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而叶昭觉，你的爱情呢？

    闵朗决意暂时不去理会她的态度，他记得此行的目的，他不是来求和，更不是要卑躬屈膝地请求乔楚原谅他，以他的性格，乔楚能不能原谅他，他并不是那么在意。

    “然后，我奶奶去世了。”说到这句，闵朗的声音特别特别轻。

    睡不着的夜里，叶昭觉有时候也会做一些很多女生都做过和正要做的事情，比如打开某些社交APP，找到简晨烨的账号，顺着这个线索抽丝剥茧，再找到他现在的女朋友的账号，通过网络去窥探那个陌生人的生活。

    那个坦诚相对的深夜里的对话……总是在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时，从记忆里钻出来。

    “我是奶奶带大的，老人家很多事想管也管不了，有心无力吧。我十几岁的时候就不想待在学校了，想挣钱啊，想玩音乐啊，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有时候逃课去打球，骑车，学吉他，徐晚来就跟老师请假，她也不上课，到处去找我。

    他平静地望着乔楚，乔楚也终于不再躲避他的目光。

    那姑娘看着年纪挺小的，像是刚刚从学校里出来的样子，但她态度很真诚，先是说了一大通话来介绍自己所在的公司，罗列了各种数据，又举了一大堆例子，比如“×××跟我们合作之后，第一个月营业额就翻了好几倍，还有×××，生意好得连招了几个服务员”……

    闵朗找过她好几次，虽然她一直置之不理，但她大概也能够猜到他想要说什么，来来去去无非是那几句老套的话：对不起，我也是爱你的，但是我没有办法。

    “说来话长……”虽然苏沁平时表现得目无尊卑，老爱挖苦和“吐槽”齐唐，但心底里，她其实是很崇拜老板的，“而且他也不缺钱啊，家世就不说了，他早年做的那个公司变卖之后也是很大一笔资产，加上大大小小的一些投资项目……”

    想到这里，叶昭觉便拿出手机，按照名片上的号码拨了过去。

    他们怎么能这么自信啊，万一没有打败呢？万一连季军都不是呢？

    那个阿姨坚持了很久，最终还是离了，因为她丈夫为了还赌债，竟然丧心病狂地去偷自己家孩子的学费钱。

    她不太记得后来他们具体是怎样和解的，只记得闵朗确实说过，他爱她，然后，又叫她不要放在心上。

    “乔楚。”几米之外一个人倚墙而站，这个声音，叶昭觉和乔楚都很熟悉。

    关上店门之后，她们俩决定一起去看场电影。

    叶昭觉这才发现，齐唐对于她的人生是了解得很透彻了，而她对他的世界所知其实甚少：“原来他还有那么多其他事要管啊。”

    可是，能不能不要这样？

    乔楚白了她一眼，心想：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然而闵朗并不知道在这瞬息之间乔楚内心的千变万化，冰雪消融。

    乔楚站起来，摆出了明显的送客架势。

    她开始认真思考，那些美女们，喜欢齐唐，愿意接受随时可能会被分手的风险，和他在一起，会不会，有可能，并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外表和财力呢？

    就像植物趋光，人也都会自然而然地趋近于自己所向往和爱慕的那些事物那些人。

    就电光石火之间，他知道了，那是一把刀。

    就像一块牛奶香味儿的手工皂，今天用一点儿，明天用一点儿，一点儿一点儿缩小，不知道哪一天就消耗光了。

    她丈夫沉迷于赌博，偏偏又逢赌必输，几年下来原本就微薄的家底输了个精光，连基本的日常开销都难以为继。

    当她想到这个的时候，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巨大的空虚，再接着，脑海中便浮现出齐唐的样子。

    刀尖上的力道正在逐渐加重，有一种可直接断绝性命的狠劲，但他并不害怕，他甚至觉得如果她真的下得了手，那才算是公平，才算是他对于她的偿还。

    这一点从她小时候起就彰显得淋漓尽致，每次看到漫画或是电视剧里的人物信誓旦旦地讲“我一定会打败你”或是“冠军一定是我”之类的台词，叶昭觉都觉得很尴尬，一种杞人忧天的尴尬。

    冷掉的牛排，刀叉划过餐盘的声音，还有他认真的神情，每当她想起那些画面，就感觉一切仿佛发生在昨天。

    她心里的哀伤变成了恨，是对自己。

    我心意已决，你说完之后也不会再改变什么。

    奶奶去世这件事，促成了他和徐晚来的和解。

    现在乔楚心思在别的事上呢，她愉快地表示：“没关系，我还有钱吃饭，你先用在该用的地方呗。”

    爱和不爱，这两个宏大的命题之间，有许许多多深深浅浅的复杂情绪总是被人忽略，乔楚知道，自己只是厌倦了。

    他们恋爱了，他们一起去了哪里，买了什么东西，看了什么电影，她对哪些信息感兴趣，有没有自己喜欢的明星……

    “你误会了。”闵朗的语气，出奇的温柔，一种在向生命中某些事物挥别的温柔，“我不是要去追求什么，正好相反，该放下了。”

    那这一次怎么办？又要和解了吗？上个床，做次爱，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既然她对你这么重要……”乔楚狠下心来，言不由衷地讲，“那你就不要再浪费时间，你自己的，还有我的，你坚定一点儿好吗？去追求你真正想要的。”

    闵朗从黑暗中走出来，灯下的他看起来有些憔悴：“这么久了，你的气还没消？”

    理性所剩无几，屋子里仿佛有鬼魅之气在引诱她，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致命的武器。

    叶昭觉知道苏沁和齐唐之间绝对清白，可是苏沁在说起这些的时候，眼睛里也是放着光的。

    乔楚坐得离他有点儿远，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到他耳中。

    “每次她找到我的时候，既不会催我，也不会骂我，她就一个人站在球场边，或者是别人店门口，跟个哑巴似的等我。她每次一出现，大家就起哄笑我，你知道，男生最怕没面子，所以我就经常当着大家的面凶她，让她别管我。

    她不是今天才认识眼前这个人，她一早就已经看透他在情感中的卑鄙，自私，逃避。

    他的眼神陷入了无尽的往事中：“这不是个多复杂的故事，她从小就是那种品学兼优的小孩，和简晨烨一样，我们三个人之中，只有我不爱念书，三个人一起学画画，半途而废的也只有我。

    乔楚愣住，这是什么意思？

    那个阿姨从院子里搬走之前，哭着跟其他人讲了很多遍：“他每次都说是最后一次，说他一定会改，我每次都相信了。”

    “后来她决定要出国留学，那时候我已经不打算继续读书了……”他用自嘲的语气在讲这些话，虽然很难堪，可事实却又如此不容回避，“她家境其实也不是特别好，父母要供她出去也供得挺辛苦的，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她心理压力也很大，一直都特别努力，凡事都要争第一。

    这是忏悔，还是赎罪，或者都不是，有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这是你所说的那个“爱”字？

    以前她也不算太喜欢笑，可总比现在要好，现在，叶昭觉发现，她的脸上经常有一种滞重的悲伤。

    闵朗说完了。

    所以她只做自己能做的事情，尽最大的努力把能做的事情做好，而不会主动去挑战一切高难度。打破纪录，创造新的历史纪录，那些就留给天才们吧，她只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小人物，命运抛给她的种种难题，光是“贫穷”这一项，就已经够让她头疼了。

    她在心里画了一道线，规定自己不准越界。

    新年夜的白灰里，徐晚来第一次露面，闵朗对她说：“这是乔楚，我一个朋友。”

    她始终维持着那种客套的笑，像是接待一位很多年没有来往的老友或是亲戚，对于闵朗提出的请求，她置若罔闻。

    但这对你太不公平了，另一个声音又对她说，就在她的意志刚刚开始软化的时候。

    乔楚抬起头来看着他，她现在看起来像一只被遗弃的小动物，闵朗心里有些难过。

    乔楚瘫在闵朗的怀里，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很奇怪，每当乔楚回忆起那个夜晚，印象最深刻的不是自己如何伤心难过而闵朗又是如何不耐烦，而是那双细跟的高跟鞋，和那个几乎让她撑到吐出来的巨无霸汉堡。

    这些日子以来，她赌着这口气，生活并不太好过，稍微不留神，闵朗的音容笑貌就会在她的脑海中浮现。有一次她在店里收钱，看到一个男生的手很像闵朗的手，细长，白皙，很好看，还发了好半天的呆。

    但这个小小的店，承载了她要改善自己的人生这一重大意义，所以她必须认真地想想办法。

    她跟乔楚说这件事的时候，有点儿不好意思：“本来想把赚的这点儿钱先还给你，但是现在情况有点儿变动……”

    叶昭觉有些担心地看着乔楚，用口型说了几个字：“好好谈。”乔楚又露出了那种“我心里有数”的微笑，对她做了个手势：“快回去吧，亲。”

    她是心寒如铁，也是心灰如死，可是她毕竟还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感知的人，她实在无法忍受闵朗在她面前深刻地缅怀着青春往事，口口声声地怀念着一个比他还要更自私的人。

    一个那么聪明却又那么世故的女孩子，在那个时候所能够想到的最佳，也是唯一的方式。

    但每一次，她都巧妙地躲开了他的目光，不是望向窗外，就是望向叶昭觉，不然就是低着头，总之，她就是不愿意看他。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神情有些许微妙的变化，但她没有接，而是调了静音键又把手机放回包里。

    她的面孔既哀伤，又狰狞，她死命地咬紧了牙关，才没有哭出声音。

    言尽于此，他再也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了，他抱了抱她，也许以后都没机会再这样抱她了吧，他心想。

    院子里的女人们凑在一块儿议论他们家时，总说那个阿姨傻，换了谁都早离婚了。

    比起自己这个一心闷在钱罐子里的小市民，那个女孩显然适合他太多了，叶昭觉对此很服气。

    爱不会使你的缺点消失，可是爱却会使我接受你生命中不那么光明的部分。

    “算不上吧……”乔楚眼中山色空蒙，她也不知道准确的说法应该是怎么样，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听天由命。”

    荒诞极了，黑色幽默。

    “有一次，我特别混蛋，语气特别横，叫她滚，她受不了，就当着大家的面一边哭一边跟我吵了起来，到现在我还记得她说的那句话。”

    听到这里，乔楚无意识地眯了眯眼睛，有点儿怜悯。

    电影一定看不成了，叶昭觉连忙表示自己有事要先走。乔楚表面上淡淡的，挽着叶昭觉的手臂却硬是不肯松动分毫：“有什么事啊，我还不知道你？”

    叶昭觉打开水龙头冲洗饭盒，静静地想，这件事不是闵朗的主观意愿能够改变的，如果可以的话，他应该比任何人都希望从这层关系中获得解脱吧……

    但叶昭觉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梳理朋友的情感纠纷，她还有更迫在眉睫的事情呢。

    “但是我们几个的感情一直都很好，大家也都知道，我喜欢她。

    中途有好几次，闵朗稍微侧过头去，想要跟乔楚有眼神上的交流。

    叶昭觉越听心里越凉。

    “喝什么？”乔楚换上家居服，绑起头发，素颜的她看起来像一个二十出头的学生，她拉开冰箱，“没有可乐，酒也没了，罐装果汁OK吗？”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可是她不敢，也不愿意继续深想。

    “不用了，白水就行。”闵朗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发紧。

    所以爱情啊，有时候想起来真的很没有意义。

    “乔楚，你不要这样。”闵朗被她弄得很尴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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