,眇众虑而为言。

    “焚倦目”四句:选义按部,考辞就班,抱景者咸叩,怀响者毕弹。

    “少壮不努力”四句:语语是家常白话,妙!

    “秦 祖龙”四句:思风发于胸臆,言泉流于唇齿。

    沉舟破釜之言,不特气豪,兼能骨劲,只今蒿蔚之门,凤毛麟定,翙翙般般,故知家学渊源。

    颂

    孝友颂

    世有伟人,必敦伦理。爱物仁民,施由亲始。所读何书?孝经曲礼。所习何仪?操杖捧几。何以为养?鱼鲊鹿乳。何以为欢?舞斑设醴。茅容烹雌,惟供甘旨。黄香扇枕,为亲销暑。宗族称孝,书之敦史。赫赫具瞻,高山仰止。道德之庐,麟会此。自古神仙,无不孝弟。敬进兕觥,祝公高齿。

    【评】

    “自古神仙”二句:千里结穴。

    义方颂

    瞻彼古人,必获麟趾。安石有言,吾自教子。重傅尊师,佳肴甘醴。夜聚心镫,晨飞笔蕊。货与王家,学成文武。鹗荐连登,鹏程怒起。推恩所生,龙章诰紫。小宋云兴,莒公山峙。黉序蜚声,豸冠可俟。奕奕文孙,鸣珂佩玘。玉树芝兰,森森阶址。艺苑所钦,文中龙虎。克继书香,皆公福祉。方识顽仙,不宿峦雉。

    令德颂

    翳我福人,必有令德。凡在乡邦,受其世泽。昆季姻亲,解衣推食。贫户监门,疗饥拯溺。救拔颠危,衽席金革。笃好缁衣,授餐授室。放雀放麑,不纲不弋。错节盘根,芟除荆棘。乐善好施,国人矜式。乃产凤毛,金玉其质。允文允武,簪缨采笔。夺锦虎闱,传胪北极。鲲化眉山,先辙后轼。甲第绵绵,遐龄千亿。

    【评】

    “放雀放麑”四句:此处说贤,子孙都从积德上来,乃推本之论,不是艳羡格言。

    洪才颂

    于维巨公,才华雄杰。典剧理繁,力能振刷。陶侃勤俭,竹头木屑。刘晏精详,租庸盐铁。公佐鹾台,纲引透彻。有弊亟除,有冤必雪。排难解纷,灶商胥悦。于公高门,公侯奕叶。速营菟裘,归老於越。种秫柴桑,唯事曲糵。漉酒接,陶陶饮歠。满腹精神,自臻耄耋。儿正黑头,应建节钺。百岁称觞,巍巍阀阅。

    【评】

    “陶侃勤俭”六句:组织之工,曾有一字杜撰否?

    “满腹精神”二句:括许多祝词。

    箕畴五福

    粤稽洪范,禹锡自天。向用五福,惟寿为先。康宁骈集,好德是绵。老人矍铄,南极星躔。色同赤芍,丹合青莲。年登八百,桃熟三千。青衣鸟使,召赴仙筵。甜如崖蜜,有枣如拳。凉同冰雪,有藕如船。言念君子,崧岳齐年。

    南山万寿

    菊水有杞,南山有枸。根似龙蛇,干同错绣。饮泉而甘,莫不眉寿。服食飞升,无容仙授。黄精天姥,丹砂勾漏。振振麟趾,兰葩芝茂。腹饱珠玑,胸藏篆籀。尔有福田,子孙耕耨。尔有利薮,子孙搜狩。乐只君子,保艾尔后。

    华封三祝

    华封三祝,富寿多男。闻之悚息,尧亦辞焉。多男多惧,授职则安。多富多事,分任则闲。寿虽忍辱,遗世登仙。安期为友,师则偓佺。朝游沧海,暮宿桑田。取麟作脯,驱鹿驾。化舃为凫,掷米成丹。嘉乐君子,三祝斯全。

    【评】

    “闻之悚息”二句:偏有闲情暇笔。

    天保九如

    天保定尔,以莫不兴。如山如阜,如冈如陵。百川方至,日升月恒。松柏并茂,南山以增。受天百禄,遐福骈臻。齐眉举案,相对如宾。青藜照读,纺绩同灯。有女择配,玉润冰清。文孙燕翼,祖武是绳。岂弟君子,无不尔承。

    寿周霞城八十

    香山九老,洛社耆英。硕德长者,必享遐龄。旌阳初任,两袖风清。后车所载,薏苡轻身。洒然解绂,五斗腰伸。居乡朴茂,不露簪缨。祁公 杜衍,傀儡盘铃。蝇头细楷,著书满。申公待聘,安车蒲轮。帝思黄发,召修老更。杖朝有日,三寿作朋。问年几许,窃比老彭。

    词

    远阁新晴

    蝶恋花为祁世培作

    山水精神莺燕喜,好似乾坤,又做乾坤起。柳濯疏眉松刺齿〔一〕,如人新浴弹冠始。涩日遮藏羞欲死,一抹轻烟,横截青山趾。如画秋江多仗纸〔二〕,远峰一角余皆水。

    【校】

    〔一〕松 原脱,据文粃补。

    〔二〕如 原脱,据文粃补。

    【评】

    语多远韵,何用定周 柳。

    通台夕照

    西望柯亭真怪绝,万叠螺青,团簇多层折。古壑苍崖如老耋,招提辟咡成童孽。收拾残山藏绣,霞湿瘢痕,坟起丹邱血。孔雀惊飞收不迭,疏羽片片留金屑〔一〕。

    【校】

    〔一〕羽 文粃作“翎”。

    【评】

    语气奇。

    清泉沁月

    月与清泉居处角〔一〕,何事幽人,忽与泉通着。闻道江声精草格,江声不与书同作。说向庸人徒啸噱,汲水倾来,那见连金魄。试思吴刚将月琢〔二〕,月华片片成飞瀑。

    【校】

    〔一〕角 文粃作“各”。

    〔二〕试思 文粃作“试使”。

    【评】

    奇思怪致,词中别调。

    峭石冷云

    一片奔云来此驻,雪湿冰团,弱翼难飞去。剥藓镌名多受记,平泉草木皆登志。思在襄阳袍袖住,芒 砀云深,个里藏刘季。喜得佳朋常觅至,愚公谷口观云气。

    【评】

    字字新,用意乃至此。

    小径松涛

    步到寒林声谡谡,龛 赭潮生,喷礴来山麓。卧听檐前风雨速,秋涛八月惊枚叔。入寺知微呼笔墨,奋袂如风,汹汹能崩屋。四壁烟云倾百斛,江声入手成飞蹴。

    【评】

    奇响触人。

    虚堂竹雨

    如奉秋声军令急〔一〕,宣诏周昌〔二〕,口作期期吃。疾走含枚风雨集,千人步履争呼吸。更似冰丝清欲泣,着意吟揉,手重弦声涩。宛在潇 湘波上立,琵琶怨洒千行湿。

    【校】

    〔一〕如奉 “奉”文粃作“听”。

    〔二〕宣诏 “宣”原脱,据文粃补。

    【评】

    语皆奇肖。

    平畴麦浪

    昔日东坡思栗里,良穗怀新,写尽澄心纸。今见平畴如绿绮,翻来白浪潮头起。野老豚蹄心更侈,篝满瓯窭,奢愿还无已。处处军输如吸髓,敢云畎亩忘庚癸。

    【评】

    亦韵亦厚。

    曲沼荷香

    冯谧虽招玄武辱〔一〕,几个知章,消得山阴曲。剪叶为桐封晋叔,若耶带砺分符箓。鸡帻传更香气簇,露掌仙人,叶上浮轻玉。叶底田田鱼凫宿〔二〕,翠氤为廓香为国。

    【校】

    〔一〕虽招 文粃作“曾招”。

    〔二〕叶底 文粃作“叶低”。

    林寺钟声〔一〕

    嶰谷寒灰寸管定,林寺松筠,自有黄钟应。十六椽头枕上听,耳根更比中郎净。钟到深山声更劲,大地山河,响彻凭谁证。铜澡盆中宫徵正,洛钟知奉铜山令。

    【校】

    〔一〕林寺 文粃作“柯寺”。按,柯指绍兴 柯桥。

    镜湖帆影

    山似芙蓉青百叠,隔住林峦,穿度轻如蝶。树底疏疏时闪灭,依稀深浅湘裙折。伫立高冈随宛折,剡水归帆,犹带山阴雪。遮在人家林外堞,墙头又露他山缺。

    长堤杨柳

    但是长堤杨柳胜,遭际隋炀,赐与隋 杨姓。千树桃花相掩映,官家殿脚宝装靓〔一〕。脂粉六桥淘洗净,移植柴桑,便得柴桑性。斗酒双柑长往听,阴阴黄鸟呼陶令。

    【校】

    〔一〕宝 文粃作“宫”。

    【评】

    “赐与隋 杨姓”:专有此神句。

    “斗酒双柑”二句:雅韵沁人。

    古岸芙蓉

    闻道芙蓉能走獭,多剪柔条,都向池边插。叶底离披藏睡鸭,崖前红蓼连蒲箑。吹老蕖荷黄褪甲,独自轻盈,卿自为卿法。秋水澄澄清似峡,倒垂花影鱼吞呷。

    隔浦菱歌

    画舫笙簧顷刻过,只有菱歌,不拾人间唾。口既如簧眼似簸〔一〕,几回看得兴亡破。至此乾坤方觉大,这艇清讴,那艇能追和。剥了红菱三四个,侏儒不受宫厨饿。

    【校】

    〔一〕簧 文粃作“箕”。

    【评】

    别有奇致,又别有冷致。

    孤村渔火

    何必微萤量数斛,遇夜嬉游,囊火燃山谷。怎比渔灯千万簇,星星照出田畴绿。疑是天河成反复,遍野疏星,连住招摇宿。此际神槎乘博陆,支机石冷空杼柚。

    【评】

    遍野疏星:如画。

    三山霁雪

    雪晴光如缺列,闪烁凝睛,入眼翻成瞥。一幅鹅绫无缁涅,条条水道如轨辙。山入秋湖皆小垤,滋蔓难图,迢递如瓜瓞。余到洛伽心胆裂,银狮蹴起潮头雪。

    【评】

    上阕:爽气袭人。

    百雉朝霞

    远阁晨曦窗外紫,雉堞依稀,望见龙山趾。塔影双尖云外峙,吴门白练多如齿。截断红尘三十里,烟火城中,远隔蒹葭水。城内居民垤内蚁,颙颙蠢动蚕筐里。

    念奴娇

    丁亥中秋寓项里作

    雨余乍霁,见重云堆垛,天无罅隙。一阵风来光透处,露出半空鸾翮。凉洌无翳〔一〕,玲珑晶沁,人在玻璃国。空明如水,阶前藻荇历历。叹我家国飘流,水萍山鸟,到处皆成客。对影婆娑回首问,何夕可方今夕?想起当年,虎丘胜会,真足销魂魄。生公台上,几声冰裂危石。

    【校】

    〔一〕凉 文粃作“凛”。

    【评】

    总评:读诸词,既有冰车铁马之声,仍得行云流水之致,宗老得手处,全在鞭驱古典,供我奇思怪笔,故其声调自成一家,不似柳学士唱“晓风残月”。

    文集补遗

    琅嬛诗集自序

    余少喜文长,遂学文长诗,因中郎喜文长诗,而并学喜文长之中郎诗。文长、中郎以前无学也。后喜钟 谭诗,复欲学钟 谭诗,而鹿鹿无暇,伯敬、友夏虽好之,而未及学也。张毅孺好钟 谭者也,以钟 谭手眼选明诗,遂以钟 谭手眼选余之好钟 谭而不及学钟 谭之明诗,其去取故有在也。

    张毅孺言余诗酷似文长,以其似文长者姑置之,而选及余之稍似钟 谭者。余乃始自悔,举向所为似文长者悉烧之,而涤骨刮肠,非钟 谭则一字不敢置笔。刻苦十年,乃问所为学钟 谭者,又复不似。盖语出胞胎,即略有改移,亦不过头面,而求其骨格,则仍一文长也。余于是知人之诗文如天生草木花卉,其色之红黄、瓣之疏密,如印板一一印出,无纤毫稍错。世人即以他木接之,虽形状少异,其大致不能尽改也。余既取其似文长者而烧之矣,今又取其稍似钟 谭而终似文长者又烧之,则余诗无不当烧者矣。余今乃大悟,简余所欲烧而不及烧者悉存之,得若干首,钞付儿辈,使儿辈知其父少年亦曾学诗,亦曾学文长之诗,亦曾烧诗之似文长者,而今又复存其似文长之诗。存其似者,则存其似文长之宗子;存其似之者,则并存其宗子所似之文长矣。宗子存而文长不得存,宗子 文长存而烧文长,文长之毅孺,亦不得不存矣。

    向年余老友吴系曾梦文长,说余是其后身,此来专为收其佚稿。及余选佚稿,而其所刻诸诗,实不及文长以前所刻之诗,则是文长生前已遂不及文长矣。今日举不及文长之文长,乃欲以笼络不必学文长而似文长之宗子,则宗子肯复受哉?古人曰:“我与我周旋久,则宁学我。”

    甲午八月望日,陶庵老人 张岱书于快园之渴旦庐。

    钞稿本张子诗粃

    古今义烈传自序

    天下有绝不相干之事,一念愤激,握拳攘臂,揽若同仇,虽在路人,遽欲与之同日死者。余见此辈,必甚壮之。故每涉览所至,凡见义士侠徒,感触时事,身丁患难,余惟恐杀之者下石不重,煎之者出薪不猛。何者?天下事不痛则不快,不痛极则不快极。强弩溃痈,利锥拔刺,鲠闷臃肿,横决无余,立地一刀,郁积尽化,人间天上,何快如之!

    苏子瞻无病而多蓄药,不饮而多酿酒,尝曰:“病者得药,吾为之体轻;饮者困于酒,吾为之酣适。”余于节义之士,窃亦为然。当其负气慷慨,肉视虎狼,冰顾汤镬,余读书至此,为之颊赤耳热,眦裂发指。如羁人寒起,颤栗无措;如病夫酸嚏,泪汗交流。自谓与王处仲之歌“老骥”而击碎唾壶,苏子美之读汉书而满举大白,一往深情,余无多让。

    因忆少时读水浒传,宋江为宋室一大盗侠,少有折挫,辄为之扼腕懊惜,与官兵截杀,惟恐水浒之人不获全胜。一至从征大辽,手足零落,惨然悲悼,不忍终卷。宋江,盗也,何爱护之若是?无他,为忠义两字所挑激也。夏间,余偶令小傒演魏珰剧,聚观者数万人。酖杀裕妃,杖杀万燝,人人愤(悒),弩目相视。至颜佩韦击杀缇骑,人声喧拥,汹汹崩屋,有跳且舞者,大井旅店,勾摄珰魂,抚掌颠狂,楹柱几折。可见忠义一线不死于人心。田横五百人皆为义死,岂五百人不混杂一不肖哉?一人创而死义,四百九十九人不得不死于创义之人,如谓为田将军而死,又其第二念矣。听郑声而思淫,听鼓鼙而思勇,情以境移,人缘物感,无怪其然也。

    余自史乘旁及稗官,手自钞集,得四百余人,系以论赞,传之劂剞,使得同志如余者,快读一过,为之裂眦,犹余裂眦,为之抚掌,犹余抚掌。亦自附子瞻之蓄药酿酒,不以为人,专以自为意也。

    龙飞崇祯戊辰鞠月,会稽外 史宗子 张岱读书于寿芝楼,秉烛撰此。

    明 崇祯刻本古今义烈传

    於越三不朽图赞序

    在昔帝赉良弼,即以图像求贤,而汉桓帝征姜肱不至,遂命画工图其形状。古人以向慕之诚致,思一见其面而不可得,则像之使人瞻仰者,从来尚矣。是以后之瀛洲、麟阁、云台、凌烟,以至香山九老、西园雅集、兰亭修禊,无不珍重图形以传后世。使后之人一见其状貌,遂无汉武帝不得与司马相如同时之恨,亦快事也。

    余少好纂述国朝典故,见吾越大老之立德、立功、立言以三不朽垂世者,多有其人,追想仪容,不胜仰慕。遂与野公 徐子沿门祈请,恳其遗像,汇成一集,以寿枣梨,供之塾堂,朝夕礼拜,开卷晤对。见理学诸公则惟恐自愧衾影,见忠孝诸公则惟恐有忝伦常,见勋业诸公则惟恐毫无建树,见文艺诸公则惟恐莫名寸长。以此愧厉久之,震慑精神,严惮丰采,寤寐之地如或遇之,其奋发兴起,必有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者矣。

    予不幸遭时变,禀承家训,恪守师资,一时景仰前贤,谂知不朽者其名,而不可得而共睹者其像,乃与同志为登门求像之举。诸贤裔鉴其诚,而慨然许之,或千里而惠寄一像,或数载而未获一图,积月累时,遂完斯帙,夫岂直一手足之烈哉?至若是书是像之垂示无穷,而终于不朽,则所望于后之读是书者。岁在上章涒滩仲秋,古剑老人识。

    清 光绪刻本明於越三不朽名贤图赞

    琯朗乞巧录序

    世界之光明者曰日月火,人之光明者曰智曰慧。世之误用智者,能杀人,亦能自杀,故道德家言,畏智如畏刃。余谓世人但当用慧,不当用智,何也?慧之于人惟用活着,不用杀着。水穷山尽,忽睹桃源;九曲羊肠,顿开蜀峡。此其胸际真有万斛走盘之珠,藉此灵明,出以应世。谈言微中,片语可以解纷;窍会相投,即时可以排难。磁之引铁,珀之摄刍,其遇合盖不可测识也。

    或曰:所言信矣,但书中所载,哲人智士,盘根错节,迎刃即解,荆棘藤萝,掉臂即脱,光明正大,无复何言。第于末简,奸人吊诡与灯谜拆字亦复记之,毋乃太滥乎?

    余曰:不然。智与慧止争纤芥,汉高之伤胸扪足,昭烈之闻雷失筯,帝王之睿虑哲谋,与奸雄狡狯之机械变诈,实与同源,第视人用之何如耳。一饴也,伯夷见之,谓可以养老,盗跖见之,谓可以饫户枢。发念既殊,其以应用,自不同也。

    余生来愚拙,悠悠忽忽,土木形骸,凡见人有智慧之事,智慧之言,心窃慕之,不能效法。曾闻人言,牛女星旁,有一星名琯朗,男子于冬夜祀之,得好智慧。故作乞巧一编,朝夕弦诵,以祈琯朗。倘得邀惠慧星,启我愚蒙,稍窥万一,以济时艰,虽不能传灯钻锐,以大展光明,囊萤映雪,藉彼微茫闪烁,以掩映读书,徼幸多多矣。

    庚申菊月,八十四老人古剑 张岱书于琅嬛福地。

    手稿本琯朗乞巧录

    快园道古小序

    张子僦居快园,暑月日晡,乘凉石桥,与儿辈放言,多及先世旧事,命儿辈退即书之。岁久成帙,因为分门,凡二十类,总名之曰快园道古。盖老人喃喃喜谈往事,如陶石梁先生所记喃喃录者,无非盛德之事与盛德之言,绝不及嘻笑怒骂,殊觉厌人。后生小子见者如端冕而听古乐,则惟恐卧去。若予所道者,非坚人之志节则不道,非发人之聪明则不道,非益人之神智则不道,非动人之鉴戒则不道,非广人之识见则不道。入理既精,仍通嘻笑,谈言微中,不禁诙谐。余与石梁先生出口虽异,其存心则未始不同也。

    世间极正经极庄严之事,无过忠孝二者。而东方曼倩偏以滑稽进谏,老莱子偏以戏彩承欢,在君亲之侧,尚不废谐谑,而况不在君亲之侧乎?则是世之听庄言法语,而过耳即厌者,孰若其听诙谐谑笑而刺心不忘?余盖欲于诙谐谑笑之中,窃取其庄言法语之意,而使后生小子听之者忘倦也。故饴一也,伯夷见之,谓可以养老;盗跖见之,谓可以饫户枢。二三子听余言而能善用之,则黄叶止啼,未必非小儿之良药矣。岁乙未九月哉生明日,陶庵老人书于龙山之渴旦庐。

    浙江古籍出版社一九八六年版快园道古

    南镇祈梦疏

    爰自混沌谱中,别开天地;华胥国里,早见春秋。梦两楹,梦赤舃,至人不无;梦蕉鹿,梦轩冕,痴人敢说。惟其无想无因,未尝梦乘车入鼠穴,捣齑噉铁杵;非其先知先觉,何以将得位梦棺器,得财梦秽矢?正在恍惚之交,俨若神明之赐。某也躨跜偃潴,轩翥樊笼。顾影自怜,将谁以告?为人所玩,吾何以堪?一鸣惊人,赤壁鹤邪?局促辕下,南柯蚁耶?得时则驾,渭水熊耶?半榻蘧除,漆园蝶耶?神其诏我,或寝或吪;我得先知,何从何去。择此一阳之始,以祈六梦之正。功名志急,欲搔首而问天;祈祷心坚,故举头以抢地。轩辕氏圆梦鼎湖,已知一字而有一验;李卫公上书西岳,可云三问而三不灵。肃此以闻,惟神垂鉴。

    清 乾隆刻本陶庵梦忆

    上鲁王疏

    臣岱谨启:为监国伊始,万目具瞻,恳祈立斩弑君卖国第一罪臣,以谢天下,以鼓军心事。

    臣闻舜受尧禅,诛四凶而天下咸服;孔子相鲁,诛少正卯而鲁国大治。在彼盛时,犹藉风励,况当天翻地覆之时,星移宿易之际。世惟悖逆反常,人皆顽钝无耻。反身事仇,视为故套;系颈降贼,奉作法门。士风至此,扫地尽矣。倘不痛加惩创,则此不痛不痒之世界,灭亡无日矣,安问中兴,安问恢复哉?吾主上应天顺人,起而监国,太祖高皇帝之血食,一日未斩,历代帝王之衣冠文物,一日未绝,皆系于主上之一人。此时犹不上律尧 舜,下法汤 武,立奋乾刚,蚤除妖孽,则主上且为太祖高皇帝之罪人,区区臣下,又不足道已。

    臣见贼臣马士英者,鬼为蓝面,肉是腰刀,借兵权为公论,妄称定策元勋,以紊序为私恩,遂欲门生天子,倾酒为池,悬肉为林,即此是致君之术。弥天太保,遍地司空,何在非货殖之门。半壁江山,白呆呆送与北骑;一鞭残角,黑魆魆走出南京。

    当其提兵凤 泗也,闯贼犯都,思宗殉难,君父临危,按兵不救。如汉高追项羽失利,与韩信 彭越,期会不至,然汉高尚在固陵,而先帝竟死社稷,较之韩 彭,其坐视更恶。及其迎立弘光也,永 定二王,存亡未卜,桂 惠 端三王,讣报未闻,徒以军中欲立福王一语,遂市私恩,擅行册立。如李辅国遮留太子,以自取富贵,然肃宗尚受父命于灵武,而士英止恃兵变于陈桥,较之辅国,其专擅尤横。其后北骑之渡江也,留都根本重地,高皇帝之陵寝在焉,拥兵十万,一日不守,徒收拾辎重,鼠窜狼奔。如伯嚭之多携宝玩,雪渡钱塘,然伯嚭之去,尚为吴主行成,而士英之走,止为一家保命,较之伯嚭其机诈更深。其后左兵之南下也,良玉上疏,以清除君侧为名。士英胆落,尽以江南之雄兵猛将,悉驻芜关,上流控御,史可法血书请救,置若罔闻。如卢杞之坚拒怀光,恐其面驾,然卢杞止失军心,而士英竟覆社稷,较之卢杞,其败坏尤烈。其后弘光之被陷也,新主嗣统,伫望中兴。士英兵权自握,政柄自操,从不讲战守之事,止知上贪黩之谋,酒色逢君,门户固党。及后事败,理合从亡,乃士英犹拥兵卫三千,携妾媵臧获、歌儿舞女二百余人,金珠宝玩锦绣纨绮数千余杠,独不能携带弘光一人一骑。使其进退无门,卒陷死地。如飞廉之助纣为虐,卒致死亡,然飞廉终为纣而死于海隅,士英弃弘光而逍遥外郡,较之飞廉,其狡猾更凶。其后沿途之逃窜也,士英调黔兵入卫,意欲办走贵阳,凡所过州县,需索供应,鞭挞居民,有闭门不纳者,辄架大炮攻打,城破蹂躏,燔劫一空。如公孙述之乘乱草窃,欲据蜀自雄,然述犹保郡自守,而英乃纵兵卤掠,较之公孙述,其叛逆尤著。

    以士英之惨刻,士英之奸诡,士英之凶暴,士英之叛逆,万死犹不足赎,而世之切齿士英者,以其卖国欺君,窃比为今之秦桧。臣谓士英何如人,乃敢上拟秦桧耶?夫秦桧辅佐高宗,主持和议,不闻以高宗性命白送与金人,而南宋六朝一百五十二年天下,以和议缓其亡者,为功不小。今试责士英以澶渊一日之盟,士英其能之乎?如士英者,徒事贪淫,不思恢复,有韩侂胄之嗜欲,而无其志气;有意偷安,不能留恋,有贾似道之荒淫,而无其福德;自立城府,斥逐言官,有李林甫之蒙蔽,而无其智谋。等而下之,即欲取法于卑卑三相,尚且不能,乃欲颉颃秦桧耶?

    潜逃至浙,更复无耻。见太后则假太后以垂帘,见潞王则尊潞王以监国,见浙抚则借浙抚为鸠巢,见方营则倚方营为兔窟。东奔西走,不能相容,直待杭州已失,犹思蒙面屈膝投诚。不意外邦反存正论,谓弘光奸辅,欲捕杀之。士英始狼狈而走,奄至东阳,已一月余矣。今闻主上监国天台,不思魑魅,难见禹鼎,复颜甲而来,希图攀附。夫以南都旧臣,朝见监国新主,趋跄殿陛,束身请罪,则亦已矣。乃复带马骑数百余人,驻匝清溪渡口,上表请朝,候旨定夺,俨然董卓、曹操,伏兵道左,劫主迁都之状,盖其目中尚知有人否耶?

    臣谓子婴继统,尚能族斩赵高;建文逊位,犹自手诛辉寿。彼庸君孱主至国破家亡之际,犹能回光返照,雪恨报仇,况我主上睿谟监国,圣政伊始,宁容此败坏决裂之臣,玷辱朝宁乎?臣中怀义愤,素尚侠烈,手握虎臣之椎,腰佩施全之剑,愿吾主上假臣一旅之师,先至清溪,立斩奸佞,生祭弘光,敢借天下第一之罪人,以点缀主上中兴第一之美政。风声所至,军民必勇跃鼓舞,勇气百倍,传首北鄙,有不震竦詟服,退舍避之者,请斩臣头以殉可也。

    上海古籍出版社二〇〇八年影印本石匮书后集

    寓山铭

    有序

    会稽如东武诸山,皆从海外飞来,悬蹲孤峙,乱落镜湖水际,寓山其一也。山在柯亭之左,赭深青老,虽好奇如王 谢,都以鞵靸下失之。至今日得世培居士开垦之,而山面始出;梳剔之,而山骨始灵;布以楼榭,而山态始妍;潴以池沼,而山影始活。数美具,有寓山之名,自今其不朽矣。吾语居士曰:“吾侪幸生也晚,使在千百年以前,镜湖未浚,怪山未来,柯山与曹山未事斧凿,越中山水未免寂寞。今诸胜毕备,而吾侪始生,山川未为无意,而嗣今以后,境缘人造,陵谷迭开,如寓山者又不知其凡几,吾侪之胜缘,其尚可概量乎?虽然,山以‘寓’名,尚有去志。”余因手扪萝薜,勒石铭之,异日在琅琊海中,倘复过此,则松间旧题仿佛,可以把臂,此山应不嗔余为生客也。铭曰:

    依希昔日,夕中风雨。顷刻移来,海立沙起。蝘伏千年,草木蒙蔽。今日何期,胜缘始至。橐解云封,肌分石理。蜃阁霞兴,亭台绣峙。厥名曰寓,志在东武。今或久留,珍重贤主。

    【评】

    “虽好奇”句:古来山水机缘亦往往如此。(王业洵评,下同。)

    “吾侪”句:妙论!使今人堪傲古人,虽然寓山主人又作太古亭何也?岂将为古人解嘲耶?

    “今或”二句:“久留”两字,铭者托意良远,一则见久留可不称寓,一则见久留亦是寓,身世得失之感何独山川?嗟乎,此李秃翁之所以称“流寓客子”也!

    “铭曰”:五经惟吾戴记载卫 孔俚之铭。铭者所以勒勋镌功,登于彝鼎,其体重以严,其旨贞以固。山既名寓,正须以重、严、贞、固镇之。

    又评铭文:质而韵,质而幽,铭语出坡公得意。有此贤主,寓山不寓矣。

    明 崇祯刻本寓山志

    龙喷池铭

    蹴醒骊龙,如寐斯揭。不避逆鳞,抉其鲠噎。潴蓄澄泓,煦湿濡沫。夜静水寒,颔珠如月。风雷逼之,扬鬐鼓鬣。

    清 乾隆刻本陶庵梦忆

    与金乳生

    走访仁兄不遇,怅甚!旧年蒙许弟草花种,弟不敢多望,祈分剪秋纱、雁来黄、老少年数本,使弟阶前秋色红黄烂然,皆出自尊赐也。临楮拳拳。弟张岱顿首。尚乳生社兄金太史。倘有奇本,不妨多惠几种,尤感盛情。

    上海图书馆藏明代尺牍

    会稽县志凡例

    一、史书禹崩于会稽,又书少康封无余于於越,以祀禹墓。少康之世,去禹未远,始祖王陵,岂容少溷?杨升庵所据者,谓蜀中掘地得古碑,有李白所书“禹穴”二字。按蜀之石纽乡,禹所生地,其所谓禹穴者,乃生禹之穴,非葬禹之穴也。太史公“上会稽,探禹穴”,是连属语。升庵故作剖裂,以恣舌辨,此皆文人谬执己见,以乱古典,悉应删去,不必存疑。

    一、古会稽郡所辖最广。今以闽论,则福州为闽越,以浙论,则温、衢为东瓯,其他皆郡地也。合江南之苏、松、常、镇,则所谓会稽郡者,今且为府二十。朱买臣以吴人出守会稽,汉武帝曰:“子今衣绣归故乡矣!”建治姑苏,后世不考。或传买臣为越人,且以太公望覆水事附会之,而会稽一邑则有覆盆、仰盆并香桥等地。香桥之说,则以买臣还乡名香桥也,不知香桥在梅园衕侧,陆放翁种梅,行人多于桥上闻香,故名之。世俗尽附买臣,则陋甚矣!如此类者,并加订正。

    一、会稽与山阴,其界止一水,故邑之人互置产弗问,互讼狱弗问,互考校弗问。且郡城为八邑之人所聚,多迁居焉。其姓之最著者,余姚之孙之王之吕之姜,上虞之徐之倪之李,嵊县之商,皆登山阴、会稽之版籍久矣。然孙忠烈、王新建、吕文安、姜宗伯、徐中丞、徐少司马、李忠丞、倪文正、商冢宰志在山 会者,未尝不志之原籍,比入府志,咸归一焉。

    一、会稽东有娥江,北有大海,南有杉木、驻日、嶀山诸岭,恃为天险,而西界山阴,并皆平壤。考之晋书、五代史、保越录,凡险隘之处,俱知保守,而独于山阴平壤漠不关心。近濒海无事,而小盗反在萑苻近地,则戍守巡逻可不加之意乎?马援曰:“臣历井陉之险,忧马蹶,执辔甚恭,幸而无失;比至平路,放辔自逸,俄而颠越。”此言虽小,可以喻大。

    一、陵谷虽未变迁,而山川显晦亦有其时。城中向传八山,而八山之内既失蛾眉,八山之外复遗黄琢。水经注之失记补陀,犹可委之海外,今且近在城郭,岂可听其迷失乎?悉为表出,以补缺遗。

    一、两浙之赋役,自甲首钱行,富者立破,其家贫者,至不有妻子。庞御史尽为裁革,制一条鞭法,以苏民生,至今百有余年。然日久弊生,而今之最苦,则在包役。人包役,则踵事增华,变本加厉,犹夫僦载者恐轴之折,而轴其上以为备,而不知加轴之趣轴折也。当事者痛除此弊,则赋役自清。

    一、物产遍天下,而独于是地书某物某物者,非表异也。凡物有天造,有地宜,有人巧。陶宴之肉芝,了溪之禹余粮,从天也;日铸之茶,兵坑之笋,罗纹之莎角,瓦窑之银鱼,临山之瓜,道墟之李之橘,从地也;会稽之纱罗之竹箭,陶堰之火笼之团扇之皮箧,从人也。今茶笋依然,焙煮非法;瓜果犹是,栽植失宜。则物产与风俗皆趋于衰也。於戏!北弓燕毳,越镈秦炉,亦存其名,焉可也?

    一、甲第科名,至艳事也。黄榜一出,深山穷谷无不传其姓氏,而身殁之后,烟销影灭,一榜之中,除立德、立功、立言之人,则鲜有传于身后者矣,树立其可缓哉?韩昌黎而后并不闻有衮,以此知人贵自立,甲第科名可艳而不可恃也。

    一、越中古迹,其在稽邑者,峋嵝之碑,雷门之鼓,王右军之墨池、题扇桥、笔飞楼,禹陵之窆石、梅梁与金简玉字之书,曹娥之虀臼碑,欧冶之铸剑,灶见之遗文,固未可尽信。至如土城山 西施歌舞之足迹,龙瑞宫 钱镠拖船之山坳,其为荒唐之言尤甚矣。有人于此挝雷门之鼓,而必求其声,闻伊 洛荒禹庙之田,而必待其象耕鸟耘,其不为人所窃笑乎?姑存之,无尽信可也。

    一、所谓三不朽者,今之人有言未必有德,有德未必有功,有功未必有言。前之修志者,凡属名公巨卿,得其片楮以为鸿宝,所载诗文间多庸陋。今或去其皮毛,存其威沈,若今之诗文足以光郡县者,未能遍为搜辑,盖有所俟也。

    清 康熙会稽县志
上一页目录下一章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