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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离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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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虞听地讶异,觉得这话里大有深意,还想细问,交泰宫已经近在眼前了。她只能压下满腹疑惑,跟着接引女官进殿。天色阴沉,正殿中还点着两盏纱灯,发出晕黄而温暖的光。子虞刚从雪地里走来,轻轻一走动,便在水磨金砖上留下几个湿湿的脚印,她自知失仪,心里左右为难。接引女官善解人意地一笑:“女史随我来。”

    子虞受到如此礼遇,心底一片茫然,只能听着尚礼的命令站起身,稍退几步,站在皇后的左下方。皇后似乎也察觉到她的不安,笑着和身边女官们说了几句,又转头来问了她一些家世亲人等问题,子虞恭敬地做了回答。

    她看到宦官对她示意出宫,又回头看了看盛放的梅花,用一种悠长的语调说道:“梅花香自苦寒来——这句话真是没错。你能在宫正司那里脱得身来,就算吃了苦,也必然会有香来的日子,不是吗?”

    绛萼沉默不语,低头沉思了片刻,才喟然叹道:“没有什么答案——宫里的是是非非,谁能理得清楚。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之所以今天留在这里的是你和我,无非就是我们比她更懂得明哲保身。你可以一走了之,我还要继续留下去……要是真想心安,以后都不要提。”

    在沉谧的只有风声的路上,她只能看见他的身影。他大约是顾忌她,脚步迈地不大,身形刚刚好好挡在她的面前,雪花沾在他的大氅上和头发上,仿佛是染霜披月。子虞本想问究竟去哪里,可这一刻看着他说不出话来,雪地就像她的心,一步步被踏上印子,一点点地沉陷了下去。

    他伸手摸了摸子虞的脸庞,眸里沉沉的,如胜着千钧重担。

    这种情况下,穆雪的情况变得尴尬起来。宫人从她房中搜出了犯忌的毒药,她却一口咬死是被人构陷,无论宫正司如何严逼都不肯松口,采颖又在关键时刻自尽。整件事成了一团乱麻,偏偏宫正司没有一刀斩断的魄力,只能慢慢从中挑选线索,毫无头绪。

    子虞一缩:“哎,让人瞧见不好。”睿定牢牢握住,笑笑道:“有娘娘首肯,你怕什么?”再也不理会她的抗议,带着她往外走。子虞满面通红,就怕遇到什么人。幸好睿定带她走的都是宫里的偏僻小道,就算有零星几个宫人,也不敢有人随意乱瞧,只装作没有看见。

    皇后亲切地拍拍她的手:“听说是殿下亲自去求的。殷相的脾气世人皆知,像石头那么硬——他为你做了这么多,你记得,要好好对他,千万别辜负了他的深情。”

    欣妃听到这个消息,半晌没有说话,有一个不识眼色的宫女劝说道:“也许穆女史真是冤枉的……”欣妃狠狠瞪她一眼,怒极反笑道:“这种情况下还能保住自己,我小看穆雪了——是个有本事的人。”

    “难道我上次说的,你都没半点放在心上?”罗云翦道,“你连晋王的脾气秉性都不清楚,就要冒然嫁给他,就不怕出什么纰漏吗?”

    皇后又转头对子虞道:“我不留你了,回去吧。下次再到我宫里来玩。”

    “不是每一个皇家的孩子都有一个金碧辉煌的宫殿,”他转头笑道,可眼里分明流露出些微的痛,“我的母亲是一个宫女,后来不知怎么,被选为司帐……”

    他忽然停下来,沉声说:“就是这里了。”子虞随他转头,就看见一个被雪色覆盖的宫殿,瞧模样规格,远远不及交泰瑞祥等宫,又无人打理,花木萧瑟零落,殿宇残败暗沉。不等她疑惑,睿定带着她走进院中,指着前方道:“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子虞一惊,满目诧异地看着面前这几乎不能称之为院子的地方。

    “胡说!”罗云翦轻斥,“你是我的妹妹,我还能不清楚吗?你看看这宫里的女人,虽然个个姿容美丽,可她们不约而同都有一点,工于心计,想从这皇宫中谋取好处。圣上是个沉稳有远虑的人,自然看得通这一点。可是你与她们都不同,你命运多舛,楚楚动人,一笑一颦都出自天然,只要日子长久,圣上怎会不注意到。”

    子虞更加忐忑,周围的女官宫娥都含笑望着她,眼里没有恶意,让她心中稍定。不过一会儿,司仪来报:“娘娘,太子和晋王来了。”皇后瞥了子虞一眼,摆手让他们进来。

    皇后笑着告知她:“瞧殿下心急成什么样子。今天外面来消息了,殷相要收你做义女。你就准备准备,过些日子就该出宫了。”

    子虞听到了,顿时明白了几分,脸色微红,轻轻垂下头。晋王和太子进殿,给皇后依次行礼后坐在下手。皇后笑了笑,向晋王道:“这是不是你前几天提起的姑娘?”晋王方才已看到了子虞,微笑答道:“劳娘娘用心了。”

    子虞看着她,几乎快要认不出这张脸来了。她从不知道,那个娇俏的穆雪,也能笑的这样寒冷,比冬风还凛冽几分。

    子虞心里异常沉重,司帐通常由进御的宫女才能担任,那是皇帝大婚前为熟悉房事才诞生的职责。

    太子笑容一敛,正色道:“在母后和兄长面前说的话,自然和别人说的不同。”皇后道:“对什么人该说什么话,你不要小看了,这可是一门大学问——一辈子只会说一种话的人,不是太过正直,就是太过愚蠢。后者太多了,前者我还没见过一个呢。”说完,她笑了笑,这一笑仿佛饱含了无尽的深意,让人意识到,她是交泰宫的主人。

    子虞无声地喘了口气,轻轻扶住臂膀,趋挡入骨的寒意,她直直地看向兄长道:“那哥哥希望我怎么做?”

    子虞挽住她的手,笑了笑,随即正色道:“娘娘那件事,真的和穆雪有关吗?”

    “也许我……”

    子虞也吃了一惊:“穆雪?”

    见子虞久久不离开,穆雪出声道:“这里可不是给贵人待的地方,要是想离去,就趁早走吧。”

    在宫里朝夕得势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可当子虞身处其中时才觉得感慨万千——宫人们的变化不过体现在眼神和言语之间,而且转变地自然,不让人感到突兀。就像他们原本就是那么贴心一般。

    “相处了这么久,总要留些东西做个想念,”子虞说到这里,忽然停了片刻,神色一黯道,“有件事我一直堵在心里,要是今天不问出来,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睿定竭力说地地轻描淡写,可也抑不住声音沉缓下去,“她一生中最大的成就,就是孕育了龙胎,所以得到了这个宫殿……”他转过脸来凝视子虞,目光中满满都是怜爱,“虽然她生前也没有和我说过几句话,我还是想带你来,给她看看——你和她一样,不是一个称职的宫人,我不忍心将你留在这个宫殿里,像她那样生存。”

    子虞问:“你在哪里做差事?”穆雪抬起头,眼神幽幽的,冷笑道:“知道了又如何,难道你还能救我吗?”

    不过片刻功夫,天色沉沉郁郁,又开始飘雪。北地的风,仿佛是无常的孩子,不辨东西地乱窜,劈头盖脸地从四面八方而来,挟着白雪纷飞,迷乱了路人的视线。子虞初始还能辨明方向,可是走着走着,来到无人扫雪的道路,让她明白是到了内宫偏僻的地方。

    转眼就到了年关,圣上在正清殿宴请百官,结束后按规矩留宿交泰宫。瑞祥宫的内官宫娥陪欣妃过年,子虞的位置甚至排在了绛萼的上面。可子虞感觉,这一次远不如去年,那时她们三人心无芥蒂说说笑笑,不像如今这么正襟危坐,言辞避忌。

    想到要离开皇宫,她心里又喜又忧,喜的是以后再也不必揣摩欣妃的喜好和心思,忧的是她名义上是殷相的义女,要去他府中过一段时间,不知将会如何。

    大概是从交泰宫传出片言只语,已足够内官宫娥拼凑出一个模糊的事实。

    晋王笑而不答,只是眉间朗朗异彩,一贯稍嫌冷峭的俊颜舒展开,让人难以目移。

    子虞轻轻一叹,惊动了树下的宫女。她转过脸来望了一眼,神情变得极为古怪。

    子虞看了看他,微微一笑,披风上一圈狐毛衬着她皎皎腻白的肤色,笑容如花朵一般绽放。宦官正仔细瞧着她的脸色,不由一愣。

    也许是想到了同样的事,欣妃和绛萼脸上都露出了一霎那的迷茫,又很快消失在新年的欢笑中了。

    没有等多久,宫正司就有消息传了出来,采颖承认所有的罪名后自尽了。关于她的死,众说纷纭,有人说她是害怕过甚,活活吓死的。也有人说她受不了宫正司的酷刑,自行吞服了毒药。不管她的死被传得怎么神秘,欣妃落胎一案总算有了结局,可惜采颖死得仓促,没有供认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皇后缓声道:“殿下从小坚毅,难得开口求人,我怎能不放在心上。”连太子都觉得有趣,瞥了眼子虞,道:“我以为大哥是冰做的心肠,想不到也有化开的一日。”

    “原来哥哥还没放弃,”子虞叹道,“现在四妃缺一,宫里人心浮动,谁不盯着那个位置……不是没尝试过,我也见过圣颜,可是圣上是什么样的人,能把我放在眼里,哥哥,也许在你的心中,妹妹是特别的,可在别人的眼里,我也不过如此。”

    “这么吃惊?”睿定笑了笑,“这也不是什么隐秘,只是很多年没有人提起了。”

    “我只想要一个答案,”子虞声音平静道,“离开了这里,我就算有答案也没有用处,求一个心安而已。”

    两个宫女相视一眼,捂嘴笑起来:“女史说笑了,你是有福气的人,怎么能和下人相提并论。”

    又过了几天,天色晦暗,忽然下起了雪。子虞久居南方,第一次遇到这样早来的雪。雪花片片如鹅毛那么大,落起来轻薄无声,人若站在风中,成片地扑将过来,绵密地就像撒了层网,谁也躲不开。只落了一夜,宫殿各处犹如铺了棉毡,彻底改头换面了一番。

    在宫中一年,她积累了不少东西,整理的时候颇费了一番功夫,绛萼闻讯也来陪她一起收拾。其中一大半倒是欣妃的赏赐。子虞只留了几件,其余都分给了与自己常来往的宫女们。绛萼笑道:“要做王妃的人,到底不一样了。”

    这些话传到子虞这里已经迟了好些天。欣妃对她不再信任——宫人们都识得眼色,对她的态度也开始微妙变化,只有几个相熟的宫女还和她说一些知心话。这一切发生地不知不觉,子虞顿时显得孤立起来,她心里明白,欣妃对她在歩寿宫前那一次埋下疑心,且此事说不清道不明,绝不是轻易能解除的误会。

    绛萼道:“以后同你说话,就要称回话了,你就趁着今天全问了吧。”

    殷相是朝堂中两位宰相之一,除了德高望重两朝为臣的倪相,就属殷相最得圣上宠信,是朝廷重臣。子虞听说他要收自己为义女,心咚咚地跳了两下,几乎不敢答话。

    罗云翦别开眼,叹了一口气:“傻丫头。”

    子虞又给欣妃深深一拜,跟着送行宦官离开瑞祥宫。天色灰蒙蒙的,日头似乎还藏在雾里,稀淡的光透出来,琉璃宫阙如拢烟霞中。子虞在宫中行走素来小心翼翼,第一次如此轻松地观察,才发现这里真是很美。

    皇后又把子虞叫到眼前,仔细打量一番道:“以前你在欣妃身后我就注意过,是个灵巧懂事的姑娘,听说瑞祥宫里最近发生不少事,你也不惊不扰的,这很好——所以福气就该落在你身上。”

    子虞依约前往,罗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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