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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真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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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前方不时有长鞭甩地的脆响,正是警告官民,御驾亲临,不得惊扰。水墨寻机观察,老百姓一个也看不到,早就被驱离,就连路旁二层阁楼之上,也有禁军提前守卫,不见平民。因为是祭拜宗庙,皇帝此次出门用的大驾,扈从属车八十一乘,三公九卿俱陪行携往,太仆寺卿亲自驾车,执金吾,侍中奉引,武将者侍奉外围。

    水墨又担心又生气地在原地转磨,虽然不明白元爱想怎么干,但危险不言自喻。咬牙了半晌,水墨一跺脚,转身追向元爱离去的方向,就算自己帮不上忙,帮她放个风总可以吧。刚到前殿,水墨赶忙刹车,顾平正独立在月光下,直直地望着寝殿的方向。他的表情有些狰狞,说不出是憎恨,厌恶还是疼痛。要说顾平的石块脸和罗战都有一拼,忽然见到他这样的表情,水墨很吃惊。

    欲谋害皇帝的罪名谁也承担不起,水墨冷眼旁观,心想就算找不出正主,也必然会有个替死鬼吧。果不其然,不出三日,一个已在宫中近三十年的老宦官被人发现服毒自尽,可让众人惊慌的是,他身上竟然发现了河间王的麒麟标志。这个名字成为宫中乃至朝廷的禁忌几乎和皇帝的年纪一样,他出生那年,河间王反叛失败,自杀身亡,他和先帝一母同胞。

    水墨和阿含一前一后,皆默不做声,阿含边走边采了些花朵,直到花园深处,她突然坐了下来。此处甚是隐蔽,只有一条小路相通,随时可以监视来人。水墨也不客气,跟着坐在了她对面,却不看她。“你生气了?”元爱突然开口。“你承认了?”水墨不答反问。元爱叹息一声:“阿墨,对不起。”

    “是!”水墨也不再多言,躬身行礼后头也不回地离去。虽然象征着“自由”的宫门近在咫尺,但人生在世,不过四个字就可以说完,身不由己……

    水墨对于这个河间,田间的王爷不感兴趣,但因为他,宫中莫名又少了一批人。昨日还同桌而食,今日就不见踪影,没有人敢提敢问。不知是不是因为河间王这个禁忌,皇帝中毒这件事很快被压了下去,最起码表面如此。水墨恨不能把自己变成乌龟,找个暗处脖子一缩,不吃不喝直到顾边城来接她出宫。可今日,玉燕偏偏命她去探望赫兰图雅……

    若是水墨在此,定会大叫,这面小镜子还是她买兰蔻时得的赠品。因为小巧易带,那日相亲她也是放在包里的。穿越到天朝之后,元睿那老头把所有跟现代相关的东西都烧掉了,但谁也不知道,元爱将手链还给了水墨,因这面清澈如水的小镜太过喜爱,她偷偷藏了起来。

    察觉到有人,顾平目光如箭般射来,水墨下意识对他抱拳行礼,躲避他凶狠的眼神。再抬头时,顾平又是那副冷硬表情。他盯了水墨一会儿,开口道:“娘娘让取的梅子酒,你给送去吧!”不等水墨反应,一个托盘已放到他手上,顾平头也不回地离去。

    两个女孩相对无言,水墨压下心中的无奈,追问道:“你娘是不是赫兰贵族?”水墨问。元爱点点头,好奇道:“你怎么知道的?”“电视剧里都这么演,不是贵族你凭什么当天女,神女的,你爹最多是神棍,骗财骗色了吧?”水墨顺口恶心元睿。

    知道水墨对父亲满腹怨气,元爱也不和她争论,只低声道:“爹也没告诉我太多,只说天命不可违。”“天命?”水墨一愣。原本她对命运这个词是很模糊的,可穿越时空,战场杀戮,她也不得不想,为什么偏偏是她水墨来承受这些。

    “他是我爹,他有他的难处,你随军走后,爹就带着我偷偷逃走,可还是被赫兰人抓到了。”元爱轻声说。“爱爱,你爹那么鬼精的人,也会被人抓到?再说他不是炼丹就是下毒的,随便给赫兰人熬一锅十全大补汤,不就全都了账了吗。”水墨没好气的说。

    元爱被她说的哭笑不得:“电……剧是什么?”“呃,没什么,我家乡那边唱的大戏。”水墨糊弄过去,接着问:“先不提你爹娘的身份,你来绯都干什么,还易容。”水墨好奇地伸手想要碰触元爱的脸庞,又想起身在何处,赶忙掩饰地挠了挠自己的脸。

    皇帝开心大笑:“好了,朕今日还要去看看和妃,毕竟她兄长就要走了,心里一定不好受。”“是,陛下好好安慰图雅妹妹,”顾倾城凑过来帮皇帝整理衣饰,白震忙退到一旁。“朕只是去说几句话,实在安慰不动了。”皇帝调笑道。顾倾城轻轻捏了他一下。

    “是!”水墨毫不迟疑地抱拳转身离开。寝殿后面是花园,虽然不大,但小桥流水,湖石亭台,一样不缺,说不上名来的姹紫嫣红点缀其中,让人眼前一亮。从前水墨对于宫殿的概念都来自于故宫,觉得皇宫都应该是气势磅礴的,可绯都的皇宫却带有江南风格,又依山势而建,胜在巧思。

    图雅公主终于睡去,阿含放下纱帐,做手势留下两个从赫兰带来的侍女伺候,这才小心翼翼地离去。她是公主最看重的侍女,自有一间单独的住房,而不用跟其他宫女同住。进屋锁好门,阿含又等了半晌才从腰带中掏出一个折叠紧密的纸条,没有点灯,只借着月光快速读完,她顺手将纸条放进嘴里,慢慢嚼着,咽下。

    跟随在后的苏日勒冷眼旁观,大汗说南人好奢华果然没错,此次出行花的钱财不知能让多少草原上的孩子活下来,这些喜欢夸夸其谈的南人凭什么占据了如此繁华肥沃之地。一个独臂的赫兰战士催马上前,靠近了苏日勒。

    “大哥,你真的可以再陪我几日吗?”图雅惊喜道。今日受的刺|激太大,此时能见到兄长,她依恋之心愈浓。“是啊,所以不要怕,安心休养。”赫兰巴雅柔声安慰。一个内侍寻机走上前禀告:“娘娘,大汗,时辰不早了,娘娘也该休息了。”

    铜盆,潮湿的软布捏在手上,衣衫半解,屋里整整齐齐的没有半点打斗过的痕迹,甚至被背心压出的红印也还横在胸乳之上,她飞快地检查了一下自身,没有任何异状。方才被人偷袭,难道是自己癔症了?!水墨不禁恍惚,眼光一转,落在屋内唯一能藏人的床榻底下,从外面看自是毫无异状,她转手悄悄抄起顶门杠,假装无事地要离开,突然回身,用门杠在床下一通死命乱捅。

    顾平目不转睛地看着水墨那殷勤讨好的笑容半晌,忽然一言不发地离开了。他遇到疯虎时所受的伤还未痊愈,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但脊背挺直,见到他的宫奴们都退避三舍。直到他身影消失,水墨才长出口气,正想去找玉燕复命,一个小内侍敲着竹节走过,这是通知要开饭了。

    假作无意地进了两处侧殿,水墨都没见到那个认识的宫女,正想着自己是不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埋头走路的她猛地撞上一个人,那人哎哟一声,跌倒在地。水墨发现竟是玉燕,赶忙去搀扶:“燕宫人,对不起,对不起,我一时走神,没事吧?”

    藏在怪石后面的水墨竖耳倾听,可她们叽里咕噜地说的都是赫兰语,自己也听不懂,只能估摸了一下时间,哈欠连天的走了出来,好似刚睡醒的样子。回去见了图雅公主,图雅公主没了之前的活跃,水墨心想也是,见了皇后的人还能笑得出来的,一定是缺心眼。图雅再次请水墨转达对顾倾城的谢意之后就让她离去。元爱送出,两个丫头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水墨没多看她一眼,即刻离去。

    行宫和皇宫一样,不是可以随便溜达的地方,水墨白天就观察好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就算喂蚊子,也好过听那些公公们唧唧歪歪。果然,到了后殿墙下,人声灯火已远,一阵微风吹过,带着几分夏日特有的花草清香。水墨半躺半坐在了树后一块青石上,闭目养神,脑海中乱糟糟地想着心事。

    “与赫兰交好可免边境战祸,百姓可以修生养息,再者高延虽然败退,但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若是同时与两方开战,于我不利!”顾边城说道。谢之寒一哂:“探子传来消息说,李振逃回寒枝城后,就闭门养伤,不曾上朝,那车尚书倒是上蹿下跳起来,他一向臣服朝廷,如能斗倒李振,重新上位,也算是好事。”

    “嗯哼!”顾边城轻咳一声,打断了水墨对谢之寒素来“恶行”的举证,他眼中都是笑意,罗战的表情似乎也没那么僵硬了。“时间不早了,你回宫去吧,请贵妃娘娘保重身体,不要太过忧虑。”顾边城朗声道。他心中有数,周围的阴影里不知藏了多少双眼睛。

    “什么天命?”水墨追问。元爱摇头:“爹不会告诉我的。”水墨皱眉想了想又问:“那你怎么又变成天女了?来天朝做什么?”元爱一笑:“我娘亲是赫兰人。”“啊?”水墨张大了眼,喃喃道:“怪不得你长得好看,原来是混血儿。”

    水墨没心思顾及小内侍的想法,大步前行,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想和顾谢两人商议。天色已晚,内宫不得擅入,顾边城随是贵妃亲弟也不例外。所以他探望皇帝之后,只能和谢之寒站在外宫门,命人通传问候。

    白震慢悠悠地开口:“顾平呢?”“呃,顾主事有些不舒服。”水墨找了个最含糊的借口。“哪里不舒服?”白震却不松口。“属下不知,只看到他急惶惶地去了茅厕的方向。”水墨回答的更是滑头,反正看方向是去厕所,至于去没去,那我就不知道了。

    “陛下果然不负先帝所托,以仁孝治天下,这般晚了,竟还允许外族使臣入宫。”谢之寒的话听似恭维,可他的表情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儿。顾边城自然早就发现了赫兰巴雅的到来,这男人如同草原的狼,凶狠狡猾却耐心十足,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上次若不是他们兄弟反目引发内乱,恐怕此刻战争还在延续。

    “是吗?罗战,你去查查清楚,”顾边城好像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随口吩咐道。罗战冷硬地点下头。“水墨,今日遇袭之事你不要声张,我自有安排,但也要加倍小心!”顾边城叮嘱。“是!”水墨答得痛快,但眼中担忧畏惧之情仍在。

    “别跟我说对不起!”水墨近乎怒吼,粗喘了一下,强行压低声音问道:“爱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原以为你爹就是为了找个炮灰才把我送上战场,可你怎么又会去了赫兰,还是什么天女,你又为什么陪着赫兰图雅来绯都?你那黑心肠的爹呢?他在哪儿?他给我吃的什么药,若不是我误打误撞,以毒攻毒,这会儿已经嗝屁着凉了!”

    到了德阳宫门口,阿含跪下行恭送大汗,赫兰巴雅伸手将她扶起,微笑道:“阿含,好好照顾公主,你的家人在草原也会因你而得到荣耀。”说完,赫兰巴雅转身离去,一直守在门口的苏日勒随即跟上。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阿含示意内侍们关紧宫门,返回内殿。

    刚刚赶到的赫兰巴雅骑在马上,遥遥打量着宫门前重聚的那几个人,宫灯内的火烛不时跳跃,映衬得他的表情时明时暗。不知水墨说了什么,虽然看不太清三人的表情,赫兰巴雅就是能感觉到那里的气氛变得有些紧张。

    想到这儿,水墨一愣,元爱为什么来寝殿,难道那图……“嗯,啊,陛下……”一阵娇柔的喘息飘出,水墨听了听,忽然明白了里面是什么动静,脸腾地一热。皇帝祭祀之前是要斋戒的,如今祭祀已毕,今夜又多喝了几杯,兴致格外的高。

    “水主事,水主事?水主事?!”“啪啪啪!”呼喊声,拍门声交织在一起,吵得水墨心烦意乱,她眼也没睁地吼道:“什么事!”外面的人被她这一嗓子吓了一跳,过了会儿才有人说道:“公主殿下前来,逍遥王和神将大人也在门外,因夜不得擅入,娘娘命你前去伺候!”

    顾边城摇了摇头:“不叫的狗咬人才狠,李振隐藏不动定有后手!”谢之寒冷笑:“我倒是很想再碰他一次,”说到一半他想起什么似的,瞟了罗战一眼又道:“二郎,听说那高延公主的尸身和头颅事后都不见了。”水墨忽觉颈背寒毛竖起,有杀气!

    玉燕秀目含威地扫视了一圈,开口道:“水墨,你随我来,娘娘要见你。”

    方才水墨一心都在元爱身上,竟没注意到寝殿中的动静,这时才发现皇帝还是挺能折腾的,笑声,喘息和娇嗔交织在一起,分外惹人联想。此前与赫兰一番苦战,贱卒们没有精力和时间去搞这些勾当,后来到了骠骑,水墨更是出了名的五好丈夫,坚决不肯背叛“老婆”去找妓|女,有顾边城的庇护,康矮子他们也不敢强求,因此竟是第一次听这种现场直播。说不上多害羞,但多少有些不自在,其他的宫人们倒是泰然自若,显然早就习惯了。

    皇家祭祀,时辰要求及其严格,不得有半点差错,否则会引来上天责罚,殃及国运。水墨在宫中的身份尴尬,也轮不到她陪祀,自有玉燕,顾平这样的亲信伺候贵妃娘娘。水墨乐得轻松,听着不远处鼓乐编钟悠扬,知道祭祀开始了。圜丘被保卫的密不透风,水墨虽然着急,也没傻到擅闯守卫去找顾边城,她唯有安静等待。

    顾倾城一笑:“你也小气了,陛下去那里又不是为了味道。”元爱说:“您要是不喜欢,我再去换回芙蕖?”“罢了,用用这个也好,也是图雅妹妹一片心,见我用了,她自然开心。”顾倾城呢喃道。“是!”元爱开始小心地帮顾倾城涂抹。

    水墨入宫这段时间和善的如同泥捏,但终究是血战沙场而归之人,内侍们身有残缺毕竟还是男人,对于强大的“同性”有着本能的畏惧,就算狗熊冲你笑它还是狗熊啊!听着水墨口气不佳,小内侍们不敢多言,老实站着,根本不知道屋内的水墨正紧如弓弦地摆出一个防卫的架势。

    “呜……”号角长鸣,旌旗飘扬,骏马如龙,华盖似云。皇家规矩众多,上次皇帝狩猎规模自比不上宗庙大祭,水墨这回才算是真正见识了皇家出行的排场。出行前先是清跸,就是辟止行人同时清扫道路,听说上一任皇帝好奢华,出行时还曾抛洒麝香龙涎等名贵香料,皇帝战无疆觉得太过奢侈,才禁止了。

    “我倒觉得是从高延人突然攻击松岩城开始,”顾边城回头说道。两人对视,“喔?”谢之寒用鞭稍儿轻轻刮擦着鼻梁,若有所思。“水墨来了!”罗战说道。顾边城迅速回头,谢之寒的脸上不自觉地挂上了水墨所谓的不正经笑容。

    这个异族的名字水墨毫无印象,她只淡淡一笑,不会改变的恐怕只有死人了。一股淡淡的香味飘入鼻端,清新冷冽,水墨忍不住嗅了嗅,图雅正要开口,一个侍女匆匆而入:“娘娘,皇后陛下派人来探望你了。”水墨情不自禁地就站了起来,本来对皇后的强势有些不喜的图雅看见水墨一脸晦气,反倒笑了,悄声道:“你去后面躲躲吧,我还有话要问你呢,阿含,你带她去。”

    听着屋里劈里啪啦的异响,小内侍你看我,我看你,好奇万分又不敢偷看。水墨最后用棍子挑起榻上覆盖的布单,床下只有那件孤零零的改良马甲。“难道我真的在做梦?”水墨蹲在地上喃喃自语。以前看新闻,很多参加过战争的美国大兵都得了战场综合症,有的症状就是会幻想自己仍身处战场,做出一些过激反应,难道自己今日被初夏的死刺|激了,所以……

    顾边城沉声道:“接连出事,陛下竟然还没有免了平涛的职位,我真有点猜不出他的想法了。”谢之寒冷笑一声:“帝王心术嘛,岂是你我能猜得出的。”顾边城没有回答,只是抬头望向皇宫深处,灯火点点,阁影重重,如此宽阔的地方,却什么也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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