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也很难受。他知道一切都是咎由自取,但这落差太大了,一时之间他无法适应。
“好,那请稍等。”乔楚笑了笑,从收纳柜里抽出一次性纸杯,接了一杯饮用水,放在闵朗面前的茶几上,“有什么话,你快说吧,我挺累的。”
人无完人,这四个字我从小就知道,可直到我爱上你,才算是真正意义上接受了这个现实。
可是没法出声,恐怕一张嘴就会号啕大哭。
工作间的抽屉里有一张名片,是上周一个团购网的业务员留下的。
她原本不想听闵朗说这些毫无意义的废话,但是他既然来了,又说有话要说,那就让他说吧。
渣也要渣得坦荡一点儿,这是他的原则。
这个时候,乔楚的手机响了。
“而我,完全就像是她的相反面,不上进,没目标,随波逐流,傻子都知道我们两个人将来不会有太大交集。
是我们只会把简单的事情搞复杂,还是人心原本就复杂?
真不可思议啊,爱情。
这么多年过去之后,孤独的少年仍然有一部分遗留在黑暗中,对于生命里最沉痛的那个篇章,他不愿意轻易碰触,更不愿意因此而流露出丝毫的脆弱。
但是有句老话,她每天晚上入睡前都要跟自己讲十遍,长痛不如短痛。
她只是很悲观地认为,乔楚这样一直退让,一直心软,并不见得最后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结局。
她那么好胜的性格,在那么紧要的时候,硬是把自己的学业和专业课程都丢在一边,全心全意以他为重。
好好开店,每天多卖几个饭团烧,早点儿把欠乔楚的钱给还了,这就是她那不够聪明的脑子里盘算的所有,至于爱情,我和简晨烨也有过爱情,那又怎么样呢?
再回头,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来见她之前,他想了很久,思路清晰,条理分明,可是见到她这样冷淡,他忽然不知道要从何谈起。
闵朗清晰地感觉到了乔楚刻意制造的这种氛围,她从前从来不会这样和他讲话,看似是礼貌,其实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陌生,疏离,距离感。
“闵朗。”乔楚的声音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你说,我干脆杀了你好不好?”
苏沁才是没心机:“是啊,我跟了他很多年了。”,咦,听起来好像有歧义,叶昭觉的思想真是太不健康了,苏沁接着说,“他学的是金融和传播,早期主要还是做跟金融相关的行当,最早的时候我就是在他持股的投资公司做HR,后来这边公司缺人用,他才把我调过来。”
乔楚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
她检查了一下冰箱里的食材,关上灯,锁好店门,背起她的环保袋,慢悠悠地走向公交车站去搭末班车回家。
一个家世优渥却并不仰仗家世的人,一个明明可以纵情声色却依然勤勉踏实的人,这种人还真是很……让人讨厌啊。
“你有空就多出去玩玩啊。”晚上两人手挽着手回家时,叶昭觉故意用很轻松的语气劝乔楚,“老是做免费帮工,是不是怕我不还钱给你呀?”
家境不错,长相清秀,亦有些文艺修为,完全是上天为简晨烨定制的情感对象。
当时叶昭觉正忙着做饭团,也没集中注意力认真听,只是收下了对方的名片。
感情到了生死攸关之际。
工作日,店里没太多客人。
有时,身体的交付只是为了抚慰一个孤单的灵魂。
想念他,但是,不能再回头了。
澄净的少年时光,一去不回的青春岁月,爱过,当然深切地爱过,无可替代地爱过,但那些时间是怎样一天天具体地从生命中消逝的呢?
叶昭觉把苏沁要的饭团烧打包好,抬头问:“嗯?”
没有人知道那个下午阁楼上发生了什么,多年后,闵朗在对乔楚坦白这一切的时候,内心深处也仍有所保留。
自从那天晚上,闵朗当着徐晚来把她推开,她扇了他一个耳光之后,她就灰心了。
一声极轻又极重的撞击声,是她手里的拆信刀落在木地板上的声音。
“孤单嘛,本来也没多可怕。”她这么想着,眼光望向了公交车即将驶来的方向。
那是他们最纯真的时刻,青涩柔软的情感,笨拙生硬的肢体。
闵朗太看重徐晚来了,就像是上一世欠了她太多那样,不讲道理,不计得失的看重。
叶昭觉上上下下打量了乔楚一番,说不清楚她到底哪里变了,但就是很明显地能够感觉到她实实在在地高兴起来了。
叶昭觉想了一下,觉得乔楚现在这个情况,有点儿像她小时候院子里的一个阿姨。
热爱传播八卦的苏沁还在说着:“这个公司本来是他一个朋友的,后来那人生了重病,齐唐就接手来做咯,他的性格嘛,既然要做肯定就要做好。有时候他跟我们一起加班,我们就开玩笑说:‘你玩票而已,这么拼命搞什么啊?’你知道他怎么说吗?”
叶昭觉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儿才进门,她有些忧心,这两个家伙,真是让人不放心啊。
“他说,玩也要认真玩啊。”苏沁接过这一堆打包盒,她已经快要把这辈子吃饭团烧的配额用光了,“收好钱,我走啦。”
“闵朗,你愿意自甘堕落,我是管不着……”十几岁的徐晚来,面孔还很稚嫩,留着学生头,穿着蓝白色校服,边哭边说,“反正你以后活成什么样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貌似闲聊,但又怀着一点儿窥探之心,叶昭觉觉得自己,唔,心机有点儿重哦。
“我和徐晚来,认识已经快二十年了。”
徐晚来清楚地指出了他们各自的未来,从那一刻起,他的少年时代结束了。
闵朗站起来,他要讲的话到现在终于讲得差不多了,只差结束语。
闵朗心里一沉,看样子,情况比自己预计的还要糟糕。
对于闵朗来说,那一天意义非凡。
而闵朗却一直要等到很久以后才明白,那个下午的真正意义并不是他得到了她,恰恰相反,那是他彻底失去她的开始。
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再混着旁边乱七八糟的树杈的影子,地上的图案看起来就像电影里的外星生物。
齐唐最近鲜少露面,但奉旨而来的苏沁出现的频率依然非常高,从她的话语里推测,齐唐最近飞来飞去忙得要死,有许多事情要操持。
是啊,每次都以为那是最后一次,直到迎来真正的最后期限。
她回头看着闵朗,挑起眉毛,一脸抱歉的样子。
她的神情凉薄,不悲伤,也不痛苦,更像是一种深深的迷茫,该怎么办呢?我这么爱你,却又对这个“爱”毫无掌控,我能怎么办呢?
无数个疑问自空中砸下来,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乔楚的嘴唇微微动了动,真的存在那个办法吗?
最近乔楚来得少些了,大概是又去白灰里去得勤了吧。前阵子总是结伴一起回家,现在叶昭觉又恢复了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状态。
她轻声笑了一下,带着一点儿自我嘲弄,不管怎么样,齐唐拥有的一切都和我没关系。
“乔楚,我……”他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到有一个尖锐的利器抵在了自己的背上。
经过一些零碎的询问,叶昭觉得到的消息是,确实如业务员所说,不少跟他们合作的店家都因为收益明显提升而决定继续长期合作。
可是我呢?她心底有个声音在轻声问,我的感受和尊严呢?
越是珍稀的事物啊,越是要浅尝辄止,以免靠得太近会忍不住伸出手去过多索取。
生意时好时坏,距离她的预设目标仍然相差甚远,要想在计划时间之内还清债务,继而盈利,以现在这样的利润值来看,恐怕还是太过艰难了。
“不管怎么样,先问问呗……”她听着那头“嘟嘟”的声音,像是鼓励又像是安慰自己,“问问又不要钱。”
那么,就试试看吧。
他们凝视着对方,悲哀像挥发的酒精一样,弥漫在整个房间的每个角落里,在他们一静一动的呼吸里。
可到了今天她才明白,他只是落入往事和现实之间的深渊之中,他有他的苦衷和无辜。
如果说开店的初期,乔楚大部分时间待在这里帮忙还算合情合理,那么,将近一个季度过去之后,叶昭觉已经得心应手,乔楚却仍然几乎天天到场,用意就很明显了。
叶昭觉很明显地感觉到,比起自己最初认识的乔楚,现在的她变得很不一样了。
第一季度过后,她清算了一遍账目,结果并不太理想。
“乔楚”他无法推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这一刻他说的是自己最真实的想法,“乔楚,我们一定能想出一个办法,让彼此都不失去对方。”
她和简晨烨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就连她自己也都要想不起来了。
现在回想起来,如果那女孩说的是真的,倒也不失为一个可以认真考虑的合作形式。
苏沁走了很久之后,叶昭觉还陷在恍惚中回不过神来。
她瞪着他,那种狠劲像是要在他的脸上瞪出一个窟窿来。
回到公寓,乔楚刚打开门,闵朗就抢先进去了。
乔楚笑起来还是很漂亮的,可是说的话却让人有点儿心疼:“不知道去哪里玩呀。”
回去的出租车上,闵朗坐在前排,叶昭觉和乔楚一起坐在后排,小小的车厢里气氛凝重,无人言语,只有收音机的广播一直发出聒噪嘈杂的声响。
闵朗又说:“我想和你好好谈一谈。”
乔楚默默地听着,一直没有插嘴。
在辜伽罗不知道的时空里,叶昭觉完成了能力范围内的所有侦查。
“啊,难道现在这个公司更赚钱吗?”以叶昭觉的阅历看来,这不是因小失大吗?
他自知在情感上不算一个有担当的人,只是有些事情必须要解释,有些话必须要讲清楚。
她知道了照片上那个女孩的名字,自由职业,偶尔帮别人拍照,偶尔画点儿小插画,又或是做些手工艺术品。
问问确实不要钱,但确定合作之后便需要资金投入了。
闵朗抱着她,一动不动。
闵朗看着乔楚的侧脸,没吭声。
“乔楚,你应该不会再原谅我,覆水难收我也知道是什么意思。”闵朗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她光滑的脸,声音越来越低,“我是爱你的,可是,我好像爱得有点儿太无耻了。”
叶昭觉一边狼吞虎咽地往嘴里扒饭,一边抽空关心乔楚的感情进展:“所以,你和闵朗现在是又和好了?”
这两件事到底是哪里相似,叶昭觉一时之间也说不清楚,大概是她们都在回避人性中的惰性吧。
“我肚子疼,想回家休息。”叶昭觉随口撒了个小谎,“那你们俩陪我一起回去吧。”
最重要的是,我为什么会这么爱你?
她说话的时候看都不看闵朗。
她隐约明白闵朗说这些往事的用意,无非是想要她理解他和徐晚来之间有着怎样的渊源,希望她能够谅解他,一次次因为徐晚来的缘故,忽略她,轻慢她,伤害她。
厌倦这样来来回回的彼此折磨。
她觉得自己最大的优点就是特别有自知之明,不做白日梦。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