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等那台黑色的广本，也等瞎子来找她。每回曾景元要见她，都是瞎子来带话的。

    周楠穿好了袜子，抬起头去看她。她背着书包缩在门上行李架投下来的阴影里，身上穿的还是那所小学夏天的校服，短裤短袖，纸人似的单薄。周楠的视线转了一会儿，寻到她那双漆黑的眼睛。这屋子里光线不好，她在她眼里瞧不见半点亮光。

    抠紧书包的背带，许菡望着她的侧脸，一时不肯吭声。她打了耳洞，干净漂亮的耳垂，扎着一颗金色的耳钉。许菡想，扎穿那么一层肉，应该是疼的。

    她摇头。

    只有静悄悄的夜，还有翻垃圾的狗。

    春天，阳光灿烂，田野里百花盛开，白的梨花，粉红的桃花，还有金黄的油菜花，散发出一阵阵浓郁的香味……

    小猫看见了，把小鱼种到地里……

    “我没有这本书，不过可以帮你在图书馆借。”敛了敛笑，周楠转过身子，收拾起了桌上的杂物，“还要不要一本《圣经》？”

    “你信这些？”她一面穿袜子一面问她，乌黑的头发滑过肩头，垂到脸边，“基督教？还是天主教？”

    悄悄扭头看过去，许菡瞧见了那个女人的脸。

    “只要刚强，大大壮胆，谨守遵行我仆人摩西所吩咐你的一切律法，不可偏离左右，使你无论往哪里去，都可以顺利。”许菡看着她，看着她微垂的睫毛，看着那白色的烟圈慢慢溢出她红艳的嘴唇，“这律法书不可离开你的口，总要昼夜思想，好使你谨守遵行这书上所写的一切话。如此，你的道路就可以亨通，凡事顺利。我岂没有吩咐你吗？你当刚强壮胆。不要惧怕，也不要惊惶。因为你无论往哪里去，耶和华你的神必与你同在。”

    连着好几天，没有黑色的车，也没有瞎子的手。

    许菡推开116的门。

    许菡收好笔和课本，背上书包，一声不响地离开。

    食指的移动顿下来，许菡屏住呼吸，仔细地听。

    就着拼音，开始读课文。

    立在门边的姑娘没有说话。

    “你真的信？”吐出那口白烟的时候，她问许菡，“你的神？”

    梦醒了，她满头的汗。

    不少人坐在台阶上看书。也有人捧了书，坐到她身旁。

    “阿婆，真不能进去！”一个年轻的声音忽然扬高，突兀地闯进她的耳朵里。

    “先别争，先别争——”另一个女声打断了争执，“老太太，这小兄弟也是按规矩办事，我看他也挺为难的。不然这样，我看我和您身量差不多，我们到那边的公共厕所去把衣服给换一换，然后您再进去借书，省了一趟跑回家的工夫，行吗？”

    她于是从镜子里对上她的眼睛，“怎么了？”

    “你平生的日子，必无一人能在你面前站立得住。”她张张嘴，听见自己干哑的声音，“我怎样与摩西同在，也必照样与你同在。我必不撇下你，也不丢弃你。你当刚强壮胆。因为你必使这百姓承受那地为业，就是我向他们列祖起誓应许赐给他们的地。”

    半晌，她说：“《圣经故事》。”

    她看清了女人手里的东西。那是张工作证，绿皮的，印着公安的字样。

    然后她又捡起钱，塞进兜里。

    “这是哪一段？”许久，她问道。

    “东西放地上，你走吧。”她声音冷下来，头也不回地支好镜子，拾起了手边的眉笔，“下次来的时候，我把书给你。”

    老人急得拍起大腿，“这跑回去一趟多远啊！你都知道我就是拣点破烂卖，不是乞丐——”

    再次沉默下来，周楠又把香烟送到嘴边，微仰着头，深深吸了一口。

    微胖的鹅蛋脸，大眼睛，厚耳垂。她穿的便服，左手扶着老人，右手抓了什么东西，正竖起一根指头抵在嘴边，笑盈盈地示意门卫小声些。而后她把那东西放进口袋里，对他笑笑：“回头我跟你聊聊。”

    “王绍丰让他们在里面掺了东西，”许菡告诉她，“...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