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我爱上了一个人

bsp;   没错，陈汀也被冷风吹了一下午，可是人家今天可以裹着睡袍在家里做面膜，吃燕窝，就算病了也有保姆照顾，何至于像我这么落魄。

    他的眼睛眯起来，像是要在回忆的长河里找到一颗最不起眼的小石子，过了很久，他终于找到了。

    不知道是因为生病，还是因为……老板在我的旁边。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魂飞魄散。

    总是会有这么一些突如其来的事情提醒我，邵清羽跟我其实是两个阶层的人，我连忙对她说：“我自己去就行了，你们快走吧。”

    “是闵朗。”她终于把这个句子说完了。

    大概真的只是这样而已，而刚刚好这个时候，齐唐在这里。

    “你发烧了自己不知道？”齐唐皱着眉头，竟然好意思用责问的语气。

    其实我也不懂，为什么我会对齐唐说这么多，有些细节我甚至连对简晨烨都不曾提起过。

    我轻轻地笑了一下，听起来像是叹气，然后啪的一声合上了盒子。

    她接电话的时候很兴奋，一边说话一边像QQ登录时那样左边看看右边看看，然后我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忽然之间惊喜地尖叫起来。

    这大概是我活到目前为止最漫长的十秒钟，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开机，找到那个APP，点开一看。

    大概我今天死在这里也没人会发现我的遗体吧……我有点儿心酸，平时空闲的时候，应该把遗嘱写好的，生命真是脆弱，不是吗？

    每天晚上躺在床上都能感觉到身体的极度疲倦，可是潜意识却总是那么清晰，随时可以清醒过来，睁开眼睛。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门被推开了。

    待我平静之后，齐唐重新坐下，双手枕着头，脸上又露出了那天我们一起吃晚饭时那种轻松惬意的笑容。

    坐下来之后她不由分说地给我倒了一杯百利甜，我想拒绝却发现她根本心不在焉。这是怎么了，她也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吗，难道比我面临的问题更加严峻？

    尽管她的声音里也隐隐约约透着疲倦，但却丝毫没有推辞的意思，这令我心头一暖：“现在见面你方便吗？”

    陈汀说，不是贵重的东西——大概也是站在她自己的立场上来看吧，我想了又想，实在不知道以我现在的生活状况，要什么时候才可能买一条与之相配的裙子，这注定是一份将会被束之高阁的礼物。

    吊完水之后齐唐表示要请我吃饭，我连连摇头：“饭就不吃了，医药费能报销吗？”

    我对齐唐说：“你看，这就叫明珠暗投。”

    “昭觉……”她低着头，手里握着玻璃杯，“我爱上了一个人。”

    罢了，静下心来一想，也不是养尊处优的人，那就不必营造出身娇肉贵的气氛，就算不舒服，拖一拖也死不了。

    原本很萎靡的我不知怎么的突然亢奋了，手一动，血液顺着输液管倒流，齐唐连忙摁住我：“是我是我，你别激动。”

    一定是我弄错了。

    回到家里，简晨烨不在。

    躺下来我才知道完了，待会儿肯定是站不起来了，明明昨晚吃了药，怎么一点儿也不见好转。

    “好了，这个活儿你也没白接，有奖金的，还有——”他扬了扬手里的一个礼盒，“陈汀叫人送来的，给你的礼物，我到处找不着你就来这里碰碰运气，真给我碰中了。”

    蒋毅又是一声冷笑：“哥哥似的？呵呵，是你那个在德国留学的青梅竹马吧。哎呀，你怎么说动手就动手……”

    有多久没好好睡上一觉了？我说的是那种不带一点儿负担的睡眠，像清理垃圾一样把自己心里淤积的那些焦虑、压抑、疲倦，统统一扫而光的睡眠。

    我早已经不会为此生气，甚至连沮丧都嫌浪费力气。

    只有那么零点几秒的时间，不祥从我的胸腔里消散，几乎是无缝拼接一般，巨大的震惊和不可置信慢慢浮起，充满了我的视线，形成了一张奇怪的网。

    “神经病，我哪儿来的礼服。”我白了他一眼。

    我一想，也是，要是我真的在公司挂了，大概要比他逃几个小时班严重得多。

    我没有说出口的是，如果我不当你是好朋友，此时此刻我就不会有气无力地坐在你家沙发上，打算向你诉说或许是我迄今为止遇到的最棘手的难题。

    邵清羽才懒得管蒋毅高不高兴：“昭觉，我爸爸叫人来接我，我今天就不陪你去啦！”

    最后一排的角落里还有一个位子，齐唐扶我过去坐下，又低声问我想吃点什么，我摇摇头，鱼翅都没胃口吃。

    我浑身发冷，有点想笑自己，怎么了？你不会真的以为跟他一起吃了顿饭，打了一两次电话，你们就是朋友了吧？

    “我很害怕成为我父母那样的人，捉襟见肘地过日子，碌碌无为地度过一生。我更害怕的是我付出了所有的努力来反抗命运，到头来，我还是只能成为他们那样的人，过跟他们一样的生活。

    又手忙脚乱地翻出充电器，慌张之中竟然连续三四次没能插|进插口。

    我尽量让自己的思绪回到那个夏天的下午，可是真的已经太久远，太模糊了，我对当时坐在车里的那个人，一点印象也没有。

    我的身体保持着那个姿势在沙发上，一动也没有动过。

    正对着窗口，有一棵年份久远的梧桐树，叶子都黄了，秋风一刮，窗外的整个世界都弥漫着一股萧瑟和肃杀，我的心里也缭绕着百转千回的叹息。

    我一句话也没有说，此情此景，傻子也知道不应该继续耽误她的时间。

    齐唐专注地开着车，不以为然地说：“我就离开几个小时，公司还垮不了。”

    齐唐怔了怔，笑着点了点头说：“那我送你回家。”

    一旁的蒋毅冷笑一声：“什么我们快走，我才没资格去。”

    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她大概只是不愿意欠我的情。

    接下来还能找谁，我心里像一团乱麻理不出个头绪，最近通话一直翻下去，除了简晨烨就是工作往来的人，这一大串名字中没有一个熟悉到可以让我推心置腹地交流自己的私事，直到目光停留在那个名字的上面。

    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似的，我从椅子上弹起来，丢下筷子，顾不得眩晕跑到沙发前一把抓起包，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翻到手机，一看，居然没电自动关机了！

    很快就通了，乔楚的声音听起来也没精打采的，我颤颤巍巍地问她：“你回来了吗？”

    这下我真的糊涂了，什么时候的事？

    “清羽跟我讲过，她有一个家境贫寒的好朋友，所有的聪明才智都用在了赚钱这件事上。那天下午我隔着老远看见她身边的你，拖着两个巨大的塑胶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跟男朋友吵架，我当时就知道你是谁了。

    那是我上高二的夏天，接近放暑假的时候，因为天气炎热，喝冷饮的同学特别多，所以我每天收集的废易拉罐也是数量可观。

    “我回来好几天了，去你家敲过门，简晨烨说你最近很忙，我想等你忙完了再找你碰面。怎么，你今天有空？”

    从那张网里看乔楚的面孔，有种异样的扭曲。

    就是那个叶昭觉，她在我心里顽强地生存下来，这么多年了都不肯离开。

    人生病了脑子就转得比较慢，我下意识地“啊”了一声，之后，才明白他是指昨天的事情。

    我已经虚弱到极限的身体绷得僵硬，一种强烈的不祥的预感紧紧地抓牢了我。

    请我吃饭，是为了替女朋友向我赔罪；给我打电话，是因为我完成了工作。人家一直都光明磊落，没有丝毫不可告人的企图，很明显，是我自己想多了。

    十秒钟之后，屏幕亮了。

    齐唐笑着讲：“陈汀对你可是另眼相看哪。”

    她手中紧握着一把荆棘，每当我稍稍想要松懈一下的时候，便会对准我贫瘠的背部狠狠地抽下去，每一次，从不迟疑。

    她主宰我。

    一种诡异的沉默在客厅里蔓延着，我们都在寻思，是自己先说，还是等对方先开口。

    我们同样身体不适，究其原因却是这样天差地别。

    今天晚上吃什么好呢？这是白富美们经常在社交平台上提出的疑问。

    打开冰箱，只看见半块吃剩的火腿和孤零零的一个鸡蛋，还有几棵像我本人一样病恹恹的上海青，没得选择，就像我们的生活一样乏善可陈。

    “我经常看人说，名利于我如浮云……讲得多好听啊，我也很想说这句话，但我说不出口，也没资格说。你问我是不是喜欢钱，当然，我非常非常喜欢，我不觉得承认这一点有什么可耻。”

    我朝他翻了个白眼：“是你叫我今天来上班的！”

    “你为什么做事那么拼？”齐唐忽然没头没脑地给我来了这么一句。

    “这个人，你认识……”她抬起头来，盯着我，瞳仁像墨汁一样黑。

    邵清羽瞪了他一眼：“齐唐就跟我哥哥似的，你吃什么醋啊。”

    也或许是在内心深处，我一直渴望有一个人在我的身边，听我讲这些毫无意义的废话，我渴望卸下盔甲，露出真实的面目，哪怕就这么一个下午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