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别哭”

窗外：“快到晚上了。”

    “咳——咳咳……”

    “哎呦，看把人家小姑娘呛得，多惨啊。你们也太坏了。”

    “……”

    骆湛张了张口，声带却颤得没说出话。他手足无措地僵在哭得满脸泪水的女孩面前，好半晌才一点点剥回理智。

    “你们说，她不会是认识骆家那个小少爷吧？”

    段清燕担忧地转了一圈，突然跑回来问：“要不然，要不然我偷偷跑出去，去找骆湛吧！他一定有办法帮你出去的！”

    “……”

    她必须要，尽快离开这里。

    唐染是人生里的第一次，度过这样一个忙碌却空乏的生日。

    那人在侧厅的月洞门下停住。那双漆黑的眸子带着罕见的焦急和不淡定四下一扫，然后在这个角落里蓦地滞住。

    段清燕迷茫地挠了挠头：“这么复杂吗？那怎么办，要不我带你偷溜出去？”

    在她身旁不远处，恶意的笑声扎堆地响起。

    唐染指尖轻颤着，匆忙地抬起杯子抿了一口果汁，想平复心里的惶然和不安。

    侍者一愣。

    “嗯？啊，是哎，晚上怎么了？”

    声音哀哀的，像只被陷阱折了翼的雏鸟。

    一道阴翳突然被投在身前长桌雪白的餐布上。

    唐染顾不得和那些人计较，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心理作用，这猛一起身她就头晕得厉害。

    只是在今晚唐染才发现，原来这世上只有来自极少一部分人的礼物才寄寓着她所期望的那些东西。

    “少想那些天方夜谭了，人家骆小少爷前段时间刚为拒唐家的婚受了一顿家法呢。”

    “啊？”段清燕担心地问，“你是说，唐家有什么目的吗？”

    段清燕茫然低头：“为什么？”

    骆湛一把扯掉了白衬衫前的领结，攥紧的白皙指背上绷起淡蓝色的血管。

    唐染一愣，慌忙起身。

    骆湛眼帘微垂，侧回身朝向墙面，让面孔避开对方视野所及的区域。

    段清燕吓了一跳，警惕地四处看看，搜索无果后她才苦恼地转回来：“我突然想起来，进来前我的手机被管事拿走了，说明天才能还给我。”

    段清燕又激动地说了好多，这才注意到唐染情绪不高。

    “别哭。”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唐染手里的杯子。想起刚刚拐进侧厅前被那几个年轻人拉住然后兑进去的酒精饮品，侍者张口想说什么，却听见身后传来两声讥诮的笑。

    段清燕茫然几秒，眼睛一亮：“我懂了，是告诉他你所在的具体|位置，然后让他来救你吗？”

    唐染沉默了会儿，转过来：“我没有不高兴。只是，有人跟我说过，这世界上任何人都不会无缘无故对你好的。”

    本就眼前眩晕模糊的女孩毫无防备地踉跄了下，摔到地上。

    所以她绝不能露出一丁点怯意，更不能表露一点在乎——否则那些人只会变本加厉。

    一口辛辣刺|激的液体呛下去，唐染猝不及防地咳嗽起来。脸色很快就涨得发红。

    “这还咳嗽得没完了，装的吧？坏了哟，小心被这个半瞎子赖上负责，那还了得吗？”

    唐染不语。

    “切，小三的孩子就应得这个待遇。”

    须臾后，女孩抬眸，望着镜子里的人影，轻声开口：“这是我的朋友，请放她过来吧。”

    听见那个名字，唐染心跳蓦地乱了一拍。她本能伸出手去，一把拉住了段清燕：“别！”

    “哈？谁敢那么喊那位小少爷？”

    “这私生女也太惨了。唐珞浅从小到大多少人捧着，肯定都站在她那边。更何况圈里但凡身世正派的，最讨厌就是这种外面小三的孩子，不整她才怪。”

    “小姐，”宴厅的侍者端着托盘走到唐染身旁，躬身，“这是您要的果汁。”

    只是虽然看不清，唐染却能感觉到他们在讨论自己——带着恶意、还会传回几声嘲弄笑声的那种。

    指腹间的杯壁冰凉，冷得她心里发抖，但她知道自己此时没有什么人可以依靠，只能靠自己。

    “唐、染。”

    所以此时即便唐染努力去看了，仍只能看见那边站着几道身影：性别都看得模糊，更别提长相面容和那些人的神色目光了。

    “既然是个半瞎子，那还办这种场合做什么？”

    旁边的人察觉：“怎么了？”

    “哎？和骆家有关？”

    侍者羞愧低头：“抱、抱歉唐小姐，里面可能加了一点，酒精饮料……”

    “？”

    ——她的角膜移植手术和拆线过去的时间还不够久，酒精这类刺|激性的东西是家俊溪院长严禁她碰的。

    “可是听说那个唐染眼睛不太好哎，他们偷偷给她往饮料里兑酒也就算了，还把人绊倒了……会不会有点过分了啊？”

    她下意识地喊了声。

    “那杭老太精明一辈子，到头来是不是老糊涂了？她瞒那个私生女的存在瞒了这么多年，结果现在正在骆家拒婚的空档，她竟然把这件事抖搂出来了，是怕唐家还剩些好名声？”

    在原地僵了足足四五秒，骆湛才猛回过神。

    巨大的空白之后，像是要撕裂开的疼。

    恰逢侧厅里尴尬而寂静。

    “啊？为什么啊！”

    “嗯。”

    只是……

    “不会吧？一个服务生，你怎么会见过？”

    坐在镜子前一直鲜有反应的女孩顿了顿。

    “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女孩声音低落下去。“不管唐家想做什么……都不要、不要再牵累到他了。”

    段清燕诺诺点头：“知道了。”

    伴着委屈和磕碰得火辣辣的膝盖前不知道流没流血的疼，惊慌无措的情绪一下子涌了上来。

    “就是啊，哈哈哈……”

    “那就好。老太太特地嘱咐，不让唐染小姐和外面有任何联系的方法——这种事可不能出了岔子。”

    “哈哈，讨厌，去你的。”

    一两秒后，香槟杯停在她唇前，女人似乎愣住了。

    “小三的孩子，活该倒——”

    唐染回神，抬手去接：“谢谢。”

    一进去，按捺了整下午的段清燕就忍不住低呼着跑过去：“小染，真是你回来了？我可想死你了！”

    “她叫什么来着？”

    “骆——那是骆湛？？”

    那人也算识趣，说完以后就主动离开里间，到外面去了。

    微型耳机里的声音还未结束，两个年轻的女孩向这个角落走过来。

    “不是。”

    她面上笑意淡去，回头问管事：“手机给她拿走了吧。”

    然而。

    “别愣着，拦啊，怎么能这么轻易放她走？”

    “会再次失明”的恐惧一瞬间笼上女孩的心头。

    “姓段，段清燕。”

    或者是不屑遮掩吧。

    旁人站在各处看着这边，或冷眼或犹豫或嘲笑或同情，只是终究没一个人上前来。

    唐染犹豫了下：“抱歉，我眼睛看不太清，所以没有接到。”

    礼物曾经是她在生日里最期待的东西。她期待的不是它的价值本身，而是礼物所寄寓的那份祝福——有人在乎你，在乎你的生日在乎你的感受，感到被爱是永远幸福的、令人向往的。

    “你告诉他我没事，今晚不要来。”

    “老太太那边催得急，我还没来得及说。”

    听见女孩的声音，那几个作恶的年轻人面面相觑：

    “这样。你叫段清燕是吧？从今天开始，你以前在家里的工作都不用做了。”

    “嗯？”

    段清燕跟着发愁：“那我们只能干等着啦？”

    见段清燕脸上的迷茫不像作假，那人意外转回去：“你还没告诉她让她来干什么的？”

    “你再确定一下酒店其他地方，哪里还有可能。”

    “辞退？”那人笑起来，“不是，你以后就陪在唐染小姐身旁，负责给她逗乐哄她开心就够了——这能做到吧？”

    唐染抬头，看向侧厅的另一个方向。

    “我看看……”

    “她现在在哪儿！”

    “哎，唐染小姐是吧？别急着走啊，毕竟是你的生日宴，我们可是客人，再陪我们喝两杯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