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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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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公公从宫里来人了,你快些。”

    回到西风楼后,江河坐在书桌上看着纸条,面色凝重。

    “陛下是先帝唯一的血脉,”司马南冷声开口,“先帝对我等有知遇之恩,我们不能坐视不理。”

    “当真?”

    “既然不是卖国求荣,”顾九思冷下声来,将酒杯重重往桌上一磕,“三位将军不守好前线,来东都做什么?就算换了周大人做天子,大夏还是大夏,难道又会亏待你们了?”

    木南在前面砍草开路,行到一般,木南突然道:“这路有人走过了呀。”

    过往她都是高床软枕,除了跟着顾九思逃难那段时光,她在物资上一直过得还算不错,尤其是这一年来,几乎没吃过什么苦,却独独在这几天,把苦都吃尽了。

    那声音仿佛是从一个梦里,传递到了另一个梦里。

    说着,柳玉茹便领着两个人往前:“不管怎样,先到河边去看看情况。”

    他本对范玉忠心耿耿,范玉为了试探他,这样抢他的人,他如何能不恼怒?

    “奴婢只是一介舞姬,不比陛下天子之尊,”西凤低喃着靠在范玉胸口,柔声道,“奴婢的喜欢值不得什么,可陛下若问起来,奴婢得说句实话。”

    然而话没说完,对方却都口吐鲜血,竟已经自己咬破了毒囊自裁了。

    那先生姓李,年近三十多岁的秀才,因善于修建桥梁水利,被傅宝元一直用着。柳玉茹本是带他来看看,如今人全都分开了,李先生不由得道:“夫人,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至多五日,”望莱有些紧张道,“周高朗就要到东都了。”

    柳玉茹听到这话,盯着黄河看了一下,两边的水面似乎不是很平整,靠着守南关这一面的更低一点,这也就意味着,守南关这一面的堤坝,一直在承受着更大的压力。

    他们手中无兵无将, 却要同时平衡住近乎是三国之力,哪里还能让他们有喘息之机?

    到处都是追他的人,到处也是暗箭,他跑过的地方都设置着机关,追他的人很快就慢了下去,顾九思冲进一条巷子,掀开竹筐,打开了一条地道的门,便跳了进去。

    柳玉茹紧皱着眉头,心里对这个地方的怀疑便多了几分。她将图志递给李先生,指名了差别,李先生皱了皱眉头,又抬头看了一眼周边,随后道:“他们应当不会把决堤口设置在两山中间。”

    柳玉茹定了定神,她转头看了一眼旁边堤坝,随后道:“也不必多说了,先检查吧,李先生,”柳玉茹转过头来,同李先生道,“一同来看看吧。”

    江河也明白顾九思的意思,他叹了口气,拍了拍顾九思的肩膀,只是道:“便听你的吧。”

    柳玉茹没说话,她想了片刻后,却是道:“下面的水位呢?”

    三人不敢说话,他们飞快思索着,此刻应当做什么。

    这话让所有人心里有些发沉。柳玉茹坚持道:“它们散了,堤坝能撑住吗?”

    是很不合理,这样会让三十丈后的落水更加突然,而三十丈内又增加了工程量,因为它必须填更多的泥土。

    这时已经是夜了,柳玉茹也有些疲惫,她看大家都在忙着,同木南道:“你将其他人都调过来吧,洛子商肯定会派人过来的,要严加防守。”

    “顾九思……”她哭得声嘶力竭,拼命喊着他的名字,“顾九思!”

    顾九思的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下去,顾九思抬眼看向江河, 冷静道:“舅舅, 如今已是非常时局。”

    “夫人还在找。”

    “呵……”

    月娘回了她一礼:“应当是我们谢你才是。”

    吩咐完,傅宝元便吩咐人去找足够长的铁链子,而李先生就在一旁测量打桩的位置和需要的铁链子的长度。

    柳玉茹本以为炸药会放在最外侧,可如今所有可能藏炸药都是实心的,还要继续找下去,就只能掘堤了。

    “心疼我?”范玉嘲讽出声,“朕有什么好心疼?朕问你喜不喜欢朕,你说心疼,这就是不喜欢了?”

    他正打算去宫中找范玉说道,结果才到门口,西凤被封为贵妃的消息便传了过来。西凤要是只是被留夜,他去讨要,那还好说,如今被封了贵妃,他还要讨要,那便不可能了。

    这个地方过于陡峭,于是只有木南领着人下去查看。

    “管事儿偷偷同奴才说,是宫里人点名要的。”

    李先生愣了愣,片刻后,他立刻冲到了河床边上,蹲在河边,低下身去,伸手去掏河床。他掏了一下,皱了皱眉头,手下的触感的确是石头,木南赶紧道:“李先生,不是那儿,是这儿。”

    柳玉茹拿不定主意,木南想了想,突然道:“不过,李先生,下面不是石头,是砖块,这正常吗?”

    柳玉茹点点头,两人合计一番后,便领着所有人一起往下走去。走到山谷出口,所有人便见天地一宽,而后就看到前方骤然变成了一个下坡,河道的坡度变得极为陡峭,但不能看出的是,为了减小河道坡度,已经让人填了不少土上来,可饶是如此,仍能见河水奔腾而过,一路往前狂奔。

    睡过去后就是一个又一个梦,梦里是东都熊熊大火,顾九思一袭白衣,长发散披,盘腿坐在火里被灼烧着,笑得悲悯又怜爱,仿若神佛。

    听到这话,李先生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柳玉茹看着李先生面色沉重,她心知不好,李先生在又让人拿了长竹竿来逐一测量了水位,最后他蹲在河边沉思了片刻后,站起身来,同柳玉茹道:“夫人,我猜想,洛子商或许并没有埋炸药。”

    柳玉茹看了一眼李先生,有些疑惑道:“先生这是在做什么?”

    然而木南却还是摇了摇头:“都是实心的。”

    顾九思这边一切有条不紊进行时,柳玉茹领着人已经按着地图上标出来的点,检查过了大部分洛子商修过的地方,沿路走向了最难进入的一个河道,这个河道从山中穿过,掩于荒野,入山就需要一日,如果可以,她想将这个河道放在最后检修,但这样一来,时间就会增长,于是她便将其他人分去查看其他地方,自己亲自领了人来检修这个河道。

    她和旁边颤抖着的女子形成鲜明对比,范玉挑了挑眉道:“你好像不怕朕。”

    房内女子顿时哭成了一片,范玉转头看向刘善,刘善忙挥手道:“下去,都带下去!”

    “巧了,”韦达诚笑起来,“他也是这么同我说的。”

    “今日见吧。”

    望莱禀报道:“昨日来信说,夫人每日只睡不到两个时辰,怕是身体要熬不住了。”

    “你同陛下说了?!”

    夺人发妻、怀疑打压,这都是最近他们遭遇着的。

    这些话让三人沉默下来,三人对当时之事其实并不清楚,单就听范玉一面之词,如今顾九思在此,他们只能再听另一个版本。顾九思看着他们,继续道:“陛下生性多疑,又受洛子商奸臣蛊惑,对我等一直多有猜忌,为了打压我等,时常寻找麻烦,他见臣子妻子貌美,便想夺人发妻,见张大人与叶大人关系颇近,就怀疑他们结党营私,三位来东都这么些时日,难道还不知晓吗?”

    “我给你好多银票,”他说,“抱着银票,你别哭了。”

    应当立刻叫人来抓走顾九思,还是……听他说些什么?

    “快了。”

    听到这话,柳玉茹笑起来,她道:“加十两!”

    这些捆着的砖头,都被麻绳捆成了一块板,固定在了墙面上,而他们旁边则是大石头,就这样一块砖板,一块石头相间。

    西凤没有说话,她注视着座上少年帝王,他生得也算俊美,衣领敞开,发丝散乱下来,让他看上去有几分不属于他的颓靡,西凤温柔又平静注视着他,片刻后,她跪着上前去,将手覆在了范玉侧面。

    “监视?”

    “那也得做。”

    “那你的意思,”司马南找回了几分理智,终于道,“洛子商是刘行知的奸细?”

    范玉挑了眉,从旁边抓了一把剑扔了过去:“自己抹脖子上路吧。”

    顾九思挑了挑眉:“怎么愁眉苦脸的?”

    柳玉茹转头看了一眼木南道:“还在查。”

    李先生有些为难道:“如今在汛期,要探到河底去将铁链子打桩固定住,然后再绑,怕不是易事。”

    “你什么意思!”

    她抱着顾锦,拼命想往火里冲,却只得他一句:“别来。”

    顾九思嗤笑出声:“不是奸细,会在黄河动手脚?”

    “那他是?”

    听到这话,刘善忙要开口,却见西凤毫不犹豫拔了剑就朝着自己脖子上抹过去,不等刘善出声,范玉便立刻道:“慢着!”

    江河抬眼,神色凝重:“秦城破了。”

    他又能怎样呢?

    “怎会?!”

    印红还有些茫然,柳玉茹捏紧了手中布条,沉声道:“这是扬州的云锦!”

    顾九思震惊回头,江河抿了抿唇,重复道:“秦城破了,沈明正在退守到守南关。”

    西凤的话让范玉有些恍惚,他慢慢想起当初他随着范轩一起入东都,当时他以为,天下至此,便是他们父子的了,所有人都当臣服于他,都当打从内心里尊敬他、喜爱他。

    说完,他将袍子一甩,大声道:“好好想想,想清楚了找我!”

    木南点点头,柳玉茹看了看天色,终于道:“我去睡一会儿,等一会儿开始打桩了,你再叫我。”

    然而顾九思没有给他们迟疑的时间,他径直走进房来,施施然跪在小桌边上,给自己倒酒道:“陛下斩杀张大人与叶大人、推翻内阁之事,三位都听说了吧?”

    “今早的消息,”望莱压低了声音,“秦城怕快要守不住了,五日内,他们必须要退守到守南关。”

    西凤听到这话, 踮起脚尖来,亲了杨辉一下。杨辉少有享受这样小女儿姿态,他笑呵呵没有说话,西凤正要在说什么,突然又皱起了眉头,杨辉不由得道:“怎的了?”

    杨辉震惊出身,顾九思挑眉:“哦,你们还不知道?我还以为,三位大人是做好割让国土,卖国求荣的准备了?”

    听到这话,范玉一言不发,他一把将西凤推到床上,拉下了床帘。

    说着,他揽住西凤的腰,低头在她颈间深深嗅了一口,迷恋道:“你可真香,今夜好好收拾,明日一早,我让人到乐坊来迎你。”

    她重新画了一个艳丽的妆容,眼角尾线高挑,看上去美艳动人。

    “我们一起帮忙。”

    “对,”顾九思笑道,“不要冲动,监视你们的人还在外面听着呢。”

    顾九思低头轻笑,他抿了一口酒,慢慢道:“杨大人,我离开东都之前,先帝曾专门嘱咐我,要我日后好好辅佐陛下。他特意赐我天子剑,希望我能好好督促陛下,当一个好皇帝。”

    听得这话,众人都有些愣了。李先生从后面走上来,开口道:“我看了时间,他们修建时,正是黄河旱季,当时水位应该很浅。中下水位也该一查。”

    “我们有什么好怕?”杨辉最先出声,冷着声道,“我们又不是犯上作乱的乱臣贼子,你休要在此挑拨离间。”

    “那我等着你。”

    韦达诚拍桌子指向顾九思,似要打他,司马南和杨辉顿时拦住了他,司马南道:“不要冲动。”

    顾九思深吸一口气,扭过头去,同望莱道:“安排一下,等杨辉见了西凤以后,我同三位大人见个面吧。”

    “刘行知打过来了?!”

    李先生摇了摇头:“实不相瞒,刚才我看过了,这个堤坝的修建,外层比一般的堤坝都要薄,土也不是完全的实土,但因为他南北高低不平,其实更容易决堤。如果麻绳解开,基本就撑不住了,再来一场暴雨,那就是彻底撑不住了。”

    “丢了守南关后,从守南关到达东都,一马平川,刘行知可以带着大军一路夜奔突袭,三日抵达东都,这时候,我们大夏两只精锐斗了个你死我活,刘行知不费摧毁之力,便可夺下东都。到时候,你们再到黄泉路上去见先帝,同先帝说一句,你们没有辜负陛下,为了保护陛下,国,你们卖了,大夏,你们灭了,百姓,你们害了,你们到看看,到时候先帝会不会觉得你们做的对!”

    江河虽然不掌握实权,但在东都底层却多有建设,他们规划了一条到时候顾九思逃跑的路线出来, 而后安排了下去。

    所有人都看着他们,傅宝元深吸一口气,终于道:“诸位,你们也听明白了,今日我们若是不管,黄河决堤,那它下方受灾的,便是千万百姓了。我问诸位一句,管,还是不管?”

    因为西凤的事儿,他还在火气上,什么事儿都令他烦躁。杨辉正说完,房门就开了,三个人望过去,见一个穿着斗篷的人走了进来,韦达诚笑起来:“李大人,你……”

    她早已放弃了普通的丝绸长裙、金钗玉簪,只穿了一身深色粗布麻衣,脚踩着便于行路的草鞋头发用发带高束,头顶上顶着一顶泛黄的箬笠,手上拿着青竹仗,同许多人一起往山中行去。

    “如果是在下面水位,”傅宝元有些不解,“此刻黄河已经淹了下面的水位,他们如何点燃?我觉得洛子商应该不至于这样做。”

    按照他们的规划,一个堤坝的修建会分成三层,河床是用大石头累积,这是最厚的一层,然后大石头外侧再添实土,实土外侧铺用藤条装起来的小碎石,最后砌上砖瓦。

    “夫人,”那些人叹了口气,“不瞒您说,这几年过日子,哪天不是随时提心吊胆要掉脑袋的?这黄河淹了,受灾的还不死咱们永州豫州,您不给钱,我们也得干啊。”

    “管事儿……管事儿……”

    傅宝元有些诧异,却想不明白,李先生继续道:“我猜想,他在修建时就已经设计好了这个位置,你们看,对面的水位明显比我们这边高很多,这里便已经受到水流冲击很久。而这些砖块的位置应该是石头组成,可他却用砖块取代,用麻绳绑住,此刻麻绳绑着,它们像一大块石头,一堵墙,还能绑着承担水流冲击,如果它们散了呢?”

    顾九思在江河声音中慢慢缓过神来,他点点头,撑着身子下床来,去给自己倒了杯茶道:“他心中怕已是愤怒至极了。”

    “沈明呢?”

    傅宝元忙让跟来的人也开始查,这样速度快上许多,半个时辰后,木南上前来道:“没有异样。”

    顾九思拿着茶杯的动作一顿,片刻后,他点点头道:“梦见玉茹了,还有阿锦。”

    不拼了命, 哪里还有半分活路?

    “一个舞姬而已, ”杨辉见她欢喜,不由得也笑起来,“陛下不会为难。”

    “等前线八万大军扛不住之后,他们只能退守守南关,但洛子商在守南关上方黄河买下炸药,只要大夏士兵退入守南关,黄河马上就会被炸开口子,大夏将有百万子民受灾,这时候,前线军队,便是全线溃败。”

    这些话都说到了三人心里去。

    柳玉茹听到这话,不由得笑了,她忙道:“行了,不会亏待你们,赶紧动手吧。”

    又有什么好说呢?

    “陛下乃天子,”西凤恭敬道,“奴婢的命便是陛下的,便是为陛下赴死也甘愿,又有什么好怕?”

    司马南没说话了,这时候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顾九思听见外面传来三声敲门响声,他站起身道:“你们可以好好想想,反正,今日之后,你们也没多少命可活了。”

    顾九思见三人这么紧张,笑着拱手道:“三位大人别来无恙?”

    韦达诚怒喝出声来:“你才卖国求荣。”

    这话让柳玉茹抿了抿唇,旁边傅宝元有些傻眼:“总不能掘了堤坝来找吧。”

    “砖?”

    说着,两个人直起身来,看了对方片刻后,俱都笑了起来。

    所有的劝慰不过是安慰一下他自己,叮嘱一句仿佛就是做了什么,但实际上,没有到她面前去,没能帮她,甚至不能为她端一杯水,空说这些没有意义的话,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又有什么价值?

    这让李先生有些犯难了,柳玉茹想了想,看了一眼堤坝,随后道:“他们如何点燃我不知道,可是以洛子商的才智,他不会想不到汛期的问题,先下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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