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你这是说什么胡话？”

    周烨赶紧翻身下马，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顾九思道：“你娘到了望都，立刻来寻我，我已听闻你家中之事，派人多番打听，便猜测着你会横跨青沧二州过来，最近算着日子，已在鹿城门口徘徊了半月有余了。”

    这是怎么了。

    他已经走过了那么多里路, 他已经踏过了那么残忍的地狱, 如今幽州就在眼前，他怎么会走不完！

    “你别急，”周烨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他端着粥，来了顾九思身边，坐到顾九思身边道，“弟妹在另一个房间，她身子太虚，我已经让大夫给她抓了药，现在还在睡着。”

    柳玉茹继续追着问，顾九思瞪了她一眼，终于道：“你死了，我上哪儿再找个柳玉茹？”

    柳玉茹抿唇，没有答话，转过头去，却只是道：“还好，咱们都挺过来了。”

    他一身素衣，头发随意挽在身后，她笑了笑，柔声道：“你醒了。”

    他觉得不能再和周烨聊下去，越聊越奇怪，他干脆道：“周兄，我有事儿，先走了。”

    “真好。”

    柳玉茹也不知道他火气怎么这么大，就笑眯眯往里面睡了一点，顾九思躺下来，闭上眼睛，同柳玉茹道：“行了，睡了。”

    顾九思听着这话，往日就跟她闹着玩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今日听着，却有了几分说不出的憋闷。

    然而饥饿与乏力却还提醒着他，他双腿颤抖着, 咬牙往前走着，走了没有几步路，就听见马蹄声急促而来, 而后来人将马猛地勒停，惊喜喊出：“九思？！”

    她觉得很幸福。

    她目光凝在那伤口上，有些僵住了。

    “九思……”她勉强出声, 顾九思听见她的声音, 赶忙道，“玉茹，我在！”

    他沉默片刻，觉得周烨似乎极其在乎这事儿，终于道：“周兄，九思扬州人士，和你可能因生长水土不同，有些东西不直说说不明白，您就直接说吧，您觉得我做错了什么。”

    “瞧什么啊，”周烨揽住她，“好好瞧瞧你自个儿吧，你身上的伤可比她重多了。”

    过了许久后，她轻笑起来：“之前问你会不会把最后一口水留给我，你说你要把你的血肉喂给我，如今你当真是做到了。”

    柳玉茹恍惚间听到了顾九思的声音。她有些茫然，到哪里了？阴曹地府, 还是……

    这一路行来，她瘦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消瘦的关系，整个人仿佛突然抽条长大，棱角分明了起来。她整个人呈现出了一种清丽婉约之美，虽然此刻皮肤还有些泛黄，但五官却已经是出类拔萃，尤其是那股子经历世事后风雨不催的坚韧感和她一低眉、一垂眼之间的温婉混杂在一起，更是多了种说不出的韵味。

    顾九思没敢惊扰她，他就呆呆站在边上，瞧着她。等柳玉茹喝完粥，她才发现顾九思，她抬起头来，看着站在门口的青年。

    “那你呢？！”顾九思忍不住开口，带了几分气性道，“我死了，你再找个人嫁了就行了。到时候找个比我好看，比我对你好，比我有前途的，你又回来做什么？！”

    顾九思有些哭笑不得，他无奈道：“周兄将我想成什么人了，她与我生死与共，不过是孩子这点小事，又有什么打紧？最重要的，端不过是，她愿不愿意同我在一起过。我这辈子无论如何，都是不会辜负她的。”

    顾九思听着，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心里闷得慌。柳玉茹瞧着床，也不知道自己是在问个什么，只是道：“其实也不必如此的。”

    “我没事，”顾九思摆摆手，只是道：“她没事儿吧？”

    走得完, 他一定走得完。

    柳玉茹抬起头来，瞧着他，一脸认真道：“若是找个比你有前途的倒也还可能，找个比你还长得好的，你让我去哪里找？”

    “方才喝了。”

    柳玉茹见他不答话，抬眼瞧他，认真道：“还疼么？”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周烨解释，总不能说他至今没有同房。

    顾九思觉得有些难堪，他转过头去，不好意思道：“没事……”

    顾九思微微一愣，随后他猛地反应过来。

    柳玉茹没有说话，她梳理着他的头发，目光露在他露出的手臂上，他手上伤痕累累，都是为了喂她鲜血割出来的伤口。

    顾九思总有种自己无形中吃了闷亏的感觉，他也想不明白，起身转头走了出去，出去还没几步，他突然又折了回来，有些莫名其妙道：“你我是夫妻，把我们分房睡是几个意思？！”

    “我怕你死了！”

    顾九思有些奇怪道：“周兄？”

    “到了……”

    这次顾九思回神了，他慌忙收回手去，低头道：“不……不了。”

    柳玉茹闭上眼睛，声音微弱：“我们可以见到娘了……”

    听到这话，顾九思内心大为感动，他想开口说些什么，然而如今见了周烨，他仿佛是终于跋涉到了彼岸，所有支撑着他的意志都溃散开去，他勉强一笑，便直接晕了过去。

    周烨瞧着他喝了粥，下人端了药上来，又逼着他喝了药，顾九思有力气了许多，便赶着去看柳玉茹。

    顾九思皱起眉头，柳玉茹垂下眼眸：“我与你，其实不过是一纸婚约强行凑一起的关系，若是因着责任感那倒也就罢了，可是我去了，你其实也不必太过伤心，过些时日，再找个漂亮的便好了。”

    她是做梦吗？

    他憋了半天，终于道：“周兄不必担忧，我只是担心内子，并未……并未……”

    “没什么大事儿，不过这一次她元气受损，大夫说，若想要孩子，可能要休养好几年了。”

    顾九思见柳玉茹久久不说话，他顺着柳玉茹视线看过去，立刻知道了柳玉茹在看什么，他下意识将手缩了缩，却被柳玉茹拉住，柳玉茹掀起他的袖子，看见上面密密麻麻的伤口。

    三年无后便可休妻。

    “不……不劳费心……不……”顾九思话都说不清楚了。

    “顾九思，”柳玉茹听着他的话，神色微动，过了好久后，她终于才道，“其实你本可丢下我的。”

    柳玉茹以为他是觉得伤口被自己发现，有些难堪，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九思听到一半，终于明白周烨的意思，竟是怕他因为柳玉茹一时半会儿无法怀孕，产生休妻的念头。

    柳玉茹静静躺着，其实她知道，顾九思是放心不下她，所以又折回来了，她笑着闭上眼。

    “周兄有话不妨直说。”顾九思明白周烨有什么话不好启齿，便道，“在九思心中，周兄便如兄长，没什么不好说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的了，周烨一说这话，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柳玉茹晚上躺在她身边的样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茫然些什么，这话是没错的，可他却总觉得，有那么点东西，变了些味道。

    他这么呆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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