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渔倒没觉得落一身轻松,反有种失落感。
叶文琴说:“我想把这套房子卖了。”
上楼时,叶文琴穿着高跟鞋,差点被高低不一的楼梯绊一跟头,沈渔赶紧搀住她,“小心。”
叶文琴主动介绍。
陆明潼不免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即便知道沈渔的出发点是为她好,这个时候,也难免会联想,她不过是想将他赶离身边罢了。
沈渔坐在靠近门口的一张桌子往外望。
她那时候不知道。
这家不是南城常见的盱眙龙虾的做法, 因老板是潜江人,用料更厚重。前几年沈渔第一次过来吃, 辣得一边吸气一边直呼过瘾。她盼望老板生意兴隆, 结果兴隆过了头, 四回来, 三回没位,今天是凑巧。
叶文琴解释:“我准备以后就长居国外了。”
怎么几年过去了,外头日新月异,就清水街没一点儿变化。
时间尚早。
“……我们就一小作坊而已。”沈渔已经看出来了,叶文琴不怎么满意她目前的发展。也就不想说自己了,把话题往别处引。
陆明潼这一阵经常下班以后来清水街待会儿。诚然是为了沈渔,但也愿意跟江樵他们打打游戏。他是个社交关系匮乏的人。
“你跟他有来往?”叶文琴疑她怎么了解得这么清楚。
这些餐馆的后面也太脏了吧,卫生检查能过关吗?
叶文琴从沈渔的卧室里翻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小学课本,七岁买的发卡子,八岁收的水晶球,九岁买的文具盒,十岁写的“绝交信”……
“当靠枕挺好的。”
“陈蓟州对你影响这么大?”他凉凉语气。
叶文琴详细介绍了齐竟宁此行的目的,却对秦正松一语带过。
陆明潼轻笑一声,自己拿了只,掐去前部,扯出一段还带着虾黄的肉。又大又嫩又新鲜,连虾线都不怎么能瞧见。
沈渔做完手头最后一点工作,当即收拾东西,又往洗手间去补个妆。
等看见车牌号,他愣了下,往驾驶座瞥,熄了火的逼仄和昏暗里,沈渔在里面,脑袋趴在方向盘上。
当天,沈渔提前问明航班号,要去接机。
他挺直的一道身影,大步如风,肩线都未塌下去半分。
他没吭声,低头进屋。因略带着情绪,关门的动作比平常重,听起来倒有点像是把门给摔上了。
往巷子里走,沈渔又来一个电话。
答话的是那位秦正松秦先生,端煦语气,“我跟文琴不拘,竟宁不能吃辣,别的,小沈你做决定吧。”
他作势要拿回来,沈渔以更快速度抓起就送到嘴里。
叶文琴听她语气和声调都不对,愣一下,往她脸上看,她却一偏头躲开目光,把椅子往桌空里使劲一推,转身就往外走。
但那些寒暄间的机锋,沈渔是懂的,吃这顿饭没什么别的目的,就是秦正松想见见她,见见叶文琴最亲近家人是什么模样。
“……”沈渔指一指眼前,“看见这盘盐水花生了吗?”
前者叫秦正松,她的一位朋友;后者是秦正松朋友的儿子,叫齐竟宁,因为准备往后来南城开拓业务,所以就先随世叔,即秦正松一道过来探探路。
“我是想等出海的第一单完成了,唐总少不了我的提成,到时候直接买个三房的不好么。”
沈渔口腔里还有辣灼之感,仿佛自己也在辣油里煎过一遭,便往对面去买了两瓶冰水,解辣降温。
沈渔看了一眼来电人,一时表情晦涩,往旁边走了走,背过身去,才接起这个电话。
推门走出店外,暑气很快袭得人一身汗。
沈渔带他们去吃蒸汽海鲜。
沈渔说:“我赶早出门都没收拾,家里很乱。”
叶文琴端着玻璃杯满屋子地逛了一圈,无非还是那几句,这么破的地方,难为自己当年怎么能忍受得下来。
沈渔一眼审不清这两人的身份。
“加什么加,你给钱哦!”
沈渔愣了下。倒不为没猜中叶文琴要说的,她以为会要聊那位秦先生。
话音未落,她已觉察到陆明潼目光沉下几分,却什么也没说,只将她的手拿开,转身往回走。
“他自己也没住,租给别人了。”沈渔压低了语气,拿烧水壶往洗净的玻璃杯灌入凉白开。
沈渔之前找的一个房产中介打来的,问她这周末打不打算去看房。
穿过窄巷,一拐弯,整条街漫漶着橙黄灯光。
“我干得挺开心的,”沈渔感觉那笑容在自己脸上快要挂不住了,“您别操心我。我要跟你去了,不打扰您生活么。而且我过不习惯,一吃西餐就拉肚子……我在南城挺好的。”她开始语无伦次。
叶文琴今日穿一件单领的白色上衣,搭配藏青色条纹包身裙,简洁利落的一身,皮肤比上回见晒黑许多。她不惧露出眼角皱纹,脸上妆容描得没那么细致。但整一身是和谐大气的。
对面说手里几个好盘,要不抓紧点,很快就会被别人给签走了。在沈渔再三推拒之下,他才放弃,嘱咐如果再有需求可联系他。
因只是临时一聚,且后续秦正松和齐竟宁还有安排,这段饭很快结束。席上只聊了些彼此新近的状况,没往深里去。
“暂时不准备看了,过一段时间吧。”
“你们做婚礼策划的,好像上限不高?没想过转行么?”
陆明潼看着她。
老话重提:“你还是再考虑下吧,我真觉得现在这实习不适合你。即便不跟李宽他们创业,去找个对口的工作……”
一人看着与叶文琴一般年纪,穿一件苎麻料子的上衣,浅灰色的长裤,气度尔雅。
其实这些话,她每一回回来都是要说的,沈渔也就随口一应。
说到这儿,沈渔又想适时的劝诫他两句,“我今天问唐舜尧要了一项权利……”
“……就陆明潼回来了。”沈渔轻描淡写地说。
秦正松看着沈渔,笑说,“急匆匆的,又没提前约,很是失礼。但文琴说你就在旁边的写字楼工作,我觉得倘若不跟小沈你打声招呼,恐怕更失礼。”
玻璃门常有人推开,捎进来外面的暑气。
“总不会比我当时还烂。小渔,妈没有瞧不起你现在工作的意思,只是……”
可她背光的另一侧却在一段灰雾的阴影中,让他只能远远地站在那里,心情分裂地欣赏她,又畏惧她。
叶文琴也只是随口一提,将玻璃杯搁在沈渔卧室的书桌上,在床沿上坐下,“小渔,妈想跟你商量件事。”
叶文琴瞧见枕头边上一个鲨鱼的玩偶,还是两三年前,她回来的时候,跟沈渔逛宜家时买的,问了句:“还留着呢?”
服务员端上来一大盆虾,陆明潼分塑料手套给沈渔,一边问:“不准备买房了?”
陆明潼问沈渔升职的事,是不是唐舜尧想让负责拓展海外。
对面一爿小卖部, 陆明潼正在那儿买烟。浓酽夜色里的一副清正骨架, 个子高到出来时,差点撞到店门一侧悬着一颗灯泡,他赶紧地扶扶额。
叶文琴却说,不单她一个人,还有两位朋友自崇城来,他们已在南城落地,到时候其中一位会去机场接她。
确实都没用了,除了她投射在那上面的,没有人在乎的一点不舍。
她没一点心理负担,这龙虾198元一斤,陆明潼点起来不含糊的,她说两斤就够,他非点了三斤。再加些配菜、饮料,一顿吃掉她七百块!
叶文琴要给她丢了,说,有什么用,放屋里占地方又积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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