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地团聚”，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梁双麒摇摇头，他本来都没有打算进屋，现在也是稀里糊涂地进来。楚肖逸同样没做过被倾诉的对象，心情同样相当微妙，不知道该说什么。

    楚肖逸随口胡说：“对，我跟流浪猫聊了一会儿，所以稍微耽误了……”

    梁宸忍不住笑笑：“但这是他的人生啊，而且你都哭成这样。”

    梁宸和赫妍头一回见儿子如此坚决，他们皆茫然地坐在沙发上，连带黑猫梁斯特都靠过来。梁宸迟疑道：“你说。”

    梁双麒垂眸道：“这是我上回出国比赛的铜奖奖杯，以后争取送你跟大提琴无关的……”

    楚肖肖闻言一愣：“？”原来是这样？这么现实吗？

    梁双麒怕她过度期待，他又心虚地找补：“……但跟大提琴无关的，你还要等一等才行，我不可能马上就有。”

    “我就想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团聚在一起，想让妈妈能在熟悉的环境工作和生活，想让你们不要为我独自留学提心吊胆。我知道你们在顾虑什么，但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给我一个机会证明……”

    ［我不知道你适不适合拉琴，但我觉得你以后做什么都会很厉害。］

    楚肖逸偶尔觉得，或许是那股莫名的年少冲动驱使自己，他才会咬紧牙关挺过至暗时刻，所以他不后悔。倘若他没有经历过最糟糕的时间，他也许永远摸不到自己的梦想，人都是被逼急，才会想要拼命。

    楚肖逸长叹一声，他忽然往后靠在椅背上，出神地望着天花板，苦笑道：“因为你觉得这回不说话，以后还是没机会说话，再也不可能有机会说话……”

    梁双麒深吸一口气，他目光灼灼，坦然道：“其实我很早以前就想说这话，我并不是什么音乐天才，也不是什么大提琴神童，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我就想要普通的平凡的幸福……”

    “但这份不后悔是痛苦而难熬的，这代表你彻底离开父母保护，你要为自己的每个选择负责任，再也没有怪罪和抱怨的对象。你或许会混得很差，根本赚不到什么钱，还觉得自己的努力没有回报，甚至被人嘲笑当初不如去留学……”楚肖逸思及自己的练习生涯，他认真地看向梁双麒，反问道，“……你有勇气接受这一切吗？”

    梁双麒陷入沉默，他望着杯子里的水，久久没有说话。

    楚肖逸忽然想起什么，他出声提议道：“不管你最后做出什么选择，我到时候送你一个东西吧。”

    梁双麒没有出国留学，让乐团老师们大感遗憾，毕竟是可遇不可求的好机会，名校后面不一定还有合适名额。然而，梁双麒及其父母都拿定主意，外人也不好劝说，这属于个人选择。

    她的小伙伴一向重视承诺，从来没有失信于人过！

    楚肖逸微微一愣。

    楚肖逸偶尔会想起十八岁时的事情，如果家里没有妹妹、时光在此刻倒流，他和父亲还会不会发生争执？即使他现在已经跟父亲和解，但他明白在那一刻情况不会有任何变化，因为他当时太无力了。

    “虽然我资质很普通，但只要拼尽全力，也能做出比拉琴更厉害的事，我以后还想要试着去做其他事。”

    梁双麒朝楚肖逸挥手告别，他在夜色里顺着路灯缓缓离开，悠然道：“拜拜，了不起的普通人哥哥！”

    虽然楚肖逸不学古典，但他都知道这学校，好歹都是音乐圈的。

    梁双麒瞄了一眼茶几上的留学材料，他平静地开口：“我不想出国留学。”

    楚肖逸思及小鬼头以前的高傲态度，提醒道：“你要是敢说看不上这学校，我下一秒就要痛打孩子啊。”

    楚肖肖小心地将袋子里的东西取出，她发现里面是熠熠生辉的铜奖奖杯，设计得优雅而精致。梁双麒提来提去好几回，终于送到她手里来。

    梁双麒声音平缓：“而且我都拉琴那么久，完全没它也不习惯，只是以后还会做别的事，但肯定不会彻底放弃大提琴……”

    “就像我当初一样，要是不张口说话，就要按照父亲的想法选稳妥专业，然后老老实实地读大学，毕业后再被安排好工作，一路顺理成章地走过来……”楚肖逸无可奈何道，“你甚至没机会开口，因为你还太弱了，他比你强太多了，你的想法只让人觉得幼稚又不合实际。”

    梁双麒摇摇头：“不是的，妈妈，我也不想一辈子只拉琴。”

    梁双麒沉着道：“我觉得所有人都是平凡的普通人，所以长成普通人并不能算是惩罚。”

    “我知道……”楚肖逸平静地应声，“我知道这种感觉。”

    梁双麒沉默片刻，他缓缓地询问：“……那你后悔吗？”

    这是楚肖肖以前说过的话，梁双麒当初也是如此坚信，但他在面临选择时却发生动摇。他还没有具备另一种能力，便被迫地要做出抉择。

    梁双麒犹如宣誓，他一字一句道：“我不会埋怨任何人，我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赫妍明明是最无法接受分开的人，但她压抑着自己快要决堤的悲伤，佯装理智地处理着一切，终于在此刻彻底爆发！

    梁双麒立正站好，他沉着道：“那我也不后悔，愿意接受现实。”

    楚肖肖见他不好意思，她忍不住笑了，越发高声道：“好！”

    “我确实有可能成为厉害的大提琴手，但我以后真的就要做这个吗？一直在学校练琴，然后跟着乐团巡演，再往上就是个人演出，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会，即使有一天想换工作，我也没能力做其他事。”

    楚肖逸没想到对方年纪不大、思虑挺多，怔愣道：“你居然想得那么多？”

    楚肖肖只当哥哥又耍宝逗自己，她小声道：“……机场送别时倒立太不严肃，麒麒哥哥会觉得很奇怪的。”

    楚肖逸：“等你下回自己交给她吧，我就不帮你转交了。”

    黑猫梁斯特在纸上嫌弃地蹭爪子，它对连续出现的爪印感到茫然：“喵？”

    赫妍一惊，她忙不迭道：“如果你是担心陪读的事……”

    “我打算先搞搞学习，争取考一个好中学，然后再慢慢向马云靠近……”梁双麒叹气道，“不过最近为留学的事落下进度，回校后还要拼命补文化课才行。”

    梁双麒说完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这句话埋藏在他心里实在太久太久，人人都在赞美他的天赋，以至于他都无法判断自己。他究竟是靠才能，还是靠自身努力，才能走到现在这一步，这个答案对他很重要。

    梁双麒果断道：“当然，比赛奖金那么高，这回就有三千美金，我一定要继续拉琴。”

    楚肖逸：你要敢在失学老人面前嘚瑟，就休怪我倚老卖老、为老不尊！

    “哥哥如今又要重新准备大学，假如你现在没有任何成功，你会感到后悔吗？”梁双麒当然知道楚肖逸在艰难备考，倘若对方当初就读书，或许根本不用面对这些。

    楚肖逸目送小男孩离去，他在黑夜中身体放松下来，尽管梁双麒并没有说出答案，但他似乎已经得知对方的选择。他一边回茶室收拾，一边口是心非道：“以后可别叫苦才好……”

    梁宸安抚地拍她后背，温声道：“好啦好啦，哭出来就好了……”

    尽管他满嘴都是热血的梦想，但任谁听来都是痴人说梦，谁能确定未来的成功，倒不如选择最稳妥的路。他还没机会向父亲证明，又用什么来说服对方？

    “哼，好吧，反正当时也是我说自己会解决的……”梁双麒略微有点别扭，他将手里的袋子递给她，闷声道，“那我这回就送给你吧。”

    楚肖肖觉得兄长攻击小动物长相不好，她一时神情古怪、眉头微皱，楚肖逸却大大方方地拍拍她，开解道：“好啦，别愁眉苦脸的，梁双麒要是能出国，我就表演当场倒立！”

    楚肖逸：“成长可能是打断骨头般的痛苦吧。”

    梁双麒察觉到楚肖逸的沉默，他无可奈何道：“其实我知道大人的想法，他们觉得这是最稳妥的路，我确实也没机会证明自己能做别的事，但总觉得这么选……很不甘心……”

    她确实如同梁双麒所说，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坚强，可是她一直带着他往前走，所以她作为母亲不能随意退缩。即使她心中有万般不舍，她也要用儿子的前途来说服自己，用理性克制着感性。

    赫妍猛地仰起脖子来，强忍着不要泪水落下，她瓮声瓮气地说不出话：“你这样……你这样……”

    梁双麒实在难以想象，楚肖肖多年后有机会选择各式各样的工作，但他却只会拉大提琴，这简直太可怕了。如果他真的选择出国留学，他已经看到自己未来一成不变的发展轨迹，前辈们如何发展，他就会如何发展。

    因为学校是乐团制，所以大提琴专业只有13人，毕业生让出位置，学校才会招新生，甚至不论年纪、仅看琴技。梁双麒属于学校里年纪最小的一批，他的父母才会想要陪他出国读书，但势必会影响到家长的工作及生活。

    梁双麒没想到对方如此好说话，他诧异道：“哥哥，你今天真得挺像个人。”

    梁双麒的遭遇跟他何其相似，他们短时间都无法拿出结果证明，却已经走到人生的选择口。周围的大人们各个经验丰富、阅历深厚，根本没给他们插嘴的机会，就将一切规划好。

    楚肖肖：“那你有喂它吃的吗？”

    赫妍：“什么意思？”

    “如果我那时不独自做出选择，我可能永远不会长大成人。”

    他和父亲现在都变得成熟，但他过去想要证明自己成熟，却要拼尽全力。

    楚肖逸现在还不能透露消息，不得不强自按捺下来，等待当事人来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