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我愿意

;  “生根发芽也要回中国，不然会被老爸痛打六十大板。”尾音隐约带笑。

    亦寒走过暖暖的身边，道：“十点我在人民广场喷水池那里等你。”

    暖暖抬头侧脸看向亦寒：“如果是你，你怎么选？”

    他也看到她，向她走过来。

    第一次，应该是在大一的时候。

    再带些试探的问：“你，坚决不会在美国生根发芽的吧？”

    贺苹要带暖暖回宾馆一起吃晚饭，暖暖和她一起出门。路过新村中心花园的时候，看见林沐风和亦寒坐在石凳子上都低头不语。

    亦寒顺手把毛巾挂回浴室：“毛头小子，毛都没长齐，就学人家追女孩子。”

    林沐风望着她，又望望贺苹。

    那天是周五，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三十一日，二十世纪的最后一天，即将进入所有人都期待着的二十一世纪。

    亦寒也侧脸看她，一脸认真地说：“如果我是林暖暖，那么我就去答应去陪贺阿姨四五年，还能给身在国外没人照顾的汪亦寒做饭吃。”

    “爸爸，我陪妈去吃顿晚饭。”

    又何必再去自欺欺人。

    斜斜倚靠在旁边石栏边，静静地，低头，双手插在裤袋中。路灯直接照射下来，照出他的侧影，好像在他身上镀着淡淡的晕黄的光辉，又好像他的身体要没进无边的黑暗里。

    暖暖走过去，两人都起身。

    父子两人谈的非常投机和融洽，那夜在阳台上聊至深夜。

    冰冷的，又似乎把各自的体温传递到对方的唇上。

    那就麻烦你们多照顾我们家林暖暖。

    暖暖正想解释，亦寒抢着先开了口：“那就麻烦你们多照顾我们家林暖暖了。”说完朝暖暖和她的舍友挥挥手告别。

    “你最终还是选择了老爸。贺阿姨当然伤心，她毕竟是你亲妈。”

    忽然一个激动的轻颤的女音在耳边响起：“暖暖，我是妈妈。”

    那晚暖暖怪梦联翩，总是自己和亦寒从小到大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的片段闪回。

    “那也会骑得东倒西歪。”亦寒说。

    亦寒也在很久以前就把美国的这些大学仔细研究过，也对自己的未来深思熟虑过。因此很能明白林沐风的安排：“我听说那里的生物医学工程专业非常好，目前国内的大学在这个专业上可以说是一片空白，以后应该会有很好的发展前景，主要是我自己对这个领域挺感兴趣的。”

    贺苹的两只手微微地向暖暖张开，似乎希望得到女儿一个热烈的充满亲情的拥抱。

    亦寒转身就被站在浴室门口的暖暖狠狠瞪了一下，丢了一块毛巾过来。

    贺苹只涩涩地说：“我倒是愿意那个时候带着暖暖去国外相依为命，天荒地老。如今真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她瞪着蚊帐的白色的顶，想着她和亦寒的关系。

    暖暖在回家的路上，想着晚上要和亦寒一起去世纪广场看倒计时的事情，有点失神。

    暖暖不时探探头看着两人，不打扰他们。

    其中一个舍友就上前，笑眯眯地说：“林暖暖，这么帅的男朋友啊！我们都第一次看到哦！”

    “林暖暖出去了。”

    他俯下头，印上她的唇。

    一个羞怯的，温热的，但又干涩的吻。

    正好有车到，随人群挤上车，已经是深夜，但是车厢内的拥挤媲美清晨的上班高峰。暖暖挤在人群中动弹不得，稍一动身便被身后的乘客不小心拉松了马尾辫，却也腾不出手来整理头发。暖暖坐惯亦寒的自行车，对于拥挤的公交车缺乏自我掌控能力，夹在人群里依然无法保持平衡，跌手跌脚，狼狈至极。

    暖暖从贺苹的宾馆走出来的时候，抬腕看表，已经近十点，匆匆跑去车站。候车人不少，看那些喜气洋洋的脸，便猜测应该都是去市中心参加倒计时的。

    暖暖的宿舍有五个舍友，不过是一个学期的功夫，竟有四个名花有主了。剩余的两个就是暖暖和她的上铺。

    “我已经拒绝我妈了，虽然她很难过，可是有些东西是要有取舍的。”

    似乎，一切的可能性都是会被预期到的。

    “明天一起去时代广场倒计时。”

    暖暖看向妈妈的带上客气的笑眼，发现，她的长睫毛原来遗传自她，遗传因子真是这个世界上最顽固的证据。但这副长睫毛长在贺苹的眼上，格外衬出她那双杏眼的犀利和专注，而长到暖暖的眼上，则显得温和可爱。

    就像这些人等待着这个世纪相交的时刻一样，这一刻与这个新的世纪一同来到。

    “好。”

    激动昂扬的音乐响了起来，广场上的每个人都在欢呼，迎接新的时刻到来。热烈的气氛容易传播，暖暖也受感染，转身勾住亦寒的脖子又叫又跳，然后把脸埋在亦寒的肩窝的围巾中，毛线刺刺的，有些扎脸，感到亦寒正抱牢她的腰际，两人都有微微喘气。

    走到家门口，拿钥匙开门。

    “妈妈，你还好年轻。”暖暖终于开口，也终于找到一句话来回应。

    时代广场倒计时的屏幕前已经人山人海，每个人都热切地望着那个屏幕，想看一个世纪的交替。那个屏幕上的数字越接近0点，屏幕前的人们越激昂和骚动。

    要进入二零零零年，这个城市里的所有的人都好像沉浸在这世纪之交的历史性时刻中。几条著名的商业街也破例地在元旦即将到来之前张灯结彩起来，以往的元旦都是轻轻悄悄就过去的。这样的辞旧迎新百年才能一次，人这一辈子也就那么一次，大家都珍惜似的把这个新旧交替时刻当宝一样捧着。

    又一副笑嘻嘻没正经的神情。

    那个零点一过，她正式步入二十周岁的门槛，人生也好像这个新的世纪一样，向她敞开一扇新的大门。有些命运，是不是可以由自己来决定？

    亦寒竟然没理她，闷闷地一个人进了林沐风的房间看书。高三的汪亦寒早在高二的时候，就开始在林沐风的安排下进行出国留学的准备，这个时候，已经通过了SAT的考试并完成了TOEFL考试，向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正式提交了入学申请表格。

    那个周日，亦寒踩自行车送暖暖回学校，到了她的宿舍楼门口，暖暖跳下车，从书包篮里拿出书包。和亦寒互相注视了一下，恰巧两个舍友嘻嘻哈哈正从外面回来，要进宿舍楼的时候看到送暖暖来的亦寒。两人面对面的，不语的样子有些暧昧。

    暖暖找出不合理的地方：“我妈在澳洲，你可是要去美国。”

    虽然不过只是时间一点一滴在流逝，但却具备了决定着一个新的世纪的即将诞生的力量。所以等待和观摩这一刻的人都变得如斯虔诚。

    随着身后房门关紧的声音，房内只剩下暖暖母女两人。

    “你你你，败坏我清誉。”暖暖气急败坏地指责她。

    两人一阵沉默。

    贺苹叹了一口气：“好吧，你什么时候想来妈妈身边，就给我电话。妈妈那里环境还是不错的，不是刻意贬低你爸爸怎样，妈妈现在各方面情况的确要比你爸爸好很多。”

    进入了大学，解放的不单是每天禁锢式的学习环境，还有那些青春的，怀着万种风情的年轻的心。艺术类专业的男生女生本来就跳脱，进入大学，谈恋爱倒是成了一件大课题。

    眼前浮现的是那张小小的调皮的脸，说：“她又没比我大多少，我不叫她姐姐。”

    暖暖被贺苹的话轻轻堵了一下。

    暖暖略退了退身子，看着低头专注看自己的亦寒，眼眸如星辰，周围的霓虹的光闪烁，一同映在暗夜里，那么耀目。

    但是暖暖只是定在那里上上下下打量她，再看看她身后的可能之前在和她谈话的林沐风和亦寒，有些不知所措。

    长身玉立站在自己跟前的亦寒，已经不是当年抱着足球同自己抬杠的男孩了。

    说完这话就跑，好像在她的同学面前落实他是她的男朋友一样。看他后来骑上车的样子，奸计得逞，格外快活。

    暖暖想，此时此刻，她能决定什么？

    三两下，亦寒帮她扎好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