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借花明心

    玉阶下的暖阳中，沈醉石长身玉立，眉目清朗，高挑的身姿隐隐有股子清傲之气。

    薛佳俏皮笑道：“公主别单单让她一个人醉啊，让那许锦歌，向婉玉几个人都醉，沈大人怎么会疑心公主，只当是宫里美酒醇厚，这几个人酒量太差。”

    宫卿笑着点头：“多谢妹妹，妹妹真是个仗义的好人。”

    宫卿不时地看着门口，望眼欲穿。

    他忍不住心里吐糟，老夫好歹也是名声在外，号称鬼见愁的神医，宫小姐您有事没事就一回两回三回的找我诊脉，仗着我不敢找您要钱是不是？

    他是炙手可热的东宫太子，他日后宫佳丽三千的帝王。

    心里腾起的小火苗又蔫不拉几的熄灭了，因为这个摸小手的行为，是如此的冠冕堂皇，温文尔雅，道貌岸然，真诚体贴，若是发飙会不会显得自己有点自作多情？

    李万福立刻就奉上来一碗备好的姜汤。

    “此事本就是公主不对，我看不下去，所以求表哥帮你。”宫卿心里漾起一阵感动，薛佳的笑容明净甜美，眼眸无比澄澈。

    宫卿顶着无数探究窃喜的目光，回到了房间。心道，九公主果然心狠手辣啊，这复仇的计划一项接着一项，简直让人招架不及。

    “为何谢岳磊，难道不会是我帮你挂的么？”慕沉泓走到她跟前，话里居然酸溜溜地透着一股子醋意。

    一听“玉体”两个字，宫卿脸上一热，这两个字怎么一经他的口，听着那么的暧昧……

    “不用了，多谢妹妹一番好意。我起的早些便是了。”

    佳丽们面面相觑，除了惊诧，还有窃喜。都以为宫卿会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没想到不知怎么了得罪了九公主，居然罚她一个人去赏红，那御花园的花树那么多，就算天不亮就起床，也未必能挂满彩笺。

    “宫姐姐。”门外响起薛佳的声音。

    宫卿一怔，下意识地脸上一热，小声道：“你说什么？”听她口气，怎么好像知道御花园发生了什么。

    她心里不知是惊还是喜，仰头看着那各色不同的花，忘了迈开步伐。

    对许锦歌投过来的友善目光，宫卿回之一笑。所有的世态炎凉在宫里最能体现的淋漓尽致，而攀高踩低在宫廷里也是最常见的戏码。

    “花朝节皇后要赏赐花糕，花神还要赐酒，我这儿有一种药，名叫临江仙，放在食物或酒水之中，一滴就让人酩酊大醉。”说到这儿，薛佳莞尔一笑：“女人酒醉后的丑陋模样，公主还没见过吧。”

    宫卿知道向婉玉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但阿九身为公主，却不是轻易就能被人报复的了的，权势给她周身都罩上了一圈光环，如同金刚罩一般，刀枪不入。

    薛佳笑着走进殿内：“公主什么事这么高兴？”

    但不论如何，总是要感谢她通知慕沉泓帮自己赏红，也感谢她告知自己花神赐酒中有猫腻。

    “嗯，姐姐慢走。”

    宫卿点了点头，对他回之一笑，便走进了御花园。

    薛佳嫣然一笑：“我当然要帮着公主。”

    薛佳的表情先是惊诧，转而便眼眸弯弯笑意盈盈。

    宫卿连忙施礼。

    众人半是艳羡半是嫉妒，随着薛佳一起称赞乔万方的美貌。乔万方脸上羞色如霞，更是明艳不可方物。

    她气哼哼地走出假山，阳光一晒，身上多了丝暖意，却又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各位佳丽剪好的彩笺都已经放在了篮子里，牡丹，山茶，桃花，梅花，应有尽有，自然，梅花最多。

    薛佳笑嘻嘻道：“乔姐姐果真好看，像极了花神。”

    他眼中浮起一丝笑意，嗯，小丫头很有意思。

    “我想和姐姐一起去毓秀宫，求公主开恩，别让姐姐一个人去赏红，那么多的花树，系上红绳会累死的。”

    疑惑不解之际，太子殿下也从园中走了出来。更奇怪的是，幽会佳人之后，他脸上也没有愉悦的表情，反而一副纠结郁闷的样子，这可真是让人难以捉摸。

    慕沉泓蹙了蹙眉，突然从她手中的篮子里拿出一朵彩笺飞身而起，脚踩着树干，蹭蹭几步便登上了树杈。动作干净利索，漂亮之极。

    “多谢妹妹提醒，我立刻就去烧。”

    他笑笑地看着她：“宫小姐不会又像上回那样，叫了一群人来吧？”

    “那明日一早，我陪着姐姐一起去。”

    故意的是不是？宫卿心里磨刀赫赫，毫不犹豫地将太子殿下拍成了蒜泥。

    那……还是要文斗不要武斗吧。宫卿收回杀气，坐到炕上让自己暖和暖和，再顺便杀他一局以泄心头之恨。

    走出御花园，岳磊正和宫里的内侍换班。

    薛佳凑到宫卿耳边，笑嘻嘻道：“日后若是公主再寻姐姐的麻烦，姐姐对我说，我去姨母面前偷偷告状。”

    “是我告诉表哥的，他是不是派了人去帮助姐姐赏红？”

    她放下药碗：“多谢殿下关照，请容臣女告退。”

    深宫之中骤然见到曾救过她的岳磊，宫卿心里莫名升起一股亲切之感，好似在异乡突然遇见了一位亲人，当真是欣喜异常。

    宫卿也笑：“不过我没醉过，不知道装的像不像呢。”

    “我听母亲说过，沈大人品貌出众，高中状元之后，朝中很多大臣都请他过府吃饭，醉翁之意不在酒，想将女儿嫁给他。”

    阿九只觉得气闷，却也无从发泄，他所作所为一切都合乎礼仪，挑不出半分毛病，可这不是她想要的那样，她希望他能对她随意些，对她温柔些，若能笑一笑，或是露出一丝让人怦然心动的脸红之色，才是完美，可惜，这些统统没有。硬邦邦地来还钱，仿佛她是个让人讨厌的债主。

    阿九正欲说好主意，转念一想又道：“这么一来，沈大人岂不是会怨我让他的恩人出丑？”

    “明日花朝节，赏红一事由宫小姐来做，谁也不许插手。”安夫人扔下九公主的这句旨意，转身就走了。

    宫卿忙道：“自然不会。”

    一行人跟着安夫人，到了御花园。

    宫卿眉眼弯弯地看着他：“岳将军怎么在此？”

    又过了半个时辰，明华宫的佳丽陆陆续续的起床了，登时就热闹起来，宫女们穿梭不停，为佳人们打水洗漱。侍候宫卿和向婉玉的宫女也端了热水来，在门外轻声叫两人起床梳洗。

    “那可不行，万一被公主知道，不仅要责罚我，还有嗔怪妹妹，妹妹的一番好心，我心领了，多谢妹妹。”

    向婉玉叹了口气，同情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好在今天贺了花神之后，我们就可以回去了。再也不要受那阿九的窝囊气。”

    “不会。”宫卿躬身施了一礼，健步如飞地离开了暖阁，如同一只从笼子里飞出去的小雀。

    向婉玉也不多说，哼哼冷笑了几声，“哼，你等着瞧。”

    俗话说，仇人的仇人就是朋友，对阿九恨之入骨的向婉玉此刻对宫卿无比的同情，此时此刻，她觉得两人同病相怜，真正成为了盟友。

    宫卿在这儿已经度日如年，那肯继续逗留，忙道：“臣女把药拿回明华宫自己煎就可以了，不敢劳烦李总管。”

    她摇了摇头，觉得薛佳这个小姑娘，虽然比阿九还要小半岁，却给她一种鬼灵精怪，不可捉摸的感觉。

    还未进到正殿，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串脆生生的笑声，敢在毓秀宫这么放肆大笑的人，自然只有一个人阿九。

    “她不是最擅长装冰清玉洁，高雅大方么，明日让她在沈大人丢人现眼出一次丑最好不好，看她以后还怎么有脸去见沈大人，也不会再打那不该打的主意。”

    薛佳又道：“那日二哥让我将她约到御花园。”

    阿九如同吃了一记闷棍，眼睁睁地看着他风神俊美的身影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薛佳关切地握住了宫卿的手，“姐姐现在还觉得冷么？”

    这般绝色尚不能被阿九接纳，何况自己，向婉玉第一次体会到了自知之明，默默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找机会报复阿九。

    向婉玉见她沉默不语，便道：“怎么，你不信我能报仇？”

    不多时，安夫人驾临明华宫，将佳丽们都叫了出来。

    她心里隐隐闪过一丝异样。

    就在这时，李万福仿佛就在殿外候着一般，适时地端着一碗药汤出现，笑嘻嘻道：“好了，不过有点热，宫小姐小心别烫着。”

    她忍着心里不悦，柔声道：“沈大人太见外了，这笔银子我替大人还了就是，大人何必多此一举。”

    宫卿越发的感动，握住薛佳的手，低声道：“多谢妹妹仗义告知，其实丢丑我也无所谓，只要公主高兴。”

    薛佳撇了撇嘴，“公主不觉得她那副狐媚长相，很讨男人的喜欢么？”

    走到苑门口，宫卿怔了一下，怎么都没想到居然会碰见左卫将军岳磊。

    岳磊拱手一笑：“宫小姐早。昨夜太子殿下，特意将我调过来值守一夜。”

    擦，太过分了，忍无可忍啊。正准备爆发，结果他放开了，还异常关切地说道：“宫小姐的手这么凉。”

    沈醉石正色道：“微臣的私事绝不敢劳烦公主费心。请公主收下这银子，多谢公主，微臣告退。”

    宫卿回到房间，向婉玉还在睡熟之中，她将彩笺取出来，放在烛火上一张张的烧掉，看着那跳跃的火花，眼前晃过御花园树上那一朵一朵的花，真的是一幕让人心醉的美景。可惜，终归是假的。

    宫卿忍住那股子辛辣之气，一口气喝完，对着李万福道了声谢。

    美人眨了眨眼，赞道：“原来，殿下也会爬树啊。”

    薛佳转而一笑：“我和姐姐一见如故，明日花朝节之后，姐姐就要回家了，不似现在，可以日日相对，我好舍不得姐姐呢。”

    宫卿只做不知他话里的意思，屈身福了一福，“妾身先行一步。”

    慕沉泓笑了笑，善解人意地吩咐门口的内侍：“去看看李万福的药煎好了没有？”

    慕沉泓立刻关切地看着她的脸蛋，吩咐李万福：“速去熬上一碗姜汤，再将薛林甫叫到暖阁里候着。”

    宫卿仰头看了一眼那晨风中摇曳的彩笺，屈身施了一礼：“今日之事多谢殿下，臣女铭记在心。既然赏红都已完成，臣女先行告退。”

    “安夫人绝非有意，我猜是冰窖的门坏了。”

    清淡的曙光中，御花园里的树木如同笼着一层薄雾，影影绰绰，她怔住了。

    宫卿走到一棵树下，清晨，他在这棵树上亲手系了一朵彩笺剪成的梅花，想讨她一句表扬。

    安夫人看着阿九一脸欢欣，暗暗抽了一口凉气，因为，沈醉石是来送银子的，还真是言出必行，动作迅速。

    “因为彩笺挂的比较高，”她抿着笑意不往下说了，言下之意是，太子殿下您有飞檐走壁的功夫么？人家岳将军可是高手。

    “什么原因？”

    “我起的早，三更就去了。”

    谁知刚走下台阶，迎面走来一个娇俏的身影。

    因为安夫人的一句话，几乎所有的美人都剪了许多梅花，力求新颖别致精美，栩栩如生，但愿赏红时能引起太子殿下的一点关注和留意。

    那个人，怎么会是他啊。

    慕沉泓笑吟吟道：“宫小姐千金之躯，恐怕经受不起寒气侵袭，明华宫里没有暖气，还是呆在这里比较好。此事皆由阿九而起，若是宫小姐有个什么不适，我身为阿九的皇兄，心里如何过意的去，也无法对宫尚书夫妇交代，所以还请宫小姐多保重玉体。”

    “原本我很喜欢她，以为她安分纯真，与世无争，谁知道我刚才路过表哥那里，看见她从暖阁里出来。”

    这时，值守冰窖的太监急匆匆地寻了一件披风捧过来。

    阿九未等她说完，便打断了她，“怎么，你二哥也喜欢她？”女人大都喜欢八卦，尤其是情敌的八卦，阿九也不例外，听到这个内幕，又是新奇，又是不屑，薛二什么眼光啊居然看上她，果然随了他那土包子爹。

    太子殿下这什么破水平啊，擦，完全的不堪一击有没有。落花流水的结束了一盘棋，那药怎么还没煎好呢？李总管你真的去煎药了吗？

    宫卿苦笑：“比起她的嫂子，我倒是更同情她的驸马。”想起沈醉石，宫卿深深的遗憾，那般风神俊美的状元郎，要被阿九辣手摧花，真是可惜。

    总之，君王的心思幽深似海，猜他们的心思，求他们的恩宠，和他的女人们斗智斗勇，实在是太累。

    园中姹紫嫣红红遍，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春天。

    薛林甫给宫卿号着脉，说实话，这一次还是什么毛病也没有。

    薛佳盈盈一笑：“我最不喜欢虚伪的人了，既然想嫁给表哥，何必又装出一幅自己超凡脱俗，置身事外的高洁模样。”

    就，不要大意地说出来吧。

    宫卿忽然间有种感觉，这位表姐看来也绝不是吃素的。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含笑回头：“多谢岳将军。”

    宫卿莞尔一笑：“那，我就装着酒醉，让公主看着高兴高兴便是了。”

    向婉玉忙点头：“是啊，薛妹妹只管和赵国夫人来我家做客，我母亲最是高兴不过。”

    宫卿听到“太子殿下”几个字，莫名心里一动，再看岳磊身边的几个人，皆是身着宿卫服，而平时园子门口通常都是宫里的内侍值守。人也不多，稀稀拉拉的几个，可是今日，怎么人一下子规整了起来，还是宿卫？

    阿九嗤了一声，不屑道：“就算她自荐枕席，母后也不会让她得逞，且看她如何自取其辱。”

    一个“也”字，让阿九止住了笑，她挑了挑眉：“听你口气，你也不喜欢她？”

    宫卿走出明华宫。

    正想到他呢，安夫人进来禀告：“公主，沈大人求见。”

    走出御花园，便是一条林荫道，通往东宫。一会儿便到了雍明殿的东暖阁，御医薛林甫已经被召唤来，静候在廊下。

    见到他，阿九欣喜不已，但再一看，喜悦瞬间化为泡影，原来他当真送了银子来。

    沙漏一点一点的消磨着时光，暖阁里温暖如春，飘着淡淡的龙涎香气。

    岳磊对她温柔地笑笑：“宫小姐是来赏红的吧，里面请。”

    所以这段时间，巴结乔万方的人仅次于薛佳，而许锦歌的周围，骤然冷清了许多。

    宫卿舒了口气，转身离开。但愿这一次，她能守口如瓶，千万别回明华宫扔炸弹。

    薛佳噗的笑了：“姐姐好主意。”

    “回安夫人，都已经完成。”

    宫卿笑着点了点头。

    “宫小姐脸色这么红，莫非是发热了？”说着，他居然想要来摸她的额头。宫卿忍不可忍，一记眼刀杀将过去。

    薛佳笑嘻嘻道：“我知道，就算姐姐醉了也不会丑，只不过我怕姐姐酒醉了说一些胡话，惹出什么麻烦。”

    怪不得他来御花园帮自己赏红，原来是薛佳告诉他。可是，薛佳为何要帮助自己呢？是真的正直热心，看不得阿九欺负人，还是别有用心？她和阿九更亲，自己是个外人，按理说更应该向着阿九才是。她为什么担着被阿九发现的风险，来让慕沉泓帮助自己？

    宫卿道了声谢，接过药汤，小口小口的喝完，算是大功告成，终于可以走了吧。

    安夫人心说，沈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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