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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抬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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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说话的女人,是亚英堂姐妹林太太区二小姐。后面跟着一位穿长袍子,扶着手杖的老人,却是他父亲。西门太太“哟”了一声道:“老太爷来了,这是稀客呀!”老太爷将头上的呢帽子取下来,和手杖一把抓住,另一只手却拿了手绢,不住的去擦抹头上的汗珠。亚英老远看到父亲还有些气喘喘的,必是过江来上这个坡子有些吃力。便奔下楼来,直跑到院子里来迎着父亲。笑问道:“你老人家什么时候进城来的?”老太爷老早地瞪了两只眼睛望着他,总有四五分钟之久,然后微微地摇撼着头道:“你这个孩子。哎,你这个孩子。”博士也迎下楼来了,笑道:“老太爷也没有雇乘轿子,上山来,请上楼休息休息吧。”老太爷和博士握了手,摇着头笑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仍断章取义的就只说了这七个字。博士自觉得他感慨良深,但不知这感慨由何而来了,并很恭敬地将客人引到楼上客室里来。老太爷坐下,只是打量屋子,笑着点头说:“这地方很好。”主人主妇忙着招待茶烟,用人们却在隔壁屋子里送上了饭菜。二小姐和老太爷虽是匆匆而来,但他们坐定了,倒并不作什么表示。西门太太却是忍不住,握了二小姐的手问道:“你们是找亚英来的吧?”她答道:“这事你自然明白的,我们是怕青年人太任性。现在他既在这里,那就不必再说什么了。”西门德听了这一篇话,那就知道他们是为着什么事的了。于是向老太爷点着头笑道:“好在是极熟的人,大概说一句遇茶喝茶,遇饭吃饭,是不嫌怠慢的,先请吃便饭吧。”老先生坐着喝了一杯茶,几自没有把爬上山坡的这口气和缓过来,因此也是默然的没说什么。主人一请,他就将手巾擦着汗,缓缓地站了起来,笑道:“饭倒是不想吃,请再给我一点开水。”

    亚英这已料着父亲是追寻自己来了,但为什么这样焦急的追寻有点不明白。而老人家这样惊惶未定,透着受了很大的刺激,于是站在一边呆了,说不出话来。主人笑道:“不必喝茶,有很热的鸡汤。我看你老人家也是累了。”老太爷微微一笑,随同着主人入席吃饭。在饭桌上,西门太太就问着:“为什么老伯不坐轿子上来。”老太爷笑道:“我那一会子,也是心不在焉。急于要和博士伉俪晤面一谈,也就忘了坐轿子了。”她偏着头向二小姐道:“为什么这样急呢?”她笑答道:“说起来是一件笑话,事情过去了,也就不妨说出来。是青萍离开重庆的第二天,我曾写一封信给老伯。同时,这天报上登了一条新闻说有个西服男子投江自杀,原因大概是为了失恋。这两件事,本来不能混为一谈。可是就凭我们这位博古通今的老伯大人竟认为这个投江的西服男子就是他。”说着,将筷子尖向亚英点了几点。西门德笑道:“可能的,这在心理学上是极可能的。这种错觉在心理上受到新的刺激的人随时都可以发生的。”西门太太笑道:“这我就明白了。二先生作人还是要讲一点孝道,你看作父母的人,是怎样挂心他的儿女。”亚英只是微笑着吃饭,却没有说什么。西门德因笑道:“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亚英和青萍订婚的那个时候,我们却撞着去吃了一顿,答应和他们作个见证人。到了现在,这个局面已是变得很坏。我们虽没有那个力量,可以让这个局面好转,可也不能让他们再坏。老太爷,你一见面,说句可怜天下父母心,真让我受着很大的感动。我一定劝亚英去创造事业,把这个女子丢开,他也不是那样没出息的人,就为了女人抛弃他而自杀。我正有件事要和他商量,还没有说出来,老太爷就来了。实不相瞒,陆神洲现在有一件文化事业,委托我办,我要到香港一趟。在重庆许多不能结束的事,我都想委托他呢。”于是把要运西书到重庆来译的话说了一遍。

    这件事自是搔着区老先生的痒处,连声称赞。二小姐也道:“我是神经过敏,怕香港有事,匆匆忙忙飞到重庆来。现在看到大家不断地向香港跑,我也想再去一趟。”西门太太吃得很高兴,夹着红烧鸡块送到嘴里去大嚼,眼睛可又望着端上桌来热气腾腾一碗萝卜丝鲜鱼汤。自西门德发了洋财回家,她神经虽然有些失常,而每顿饭菜肴总是很好的。今天得了博士要带她上香港去的消息,这顿饭更是吃得酣畅淋漓。这时她一口将嘴里的饭菜咽了下去,望着二小姐笑道:“去呀!最好我们能一路。我也不知道到香港去能遇到一些什么。你若是在那里,我就有个伴了。在重庆大轰炸之下,没有炸死,是白捡着的一条命,应该到香港去足足的玩上一阵。纵然香港有问题,反正捡来……”西门德皱了眉,望着她拦住了道:“得了得了,虽然我们是不讲迷信的,可是凭了你这个思想出发点去香港,那也怪扫兴的吧?”她笑道:“怎么怪扫兴,人要是想通了才肯尽情去找娱乐。”老太爷也曾听说自博士弄了一票钱回来,他太太颇有点神经失常。北方人形容穷人发财的话,“有点招架不住”。现在观察她的言行,果然如此。这就连带想着,博士若是带到香港去,那真说不定会产生什么不幸的事情。立时也没有说什么,很愿开导开导她。

    饭后,西门德留着区老先生长谈,没有让父子渡江。他自也乐意留下。到了三四点钟的时候,满天的云雾下面,西边透出一片红霞,落山的太阳,带了七八分病态,将那鸡子黄的阳光,偷偷看着山城的两岸。博士就邀着他父子们趁了晚晴,出去散步。

    他们这庄屋后面,就是小条石板铺的人行道。因为这里私有别墅多,不断的有着竹和树林,那石板路顺着高山布的岗,在树竹阴里叠着坡子,曲折前进,颇也有趣。区老太爷,扶着手杖,走了一二十分钟,远远看到这条路,伸入一个山垭里去,便在大黄桷树下,一个小山神庙的石台上坐着。笑道:“再向前走,可不可能安步当车了。”西门德道:“在没有开公路以前,川东一带恐怕根本就没有车子,当车不当车,那是说不上的。在四川,散步这乐趣,倒是有相当的限制。作个短程旅行,像我们这种腰腿欠缺功夫的人,就要坐轿子,旅行坐轿子,却又减少兴趣,所以我也很少下乡。”老太爷道:不过根据人道说,坐轿子是不应该的事。中国普遍的用人力拉车抬轿,是民族一种耻辱。我们也是见惯不怪。假如在欧美,人抬着轿子,椅子上又坐着人,这样的招摇过市一下,那还了得?这不知道是哪一位大发明家发明的,把人当牛马来用。始作俑者,其无后乎?”西门德道:“老先生也没有考证轿子是什么人发明的吗?”他道:“是什么人发明的,我还不知道。不过轿子的历史可远,在《晋书》上就有肩舆这个名称,肩舆就是轿子了。有人说,中国没有农奴制度。我想在井田制度以前,应当是有类似农奴制度存在的。你只看春秋战国时代士大夫之家,还蓄有大批家童,这可能是农奴制度的遗风。主人对于农奴,当然为所欲为,利用牲口代步,如爬山走小街巷之时,有时会感到不方便的,他们就找农奴来抬了上去的车子,普通叫着舆,即是肩舆,最古的肩舆,可能就是把车子用人抬着。因此我疑心最古用轿子,会是在两汉。不过在史书上,东晋之时,士大夫还普遍的坐牛车,轿子不会普通使用的。”西门德抱拳头连拱了两下,笑道:“领教良多,你老先生对于轿子,根本就认为是一种对付奴隶的残酷制度,怪不得不肯坐轿子了,大概,人力车也不大坐吧?我很少见你老先生坐着人力车。你老先生自不失是儒家一分子。看你这种行为,又有点近乎佛家了。”老先生一谈到学问,他无论在什么场合,都感到兴趣的。于是手摸了两下嘴唇上的短桩胡子,微笑道:“这根本谈不上什么家。由布尔什维克到天主教,谁没有人道主义呀!我们是有知识的人类,就不能不提倡废除这种以人力代替牛马的劳动。有人说,这是一个社会问题,大家不坐轿,不坐车,轿夫车夫会感到失业。这是因噎废食的老生常谈。在‘五四’时代,那些文化运动的先知先觉,就这样说过了。有力气,在什么地方也可以找一碗苦饭吃。我不信大家不坐轿、不坐车,轿夫车夫就会失业。广大的农村,哪会就容纳不下这批人?这自然是消极的说法,若是有一个有用的政府,利用这些人力,垦荒、开渠、筑路,什么大业不能举?尤其现在打仗的时候,大家喊着节省人力。大后方把这大批壮丁,作为伺候有钱人的牛马,这是一个极大的浪费。大后方的轿夫车夫,我想足够组织十个师的。你又说了,这些人拉去当兵,他们的家会失了倚靠。请问,在前方打仗的那几百万士兵,人家都是没有家的吗?浪费人力好像是一个问题,怎样顾全抗属,那好像又是一个问题。其实是一个问题。统而言之,我们没有把人力当人力,也没有把人当人。”老先生说得高兴,不觉把声调放高了,连过路的人都站住了脚来听,远远地站有六七个人。老先生说着告了一段落,看到面前站了这些人,这就站起身来,笑着一点头道:“各位请便,我们是闲聊天,并不是露天演说。回头警察来了,有点致干未便。”那些人微笑着,还没有走开,一乘空滑竿,由人后面冲过来。这山城的一切力夫,照例是不招呼前面引人让路的,下江人感到了不惯。尤其是北方人走路喊着你啦借光,对于这种不礼貌冒失的行为,不肯饶恕。这行人里面,正有一个北方人被轿杠撞了一下肩膀,便回转脸来,向那轿夫瞪了一眼道:“这里一位老先生,正在和你们叫屈呢。看你这个样子,让你抬轿,简直不屈。”轿夫看这人穿一套深灰布短衣,也并非有地位的人,便站住了脚瞪了眼道:“你吼啥子?好狗不挡路!”这个北方人急了,红了脸,身子向前一扑,正待发作,滑竿后面挤出一个穿青呢中山服的人,他半鞠着躬,赔了笑道:“对不住,他们无知识的人,不会说话,请不要见怪。”老太爷正感到这人说话有礼,那人却又打了个哈哈,向前半鞠着躬笑道:“原来是老太爷和二先生,今天有工夫过河来耍耍。”老太爷听他说话,才想起了他是杨老幺,便笑道:“杨老板,几个月不见,你又发福了,听说你的事业很发达呀!”杨老幺对眼前所有的人都鞠着躬,看他那套中山服,竟是法兰绒的,穿得却也干净,只是每个袋子里都盛鼓鼓的,胸前上下左右,鼓起了四块,鞠起躬来,四个袋子同时哆嗦,颇不雅观。他的两只手垂下去的时候,齐伸着手指,有个立正姿势似乎也太严肃,而又自然。他行过礼,脸上满是笑容道:“托各位的洪福,总算不错,不过现在的生意,也是不好做。”他笑脸上眉毛紧皱,带上一些愁容。杨老幺竟也学会了商人应酬的这一套。亚英道:“听说你在对岸有一所农场,做得很好。”杨老幺笑道:“也没得啥子好,我们外行喀,我后天还要来。老太爷后天还在这里吗?请到我们农场里耍耍。没得啥子请客,请吃烟肉,要不要得?”老太爷笑道:“我明天回去了。再图后会罢。”杨老幺面色正了一正道:“老太爷我是诚意呦。你若是肯赏光,我今天就不过河,请今天晚上到我农场里宵夜,明天早上下山。房子不大好,老式房子,被盖是干净的。”老太爷拱手道:“不必了!我和这里西门先生还有话讲。”杨老幺道:“不用爬坡喀,我有轿子接送。我在大先生面前说过多次,老太爷是我杨老幺的恩人,我一辈子不忘记。”老太爷拱着手道:“兄台,言重言重,我父子扰过你多次了。我真是无以为报。明天过江,我到贵号里来奉看。”杨老幺对他父子各看了一看道:“朗格说,我就不敢当,我明天请老太爷吃中午。”老太爷连说定来奉看。杨老幺回转身来向亚英道:“请二先生陪老太爷来。硬是要来。十二点钟以前,我在号里等。”他父子全答应了他才再一一鞠躬而退。

    西门德看得呆了,等他走远,问道:“这是什么人?请客的态度,真是诚恳。”老太爷笑道:“这个人你该认得。但是今日你相见之下,面目全非,不说破,你也是不会认识的。”说到这里,他看看谈话的地方,行人都已散开,这就笑道:“都是你所猜不出来的,他就是我们刚才所讨论着的人物。”西门德一点也不感觉稀奇,因淡淡地笑道:“那是我自然知道的。那轿夫惹了祸,他会上前来排解着,当然是一位有轿阶级。”亚英笑道:“若果如此,这还值得特地和博士提出来吗?几个月前,他和那抬滑竿的一样,也许他就抬过博士。”西门德向亚英看看,又向老太爷看看。老先生微笑着点点头道:“所奇就在此,一点不假。”博士摸摸耳朵笑道:“这就很神秘了,我愿闻其详。”亚英因把杨老幺的履历,略说了一遍。西门德道:“那么,他由抬轿变成坐轿,不过是承受了一笔巨大的遗产,在欧美,那是十分平常的事情。”老太爷道:“但就这位杨老板而论,究竟是战争之赐。原来他所继承的一点遗产,不过是一些荒山。他继承之后,第一片荒山,紧邻着新辟的工厂区,人家继续地抢着买。第二片荒山,一边紧靠了疏散区,一边环抱着公路。两片荒山都成了金矿。他不是说从农场上来吗?原来是几间破屋,一片荒地,授产给他的这个叔叔,受了人家的指示,改为农场。始而也不过是个扩大的糟坊,酿几十担米的酒,养几头猪。山上种些树秧子。树没有长上一尺,地皮的价钱,高过了一丈。到了他手上,简直不必出什么东西,这地皮自己就放在那里日新月异了。这若是在战前,一个穷人,承继两片荒山的遗产,至多是可以让他不抬轿。若说就这样养起轿班来,不分昼夜抬着,那未免是个梦想吧?”西门德在这石板路上来回的溜着步子,把老太爷的话听下去。这就突然站住了脚,昂起头来,向天上望着叹了一口气道:“战争真是改变宇宙的东西。多少抬轿的变成坐轿,又有多少坐轿变成抬轿。”亚英笑道:“博士慨乎言之。不过坐轿变成抬轿的,怕不多。因为坐惯了轿子的人,必定手无缚鸡之力。他穷得讨饭,对于卖这份牛马力气恐怕有点不可能。”博士还是在石板路上来往的闲踱着步子。他笑道:“你把这句话,太着实的看了。何必要真的去抬轿?而且那样抬轿,不过是让坐轿的人,少走两步路而已,贡献也并不大。我所说的抬轿的人,是抬人家成名,抬人家得利,抬人家走上名利之道。”老太爷笑道:“这又何必战时,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回事,被人抬的还不是抬人。”西门德在路上来回地走着,默然了有两三分钟,先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随后笑道:“老太爷,回到我家去煮一杯咖啡,慢慢谈谈这一问题吧。”老太爷看他的情形,似乎这里面,藏着一个问题。因道:“博士还有什么感慨吗?我觉着我们这两家老邻居,今昔相比,可以踌躇满志了。我是个很知足的人。”说着话,三个人慢步向原路走回来。博士在前引路,笑道:“我又何尝不是一个知足的人?近来我那位夫人有点儿精神失常。我也就感到生活环境变得太快,也并不是一件什么好事,我们教书的人,原来真少和人抬轿,偶然抬一抬校长或院长,自己都有点勉强。于今就不行了。”亚英笑道:“那么,博士是说这回到香港去,是给陆先生抬轿?”他笑道:“同时,也是给太太抬轿呀。太太在重庆住得腻了,要想到世外桃源去玩玩,我得抬她一肩。”老先生笑道:“若把和太太服务,都列入抬轿之列,那就人生在世,无往而不抬轿了。”西门德笑道:“可是这抬轿是个乐子。所有天下的男子,都愿和女人抬轿的,你看许多名女伶与交际花之类,不都是男子抬起来的吗?”他说这话时,还特意回转头来,向走在最后的亚英看了一眼。亚英怕他跟着向下开玩笑,只是偏过头去,不敢向他正视。西门德微笑着会意,也就默然的在前走。大家顺了石板路走,未曾分途走向西门寓所。不大介意的,却踏上了江边一条小街。因为是接近过江渡口所在,店铺相当热闹。巷口一家吊楼茶馆,闹哄哄的坐着茶客。因为这很可引起行人的注意,西门德不免停脚向里张望了一下。他原无意寻找那一个人,却在这时有人高声喊着老师,随声在茶座丛中,站了起来。大家看时,是个穿西装的小伙子。博士向他点了点头,他迎着走到屋檐下来,又向老太爷鞠了半个躬,称声老先生。老先生问他贵姓时,西门德道:“他叫李大成,到府上去过的呀!”这李大成三个字,却由亚英耳朵里直打入心坎里去,原来就是他,他不就是在江边卖橘柑的小孩子吗?顺了这个念头,向他再检查一遍。见他身穿淡青带暗条纹的西服,里面是米色的毛织背心,拴了紫色白条领带,手指上还带了一枚金戒指呢。一个卖橘柑的小贩,哪里来的这一身阔绰?很快的他就想到青萍代自己买衣物这件事上去。他心里一阵难过,把西门德和他谈的话全没有听到。及至自己醒悟过来,前面两个人,已走开好几丈远了。李大成呢,也走回了茶座。

    他站着想了一想,也就跟着走进茶馆来。李大成占着的这个茶座恰好并没有他人,他径直的走向这里。李大成见了他,立刻站起来点头,脸可涨得通红,说不出一句话。亚英看他这情形,心里明白了问题的一半。但看他踌躇不安,却又不忍给予他难堪,便微微地点头道:“你认得我吗?”他道:“你是区二先生。”那声音非常之低微。亚英笑道:“没事,我不过和你谈谈。我找你两三天了。坐着,坐着。”于是两人对面坐下。

    李大成大叫着泡茶来,表示一番敬客的样子。亚英且自由他,笑道:“你不要疑心,我找你两三天,并没有什么和你为难之处,只是要向你打听消息!你知道她到哪里去了吗?”李大成道:“我也不大清楚,只是在朋友那里得的消息,说她坐飞机走了。”亚英道:“难道说,事先没有告诉你一句,临走你也不知道?”李大成道:“她临走的那几天,我只在街上碰到她一次。她说是忙得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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