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瀛洲图

漫过展昭足下。

    “只是辽境山地中的人熊，怎么可能出没于我大宋京畿？”公孙策接口道，“况且，寄傲山庄最终是毁于火厄，人熊杀人容易，但到底是畜牲，哪里省得放火？而且就算真的有人熊，寄傲山庄的人，也总该能逃出一两个……”

    言归正传。

    循着展昭的目光，衙差不无怜悯地看了仵作一眼：“验尸时便吐了一次，方才重又进去，出来时双腿筛糠般，站都站不住。”

    八分之一炷香时间之后，小青花开始了正常的生理反应，譬如两股战战，譬如牙关打战，譬如问出了一个脑残问题：“展昭，你救我的时候为什么要喵呜一声？”

    那的确是一只猫。

    小青花似是猜到两人在谈它，很是警惕地朝这边看过来。

    秦琼和尉迟恭二人讷讷不语，尴尬地对视一眼，门扇的柔光重又泛起，两人无声无息地步入柔光之内。俄顷光芒散去，夜色重又裹挟过来，似乎方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展昭默然，忍不住伸手探向右肩。

    “瀛洲是什么样的地方，”红鸾冷笑，“这些个妖怪，以为拿到了《瀛洲图》，便能登得仙山吗？也不想想端木门主便住在瀛洲——它们去瀛洲，可不是有去无回吗？”

    转身看时，眼底映上红鸾如水样澄澈的容颜。

    好在，那女子还未曾留意到身后的异动。

    “还能怎样？”公孙策无奈，“自回来之后就没正常过，抱着那画卷左看右看，看一会儿笑一会儿，一忽儿嚷嚷叫我去看仙山图，我真去了它又死死抱着不让我看。我看它还得疯上一阵……”

    红鸾心中一凛，未及向展昭出言示警，就见那女子冷笑一声，身形不动，只是伸爪凌空虚抓。

    可是临阵脱逃这种事，神仙怎么可以做？

    话音未落，忽觉室内静得出奇，小青花抬头看，发现诸人的神色都比方才怪异了许多。

    呀了半天，一步未动，双脚反离了地面，却是展昭抓住碗沿，把小青花提了起来。

    “展大哥。”见展昭进门，围着小青花打转的张龙、赵虎俱都抬起头来。

    原来如此。

    展昭的目光自袖箭上淡淡扫过，重又落在那只黑猫身上。

    “展大哥，不看僧面看佛面，你跟小青花生气，我端木姐面子上也不好看。”——马汉

    “红鸾姑娘，依你所说，你是自寄傲山庄一路循妖气而来？”

    伴随着小青花时不时的嘿嘿傻笑声，公孙策一脸无奈地自内室出来，将手中的瓷瓶递给展昭。

    “就算当真是猛兽为祸，又是何种猛兽呢？”包拯百思不得其解，“狼？虎？抑或是豹子？”

    就着展昭俯身的当儿，小青花手脚并用爬下了地，眼巴巴地抬头看展昭：“那我们是跟进去呢，还是不跟？”

    “有倒的确是有的，属下早年行走江湖，向北曾到过辽境的山地密林之中。据当地人讲，林中有人熊出没，人熊身量庞大，利爪如刀，一爪击出，可以击碎野牛的脊背……只是……”

    “就是可惜了巨阙这把好剑。”公孙策拿起桌上断剑，忍不住唏嘘，“明日让城中最好的打铁师傅瞧瞧，能不能续上。”

    展昭和小青花退到较远些的地方，只留红鸾一人在太师府正门处守候。但见红鸾面门而立，嘴唇微微翕动，俄顷双手合十，向着正门连行三下躬礼。

    良久，黑衣蒙面夜行碗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巨阙崩折的刹那，猫妖张开嘴巴，露出两排如锥的白亮利齿，长满了倒刺的肉红色长舌向展昭的脸上探过来。

    “可是……”

    周遭蓦地黑下来，猫妖俯扑而至的身形愈来愈大，似乎要将仅有的夜光都阻隔开去。

    话音未落，两枚袖箭激射而出，直取那女子背后的缚绳。那女子与红鸾斗得正紧，忽觉背上一松，心知不妙，急回头看时，巨阙当喉带到，若不是闪避得快，只怕身首业已分家。

    再然后，那女子缓缓偏转了头，目光落在红鸾的脖颈之上。

    “巨阙已折，换一把便是，些许小事不用麻烦温孤门主。倒是那猫妖法力无边，走脱了后患无穷——红鸾姑娘，猫妖一事，就拜托细花流了。小青花怎样？”

    巨阙的剑柄还紧握于掌中，剑尖却已被猫妖的利爪牢牢攫住，再进不得分毫。

    “拿到了，《蓬莱图》《方丈图》，现下，我们只差《瀛洲图》了。”

    张龙见展昭面沉如水，心叫不好，赶紧出来打圆场：“小青花，寄傲山庄的人死得冤枉，展大哥也是想早日擒得凶嫌，你若是有什么线索，不妨……”

    展昭抬头看天，入眼是干净而旷远的浅蓝。

    “你怎么知道？”若非小青花身量太小，公孙策恨不得抓住它的肩膀前摆后摇，“莫非你当时在场？”

    俄顷，那女子眸中现出狠绝之色来，忽地猱身蹿上屋脊，片刻工夫，身形已消失在远处楼阁高高低低的翘檐飞角之间。

    一，充当和事佬，将一场争执消弭于无形。

    端木翠留下的最后一件物事，终是失去了。

    展昭伸手接过，顺势一并接过红鸾手中的毛巾，淡淡笑道：“我自己来就行。”

    就见小青花伸长了脖子，啧啧有声道：“难怪单单留出正门来供那猫妖进出，原来是要请门神助阵……那是……秦琼和尉迟恭？”

    “孽缘，多半是用来说姻缘或是男女……之情的。”展昭微微发窘。

    忍不住侧头看展昭。

    “我至今还记得长安的牡丹花会，香气馥郁，穿堂过室，一直延绵至森冷的宫闱深处。”那女子的面上现出迷离的笑意来，“皇恩浩荡，太宗赐下的美酒余香犹在，两位将军这么快就忘了自己本姓李唐？”

    温孤苇余也不知哪来的兴致，后半夜时悠悠醒转，只披一件外袍，挟了焦尾琴登上屋脊。

    “就是铜钱啦银两啦什么的。”小青花很是气派地挥挥手，精准地诠释了什么叫视金钱如粪土，“神仙在世间留下这图，未必就想让人去到仙山，就好像……就好像你在大街上遇到人拉你去吃饭，人家不一定是真的想请你，说不准就是跟你客气客气，你滴明白？”

    越想越是愤怒，门神把神仙的脸都给丢尽了，连带着自然也把自己主子的脸给丢尽了。

    “那你呢？”

    “展昭，那是……猫吗？”

    “展护卫的意思是——”公孙策忍不住五指虚张作爪，在空中划了一道，“利爪不但破入皮肉，还深入骨中？”

    “你说的我大概明白，神仙留图的目的，不是真的希望凡人去到仙山，也许只是想让这图湮没于人世。就如同很多地方的衙门，门扇大开，不一定真的欢迎百姓前来告状，只是假惺惺地张起公理的幌子而已。看来即便是神仙，也存着门第高低之见。”见小青花面有赞同之色，展昭话锋一转，“不过，大街上拉住展某吃饭的人，倒都是真心实意的。”

    “哦……”小青花不无嫉妒地看向展昭，小声嘟囔，“原来走的是异性路线……”

    小青花得意：“不是跟你说我翻了很多古书吗，尤其是我主子留下的书。书里说，心诚则灵，要燃香九日不停，第九日的晚上枕着一件来自仙山的物事入睡——我主子走得匆忙，有那么一两件物事遗下了没带走——然后在梦里可以看到一些线索。我在梦里看到《蓬莱图》在寄傲山庄，所以就赶去了，谁知道慢了一步。那两人应该是先得了《方丈图》，借由《方丈图》找到《蓬莱图》的……”

    二，积极参与，将两人争执升级为三人斗殴——如果第三方人数允许——升级为群殴。

    “知道的也没多少。”本准备好好抖抖包袱，谁知道用意被展昭一语道破，小青花登时没了精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了图便可通往仙山……不过，先去找图总是没错的。”

    红鸾扑哧一声笑道：“我认得它，不过它未必认得我——细花流上下都对端木门主恭敬得很，只它得空就跟门主拌嘴，每次都被门主欺负到哭，偏又不长记性，隔几日又死皮赖脸跟在门主身后，赶都赶不走……”

    红鸾俏皮一笑：“的确是有些体力活要做……麻烦展大哥了。”

    “每日睡前敷在伤处——伤在面上，总是有碍观瞻。”

    离着公孙策门口尚有几步，便听到“阿啾阿啾”的喷嚏声，夹杂着小青花絮絮叨叨的抱怨声：“不是我批评你们，”小青花痛心疾首，“你们开封府的警惕性也忒差了些，我在墙头挂了有半宿，愣是没一个人发觉。也亏得我是上门拜访的客人，如果我是刺客的话，这还得了……啊啾……”

    “那男的说，‘那就兵分两路，我去找姓温的，你去太师府拿《瀛洲图》’。”

    “最好捎个信告诉你什么时辰到，免得让你白等是吧？”展昭一本正经。

    小青花很是理所当然地嗯了一声。

    因为第一“啊”的时候，小青花还站在展昭的肩膀上，第二“啊”的时候，小青花已经急速下坠。

    展昭直起身子，面上露出笑意来：“我方才还在想谁的轻功这么好，离得这般近我都不曾察觉……想来也该是细花流的人。”

    “要事”于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内容。文生的要事在读书，官差的要事在办案，而它小青花的要事，断断跟一个人脱不了干系。

    “红鸾姑娘说猫最怕姜蒜的刺鼻味道，我们将其他的出口都撒上姜蒜，只留下一个设好了套的出口供它进出，不愁逮不住它。”

    “不是我喵呜，”展昭终于被打败了，示意了一下院墙之上，“是它。”

    不远处，展昭和红鸾正在树下细谈。

    但见它掩身于拴马石之后，探出头来，前后左右查探一番，尔后两条小细腿左右开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穿大道，一举来到开封府墙根之下。

    那紧闭的门扇，忽地发出莹莹柔光来。

    “我知道他们没拿到图，因为我听到那女的说，‘我们只差《瀛洲图》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展昭怒极，一掌重重拍于桌案之上。

    “难不成呢？你以为那是神仙？”展昭淡淡回了一句，俯身去捡那两枚袖箭。

    见自己的说辞引起了诸人回应，小青花越发兴高采烈：“那么，人间和仙界之间是否留有通路呢？当然是有的，那就是众所周知的东海之上三座仙山……”

    目光稍稍回收，随风轻摆的是淡褐枯黄的干草，摇摆的姿势不似春日般灵动跳脱，凭白蒙上一层呆滞的老迈。

    “展昭，我第一次见你，跟你说过什么？”

    奔出很远，展昭忍不住回头看，那猫妖还被死死裹于蝶翅之中，只是利爪不断探出，也不知信蝶身上多了多少创口。

    夜色中，那只猫立于屋脊正中，一动也不动，若不是那双泛着森冷寒意的幽绿眼珠，小青花真的要疑心那只是一尊石像。

    “庞太师府这两日并无异样，看来凶嫌还没有动手。”公孙策思忖片刻，“既然如此，我们不妨……”

    “这要说起来可就话长了，简直要追溯到鸿蒙初辟，上古人神杂处的时候啊。”小青花顿时来了精神，“譬如说吧，大禹是天神，他却在人间治水……”

    朦胧的柔光之中，依稀显出两个粗壮的男人身形来，全装怒发，手执玉斧，腰带鞭练弓箭，端的威风赫赫。展昭先还以为是捉鬼门神神荼和郁垒，听小青花如此说，才知道是唐初武将秦琼和尉迟恭。

    “好了。”展昭轻声打断小青花，“你倒说说看，是为了什么事？”

    “那个……”公孙策清了清嗓子，“这位……小兄弟看起来受了风寒，要不要我吩咐厨房……煮碗姜汤？”

    展昭哑然失笑：“小青花，此番多亏了赵虎，否则，你可要在墙头挂足一宿了。”

    要事？

    “你们人都很怕死吧？”小青花趴在展昭的肩膀上，两手支腮，使劲仰着头往上瞧，“围墙造得一个赛一个的高，愈是有钱有势，这墙就造得愈高愈大……我猜你们皇帝住的地方，墙更要高，对吧？”

    展昭的神情仿佛是被什么噎到了，半晌才道：“小青花，主仆之情是不好用孽缘来说的。”

    小青花终于意识到现场还有第三方在，它抬起头看向高处，似是不相信自己所见，伸手揉了揉眼睛，努力把眼睛瞪到最大。

    “你、你、你……”小青花结结巴巴，“我不知道查了多少古书，你是怎么知道的？”

    “阿武妖滑，翻覆至此！愿我来世投胎成猫，阿武为鼠，生生扼其喉。”温孤苇余意味深长地看向那女子，“狸姬娘娘，武后之后，我还不曾见你如此动怒。”

    视线中突兀而现的焦黑残墟，映衬着浅蓝的天际，恁地触目惊心。

    公孙策摇头叹道：“小青花，找图固然重要，但是……你眼中只看得到图，竟看不到别的吗？”

    一只深夜造访太师府，弄弯了展昭袖箭的黑猫……

    “你知道多少？”展昭不理会小青花的话，定定看向小青花道，“关于《瀛洲图》，你知道多少？”

    展昭恰于此刻回过头来，淡然一笑。

    只有小青花，仰着脑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嘟囔道：“我管你们是去守猪还是逮兔子，总之我是去找图的……”

    “影子。”展昭的声音压得很低。

    “哦？”展昭饶有兴致地追问，“神仙的东西，为什么这么普通——不应该是很稀罕的吗？”

    展昭的黑眸之中渐渐蕴出怒色：“死了那么多人，你先时竟提也不提？”

    就在此刻，火场深处，忽然隐约现出两个人的身形来。

    小青花点头：“图在太师府中，你以为是高高挂在厅堂正中吗？没准儿压在哪个下人的箱底做铺纸，所以只有等那两个有图的人来了，借由三幅图之间的感应才能找到《瀛洲图》。”

    “展大人。”守在寄傲山庄门口的衙差老远便冲展昭行礼。

    “开封府的客人很少有爬墙的，就算有，也很少有挂在墙头下不来的……”展昭本待多说几句，一瞥眼看见小青花气红了脸，当下住了口不说，看向诸人，“是谁发现它的？”

    “展大哥……”王朝继续伸手拍门，却拍了个空。

    小青花愣了愣，下意识地低下头去。

    “这就是神仙的不同凡响之处了。”小青花一脸对神仙的崇拜与向往，“东西做得太稀罕，就成了宝贝了。你们这点觉悟，破铜烂铁都要争抢，见到宝图，还不抢疯了？”

    虽然整个过程之中，完全无人注意到它，此碗还是本着小心驶得万年船的夜行方略，在墙根下屏息静气了一段时间。确信无人跟踪无人偷窥之后，此碗定了定神，将两条胳膊上的衣袖都撸起至臂弯，然后朝着掌心“呸呸”吐了两口唾沫，狠狠搓了一搓。

    于是继续踢小石子，想象着那便是展昭……

    “完了。”小青花闭上了眼睛，还不忘文绉绉地为自己的结局吟诗一句，“出师未捷身先死……”诗没吟完，耳边忽然响起一声凄厉的喵呜之声。与此同时，小青花被一只手稳稳地托住。

    于是，让人忍不住要下断言：此处根本没人。

    公孙策愈说愈觉心里没底：煮碗姜汤不难，关键是：小青花这身材造型，是递给它喝呢，还是直接给它灌上？

    前一个“啊”带着莫名和不解，后一个“啊”带着深深的绝望。

    红鸾将浸泡在热水中的毛巾取出绞干，细心帮展昭擦拭脸上的伤痕。

    红鸾循着展昭的目光看过去，面有不忍之色：“展大哥，信蝶以死护主，我们还是快走吧，莫要辜负了信蝶忠义。”

    “最好是这样。”小青花翻了翻白眼，顺手又丢出去一枚蒜瓣。

    “是的是的。”这是张龙。

    展昭脚下站立不定，腾腾腾急退几步，低头看时，巨阙的剑身之上霍然五道极深的抓痕。

    它弓起后背，抖索了一下周身，轻巧地跃进了内院的茫茫夜色之中。

    念及至此，小青花热血沸腾，刷地抽出佩剑，虎目圆睁，作起跑势，怒吼一声：“呀……”

    “受累受累。”这是马汉。

    展昭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

    希望小青花见到你时，会记得代我问一声好。

    展昭眼帘低垂，看似不以为意，声音却带出些微颤意来：“是红鸾告诉我的。”

    但见那猫妖被蝴蝶翅膀紧紧裹住，四下挣扎扭动，怒吼不止，就听哧的一声，蝶翅被利爪破开一道尺余长的口子，一只毛茸茸的猫爪探了出来。

    展昭默然。

    如果小青花方才没有闭上眼睛的话，它一定不会错过展昭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的潇洒身法——扬手、甩箭、撤步、救人。

    下一刻，红鸾已经看不到展昭的脸，她只看到巨阙华光如水，还有那个义无反顾的背影。

    “长得俊了不起吗……”小青花继续酸溜溜地喃喃自语。

    “如果我此刻入内拘妖，难免惊动太师府里的人，反而麻烦。待那猫妖拿到《瀛洲图》出来之后，我再作法收它。”

    “小青花，戒骄戒躁，不要为了一时激愤而误事。”——公孙策

    最终结局皆大欢喜——说白了，展昭已有了和缓的意思，至于小青花，和大多数一怒拂袖的人一样，作势要走的潜台词都是“其实不想走，其实我想留”。

    它的周身漆黑莹亮，如同上了一层油膏，眼睛在黑暗中发出幽绿色的光芒，贪婪狡黠而又阴险，霍霍向外散着游丝般的杀气。如钢针般的胡须两边乍起，上下微微颤动，前爪在院墙之上来回扒抓，似乎是在拨弄着什么东西。最后，带着些许嘲弄和讥讽，它的爪子用力向外一拨——两支被折弯的铜制袖箭，一先一后跌落在墙角下，发出咣当的响声。

    那男人大剌剌踩过地上的尸身，问道：“拿到了吗？”

    此时便是为主出征挽回神仙尊严的关键时刻，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言下之意是：可是我体型摆这儿了，我能跑多快？能跑多远？

    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

    小青花很是鄙夷地看了展昭一眼：“你以为是什么，传家宝啊，还要选定一户人家一代代传下来？这三幅图其实最普通不过了，跟书坊画肆卖的没什么两样，笔法也稀松平常得很，你看了，没准儿还瞧不上呢。”

    但是这里没有。

    “红鸾是谁？”小青花继续发蒙。

    温孤苇余叹了口气，很是为这张人世难求的焦尾琴感到唏嘘。

    小青花气得浑身哆嗦：它期待且深深仰慕的门神出场打了八分之一炷香时间的酱油之后就弃权罢赛，决然谢幕，留下红鸾一人苦撑战局。

    展昭站在高大院墙的暗影之中，抬头看时，墙檐似与无边夜色融为一体。

    “依学生之见，还是说不通。”公孙策摇头，“展护卫，你方才说，那抓痕力道极其之狠？”

    说话间又偷偷瞅一眼展昭，烛光下，展昭眼眸湛然，面部轮廓说不出的柔和俊美，却又不失坚毅。

    “孽缘，这么好听的词儿不让我用……多半是想留着自己用……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我帮着红鸾姑娘拖住猫妖，你记得，要快。”

    随口一句话，引出了小青花无穷感喟。

    只是，她明白得太晚了。

    而群殴这种事，发生在开封府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你素来就是这样，能做的事要做，不能做的也要拼了命去做，展昭，你只是一介凡人，也只有一条命，为什么不好好珍惜自己？”

    今晚的夜色很好。

    那女子正双臂撑地，俯身舔舐着地上蕴成一摊的鲜血，听闻那男人问话，缓缓抬起头来，狭长而妖媚的碧眼莹然生光，舌头倏地伸出，将唇边溢下的血痕舔净。

    不过，看起来，那黑猫没有再奉陪的意思了。

    “展大人，你怕吗？”

    “巨阙是神器，平常的打铁师傅哪里能续。”红鸾笑道，“西海凤麟洲有连金泥，能续弓弩断折之弦，连刀剑断折之金。展大哥，我回去问一下门主，他有办法取到连金泥也说不定。”

    后一句话却是问公孙策的。

    “正是。”伫立在旁的展昭点头。

    “展大哥，小青花一时失言，你何至于跟它生气。”——张龙

    “那……那……那是什么的影子？”

    二门神之一，不知是秦琼还是尉迟恭，亦是一声怒喝，拔出腰间玉斧，甩手朝着黑猫面门劈将过去。

    世人谁不惜命，你怎么可以……这么不在乎？

    小青花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来：“我忙着找图，哪有空去注意他们的样貌。”

    一个剑身的距离，悬存亡，定生死。

    甫一出声，两人伸手交握，同时足下发力飞身而走，却是朝着小青花相反的方向。

    见小青花依计而行，展昭心中稍稍宽慰了些，待看到小青花的行进速度，直如一盆凉水当头兜下。

    “在公孙先生房……”话未说完，展昭已去得远了。

    “可是……”

    计划赶不上变化，展昭与张龙、赵虎第二日的寄傲山庄之行当夜便告终结。

    良久，又是一声凄厉的猫叫，那黑猫向着红鸾的站立之处俯扑下来。

    “的确的确。”这是赵虎。

    “展……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