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楚肖肖惊道：“我才没有忘记，只是要考虑麒麒哥哥……”的前途。

    楚肖肖小声道：“……还是有的。”

    赫妍带着哭腔吼道：“怎么能他说不去就不去？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啊！？”

    这就是梁双麒纠结的地方，他过去要遇到不公，可以用实力证明，就像在乐团里超越其他人，但这回却不一样。他从来没有尝试过其他事，时间完全被大提琴占据，自然找不出比乐器更厉害的技能。

    “我大概会后悔跟父母的交流方式，但我并不后悔自己做出选择。”楚肖逸停顿数秒，他斟酌着措辞，头一回坦露当初的心声，“虽然这么说有一点虚伪，但我即使没有任何成就，现在也不会后悔，因为我当时知道，那是唯一的机会……”

    梁双麒看她如此干脆，这回索性不说话了，他只能发出意味不明猫呼噜，半天组织不出人话来。

    梁双麒一直没对身边人说过此话，主要听上去实在不识抬举，肯定要被旁人斥责。

    楚肖逸皮笑肉不笑：“……什么叫‘像’？你给我把‘像’去掉。”

    梁双麒没有犹豫，他读完父亲起草完的约定，便一笔一划地签下自己的名字。梁宸同样在后面签名，然后将签名纸递到赫妍面前。

    梁双麒略感意外：“好……”

    梁宸站起身来，他果断地拿起桌上的纸笔，开口道：“好，空口无凭，我们现在立字据，你要为自己的话负责……”

    梁双麒回家的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已经足够他彻底做出决定。他打开家门后，便感受屋里忧伤而沉闷的氛围，这样的感觉最近萦绕许久，让家里三人一猫都不好受。

    梁双麒提起留学，他突然又想起旧事，不满地秋后算账：“肖肖上回太让我伤心，我来问你要不要留学，你根本就没有挽留我，完全忘记我们不告别的约定！”

    他还没有选择自己的未来，就要先一步被天赋规划吗？但他做出过那么多的努力，谁能确定他的琴技来自虚无缥缈的天赋，而不是他自身在大提琴上的时间付出，或许他也能做成其他事情呢？

    他就是感到不甘心，即使要被打断骨头，也想要知道答案。

    楚肖逸咬牙道：“我不会机场倒立的！”只要梁双麒别在路上被外星人绑到国外。

    “即使我现在说不后悔，依旧承担着不后悔的代价，就像你说得我还要备考，甚至要付出更多努力，未来可能有更大的代价……”楚肖逸慢条斯理道，“你的不后悔让你成长起来，可你要是拼尽全力地长大，却只长成平凡的普通人，你能接受这个现实吗？”

    楚肖肖：“？”这话题怎么跳跃得那么快？

    楚肖逸：你就是这么对树洞说话的？我看你是讨打！

    梁双麒：“你连一丝不舍都没有！”他还仔细观摩许久，她都没有流露出来，他干脆一口咬定她撒谎，自欺欺人地认为她心口不一。

    梁宸：“你接着说。”

    楚肖肖：“？”

    楚肖逸：“什么？”

    梁双麒小声地嘟囔：“我知道，周围人天天都这么说，哥哥你说一点新鲜的……”

    如果他那时的态度不够坚决，父亲或许永远不认为他长大，永远不将他的话当回事，依旧会为他打点好一切。他大概率毕业后也不会做歌手，可能就在父亲的公司里混闲职。

    他的眼眸犹如上好的黑玉，盈满清透柔润的光，直直地望向沙发上的父母。

    楚肖逸忍不住吐槽：“你才普通呢，我们家就没有普通的基因。”

    梁宸为儿子开门，他看到对方手里的袋子，诧异道：“你不是说要给肖肖送东西？”

    人类都是追求舒适的动物，只要你先退让一步，那就能再退让一步，然后不断地连连退让，最后消磨初心的志气。努力和拼搏是儿童故事，风险最低化才是成人故事。

    “不仅仅是这个……”梁双麒沉吟几秒，他微微垂眸，索性坦白道，“其实我也不想出国。”

    梁双麒低声道：“那这份不后悔会有多痛苦呢？”

    楚肖逸将茶室的灯打开，他和梁双麒就在此处坐着交流，没有惊动家里的其他人。楚肖逸找了个干净杯子，他给小男孩倒了杯水，一时也不太适应氛围，没话找话道：“你要吃点什么吗？”

    楚肖逸若有所思：“你是不想你妈陪你出国？”

    “没有……”梁双麒抿了抿唇，他犹豫片刻，怅然地开口，“但我总觉得要是选择出国，我未来的生活一眼就能看到底。”

    “不用，路灯还亮着。”梁双麒想了想，他又开口道，“哥哥，其实你刚刚说错一件事。”

    楚肖逸瞬间挺直身板，他不可思议地望着对方，难以置信道：“为什么？你知道这学校代表什么吗？你有可能成为国际顶尖的演奏者啊？”

    幼鹰离开温暖的巢穴，在悬崖边展翅时当然会心生惶恐，但它仍然不死心地想要独自飞起，即使有可能摔得粉身碎骨。

    梁双麒仔细想来，尽管拉琴的日子很枯燥，但确实也磨炼他意志，让他产生心灵的平静。虽然他不一定会走上职业化道路，但大提琴勉强也算是他半个朋友。

    梁双麒苦恼道：“我不知道哥哥能不能理解这种感觉，但我总觉得这一回顺着妈妈，就再也没机会做别的事……”

    梁宸：“你不会埋怨任何人？你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楚肖逸不可能由于自身的选择，就让梁双麒做出相同的选择，他只能将未来的路摆在对方面前，让小男孩自己来抉择。只有梁双麒独自做出选择，这件事才会具备真正的意义，就像当年的他一样。

    梁双麒见对方不解，他干脆掰着手指分析，慢条斯理道：“我要是现在入学，那就要继续练琴，而且强度还要更大，更没有时间做其他事。我五六岁时就开始在乐团待着，如今又是好几年时间，跟正常学校彻底脱节……”

    楚肖逸眼神悠远，他从回忆中逐渐走出来，甚至没有半分犹豫：“我不后悔。”

    梁双麒说完，他低头望望手里的袋子，迟疑道：“这个……”

    两人在茶室交流结束，楚肖逸不知道小男孩听进去多少，也不知道对方会做何选择。他将梁双麒送到小院门口，寒暄道：“需要我送你吗？”

    梁双麒皱眉道：“当然，但这些话是不能对我爸妈和老师说的……”

    梁双麒最近同样在反省自身、权衡利弊，他当然知道选大提琴会有优势，周围人全都在苦心劝说、欢欣鼓舞，可他心里这一关总是过不去。

    楚肖逸如今也会想，他当年没有叛逆离家，情况又会怎么样，但不管他如何推演，历史似乎都会重演。即使他和父亲在高考志愿上没有矛盾，他在毕业工作时仍会有分歧，工作没起色后还有分歧，永远逃不脱这一环。

    她终于还是在白纸上签名，紧接着就在丈夫怀里爆哭，宣泄着近期难以言表的情绪。

    他平静道：“如果你有勇气拼命跑下去，也做好一败涂地的准备，那就顺着你的心意做吧。如果你还没法承担这一切，安于现状也没什么不对，出国学大提琴也挺好。”

    楚肖逸回屋后，楚肖肖察觉到兄长情绪的微变，她稍微从伙伴别离中走出，狐疑道：“你刚刚是在外面吗？时间好像挺长？”

    梁双麒拿着自己的宣誓纸端详，上面留着一家三口的名字。他思考片刻，又握起黑猫梁斯特的爪子，沾了点印泥让它按爪画押，这才感到一丝满意。

    楚肖逸看着对面愁眉不展的小男孩，他一时有些神色恍惚，好像被勾起久远的回忆。

    新闻报道将他描述成异常优秀的琴手，可他知道自己只是人嫌狗厌的小学生。

    他根本没有机会证明，现在的他只会拉琴，说服不了任何人，徒留深深的无力。母亲安排他去学琴，他就勤勤恳恳地练，但他那时最多算是顺水推舟，还没做好一辈子做这件事的准备。

    楚肖肖抱紧奖杯，她知道他从不说谎，愉快地应声：“好。”

    梁双麒突然有点后悔，他唯恐楚肖逸跟乐团老师一样，恨不得将自己硬塞进去，主要学音乐的都明白该校的地位。

    梁双麒将袋子放到一边，他眼神明澈、态度坚定，郑重其事道：“爸爸妈妈，我有事想认真跟你们商量。”

    梁双麒：“……”

    楚肖逸：“什么意思？”

    好在梁双麒整理完状态，他便有条有理地从头讲起，将楚肖逸错失的信息补回来。事情的起因是梁双麒拿下国际铜奖，他在诸多推荐下获得名校邀请，该校无需学费且提供奖学金，招生名额极少。

    御融台内，楚肖肖得知小伙伴不会走，她自然惊喜异常、相当高兴，又难免担忧道：“那麒麒哥哥还会拉琴吗？”

    楚肖逸忽然明白过来，梁双麒要是对其他人说这些话，简直就像在讨骂。乐团老师暂且不提，光说服父母估计就不容易。毕竟留学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简直就是平顺的康庄大道，但梁双麒的个人意愿却像摸不着边际的云雾，根本没办法相提并论。

    “但你的话也给我很多启发，普通人或许更能做不普通的事。”梁双麒目光幽幽，“我会自己想好的。”

    楚肖肖觉得这或许是最好的选择，她不由好奇地问道：“那麒麒哥哥接下来要做什么？努力成为马云吗？”

    楚肖逸：“没有，他太丑了，只倒了水。”

    梁宸冷静道：“如果你做不到呢？”

    赫妍不禁哑然，她不知道在此刻该说什么，她一手引导着儿子走上音乐之路，但听到“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团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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