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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记得以前见你戴过一块玉，怎么现在不戴了？”好不容易，唐熙终于又找了个话题，却不知道这是许至君最不愿意提起的事。

    光听她的描述我已经觉得神往，以至于某辆熟悉的雷克萨斯从路边一闪而过我都没发觉。

    “她后来就借题发挥，非说我们公司那个小姑娘喜欢我，没错，那个女孩子是对我有点儿那个什么……但是她不要这么不自信好不好，我以前也算泡妞儿无数，不至于这点儿诱惑都受不了吧。”

    虽然这只是陈沉这个小痞子的玩笑话，可是那一瞬间，康婕心里还是暖暖地动了一下。

    “不用了，没流失多少水分。”

    关于这个小妖精其实李珊珊早就发现端倪了，情人节的时候宋远的手机上就莫名其妙地收到了一条短信，一派娇嗔的口吻：祝你情人节不快乐，一点儿都不快乐！

    遽然之间，我们三个人的脸上，都涌出了忧愁。

    从我目睹他跟别人在床上的那一幕之后，这串钥匙连同我受到侮辱的自尊心一起被“啪”的一声封闭在了这个小盒子里，我把盒子扔进这个平时基本上不用的抽屉，做了一辈子都不再去看一眼的决定。

    可是李珊珊认为他并不是成熟了，并不是秉承着“大丈夫能屈能伸”的精神去对抗职场潜规则的，而是……而是因为那个公司有个不要脸的小妖精！

    “那不行，我不对你好就没人对你好了。”

    我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见到你是什么时候，我只知道时间被无限地延长，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明显就是敷衍的回答，唐熙这么伶俐的人不会意识不到自己问错了问题，于是她也很尴尬地笑了笑，两人便再也没说话了。

    说真的，我很心疼。

    他走过来，把一个小纸包放在我手里，轻声说：“里面都是常备的药品，你自己保重。

    说完这句话两人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有那么一瞬，许至君有点儿失神，如果是跟程落薰在一起，一定不会这么闷吧……

    可是我总是会想起他说的那句：生不对，死不起。

    她总是开玩笑说，我保证等我攒够了赎身的钱就从良！

    他妈的你什么意思啊！你是不是想分手了？

    在你身处的空间之外，平行的时间里，你爱过的人和爱过你的人，他们分别在做着什么，你概不得知，唯有命运含笑地看着尘世：“这些凡夫俗子，又要上演怎样浪漫或者残酷的故事了。”

    他们每一个都是这样，走的时候死都不肯回头看一下我，我忽然好想翻一翻日历，看看距离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多少天，多少年。

    她的修养都是表现在别人很少注意的细节上，，涂了口红喝水时一定会擦掉留在杯口的痕迹，街上发放的宣传单她一定礼貌地接下，到了有垃圾桶的地方再丢，无论别人在她面前说多么低俗的校花她总是保持不卑不亢的笑容，她不拒人于千里之外，同时使人如沐春风。

    我离开的时候宋远从沙发上拿起外套说要送我，在黑暗的走廊里，他的呼吸听起来特别沉重。

    “嗯？”我狐疑地看着她。这么严肃干吗？要找我借钱吗？我没钱啊！

    没有过不去的，只有回不去的，从来没有一刻让我像现在这样清楚地感受到这句话的意思。

    同往机场的公路上很空荡，大大的广告牌上不知道是什么产品的广告，赫然写着一句话：爱情是鬼。

    可是我根本不晓得该怎么安慰他，或者说点儿别的事让这个小孩儿开心点儿，我觉得自己越来越嘴笨了。

    此时此刻，他站在我面前，就像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时那样，那么郑重地看着对方，心里的千言万语却如鲠在喉。

    坐在咖啡馆里聊天的时候说起这个话题，素然姐说，我去过的地方中我最喜欢的就是云南，那里的天空出奇的蓝，蓝得就像把大海挂到了头顶上。

    “宋远，别怪她，她现在只有你。”

    林逸舟，当我意识到这些的时候，才发现我程落薰也不孤僻如此，这么胆小，这么懦弱。

    而其实，我们烦恼的那些事情，恰好说明了我们根本还没有长大。

    她是吃了蘑菇摘了金币的超级玛丽，她上天遁地无所不能，这局OVER了就重新再来。

    跟她相比，我真的是太没用了。

    听了我这句话，她猛地抬起头来，也顾不得脸上的疤了，她惊讶地看着我，愕然地问：“你要去哪里？”

    我终于见到了他，在我换好登机牌，随着安检的队伍缓慢地移动的时候，听见一个睽违的声音叫我的名字。

    我们这群人已经分道扬镳七零八落地分散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里了，还有一个人他甚至永远离开我们再也不会回来了，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他们两人还在一起。我从来没想过，经过了那么多艰辛才在一起的两人，居然会说到这两个字。

    做出这个决定之后我整个人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连身体都变得轻盈起来。

    但是出去之前，我有一件事必须要做。

    我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如果说这个世界还有什么事情会让我难过得可以随时在人群里不顾形象地哭泣，那就是，我永远都没有办法知道，那天晚上那通被许至君摁掉的电话里，林逸舟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整个房间笼罩在一层及其压抑的气氛中，一时之间我也不好开口说什么。

    恍惚之间，我觉得，我已经流光了这一生的泪。

    这还不算完，她稍微有一点儿空还得帮我参谋出行计划，去哪儿呢？听说漠河的夏天有极光，不错哦。可是江南水乡的温婉多情，也不错哦。北京可是中国的文化中心，理想主义者的天堂，难道不去？要不去海边吧，让潮汐带走所有的过往？

    我对康婕轻声说：“你上去等我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许至君怔了一下，出于礼貌，侧过身请她进了自己的卧室。

    他的脸上浮起一丝尴尬的笑：“那个……啊，呵呵，不想戴了。”

    还有一幅画面也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在我背着大包小包从许至君的公寓离开的时候，他跟我说，你今天走了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可能了，然后他也是转过身去背对着我。

    我希望能够在我的生命中也挖这样一个坑，把关于林逸舟的一切都放进去，然后我不去想不去碰，但我知道它一直都在那里。

    那天的风很大，我真正领略了什么叫春寒料峭，隔着玻璃窗看外面一片红花柳绿，可事实上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自从收到康婕那条短信之后，他已经迷迷糊糊地过了好几天了，他很讨厌自己这种优柔寡断的样子，到底要不要做点儿什么，如果做了会不会引起反效果，那次就是因为自作主张地摁掉了那通电话……

    我没有想到命运会急转直下，我没有想到自己某次无心的“你迟早会死在这辆车上”的诅咒真的会灵验，曾经有过很多时刻，我恨所有人，包括他和自己，甚至迁怒于所谓的神灵。

    如果我再不离开，恐怕就会被这些像钢丝一样又细又牢固的记忆勒死。

    宋远则坐在电脑跟前一边玩儿游戏一边骂骂咧咧地摔着鼠标，旁边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

    我找康婕来陪我做的是一件非常矫情的事情。

    我握着手机一阵哑然，我知道她现在总是处于患得患失之中，可是我没想到，她居然心理脆弱到了这种程度。

    科学家说一张纸如果被折叠超过五十一次，其厚度可以超多地球到太阳之间的距离。

    可是我永远也不知道，他还想说，我觉得自己会就这样一年一年浑浑噩噩地过下去，直到有一天我遇见了你，我觉得你和我一样孤单，我忽然觉得我找到了自己要做的事，但我还是不知道，这是不是爱。

    想起在来机场的路上，我跟康婕说：“这段日子我又想以前一样，每天晚上都要听电台广播。有一次一个中年男人打电话问素然姐一个很好笑的问题，性无能怎么办？他的语气里充满了自卑和绝望。”

    与此同时，终于翻本的陈沉兴致勃勃地找上康婕，兴高采烈地跟她讲：“我就知道会赢的，谢谢你上次救济我，康婕，你他妈的真是太讲义气了，哪，这一份是你的，拿着！”

    在飞机的轰鸣声中，我飞离这座埋葬了我们青春的城市，未来会有什么，全不可预知。

    “我又没要你取悦我，我难伺候，那就拜托你千万不要再来找我了。”康婕没什么好语气。

    李珊珊看到这条短信的时候没有声张，宋远也就搪塞着说只是公司的一个普通同事，平时就爱开玩笑。他怎么都没想到从那天开始，李珊珊几乎每天都会调出他的短信详单来看，一个多月之后，战争终于爆发了。

    怎么看都觉得她跟许至君是绝配。

    但这个时候，他们还没有在一起，许至君只是奉命陪她一起去机场接她表妹。

    我稳定了一下情绪之后很想跟他说一声“谢谢”或者“不用担心”之类的客套话，可是他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他还是那么骄傲的样子。

    这个卖友求荣的浑蛋！

    我回过头去，在一片黑压压的人群里，我看见了他的脸。

    我像我真的明白李珊珊那些从来不曾宣泄的恐慌，爱情使她越来越胆小，原本是贱命一条，现在变成了贱命两条，从前放肆任性的她终于体会到了不自由的滋味。

    许至君顺势看过去，那一排崭新的机器猫全集整齐地罗列在书架的第二层，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眼前站着的这个女孩子是程落薰，他很想告诉她：这些全都是买给你的，因为你说你喜欢。

    一直都是宋远在说，我只是安静地听着，就这样走到了公交车站，正好公交车也到了，我拿出硬币朝他挥了挥手，可是上车之前我又想起了什么。

    分手，这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之后，我们都愣住了，包括她自己。

    顿了顿，我接着说：“那一刻，我也想打电话去问问素然姐，你说性无能有专门的医院医生可以帮助治疗，那么，爱无能呢？”

    正在他纠结得快要崩溃的时候，有人敲了他卧室的门。

    “不是那个……是多喝点儿水憋着，然后撒泡尿照照你现在的鬼样子吧。”

    我一直都不知道，转过去之后，他们脸上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样子。

    时间一点点剥落了我们最后那个拥抱的温度，你曾经的气息也渐渐消弭在这座城市的空气里，这些才是消逝的全部。

    宋远在经历了N次找到工作后在一个礼拜之内拍着桌子丢下一句“老子不干了”之后，终于在一家证券公司稍微安分了些。

    结果他还来的钱之后，康婕冷冷地说了声“拜拜”，陈沉又一把拉住她：“你干吗每次见到我都是这个表情啊，找你借钱你也不爽，还钱给你你还是不爽，你怎么这么难伺候啊？”

    李珊珊的表情看起来还是有些木然，此时宋远也丢开电脑坐了下来，他的眉头紧紧地皱着：“你出去了，以后她发神经，我怎么办？”

    我从来没见过惜字如金的许至君这么啰嗦的样子，忽然之间鼻子就酸了，握着那包药我觉得自己的眼泪马上就要流出来了。

    许至君觉得他与程落薰之间好像就有一张这样的纸在反复地对折着，将原本挨得很近的两人一点一点推到了再也无法泅渡的河岸对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