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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霓虹灯把城市装饰得妖冶迷乱,她静静地想,人不到死,真的不要轻言一辈子。

    罗素然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了车门——她原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坐上这辆车了。

    我们投宿在唯一的一间民舍里,大通铺,就像我只在很多年前的电视剧里看到过的那种炕。

    当自己的儿子表情凝重地对他说“我有两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须告诉你”的时候,他心里闪过那么一点儿不太好的预感,可是绝对没有料到的事情竟然重要到几乎改写他的人生的程度。

    有一天下午,唐熙在旁边的那张病床上睡着了,许至君买甜品回来,刚走到门口他妈妈就对他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动作轻点别吵醒了她。

    这样想的时候,他忽然希望自己还是个四五岁的小孩子,那样的话,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号啕大哭一场。

    深夜,陆知遥他们三人还在兴致勃勃地玩儿斗地主,完全没有要答理我的意思,我也就识趣地一个人怕到墙角的那床被子里睡下了。

    纵然如此,信号还是无情地中断了,我连一个字都没有听清楚,当我想回拨过去的时候,赫然发现手机上的信号标志又消失了。

    陆知遥明显感觉到了我的戾气,但他对此不予理睬,只是在某天吃饭的时候,忽然蹦出一句:‘我有事,不能陪你们继续走了。’

    不是这样的,或者说,不光是这样。

    灰尘从车窗的缝隙里钻进来,满头满脸地扑上来,我们三个每人脸上盖着一张湿巾,唯独陆知遥岿然不动,他的背影如此镇定,也如此薄情。

    朦朦胧胧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被人叫醒,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是陆知遥,他的眼睛里有着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狡黠:“起来,出发了。”

    这一路上因为海拔太高的缘故,手机上连“中国移动”这四个字都经常看不到,我也就习惯了它像个摆设一样静默的状态,可是这一刻,仿佛是感应到了什么,它不可抑制地、顽强地响了起来。

    大姐笑笑,又继续埋头做面,我倚着门框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那一刻我也不知道自己脑袋里在想什么,只觉得空空的。

    我转过身,悲哀地看着陆知遥,他们三人拿着一副纸牌在斗地主,玩儿得不亦乐乎。

    “还有一件事,其实早就该跟你说了,只是觉得由我来说,不太合适。罗素然有个女儿,是你的……”

    许辉也没想到自己还会再来到中天国际的这所公寓里,坐在曾经坐过的沙发上,他仔仔细细地扫视了一圈房间的布局,跟那时相比似乎没有太大的改变。

    在一阵尴尬的沉默过后,许辉才语调平稳地说:“居然是真的。”

    隔阂是在松西的那个晚上打破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个地方,海拔五千二百米,除了一个小小的兵站之外,周围荒无人烟。

    一定是深深的刺痛了他的心眼泪才会淬不及防的涌上眼睛,他低下头,假装突然对地板产生了兴趣的样子。

    对生命中的种种艰辛和无奈,就算不能够消灭它们,至少还有一些反抗的勇气。

    一尘和阿亮同时抬起头来看我,顷刻间,就像有一只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一直对你很好的人,如果某天突然不对你好了,你一定会受不了。可是一直对你不怎么好的人,突然一下子就对你好了,你会更受不了。

    这句话就像点燃了罗素然身体里的某个爆点,她原本低垂着的眼睛顷刻之间瞪得好大,愤恨和委屈就像箭一样射在许辉的脸上。

    昏暗得如同烛火一般的灯底下,她冲我笑了笑:“十五年了。”

    我傻傻地看着陆知遥,甚至不知道自己眼泛泪光,我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讲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怎么讲我的那些心结。

    没有前因没有后果,就这么硬邦邦地甩了一句话给我,丝毫没有想过我是不是能接受——或者说承受更恰当一点,康婕怎么了?许至君怎么了?所有人都怎么了?

    他是浅浅的父亲,可是对自己还有个女儿这件事,他居然刚刚才知道。

    他终究是要离开我的,旅行只是生活的一部分,没有人能结伴走在路上一生一世。

    然而我并不知道,就在电话断掉的那个瞬间,许至君,决定忘记我。

    罗素然把浅浅稳妥地安置在床上,在房间里深呼吸了很久,才鼓起勇气走出来泡茶。

    过了许久,许辉才低声说:“我会尽责的。”

    再坚忍的女人,也一定会在一个男人面前收起自己所有的强势,因此平白无故地显得矮一截。罗素然心里很明白,她是说不过他的。

    就这样闷声闷气地走在路上,我心里有两个声音在不停地吵架,一个说,算了,在一起没几天了,别甩脸色给人家看了,他也没欠你什么。

    许志君垂着头,一语不发他知道自己确实举不出什么例子来证明程落薰确实也为他做过些什么。

    我不想每次都做留下来的那个人,这次我想先说再见。

    许辉看着自己的儿子,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就在这一瞬间,他知道自己老了。

    在沉默的塔克拉玛干沙漠中,我带着一丝凌厉的快意想着,早知道会这样,当初还不如跳下去算了。

    在他的DV里,我录了一段视频给他,就在他们几个聚在一起喝酒的时候,我悄悄地返回房间里,取出了DV,架在桌上,对着镜头,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淌了下来。这话是我一直想说给他知道的,它们在我心里已经积压得太久,太久了。

    他想告诉她这件事,因为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再跟只有两个多月生命的母亲较劲儿,但一想到要步入一场势在必行——甚至可以说是个阴谋的订婚仪式,他就有一种想索性毁掉人生的冲动。

    “我从小到大都不是一个运气很好的人,哪怕是买饮料都没有中过“再来一瓶”,出去吃饭开发票也从来没有刮到过哪怕五块钱……可是,我想,正是因为以前一直都蛮倒霉的,所以好运就攒着了,直到认认识你。”“我知道我不够漂亮,又不够聪明,跟你比起来简直是个无知的笨蛋,但是我还是觉得,遇到你,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事情之一。谢谢你带我走这一程,现在,我要回去了,你要珍重。再见,陆知遥”

    这一点儿难过是因为她不在自己身边,而不是因为她在别人身边。

    从叶城到和田四个小时,从和田到乌鲁木齐二十六个小时,没有人知道我是怎么熬过这漫长的三十个小时的。

    你让我看到了大海,最终我却还是要回到小溪中去。

    但我决定不忘记他。

    妈妈的目光有着洞穿人心的犀利,她太清楚了,对那个程落薰,他还有那么星星点点的希望,而自己要做的,就是连他的这点儿希望都掐灭掉。

    忍受着逼仄的空间,刺鼻的异味,我头昏脑胀。

    许至君!

    旷野的风寂寞地刮着,我握着手机茫然地想,他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有时候许至君都看不过去了,会把她拉出去,有一点道歉也有一点心疼的对她说:“你自己也要多注意休息。”

    十多分钟之前,还有很多种情绪游走在他的身体里,像是找不到出口的怪兽,而就在这一瞬间,他们消失殆尽了,一点儿残余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知该如何抵挡的寒冷。

    十五年的时间……在这样的地方……我简直不敢想象。

    陆知遥,我胸腔里这些满满的悲伤,怎么才能让你明白,又怎么可能让你明白?

    “不是只有赛里木湖才能看到银河的。”他一动不动地说。

    她几乎感觉到哭意在喉头涌动,再过一秒,她就会失态地哭出来。

    在寒风里站了一分钟后我就清醒过来了:“陆知遥!你个浑蛋!又骗我!”

    当然,看起来,他的认识一直致力追求的都是事业、名利、财富,闲暇的时候还会有一些时间耗在那些面目模糊的年轻女孩儿身上。她们其实也没什么好的,说话也说不到一块儿去,刚说几句就会开口说,你给我买什么就买什么吧。

    一切都落幕了。

    我没有不开心,因为我发现我其实很早很早就不知道开心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没有了对比,便没有了剧烈的情绪起伏。

    从进门到这一刻,罗素然才真正进入交谈:“我怎么糊涂了?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我的女儿,我的人生,不需要你负责。”

    木然地跟着他们一起走,一起吃饭,一起逛街,我知道我的样子看起来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平静得甚至不需要陆知遥来跟我说一声,他没打算送我。

    怎么会这样?我揉了揉眼睛,再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康婕确实是说:许至君要订婚了。

    我知道,大家都知道,他那句话是说给我听的。

    飞离乌鲁木齐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我背着重重的背包和沉甸甸的回忆,安祥的坐在位置上,像一个面对岁月的绑架,束手就擒的老人。

    “要不是你想去,我才懒得去了。”

    就像一出浓墨重彩的戏,戛然而止,黑色的帷幕被拉上,放眼四周,观众席上只剩自己一个人。

    他以为把车和房子都送给了她,就算是对得起她付出的那几年光阴了,毕竟,所有青春都会逝去,却并非所有的逝去都有补偿。

    我打了电话给素然姐,拜托她替我订了机票,跟陆知遥同一天的航班,不过我是清早,他是中午。

    她气得胸口有点儿闷闷的,可是又不知道要怎么反驳他,局面一时之间又僵住了。

    似乎就在昨天,我傻乎乎地问他:“那个能看见银河的地方在哪儿?”

    次日清早七点,我独自坐在南航酒店的大厅里等着机场大巴,在这段时间里,我把那串紫檀念珠数了好几遍。

    正在此时,我的手机响了。

    他觉得有一点儿难过,但好像又不是特别悲恸,也许是因为之前的那些激烈情感已经让自己惯于承受这些了。

    在这个时候,只有她,那个一腔孤勇的程落薰,唯有她的存在还能给他一些力量。

    像是感觉到了我心里这种莫名的迫切,他反而离我稍稍远了一些,去吃大盘鸡的时候,他叫上了一个在青旅新认识的姑娘,去逛大巴扎的时候,他又叫上了她。

    另一个则说,本来就是他言而无信,说了要一起去南疆北疆的,现在算怎么回事?

    他轻手轻脚地放下甜品,老老实实的在床前坐下,安静的承受着母亲温柔的目光在他脸上扫视。

    没有人察觉到,唐熙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

    我在呼啸的夜风中,焦急地对着手机喊:“你说什么?快点儿啊……信号不好……快点儿说啊……”

    民舍的主人是一位甘肃大姐,她平日里就靠给过路的人和旁边兵站里的战士们做点儿吃的赚钱。

    唐熙的名字在手机屏幕上执著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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