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为了你什么都愿意

br />     闵会娴看到大家的目光都注视着同一个方向，抬手擦去了挂在脸上的泪珠，回过头注视着她从小到大日思夜想的母亲，在父亲口中早就因难产而去世的母亲，可是她并不知道眼前这个充满威严的女人身上所担负的真实身份。

    离开了这条路段之后，闵会娴才渐渐平息下来，但她还是对这儿的一切充满陌生感，她哭着拉着宝丽的衣服，说：“宝丽！宝丽！我们什么时候回家！我不想再来这里度假了！我要回去！”

    女人哽咽着咽下了心底酝酿已久的眼泪，说：“不要再说了！我决定了的事情就不会改变！只要我们任何人都不说，这将是我们心中永远的秘密，小娴她……她永远都不会知道的……”

    而此时，在同一个城市里的另一个角落，与华贵的别墅区比较起来，如同贫民窟一般的居所中间，一个小小的庭院里，一个孤独的男人坐在轮椅上，一只手将一张照片紧紧地贴附在自己的胸口，另一只手则努力地去够窗台上的洒水壶。

    “喂喂喂！回来！”宋一程叫住了他，将手机举起来，“你的电话响了。”

    但是，对她来说，过去代表着什么，未来这个未知的洞穴，到底会是希望，还是绝望呢？

    “车……车……”闵会娴指着另外一条车道，断断续续地说，“痛……很痛……”

    一直与闵会娴联系不上的伊崇贤每天都会来她家，不仅仅是帮忙她照顾她父亲，最重要的是，他希望能够尽快知道闵会娴现在在哪里，过着怎样的生活，到底过得好不好。可是，闵会娴杳无音讯，这让伊崇贤感到不安，脾气本身就暴躁的他，渐渐失去了耐心。

    伊崇贤叹了一口气，站在院子里，瞟到了那时候特地给大叔做的拐杖，忧伤的眉头皱在了一起：“小娴……你怎么像是消失在了空气中……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难道一直到开学都见不到你了吗……可是……你又会去什么学校呢……”

    “小姐！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呢？听见我说话了吗？请认真一些！”钢琴老师再一次强调道。

    少年诧异地睁大眼睛，最近这个世界都怎么了？

    闵会娴瞟了钢琴师一眼，她万分怀疑这真的是自己原本就生活的地方吗？闵会娴已经不止一次问自己，可是记忆是不牢靠的东西，储存在了失去效应的大脑里，过去的一切都成了一个虚无的影子。

    “过段时间就要去报到？这恐怕……”宝丽准备说下去的时候，闵会娴走到了别墅的大门前，原本紧闭着的大门突然间打开了。

    闵会娴指着自己的手肘和膝盖，就像一个刚开始辨别事物的孩子。

    宋一程笑了笑，继续欣赏着他头顶上那片湛蓝无云的天空。

    “你说把我妈妈带来，你骗我！”闵会娴冷冷地看了女人一眼，又木讷地转向尉东澄，瞟了他一眼，什么动作都没有，转身走上了楼。

    她说得哀伤，这些话不知情的人听起来也许并不明白里面隐藏着的心痛，所以尉东澄很爽快地点了点头，露出了他那充满迷幻的笑容，友好地走向闵会娴，对她伸出手。

    “那又怎么样？！”

    说完之后，自己滚动着轮椅进了屋子。

    可是……心底有一个声音却曾经很强烈地呼唤过妈妈……

    伊崇贤不服气地说：“不管是谁住着，那都是人住的吧！”

    小小的动静惊动了在厨房里帮忙料理午餐的慧姨，她放下手里的工具，跑出厨房的时候，伊崇贤已经在院子里了。

    宝丽看着闵会娴点了点头，可是闵会娴的神情却依然疑惑，她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说：“可是痛……这里很痛……还有，这里也很痛……”

    “又逃了吗？”

    “会娴小姐！手指不能这样弯曲，硬邦邦的怎么能弹出优美的曲子呢？！”

    男人点了点头，嘱咐道：“千万别让人发现，知道吗？”

    “小姐……对不起……我真的不能……”宝丽蒙着嘴巴克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一边是她的工作，一边是她的善良本性，她怎么忍心看着闵会娴孤独地在这里等候着永远得不到的母爱呢？

    “无趣！”尉东澄脱下披在身上的浴巾，扔在宋一程的身上，朝着不远处的一群比基尼辣妹吹了声口哨之后，正准备朝她们飞奔过去。

    “可是，上面显示着……”

    “他还没回来之前，高中就开学了吧……”女人自言自语地说，“时间也差不多了。”

    此时，封闭的休息室里，宝丽不安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的背影，吸进喉咙里的那一口气一直都不敢吐出来。

    叮咚。她亲自按响了门铃。

    “东澄，别躲了。”母亲大人在电话里丝毫没有露出一点玩笑的语态，让尉东澄听了有些心慌，支支吾吾地说：“您……您怎么知道我……”

    男人没有停住，继续往前进，就像没有听见伊崇贤的话一样。

    “臭小子！小娴不在，你对大叔我就是这种态度吗？连敬语都忘了，是不是？”

    “这次又去了哪里？”女人披上外套，看了看悬挂在室内的古董钟。

    “是小娴的住址吗？！”伊崇贤激动地说。

    可是对于伊崇贤的喊叫，闵会娴一点反应都没有，音乐封闭了全世界的喧哗，她听不到任何外界的声音。她不知道自己过去的生活有多么好，还是有多么糟糕，在音乐的世界里她什么都可以不用想。

    “……我病了吗？”

    伊崇贤抬头注视着别墅的门牌号，快要临近他要找的那座别墅时，一阵震耳欲聋的嗡嗡声从天而降，一架直升飞机就在不远处的大房子前面的空地上稳稳地停下。

    “海边……度假……”秘书打量着女人脸上分秒间变化的表情，紧张得额头直冒汗。

    “呃……母亲大人，您开什么玩笑呢……”尉东澄慌乱地掀起宋一程盖在身上的浴巾，盖在头上，尽可能地让海风的声音不要冲进话筒里面。

    “疯了！疯了！简直要疯了！”闵会娴尽可能地将声音压低一些，可是这明显的嘟囔，还是逃不过钢琴老师的耳朵。

    “你在干吗呢？”

    “可是……夫人……”

    但闵会娴走得飞快，她跑进了自己的房间，硬生生地把尉东澄甩在了后面，狠狠地关上了房间门，随手拿起摆放在书桌上的耳机，戴在了耳朵上，将耳机的声音调制到了最高音频之后，朝着房间外的阳台走去，靠在栏杆上，闭着眼睛，享受着耳机里响彻耳膜的歌声。

    一个个无法解答的问题像溃堤而出的水波，覆盖了伊崇贤的大脑，他的心情顿时沮丧得糟糕透顶。

    宝丽轻轻地抚摸着闵会娴的头发，细声地安抚她：“小姐，这儿才是你的家，我们现在很快就回家了，等会儿，你就能看到你的妈妈了，妈妈会保护你的！”

    “哈……骗谁啊？最近的骗子多了，还会开这样的玩笑，哈哈哈。”其中的一个门卫对自己的同伴笑着说。

    “臭小子！还嘴硬！快滚出去，不然送你去警察局！”门卫架着伊崇贤朝着大门的方向走过去。

    闵会娴抿了抿嘴唇，漫不经心地按了按琴键。

    “给我去把他带回来。”

    妈妈温柔的双手轻轻地将她托起，抱在怀里，亲吻着她的额头。

    男人试图往前挪动自己毫无知觉的下半身，最后却狼狈地摔倒在了地上。

    被自己称做巫婆的女人并不是多恐怖的人，只是太过于严厉，但尉东澄的心里对她有着一份尊敬，是因为从小到大她对自己一直如同亲生儿子一般疼爱。

    “告诉她。”门口的声音吸引了房子里的所有人，大家的目光仿佛投向了希望的光源，这个声音让哭声与吵闹声都停止了。

    随后跟进来的尉东澄环视着这间房子里的装饰：“母亲大人，来这儿是……”

    可是……可是他并不是完全骗人啊！他确实认识闵会娴，在他的心中闵会娴就是他的女朋友，这些都没有错啊！

    紧盯着别墅的伊崇贤以为自己一定是看花了眼，使劲地揉了揉眼睛。

    “喂喂！你们干吗！”

    确实是在上面……

    “天杀的，我骗你们做什么！”伊崇贤挺直了腰板，斜视着他们。

    “因为还有一些地产项目需要绕经澳大利亚，在那儿也停顿一段时间。”

    但闵会娴她不是傻瓜，哪怕她确确实实因为车祸而失忆了，可是她知道在英国的这段时间，她与那个陌生的国度之间的关系，是别人强加到她的头上的。而事实上，她一直孤单地待在医院里，身边只有宝丽照顾她。

    宝丽因为旅途辛苦微微闭上眼睛，靠在软塌塌的真皮车座上，小睡了一会儿，车内静悄悄的。

    ——这一切没有任何人可以告诉闵会娴。

    “我也有难以说明的苦衷，我已经有了一个新的家庭，而且这个家庭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们谁都不知道小娴哪一天会恢复记忆……到时候她一定会像在英国的时候表现得那么偏激，执意要回去找她的父亲……与其我们早就猜到了结局，那就像现在这样，按照我和我前夫之前的约定那么说，以她母亲生前好友的身份照顾她……这样不是更好吗……”

    “可是！夫人您没有死！您确实是她的母亲，不是吗？您是爱她的！您难道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她知道自己的母亲没有死，而是一直以来都是大家在欺骗她的话，到时候她更加难以接受！”

    他还来不及吸气的时候，一辆车子就在他的身边飞驰而过，最后又在那座大房子前刹住车，那辆车子他记得在医院门口见到过，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伊崇贤屏息推算着别墅的门牌号，果然就是那辆车子停住的那一家。

    伊崇贤没有顶嘴，俯下身去扶起男人，可是以他的力气显然是十分吃力的，伊崇贤准备透口气休息一下的时候，看到了掉在地上的照片。

    闵会娴摇了摇头，深褐色的发丝被脸上冒出来的汗弄湿：“我不想要什么妈妈，我想要回家……”

    可是，她不能说，这也是她的职业操守，她答应过夫人。

    “你先别问那么多，去还是不去？”

    那为什么……为什么闵会娴变得像陌生人一样……不！确切来说，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就连同一个世界的陌生人这种标准都到达不了。伊崇贤的目光中柔软地缠绕着难得一见的伤感，远处在高楼上的少女是他内心深深爱着的、想保护的人，可是，就在他认为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她竟然没有与他相认！

    伊崇贤躲在一座别墅大院外墙的拐角处，窥视着那架直升飞机和那辆车子，只见车子在直升飞机停稳之后，车里马上有人下来，拿着一个看上去十分牢实的收缩式梯子，架在了直升飞机的下方，不一会儿就从上面走下来一位贵妇人。

    他们一走进去，就听到了闵会娴哽咽的哭声。

    ……

    可是，伊崇贤想不明白为什么大叔嘱咐他不能被人发现呢，不被人发现怎么可能见得到小娴啊……

    “婆！”尉东澄迅速地接住了宋一程扔过来的手机，但这手机就好像烫手的山芋，尉东澄紧张地按下了接听键，心扑通扑通地跳动。

    “会娴小姐，请你认真一点。”钢琴老师严肃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严厉地说道。

    没错，是告诉她。

    “夫人！”宝丽用尽了她所有的口才，可还是没有留住女人绝情的脚步，她打开门匆匆地离开了宝丽的视线里，她的背影在宝丽的瞳孔中模糊成了一个小黑点，痛苦而又绝望的小黑点。

    用人们穿着清一色的服饰，恭恭敬敬地等候着闵会娴的到来。

    闵会娴坐在钢琴前面目光无神地落在黑白键上，眼前的一切都让她感到索然无味。

    “那么久？”女人皱了皱眉头。

    咖啡苦涩，她微微抿了一口，侧脸询问秘书：“社长他到达欧洲了吗？”

    “那你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吗？”宝丽问出了这句话之后，蒙住自己的嘴巴，她看着闵会娴缓缓地停下动作，迟缓地看着车外的高楼大厦，宝丽真害怕会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唤起了闵会娴的回忆，她赶紧拉住闵会娴的手，温柔地说：“小娴，你是因为生了一场病，所以才把自己家在哪儿给忘记了，但是现在我们很快就要回家了。”

    “我……我……”宝丽为难地看着闵会娴，她多想说，你的妈妈她现在没有办法与你相认，她已经有一个新的家庭，她拥有一个所有人都羡慕的位置，这个位置无人能够取代。善良的宝丽被闵会娴晃得掉下了眼泪。

    “小娴？！是小娴？真的是小娴？！”

    可是……可是……

    可就在这个时候，大叔在拐角的玄关处，犹豫了一下，叫了一声：“崇贤……你过来一下。”

    伊崇贤跳了起来，大叫：“小娴！这里！我在这里！我来看你啦！”

    “我也不知道小姐她怎么了……我……我……”宝丽也说不清刚刚还好好的闵会娴现在是怎么了，她紧张地扔下手机，抱住闵会娴，抚摸着她的头，说：“小姐，没事的！”

    “嘿！一程，你都在看什么呢？”尉东澄用手肘碰了碰一旁的宋一程，“这里可是看比基尼辣妹的最佳位置，你不看看四周，面朝着天空，是看什么呢？”

    “什么？”

    “可是……”

    高层商厦的顶层，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是一个蔚蓝的世界，化着精致淡妆的女人端起了秘书送上的咖啡，站在玻璃窗边俯视着商厦下面那个渺小的尘世。

    迅速产生的念头被严厉的声音打断之后，又回到现实中。闵会娴觉得任何一处都是危机四伏，她几乎要透不过气来。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小娴她那么善良，怎么可能这么生我的气呢！”伊崇贤想转过来再看闵会娴一眼，但是被门卫用力地架着，动弹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