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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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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伸手搭上端木翠腕间,与先时无异,半点脉搏都无。公孙策本待将手拿开,见展昭目中透出关切之意,竟生出不忍。倒是展昭,面上希冀之色一点点暗下去,最后别转了脸去,低声道:“她总是不会有事的,只不知遇上什么麻烦罢了。”

    夜阑人静,公孙策经过游廊,见到展昭室内透出烛火微光。

    刘天海生性彪悍,加上早年行镖颇沾染了些悍匪习气,是以并不为惧,冷冷哼一声,向包拯拱手道:“包大人,告状的是个死人,状书又是这般莫名其妙,依草民所见,大人实在不该为难王家老爷。若是大人尚未查到凶手,不妨再耐心寻访几日,恕草民今日不奉陪了。”

    “还打听出些什么?”

    听到“文水”二字,诸人心中俱是一动,王朝更是失声道:“文水?”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响起脚步声,就听公孙策道:“展护卫,你且让开,让我为端木姑娘号一号脉。”

    王大户早已吓得呆了,磕磕巴巴道:“你、你……”

    而后公孙策执笔,给端木翠回书一封,重点是关注晋阳态势,当然这也是皇上的意思,做皇帝的总不希望听说境内某处戾气大盛有碍社稷之类。重点表述完毕之后,就是开封府诸人各自对端木翠表上问候。赵虎很是憨厚地说:“公孙先生,你帮我问问端木姐,她既能土遁,就该回来看看我们。”

    话音刚落,就听张龙怒道:“你胡说。”

    因着方才有人附和,王大户的胆子亦壮了一壮,抬头看包拯道:“草民所言,句句是实,还请包大人明察。”

    “因此上我假作重病,设下这收妖之计来杀你。杀了你之后,我不知多么痛快。没想到你活着不让我好过,死了也不让我安生,还要告状拉我一起死。也罢,这一世,我王绣就把这条命赔给你,下辈子、下下辈子,与你姓梁的再无干系!”

    这一抖,那剑就在李三的脖子上划拉了一道。当然,只是轻轻的一道,但是李三不这么认为,他认为身后的人要对他痛下杀手,于是杀猪一样地惨叫起来。

    公孙策近前道:“老人家,你且莫急,你姓氏为何,家在何方,因何到开封府告状,一一道来便是。”

    “怪了……”癞头三嘀咕,“细花流的人都去哪儿了?”

    想必是天高皇帝远,政令不举,号令难行,连带得一干官员兵士都疏懒麻木起来。

    刘老七赶紧磕头:“小的不敢,小的连打都打不开,更不会交由别人看了。”

    其时情状当真诡异,梁文祈虽成人形,但人人皆知其无实体,若是伸手推他,只怕手掌会穿到他身体另外一侧。胆子小些的早已晕了过去,胆子大些的兴奋莫名,因想着:今儿可真真叫我开了眼了。

    尚未了然发生何事,就听那老道厉声喝道:“好妖孽,此番叫你尸首分家!”

    要求李三带自己去乱葬岗之后,展昭就未曾说过一句话。夜色太浓,看不清他的脸色,黑暗中,只觉他的背挺得很直,也许,挺得太直,接近僵直。

    “草民刘天海,王刘两家今日刚结了亲家,犬子刘彪,不日将迎娶王家独女王绣。”

    王大户被王绣这么一说,更是失了方寸,强自镇定道:“胡说,我何曾做过这样的事情。”

    那年轻人低了头不答话,匆匆收拾了茶盏离开。端木翠见他后襟老大一块补丁,不由失笑,心下忖道:怕是我听错了,穿着这么寒酸,一个小丫鬟都能对他指手画脚,怎么可能是王家的姑爷呢。

    至于悦来客栈这边,可以推知当时端木翠是一人独行,并没有带细花流门人,但端木翠失踪的当晚,细花流门人忽然如逢敕令,也不顾夜静更深,全部离店而去。

    马汉一跺脚,竟带上了哭音:“我也不知道啊,我们一直守着端木姐,谁知道方才她口中忽然溢出血来……”

    忽然之间,说不出得难受懊恼:那日,为什么要拿这样不祥的话去说她?

    只见一个披着棉衣的下人,抖抖索索地急急跑至墙边,裤带一解,放起夜尿来。

    展昭哑然。

    但见展昭怀中的女子,虽是双目紧闭毫无气息,但肌理细腻眉目细致,哪是死了两个月的模样?

    展昭四下观望了很久,才确定那在城门口烤薯的亦是守城官兵之一,果然守门增收两不误。

    王朝和马汉打探归来,又带回两条突破性的信息。

    展昭点头:“你们家老爷有心。”

    王朝哑然,端木翠身在晋阳之时,城内的细花流门人照旧拿人,也不见得因为主子不在就消极怠工,只是近两月间忽地消失不见,细推起来,似乎与端木翠的消失不无关系。

    王朝方起床不久,就听门外扰攘有声。马汉急急推门进来,道:“王朝,你过来看看,这是不是我们当初送端木姐的那件裘氅?”

    “虽说得了她的消息,但越想越觉不对。她若真的没事,为什么自己来不了,反要托刘老七送状书?就算……就算一定要托刘老七送状书,为什么不能当面同他讲而要托梦?而且,她甚至没有时间去寻银钱给刘老七,以至于要把王朝他们送她的东西交给刘老七典当,甚至……甚至连状书都如此草草写就……”

    此言一出,莫说是围观诸人并同刘天海、王大户凉气倒吸,连包拯、公孙策等都愣怔住了。展昭向包拯道:“请大人传梁文祈上堂。”

    公孙策不语,良久才叹道:“天下之大,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不知有多少个如梁文祈一样的含冤之人,端木姑娘能帮得了几个,包大人又能审得了几个呢?”

    如此一想,扬扬得意,做梦都是笑的。

    展昭点头,旋即退下。

    包拯略一沉吟,见展昭胸有成竹,于是依言点头:“传。”

    公孙策摇头道:“端木姑娘的事情历来非常理所能揣测,学生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城、城、城西乱葬岗。”

    老者哈哈一笑道:“你害怕我们会折磨她吗?小惩大戒而已,放心吧,不会让她受皮肉之苦。”

    “小人心中好笑,就说哪有平白去找官大人告状的道理,那姑娘却说小的只要把状书呈给包大人就是了。小人又说小人是穷光蛋,养活自己的钱都没有啦,哪能到开封府告状啊。那姑娘想了想,说自己出来得匆忙,身上也没带银两,便把一个雕着花的手炉给小人,还把身上的裘氅也脱下来,说‘你把这两样给典当了,就该有钱上路了’。小的还是不想来告,那姑娘不耐烦,就沉了脸,说:‘你要是不去,可别怪我找你麻烦。’小人吓了一跳,就醒啦。”

    按着规矩,依然是包公微服,御猫先行。

    包拯展开素帛,忽地咦了一声,唤公孙策道:“公孙先生,你过来看。”

    回头再说王朝,在端木翠房中等得坐立难安,忽听到门外急促步声,忙去开门,哪知门扇竟被砰的一声撞开,亏得躲闪及时,否则这一把非撞得头破血流不可。

    那城墙,说是城墙,不如说是道幌子。黄泥夯成一人多高,多处豁了口,进城时,展昭就亲见有小儿在城墙破口处爬进爬出,玩闹不休。

    其中一个伙计冷笑:“你的裘氅?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的模样,穷酸成这副德性,怎么会有那样的裘氅?再不走,老子打得你走。”说着扬起手来。

    “四子,你有没有发现,”癞头三若有所思,“细花流已经很久没到街面上拿人了……有多久了?一个月?”

    晌午时分,展昭牵着踏雪,沿街缓行。

    说着,将手中拂尘往臂上一搭:“老朽前来,实为迎回端木上仙。上仙身犯戒律,不得再于尘世淹留。”

    “好个妖孽,竟混在此间这么久。”

    包拯暗暗称是。

    据公孙先生说,一切都是为着太宗年间晋阳毁城一事。

    “之前属下前往城西乱葬岗寻找端……和梁文祈,起坟之时,发觉两人都备具薄棺下葬,问起王家下人李三时,他也说是王大户念及翁婿一场,不忍将梁文祈草草入葬。”

    日暮时分,展昭入住悦来客栈,下榻在端木翠之前住过的同一间客房。

    一路上,端木翠混于人流之中,倒是把事情缘由本末了解了个大概。

    那老汉大急,劈手夺过。展昭赶至近前,责马汉道:“马汉,你这是作甚?”

    一时间寂静非常,人人惊惧莫名。公孙策忽觉手中的状书蠢蠢欲动,低头看时,那半幅状书竟摇摇晃晃似欲挣脱开去,泛出碧绿色的磷光来。其时县衙内外一片漆黑,诸人都将目光聚在公孙策手中,公孙策心中一动,松开手,那状书飘飘摇摇,自向半空去了,未几舒展平铺开来,帛书的裂口都清晰可见。与此同时,覆在梁文祈身上的白布徐徐掀起,另半幅泛着惨绿磷光的状书自梁文祈怀中缓缓飞升而上。展昭蓦地了然:另半幅状书竟在梁文祈怀中。

    包拯不语,又向刘老七道:“适才你说有一封状书,状书何在?”

    包拯不动声色:“你有什么话说?”

    展昭轻舒一口气道:“我也作如是想,只是……”

    公孙策近前一看,亦是讶然。展昭上前看时,见那素帛从中裂开,只有一半,上面只潦草写了一个字“有”。因着先时卷成一卷,需得展开之后,才知缺了一半。

    待他走远,展昭才轻声笑道:“要扣我工钱,你说了不算。”

    彼时,众人喜气洋洋翘首以盼,谁也未曾料到,这顿年夜饭,端木翠竟是再不曾赶上。

    展昭闻言一笑,双眸愈显清亮:“我没事,你先去休息吧,开封许久未下雪了,我看看雪景。”

    唤了两声,那女子只是不答,萍儿心中奇怪,伸手推那女子,谁知刚挨到身子,那女子竟应声而倒。

    听到了也好,否则真不知如何开口同他讲。

    就听那人啊呀一声,展昭顾不得那人,四下看时,哪有什么梁文祈并黑白衣人?竟似凭空消失了一般。正讶异间,那人一把抓住展昭胳膊,急道:“展大哥,你快回去看看端木姐,她不好啦。”

    话音未落,就听有人呵呵而笑,再一看时,门口跨进一个道士打扮的老者来,须发皆白,似乎年已耄耋。仔细看时,其人年岁五十余许,肌肤光华,面有童子之色,向着包拯作揖二拜,笑道:“原来星主在此,老夫这厢有礼了。”

    前来看热闹的百姓将王大户家宅围得密密匝匝,争先恐后一睹收妖壮举。守门的下人只敬罗衣不认人,将大半看热闹的都拦在门外,见端木翠穿着气度不凡,也顾不得看着面生,竟客客气气请了进去。

    衙差点头:“回来了,比展大人早到了约莫一个时辰。”

    老者拂尘微扬,道:“还请星主示明端木上仙身在何处。”

    说是夜探,不如说是夜逛更贴切些。王大户家虽然请了几名护院,但只是身子比一般人壮实,个中并无练家子,而且文水县也不流行用狗来看家护院。展昭先还小心翼翼,后面便在宅院之内很是显眼地晃来晃去,也不是没被人发现,有个老眼昏花的管事就很是趾高气扬地冲着展昭大吼:“再不去睡觉,就扣你工钱。”

    王大户虽是一方大户,但也从不曾见过这等架势,战战兢兢立于公堂之上,一抬眼看到堂上包公肃容满面,竟不自觉联想到森罗殿的阎罗王,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依着端木翠性子,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摆不平土地河伯,索性对开封府的来信不闻不问,权当没看见,直到三个月忽忽而过,才草草回了封信道此间收妖事了,不日回京云云。

    一提收妖,端木翠顿时没了精神,蔫蔫道:“凶险倒是没有,只是大费周章劳动筋骨,说起来,总是你们皇帝的爹不好。”

    公孙策一愣,见包拯微微颔首,依言从案上取下状书,示于王大户。刘天海失声大笑:“有?有什么?这便是状书吗?包大人,都说您断案如神,是再世青天,只怕是民间误传吧。”

    “大人,可否容小民一言?”人群让开一条道,一个虎背熊腰、满脸虬髯的大汉越众而出。

    王大户未及回答,就听包拯界方重拍,喝道:“王大户,你因嫌弃梁文祈家世清贫,遂起悔婚之意,串通游方道士以收妖为名,行斩杀梁文祈之实,是也不是?”

    公孙策一怔,回头看时,展昭立于桌边,面色甚是踌躇,良久才道:“公孙先生,我有些担心端木姑娘。”

    王朝愣愣道:“这声音,却像是从半天际飘下来的。”

    “此番王家大小姐的病可要大好了。”

    王绣紧咬双唇,默然不语,只衣袂微微颤动,显出内心极为不宁。

    马蹄踏踏,初听尚在远处,再看已到眼前。守门的衙差迎上去,喜道:“展大人,你回来啦。”

    就听梁文祈喃喃道:“罢了,我喜欢你,竟给你带来这许多烦恼,早知如此,我还来告状作甚,平白连累了端木上仙……”

    端木翠决定在文水耽搁一日,明日前去会会那所谓的收妖大师,然后当众拆穿其虚伪面目,顺便警醒文水县居民收妖要认准诸如细花流一样的专业品牌,不能盲目上当。

    “本府问你,梁文祈之死,可有隐情?”

    确定不是在做梦之后,他偷偷打量了一下展昭。

    一天打听下来,他几乎可以断定梁文祈被杀必有蹊跷,多半是王家起了悔亲之意,假收妖之名行杀人之实。另外,端木翠十有八九是在王大户家失踪的,因为当日不少人亲见有个打扮不俗的美貌姑娘进了王家,其后却不见出来。

    果真机巧圆滑,短短两句话便将开源当铺的责任撇了开去。

    正踌躇间,就听展昭朗声道:“原告自然是梁文祈。”

    怀中,端木翠的身体,冰一般冷。

    转身刚行了两步,就听展昭轻声叫他:“公孙先生。”

    梁文祈如遭雷噬,直直盯住王绣良久,双目中竟似流下泪来,身形晃了一晃,便跌跌撞撞往堂外去。

    三天之后,包拯并公孙策一行也到达文水。

    李三吓了一跳,心想:“他连死人都敢抱。”

    包拯不语,展昭手按巨阙,转身向人群之中扫了一眼,目光凛冽冷峻。诸人心头一唬,竟再不敢出声。

    这一问却是委屈了王朝。王朝和马汉留守客栈看护端木翠,碰也不敢乱碰,待到端木翠无端口中溢血,两人直吓得呆了,哪里知道是怎么回事?

    旁人眼中的好,到了王绣这里便成了大大的“不好”,世人常说“推己及人”,但是由己去推人,未必正确,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

    书信差人捎至晋阳,端木翠当真有口难言。说起来,总是土地婆婆这个醋坛子不好,端木翠为着土遁,跟土地公公难免接触频繁,一来二去,不知怎么着引发土地婆婆疑神疑鬼,把土地公公禁足了不说,还一本正经地同端木翠说什么上仙前段日子土遁往来频繁,引发土质疏松,小神夫妇这段时间忙于整治云云。言下之意就是近期请端木上仙莫要土里地里地折腾了。

    展昭见端木翠只着一身单衣,不禁皱眉:“你若一直穿这么少,留在此地也不见得能活。”

    此言一出,旁人倒还无恙,只展昭浑身一震,喝道:“你说什么?此事跟端木翠又有什么干系?”

    却说李三小解完毕,通体舒畅,一边哼着小调一边系上裤带,忽地颈间一凉,正想开口骂是谁这等促狭,一低头看到亮晃晃的剑身横在面前,吓得立马又激出几滴尿来。

    展昭听他说“就算回来”,似乎事情还有转圜之机,忍不住道:“那么,便是会回来了?”

    因想:哪有人死了这么多时日还是活着一般样貌,这女人难不成是妖精?转念又一想,长得这般好看,必不是妖精,应该是神仙了。

    正轻笑间,忽听背后脚步声响,展昭心中一动,疾步闪入暗影之中。

    “明日就要随大人前往文水,还有些文书未曾收拾。”公孙策话锋忽地一转,面上透出笑意来,“怎么,像王朝他们一样,得了端木姑娘的消息,反睡不着了?刚从他们那边经过,他们也还未睡,在猜测文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要劳动端木姑娘大驾。”

    坦白说,若是什么婚嫁出殡、私奔浸猪笼,端木翠是断提不起兴致来的,偏偏这件事跟端木翠专业相关,术语称之为“收妖”。

    展昭翻身下马,那衙差忙执了缰绳,道:“包大人言说展大人暮时必到,请展大人先去书房。”

    王朝行礼退下,刚迈出书房大门,忽地一愣,展昭示意他跟自己过来。

    守城的官兵应是四个,有一个倚着墙垛子打盹,有两个争色子争得面红耳赤,还有一个……

    “你若一直穿这么少,留在此地也不见得能活。”

    如他所愿,不少屋子亮起了灯烛,但是还没等救兵开门露面,展昭已然带着他越过了院墙。

    王绣凄然一笑,淡淡道:“是我。”

    第二日清晨,展昭带马汉去巡街,一路行至玄武大街西巷,忽听得前面吵吵嚷嚷。抬头看时,开源当铺门口正撕扯得厉害。

    公孙策呵呵一笑:“展护卫,你我都知道,不可用常人之理推测端木姑娘。依着李三所说,端木姑娘已然身死两月,普通人哪有亡故逾月尸身不腐的道理?依我推断,端木姑娘应是元神出窍,不知淹留何地,是以尚未折返而已。”

    王绣不答,眼中不住滚下泪来,旁观诸人便有看不下去的,冷嘲热讽道:“王家老爷,人说不见棺材不掉泪,现下你姑爷都告上堂了,还如此嘴硬,不怕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吗?”

    展昭也顾不得王朝,疾步掠至床边,先去看端木翠,但见端木翠容色与先时无异,唇边却不断溢出鲜血来,只是细细一道,却已在枕边积作一摊,红得煞是触目惊心。

    王朝听到“端木姐”三字,心中一凛,接过马汉手中的裘氅细看,忽地想到什么,将麾领处凑至近前:“不错,我记得当时裁缝短了黑线,我们又催得紧,他便用绿线将这麾领收口,还说麾领处即使颜色不同也不易发现。你来看看,这不是绿线吗?端木姐的裘氅,你从哪里寻得?莫非……”

    进得房来,老者径自行至床边,摇头叹道:“端木上仙,魂兮返故乡,元神已在瀛洲,肉身何故淹留?要见之人已见,要还之血已还,弃此尘世苦,还归神仙洲。”

    话未说完,眼前人影一闪,展昭已然飞身离去。公孙策恰自堂内追出,见到展昭离开,不觉讶然。马汉忙将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公孙策心中大惊,思忖片刻,嘱马汉留在此地听候包大人差遣,自急急往客栈去了。

    公孙策心中一动:“所以,大人才有意支开展护卫……”

    展昭沉声道:“你们家姑爷是怎么死的,你当日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速速从实招来。”

    王朝和马汉心中一宽,俱想:还好赶个正着,不至于漏过什么。

    文水县地处偏僻,百姓平日里精神文化生活极为贫瘠,难得逢上名满天下的包青天审案,自然挤破了脑袋也要一睹风采。当然也不全是为了包大人,展昭、公孙策及四大校尉各有拥趸,只可惜王朝、马汉留在客栈守着端木翠——但这并不妨碍这一夜县衙内外拖家带口济济一堂,分外热闹。

    进得书房,包大人、公孙先生并四大校尉都在。展昭先看王朝,王朝却似做了什么亏心事般,将头扭了开去。

    每个城市都活跃着这样一群人,他们夏天摇着扇子就着树荫吃瓜,冬天笼着袖子拥着火炉取暖,不热亦不冷的辰光,他们就晃迹于熙熙攘攘的热闹街市,以追看夫妻操戈、兄弟阋墙、地痞闹事、流氓群殴、官差捕人为乐,乐此不疲,疲完还乐。

    端木翠走了堪堪逾月,方才托人捎回一封信来,寥寥几行,抱怨晋阳之冷,少不得又把“你们皇帝的爹”责怪一番。开封府内几人皆传阅了一遍,包拯道:“端木姑娘的信,看完还是烧了为妙,否则让别有用心的人告到官家那里,少不得又是一通麻烦。”

    开始,李三像是踩在棉花上,深一脚浅一脚,有一段时间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于是狠狠掐了几下自己的大腿。

    前些日子,端木翠来开封府拜会包大人,开口便要大人帮忙“搞件龙袍”,唬得大人半晌没反应过来。端木翠走后,包大人和公孙先生密谈许久,第二日便进宫面圣,说来也玄乎,竟当真从宫中带回一件龙袍来。

    因此上,收到端木翠的来信,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掐指一算日子,端木翠只要路上不耽搁,回到开封之时,恰恰赶上过年。

    包拯沉吟许久,方道:“老人家所言自是在理,端木姑娘此举虽稍嫌鲁莽,但她不忍梁文祈无辜惨死,故而挺身相助,本心却是好的,老人家不能网开一面吗?”

    这位姑娘也未免太害羞了些,最后还是展昭动手,用铁叉将那些烧饼一个个从火灶中取出,免得烧焦了。

    与展昭会合小议案情之后,张龙、赵虎陪同包拯前往文水县衙,王朝、马汉深入市井打探梁文祈及王大户其人,公孙策则被展昭拉去看端木翠。

    事情倒是简单,文水首富王大户的女儿王绣,婚嫁在即突发怪病,群医束手,均道无救。忽一日有游方的道士上门,言说王大户家宅上方黑气盘绕,必是有妖作祟,要择吉日收妖。

    展昭与马汉交换了一个眼色,行至近前,就见两个当铺的伙计往外推搡一个破衫褴褛的老头,嘴里兀自骂着:“没抓你见官已是对你客气了,你还敢闹事。”

    待展昭走远,包拯重重叹一口气,原先舒展开的眉头重又皱起,向王朝道:“这么说,你一路打探,都没有端木姑娘一行的行踪?”

    王绣仍不答话,脸色渐转煞白。

    王朝心中难过,却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去了。

    当晚亥时初刻,展昭一身黑衣,夜探王大户宅院。

    越想越觉得自己判断得对,浑然忘了妖魔鬼怪之中,长得好看的却也不在少数。

    刘天海故意不把话说完,面上挑衅之色毕露。围观的百姓为他所煽,不由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公孙策将切脉的手自端木翠腕间移开:“既无脉搏,又无鼻息,若搁了常人,是必死无疑了。”

    那老汉忙道:“是是,老汉姓刘,啊不,小人姓刘,家中排行第七,人称刘老七。小的是山西文水县人……”

    二是这刘彪虽是一介书生,但他的老爹早年却是镖局的一名镖师,认识不少江湖上的匪寇。

    于是带他去。

    刘老七吓了一跳。包拯看向张龙,面有责怪之色。张龙的声音不由低了下去,但仍忍不住道:“属下一时失口,只是听刘老七说是什么‘鬼魂托梦’,情急失言。”

    那老头急得要命,不管不顾要往当铺里冲:“那确实是老汉的裘氅,不偷不抢,凭什么扣下,若不还我,老汉必跟你没完。”

    展昭忽然记起了端木翠临走那晚自己说的话。

    李三只觉得刹那间眼前剑光纷乱,紧接着覆坟之土满头满脸扑将过来,忙不迭地掩面后退,再睁眼看时,见展昭正执着火折子看着穴中的棺材出神,俄顷伸手叩了叩棺盖,向李三道:“这棺材是你们家老爷备下的?”

    梁文祈踉跄着退了两步,伸手指向王绣,颤声道:“绣妹,你说什么?”

    俄顷金锣三响,却是收妖的道士在院中起坛。人群往院中蜂拥而去,端木翠不去凑这热闹,远远地寻了张椅子坐下。

    刚踏进书房大门,就听包拯问道:“你且细说,你要告什么状?这裘氅又是从何而来?”

    话音未落,张龙、赵虎齐齐踏前一步,怒斥道:“住口,公堂之上,不得对大人无礼。”

    那老者微微一笑,顺着楼梯拾级而上,经过展昭身边时,展昭忽道:“老人家。”

    展昭的身子晃了一晃,再不言语。

    什么时候下的,自然是不经意间。就如同不经意间,细花流销声匿迹,像是涨潮时漫上岸的潮水,不知什么时候退得干干净净。

    马不停蹄,披星戴月,两昼夜的工夫,已到文水。

    俄顷风住,展昭睁眼看时,不觉心中一悸。

    暮色四合之时,大雪已将整个开封笼为素白。

    王朝赶紧穿靴披衣,急急同马汉一同往书房去。

    就听王朝急道:“展大哥,这不是尸斑吗?”

    那老汉哼一声,接了裘氅便走,对着展昭和马汉竟连半个谢字都无。展昭不以为忤,正待招呼马汉离去,却见马汉脸色有变,忽地追了过去,道:“老人家,你等一等。”

    待要照着老汉面目扇过去时,忽觉腕部一紧,不知是被谁牢牢扼住。那伙计恼羞成怒,扭头欲骂,忽地看清面前之人的长相,吓得赶紧住口,之前嚣张气焰也立时短了三分,赔笑道:“展、展大人。”

    刘老七忙从怀中掏出一卷素帛,公孙策接过递给包拯。刘老七道:“小的是一眼也没看过,小的曾经想偷偷看是什么样,谁知怎生也打不开。”

    对答已毕,包拯方才发觉四下不见展昭,公孙策知包拯心意:“展护卫在楼上看护端木姑娘。”

    “亏得道长作法,收伏此妖。”

    展昭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堵在门口的众人见他过来,唬得赶紧往边上避开,倒是给梁文祈让出一条宽敞的道来。

    尚未说完,马汉冷笑打断道:“留下了报官?依我看,是你们欺负他孤老无依,想自己偷偷讹下吧?”

    那伙计被马汉说中心思,窘得满脸通红,暗暗懊恼今日背运,竟撞上开封府的官差。另一个伙计瞅着情形不对,忙进屋将那裘氅取出,赔笑塞给那老汉道:“老人家,我们原本要留了报官,现今既官差在这儿,你便自去与官爷说清楚,横竖与我们开源当铺是不相干的。”

    先前梁文祈撞到端木翠时,端木翠不但没有恶语相向,反而温言宽慰,因此梁文祈对她怀了三分感激之意,听她如此问,也不觉为忤,勉强笑道:“先时定亲之时,两家尚是门当户对,后来家父遭人构陷,在下唯有投奔岳丈……”

    那老者这才恍然展昭所问,哈哈一笑,道:“难道你没听过‘天上方一日,人间已数载’吗?就算端木上仙来日得归,这尘世间怕是早已改朝换代沧海桑田,届时她连你的坟冢都无处去寻,她回来或是不回来,与你有什么相干?”

    那老者也不向包拯等人作别,哈哈一笑,大步离去,行至门外时,不觉一愣,见展昭仍立于方才所立之地,竟是不曾挪动分毫。

    展昭沉默许久,俯下身子,低声道:“端木,得罪了。”

    展昭心中透亮,沉声道:“依属下看,‘冤’字在文水。端木姑娘托梦刘老七将状书送至开封府,意在知会大人,‘文水有冤,冤在文水’。”

    刘天海满脸倨傲之色,双手朝着堂上一拱:“适才听大人所言,这梁文祈一案可能另有内情。然而梁文祈是那游方道士所杀,王家老爷并不知情,大人不去追缉那游方道士,反在这儿对王家老爷苦苦相逼,未免……”

    是夜,文水县衙大张灯火,夜审梁文祈一案。

    “也许……也许端木姐此番要做的事情异常凶险,所以把细花流的门人全招了过去。”

    “游、游方去了。”王大户额上渗出冷汗。

    公孙策道:“依学生看,端木姑娘一行应是在文水县出了变故。”

    那老者停下脚步,转身看展昭。

    “展大哥,”觑着距书房已远,王朝忍不住开口,“我不是有心瞒你……”

    那鲜血淋漓的人头,不是梁文祈却又是谁?

    展昭浑身一颤,直如大梦初醒一般,抬头看了看公孙策,起身让开。公孙策眼见展昭双目泛红,心中难过,心想:展护卫与端木姑娘一直交好,若是端木姑娘就此不治,唉……

    展昭没说话,那管事的从鼻子里重重哼一声,双手叉着腰走了。

    展昭点头:“先生所言极是,这一两日间,我也探过许多当日在场之人的口风,被访之人不论男女老少,都一口咬定那梁文祈本是妖孽,死有余辜。此地民风愚鲁,王家凭借收妖之名于众目睽睽之下斩杀梁文祈,又借着众人之口将自己的罪责遮掩开去,此计委实歹毒。若不是端木翠从旁得知,梁文祈的沉冤只怕今生今世也难昭雪,身后还要留下骂名无数。”

    回头再说端木翠。在晋阳三月,设坛祭天,作法抚鬼,委实累了个够呛,好容易挨到事毕,正值北方最冷的一月。端木翠最是怕冷,哪还待得住?吩咐了底下收拾行装,立马返程,一路上又把土地河伯等数落了个遍,因想着若不是他们误事,现下略施土遁,早已回到开封。

    包拯心中生疑,看向刘老七:“这素帛你还曾交由何人看过?”

    《史记·秦始皇本纪》载:“齐人徐市等上书,言海中有三神山,名曰蓬莱、方丈、瀛洲。”

    开封府上下两月不闻其音讯,俱心下惴惴。赵虎更是念叨要择日告假前往晋阳探望端木姐。展昭嘴上不说,每隔几日都要询问门房晋阳可有信到。其实哪需他询问,公孙先生老早嘱了门房“端木翠的书信一到,立刻回复大人”。

    端木翠咦了一声,笑道:“又是你,方才那小丫鬟怎么称呼你作‘姑爷’?”

    马汉道:“展大人带了见包大人去了。”

    “哪一个是那位姑娘的?”

    有人过来替端木翠斟茶,抬眼看时,却是方才见到的那年轻小厮。

    李三瑟缩着上前,伸手指了指两座新坟中的一座。

    “小的睁眼去看,看见一个顶好看的姑娘,身上穿的就是小人今日典当的裘氅。小的纳闷得紧,那个姑娘就跟小人说,要小人带一封状书到开封府,来找包大人告状。”

    已是深秋时候,端木翠率细花流一干门人,远赴晋阳。

    展昭将龙袍送去给端木翠时,端木翠先问“皇帝给得痛快不痛快”,尔后便一迭声地抱怨晋阳冤魂无数怨气遮天,“你们皇帝的爹做下错事”“却要我去化戾气为祥和”“弄件衣裳前去烧烧,也算是告慰亡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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