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我愿意

    “其实出去也挺好的，你做我的陪读。”

    林沐风也笑了：“不要这样说，暖暖毕竟还是你的女儿。”

    相拥的两人被湮没在汹涌的人群里。

    妈妈不论到哪里，都是能对自己很好的女人，适应一切环境，在任何环境下都能找到最适合自己生活的方式。

    时间，真是力量强大，能催生事物，也能结束事物。

    风尘仆仆地站在暖暖面前的，正是匆促赶回来的贺苹。这是暖暖在母亲贺苹出国后，第二次见到回国的母亲。

    在周围的半明半暗的喧嚣中，显得孤独。

    “请问林暖暖在吗？”

    广场周围的高楼霓虹闪烁，行道树上都扎好彩灯，忽明忽暗之间，人影幢幢。广场中心的招牌喷泉边，聚集了不少等亲候友的人，可暖暖一眼就能看到那个一直在等她的人。

    人群中间，亦寒站在暖暖的身后，双手搭在暖暖的肩上，两人都仰头看那屏幕。

    她一直是一个漂亮得带几分上海式的削骨相的女人，如今人到中年，因为在海外渡过多年，身上又带上了一股海外游子的风尘气和刻意培养出来的洋气。

    暖暖心里又纠成一团乱麻。

    “以后，林暖暖要学习不能东倒西歪了。等汪亦寒回来，林暖暖才有继续东倒西歪的权利。”

    贺苹笑：“我走的时候，你才那么点高。”用手比了一下，“现在都成大姑娘了”，也定睛打量一下暖暖，“沐风把你教的很好。”

    回到宿舍，上铺也邀她：“明天一起去倒计时吧！”

    从小到大，她到底有没有真的把他当弟弟待呢？

    “不知道，她是和男朋友出去的。”

    暖暖谢绝好意：“不了，我约好人了。”

    “好了，走吧！”亦寒说着，便伸手过来握住暖暖的手，暖暖瑟缩了一下，想要退开手，却还是被亦寒把手给紧紧握住，只好乖乖跟着亦寒的脚步走。

    亦寒低下头，拉开脖子上的围巾，用手拢在暖暖的肩颈上，面对着面，各自彷佛都在心里下决定。

    “哦，她什么时候回来？”

    她走近他，平复着剧烈奔跑后的气喘吁吁，看清楚他的脖子上围着她为他织的毛线围巾。

    “可谁陪爸爸？”

    新的世纪，或许应该有新的开始和新的选择。

    对方遗憾地挂了机。

    再次被暖暖打断：“妈，我很感谢你，但是我不适合国外，留在国内挺好的。”

    一听是战战兢兢的男声，亦寒皱了一下眉。

    眼前正是十二年未见的母亲贺苹，她正渴盼地，想念地望着自己。

    暖暖打断贺苹：“不了妈妈，我在国内挺好的，而且亦寒要出国了，我再走，没有人照顾爸爸。”

    林沐风说：“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医学专业具有非常高的知名度，你的数学，物理都拿过国内著名竞赛的大奖，被录取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那感觉，正如现在，温暖，契合，好像能经历甜美的梦乡一样舒适。

    暖暖心中一软，上前，拥抱住母亲。把头轻轻搁在母亲的肩膀上。

    贺苹讪讪地看着对自己生疏的暖暖，只得收回自己的手，对暖暖颔首：“坐下聊吧，和自己的妈妈都那样生。”

    前一天，亦寒给在宿舍的暖暖挂电话。

    看到过道厅里好像有客人在的情形，在门边的鞋箱一边换鞋子一边唤：“爸爸，我回来了，有客人啊！”

    我还不要你这个弟弟。

    贺苹继续说：“你回来之前，我正和沐风讨论，如果你愿意出国的话，可以来我的身边……”

    另一个舍友也八卦，凑过来问：“谁？男朋友吧？”

    亦寒沉默了半晌，握着暖暖的手紧了紧，说：“你看你，没我在身边，挤个车都能这样东倒西歪。”

    暖暖心里一震，转头。

    暖暖一下停住手里所有的动作，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中年女人，好像要从记忆的深处把关于她的片段一段一段给提上来。

    “贺阿姨还是要你出去？”

    亦寒指指暖暖的头发，说：“头发乱了。”

    暖暖莞尔，指着亦寒笑道：“你还不是一样是个毛头小子，毛也没长齐呢！”

    暖暖坐在过道厅内的亦寒的床沿，再度看向眼前的母亲。

    “妈，这些年来，我一直想你，时时刻刻想着能不能再次见到你。可我不能抛开上海的一切，我适应不了除了这里以外的环境。妈，我不如你，真遗憾，你的女儿不能超越你。”

    贺苹无奈地对林沐风笑：“我明天就走了，请女儿吃一顿饭，你不用不放心，她的心还是向着你的。”一副认输的颓然的形态。

    那么多年，他们一直在一起，看着对方成长，一起进入一个新的世纪。

    或者，不必自欺欺人。

    这一刻，渴盼已久又顺其自然。

    亦寒轻轻笑一下，转到暖暖身后，抓过她的辫子，和她手里的头绳，冰凉的手指互相触碰，都感到对方身上的凉意。

    再邀暖暖，“这次妈妈是很认真的，已经让你UNCLE李帮忙找学校了。在国内读广告设计哪里有前途，我知道你美术很棒，可以帮你申请纽约最好的大学的最好的服装设计或者装潢设计专业。这样……”

    十二年没有见，曾经再多的亲密也一层一层被削淡了。

    清晨醒来，睡出一身汗。

    贺苹轻嘲地笑了下：“他对于洁如的儿子真是没有话说。”

    面容上除了眼尾唇角的皱纹，皮肤仍旧光滑，身材保持得圆润得体。

    “嗯！”暖暖小小皱眉，往脑后伸手扎头发，可能身上着胀鼓鼓的羽绒服，让身手不太灵便，扯下头绳以后用手指梳理好几次都无法把头发理顺。

    暖暖轻轻地，不知不觉地或者说自动自觉地把身子偎向亦寒。

    亦寒，其实很能把握自己的将来。如同爸爸能把握他们的将来一样。

    小时候，两个人也曾睡过同一张床，冬天寒冷的时候，会互相拥抱着入睡。

    眼前的母亲最多留给暖暖的只有离去那晚伏在父亲背上哭泣的背影，逐渐的，连面目都要模糊了。如今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自己倒是在那时那刻不适应起来。

    也有男生追过暖暖，问暖暖的舍友要了暖暖家里的电话号码，周末的时候挂电话过去。暖暖正在洗澡，亦寒接的电话。

    林沐风走上前，对暖暖说：“妈妈回国探亲来了，好好跟她聊聊吧！”说着拍拍暖暖的肩膀，要她镇定一下的眼神，示意亦寒和他一起出去。

    围巾遮住了两人都红透了的耳根。

    暖暖朝他点点头。

    想完，自己“噗哧”一笑，转念，那个时候真是窝囊，老被他在言语上欺负了去，怎么就不去接一个口说“我还不要你这个弟弟”呢！

    暖暖说：“等你出国了把你的捷安特给我呗！”

    她的心底涌出一些莫名的渴望，周围的热烈的人群又给了她莫名的勇气。就这样抬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个同样已经二十岁的男孩。

    走到路灯亮光的笼罩下，两人的鼻头都有些红彤彤。一个是静立太久被寒风吹的，一个是快跑之后的气血上涌。

    但是毕竟多年不见，也毕竟斩不断那血缘亲情，心中再大的怨怼也被时光扫得一干二净。暖暖和贺苹熟络起来以后，互相说着分离以后的点点滴滴。

    车近市中心，路人涌动，主干道被封，绕来绕去，开开停停，好容易到站。暖暖随车上的人流涌下，看表，已经十点半，也顾不得其他，一心一路奔跑去人民广场。

    暖暖低头，藏起自己嘴角的微笑。

    贺苹有些落寞，恳求似地：“难道你不想来妈妈身边？”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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