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风继续吹

    心底离别的愁绪，一丝一丝冒上心头，身边空空落落，心里也空空落落。

    “自力更生，艰苦奋斗。”暖暖挥挥小拳头，故作轻松地，回复一如既往的与亦寒互相抬杠的交流方式。

    暖暖被一惊吓，手一颤，筷子落到脏兮兮的桌子上。

    想着，暖暖“啪”一下丢开书，拿过外套穿上，箕着拖鞋便冲出了寝室，一路小跑到寝室楼口的门房处，舍管阿姨正一手拿电话听筒，一手拿扬声器叫：“317林暖暖电话。”

    亦寒让暖暖走在里道，两人隔着中间横着行李的自行车，有些远。

    “我们那样的岁月，你们没有经历过，怎么会懂？”贺苹转过头对着林沐风。

    说完，才恍然大悟似地盯着暖暖的脸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不是真发生了捅破窗户纸的事情了吧？”

    或者，没有想过怎样相处，所以措手不及，惊惶失措。

    暖暖期末考试结束后的那个周末，亦寒推着自行车等在她的宿舍楼下，看见她费力地拎着装衣服的大箱子走出宿舍楼的阶梯，一个箭步冲上去接过她手上的行李箱。

    亦寒的声音复而又变得快活起来：“等你考试结束我来接你。”

    暖暖用书背狠狠敲下额。

    舍管阿姨狐疑地看着她，暖暖晃晃贴着317三个数字的钥匙，把听筒贴在耳朵边上。

    暖暖也无可奈何地，攥着手心，答也不好，不答也不好。

    各自都沉默一下。

    元旦过后，暖暖和家里说要留在学校里复习迎考，便连着两周的周末没有回家。

    往往忽略了父辈，他们的欢乐，他们的痛苦，自己知道多少？

    暖暖突然问：“那年，阳光后来怎么肯教你跳舞了？”

    贺苹便转头对父亲说：“爸，您还是先回家去吧，有什么消息我会及时通知你。”

    亦寒要走了。

    暖暖说：“好。”

    “喂。”

    说着挂了机。

    “十五岁的时候，沐风被爸爸接来我们家。”贺苹忽然说。

    暖暖说：“好。”

    暖暖默然，记忆中的父亲，从来也不深睡，总是家里最晚睡最早起，每天都精力充沛，精神奕奕，让她一直觉着这样的父亲是永远都不会疲惫的。

    “嗯。”

    “可是那个时代，不过几天的功夫，可以把一个人的际遇翻天覆地地改变。他的爸爸在干校里病发身故，他的妈妈也自杀身亡，他们家的房产被没收，一夜之间，沐风变成一个一无所有，孤苦伶仃的孤儿，整夜整夜游荡在学校门外的草棚里，找游街后回学校清扫的老师继续请教问题。

    她说：“那天送他，他说‘小苹，别送了，我该走了，我一定会回上海的。’我只是想，我真不想这个教我念书的沐风哥哥离开我们家。”

    十几年的情谊胶着在那个欲穿不|穿，欲言又止，欲进又退的情愫上。

    贺苹和暖暖母女两人走进病房。

    他们看着房内的医生护士正忙碌地为自己最亲的亲人做着抢救工作，胡智勇努力地给病人进行人工心脏按摩，一边转头看心电监视仪查看病人的心跳情况。

    窗外，正午的艳阳高照，医院的走廊内，仍然愁云惨雾地映出黯淡的惨白的灯光。

    那边的亦寒是立刻地果断地：“不能。”两个字斩钉截铁。

    方竹搂住暖暖的肩，亲亲热热地说：“很多事情旁观者清，男孩女孩一起共度十几年，这样的感情要么彻底升华成共同成长的革命友情，要么就顺应民意缠绵出爱情。”

    贺苹第一次这么近地看见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导管，面色苍白脱形的林沐风。她有些踉跄地坐到他病床前的椅子上，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额。眼圈一忽儿红了。

    暖暖站在贺苹的身旁，一只手被贺苹的另一只手紧紧抓住，深切地感受到母亲由心底深处涌上来的悲伤。

    暖暖被梗住了，然，心底又好像荡开一朵小浪花，悠悠荡荡，不着岸。

    暖暖闻这言，鼻酸，这么相似的一句话，相隔三十年，竟然重复演绎着。

    这个亦寒，从来善于避重就轻，碰到难题便先顾左右而言他。

    或许她能明白父母经历了很多很多故事，还有很多很多儿女所不知道的苦难。可是，在更多的时候，在他们这代人的眼里，永远都是自己在第一，自己的欢乐，自己的痛苦，都是自己最重要的事。

    胡智勇站在他们母女身后沉重地说：“老林这些日子来太累了，那个时候被抽调去做治疗方案到现在，根本没有好好休息过，也不用补休的假期，总说科里少人手，医院里又工作忙，要抓好科研工作，也要做好临床工作，还要培养好新人，马不停蹄的工作让他的身体就这样垮了。我常劝他，就算他是铁人林沐风，也不能这样摧残自己身体。”

    方竹笑：“我想着总有一天你们也要问我这个问题的。我只是去和阳光说‘我喜欢你’，然后阳光说‘我不可能喜欢你’，然后我说‘那么教我跳华尔兹补偿’。”

    贺章之如释重负地点点头，既然胡智勇都这样说了，是有他必然的把握的，便渐渐安心下来。

    贺苹只是继续说：“他从来不是一个会把自己的伤口拿出来晒的人，怎么会让小辈们知道他曾经那些落魄的少年岁月呢？”

    “有惊无险，你们都放心吧！过了今夜我们再看看情况。”

    临进闸口的时候，他在那匆匆都将离开的人群中间，回头对暖暖说了那天送机他唯一对暖暖说的话：“我一定会回上海的。你回去不要忘记看你的单词书。”

    亦寒说：“明年赶不上陪你看张国荣演唱会了。”

    亦寒温柔地，小心地拉拉暖暖的马尾辫。

    贺苹了然地笑，瘦削的脸带点凄惨的回忆的味道，暖暖看着犹有风韵的母亲的脸上的这种遮也遮不住的风尘愁绪，心下恻然。

    他们就是这样一起长大，一起生活。

    “下周。”

    最后一句尤其大声，生怕暖暖听不到似的。

    暖暖恍然：“竹子，认识你这么多年，我怎么从来没发现你豁达的那么可爱呢？”

    “坐公车，走，送你去车站。”

    再看父亲，怎么不是一张覆满风霜的脸？多看一眼，都觉惊心动魄。

    病房内，暖暖母女一站一坐，都焦虑地望着病床上的亲人。看着他的心电图“突”、“突”一下一下地跳着，自己的心也跟着“突”、“突”地跳着。

    走出病房的胡智勇已是满头大汗，他看着那四个焦灼地忙不迭围上来的四个人，露出释然的微笑。

    暖暖“咦”了一下，把视线移向母亲的脸。

    换方竹耸耸眉：“你以为爽快的只是杨筱光？虽然我们认识了十年，其实也还没了解对方到骨子里不是？”

    “外公，我送你回去吧！”然后朝贺苹点点头，又望了下见到他的目光便低垂下眼眸的暖暖。

    而眼前的他，病恹恹地躺着，多少疲惫的累积才让他訇然倒下。

    “是我。”

    “妈，其实……”暖暖咬下嘴唇，道，“你是爱爸爸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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