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朗心里一颤。
前方是悬崖,是深渊,是沼泽,你通通知道,但你对自己没有办法,你对这个长在你心里的人,没有一点儿办法。
闵朗漠然地与徐晚来对视着,他们一夜缠绵过的那张沙发,此刻就在工作室的中央,满堂对此毫不知情的陌生人在它周围穿来绕去。
闵朗和简晨烨多日不见,又怀揣着各自的尴尬,趁着机会,赶紧互相推推搡搡地闪去了一边。
可是,闵朗,我更爱惜我自己。
……
徐晚来悬着的心渐渐归回原位,她的额头抵住闵朗的额头,声音轻不可闻:“我很想你,一直以来,我没有一天不想你。”
他想破头都没有想到,竟然会遗落在送给叶昭觉的礼物里。
叶昭觉怔怔地看着简晨烨,她的表情难以捉摸,像是意料之中,又像是完全没有料到。
“我会找个时间好好跟乔楚谈一次。”闵朗疲倦地说,“她恨我是应该的。”
“你知道我也不是道德感多强的人,这些年你怎么玩,作为朋友,我从来没多过嘴。可是你……你……”叶昭觉顿了顿,声音压得有点儿低,“闵朗,你这样对乔楚,你自己心里真的过得去吗?”
这张照片,他在自己的行李箱里翻过很多次,各种边边角角,每本书的夹页都没有放过,就是不见踪迹。有那么一两次,辜伽罗提出想再看看这张照片,他都故意岔开话题去说别的。
当时他并没有想到,就在次日晚上,徐晚来会邀请他去她的工作室。
先声夺人,她必须如此。
从徐晚来处承受的羞耻,闵朗还没有消化彻底,被叶昭觉这一顿狂批,他心里的苦闷顿时呈几何倍增长。
他转过身去,看到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一个画面。
“我记得你刚去米兰的时候,经常会在视频里哭。”闵朗想起这些的时候,心里有种很柔的东西在慢慢滋生。
“这样啊……”辜伽罗有些腼腆地问,“如果我也想去看看,方便吗?”
接过那个小信封时,简晨烨的手都在抖。
但是“乔楚”,她记得这个名字。
趁辜伽罗不在,徐晚来赶紧收敛起那已经僵硬了的笑脸,逮着简晨烨一顿骂:“你是不是傻了?怎么带了女伴来?”
看她的样子,也没有打算邀请他去她的新世界,他连她什么时候请的助理,助理叫什么名字,她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养猫的,这些,他通通都不知道。
那短短的几分钟,工作室被割裂成两个平行的空间,他们身处其中一个,其他所有人身处另一个。
一直以来,她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他对她的感情,她只是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闵朗没有解释缘由,他点了一支烟叼在嘴上,岔开话题:“你挺做得出来啊,明知道昭觉会来,竟然还带个姑娘。”
“只有你知道,我盼望这一天的到来已经盼望了多少年。”她幽幽地说。
尽管如此,闵朗还是怔了怔。
他的身边,是叶昭觉。
就像多年前在79号的阁楼上,那个静谧无人的下午,徐晚来第一次在闵朗面前脱掉校服,衬衣,露出自己仅仅穿着白色吊带的瘦骨嶙峋的身体,抱住泫然泪下的少年,亲吻他悲伤的脸。
在国外留学的那几年,她和身边一些热爱购物的女朋友不太一样,大部分课余时间,她都用来跑设计博物馆、旧货市场以及各种设计展。
无论她出于何种初衷,为了什么目的,包含了多少心机,在闵朗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没有理智可言了。
“我们有多久没有这样待在一起了?”闵朗猝不及防之间,徐晚来脱掉了外套,钻进他怀里,两只手臂围成一圈勾住他的脖子,面孔凑上去,离他的脸只有几厘米。
叶昭觉说者无心,徐晚来却听者有意,她觉得自己被嘲讽了。
而现在她就坐在他的身边,他轻轻呼吸便可以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水后调的淡淡馨香,可是他清晰地认识到,她离他已经很远,而且在往后的时间里,只会越来越远。
直觉告诉他,事情,或许与他预想的,不太一样。
闵朗觉得,如果眼前换成其他任何人,他都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她。
她刚叫了一声简晨烨的名字,随即便看见一个陌生女孩子在他对面站着,两人的表情一看就是旧相识,而且,气氛完全不同于简晨烨和徐晚来照面时的那种轻松随意。
前所未有的狂喜充斥在他的胸腔里,他一边飞快地穿着衣服,一边叫着徐晚来的名字。
“这是我朋友,辜伽罗。”简晨烨略微有点儿尴尬,他没有料到,更大的尴尬还在后面等着他,“这是徐晚来,我最好的朋友……之一。”
正因为她理解这一切,所以,即便她那么气闵朗,却也还是和他一起来了。
叶昭觉吸了吸鼻子,她不是没有话想要对他说,可是又能从何说起呢?
徐晚来的位子正对着太阳升起的方向,所以她理所应当地戴上了墨镜,因此在无形之中,这张小圆桌的直线距离被拉得超过了它的实际距离。
所以,当这么多年过去之后,徐晚来劈头盖脸地直面从前她一直回避的这件事,闵朗你是爱我的,对于闵朗来说,这不仅仅只是一个问题而已。
闵朗笑了笑:“你应该谢谢我,新欢旧爱撞在一起这么尴尬的事,哥们儿替你解围了。”
“之一?谁在乎啊。”徐晚来撇撇嘴,又转向辜伽罗,“那边有甜品师做的蛋糕和甜点,喝的也在那边,你自便。”
他知道,她不是善类,但在当下这一刻,他愿意相信她所说的一切。
手机提示音一响,她如蒙圣眷,赶紧逃命似的从里边溜了出来。
只有我看清了自己的卑微,我们之间才终于获得了平等。
“我也爱你。”她听见自己机械地说出这句话,在这个偌大的灰色空间里,她的声音冷漠,冷静,毫无感情,“真的,我真的爱你。”
虽然那时相隔千山万水,可是她对他怀有深深的依赖和信任,所以纵然距离再远,他也感觉彼此亲密无间。
待在一大群不认识的人中间,叶昭觉既无聊又焦躁,果汁已经喝了四五杯,闵朗的暗号终于来了。
“好啊!”辜伽罗眯起眼睛笑,像个小孩。
在吃早餐的咖啡店,闵朗这一点隐约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这么早的时间,咖啡店里还没什么客人,他们坐在露台上,一人点了一杯黑咖啡和一份三明治。事实上,这不是闵朗的饮食习惯,他完全是跟着徐晚来点的:“我跟她要一样的就行。”
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下一秒,乔楚的样子浮现在他眼前,“那我呢?”
然而闵朗没有说的是,“对于我,那是很珍贵的记忆。”
简晨烨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或者说,以他的直线思维,根本没有考虑到他们那群人之间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
徐晚来闭上眼睛,像是不愿意再提起那段岁月:“是啊,那时候觉得很孤单,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很可笑。”
闵朗识趣地走开了几步,简晨烨勉强自己笑了笑,那笑容就像是有人硬用手在拉扯他的面颊。
此情此景之下,他非得这样不可。
可是,还有一关要过。
他当即应了下来:“这有什么不方便的,一起去就是啦。”
两层楼高的玻璃窗正对着沙发,徐晚来伸手关掉了落地灯,满天繁星目睹着人间这一幕,众神静默不语。
“你从来都是这么丢三落四的,以后重要的东西,还是妥善保管吧。”叶昭觉轻描淡写地说着话,心里却疼得厉害。
每一件东西都摆放在它该放的位置,大到桌椅沙发,小到一本杂志、一只花瓶,一切看似随意,其实都经过徐晚来反复精心的调试。
她想收声,还想躲,但什么都来不及了,她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任凭简晨烨和那个陌生的女孩子,同时望向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徐晚来终于摘掉了墨镜。
徐晚来深深地凝视着闵朗,眼泪簇簇滚落,轻轻地砸在闵朗的胸口,却如有雷霆之声。
但以上都不在叶昭觉的考虑范围之内,尽管在刚到场时,她确实被那一幕刺伤自尊,但冷静下来思考,简晨烨有他的自由选择。
简晨烨正在喝水,差点儿呛死:“怎么可能啊!我跟她认识都快二十年了,而且,我最好的哥们儿从小就喜欢她!”
她说得很客气,脸上一直保持着微笑,并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简晨烨被他激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我真不知道昭觉会来,就算小晚请了她,依她的性格也不见得会来……”说到这里,他像是终于想起什么了,“你怎么会和她一起来?”
上一次他们四个人这样整整齐齐,一个不少地出现在一起,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久到在场的每一个当事人都感到恍惚和心酸。
事实上,他知道,即使自己真的对徐晚来说了什么,也无法改变她的决定,而即使他什么都没说,他不信徐晚来就真的什么也不明白。
即将开业的Nightfall,暗合着徐晚来的名字。
闵朗没有吭声,只是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手,在这个动作里,他表达了自己对她的所有理解。
简晨烨想解释,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也可以不用言语刺|激挖苦,直接无视他,当作不认识。
在这一刻,乔楚不知道,闵朗自己也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发生了本质的变化。
他们面上都带有若有似无的愁容,像是找不准节拍,老踩到舞伴的脚的那种样子。
他们之间的关系,就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清楚。
对于自己真正爱过的人,内心始终怀有悲悯。
但这个精致的、有一点儿虚伪的、在社交场上游刃有余的徐晚来,让闵朗感觉非常陌生,记忆深处那个沉默寡言,不合于群的白衣少女,似乎已经被凝固在时光的琥珀之中。
“闵朗,乔楚什么也没有跟我说。”叶昭觉原本是去找乔楚商量,开店的前期能不能请她来帮忙收银,结果就发觉她情绪不对劲,不用说了,肯定跟闵朗有关。
闵朗的脸色在刹那之间,无比阴沉,他盯着徐晚来,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脸上的黑色镜片,试图要看透她隐藏于其后的真实眼神。
在回国之前,她偶尔会从朋友们口中得知一些关于闵朗的消息,知道他现在有多风流无情,她甚至也想过,也许闵朗已经放下对她的执念了。
“我猜到你今天应该会来,所以把这个带给你。”
“你脸上这一道……没事吧?”徐晚来从闵朗手里抽回手,细细地抚过他脸上那道被乔楚的指甲划出的细长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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