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人偶娃娃

”展昭问赵虎。

    展昭忽然心生疑窦：“你怎么如此漫不经心？莫非那猪妖并未逃出去，你只是借机出口气，折腾一下开封府？”

    展昭脊背发凉，道：“别再说了。”

    展昭不信：“我来了这许多次，一个都没见着。”

    说话间，那人喉底嗬嗬有声，又在那衙差脚踝处拱来拱去，嘴边不断流下涎水来。

    一时间，草庐内外，尽是呻|吟之声埋怨之语，有闪了腰的、折了腿的、断了胳膊的，那些个锅碗瓢盆扫帚茶壶，果真如端木翠之前所说，“长出绵软的脚来”，举步蹒跚，一摇三晃，四下踯躅，偶尔撞在一起，更是唠唠叨叨没完没了。

    那以后，展昭再去寻端木翠，经常会给她带去一两个人偶娃娃。大都是巡街的时候看着喜欢，便买了。

    展昭狐疑地看端木翠，端木翠朝展昭努努嘴，示意他努力再看。

    有穿红的、着绿的、年老的、年少的、男的、女的、美的、丑的、握刀的、持剑的、抚琴的、下棋的、垂钓的、酣眠的，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原来如此，一听到细花流的名字，包拯连问都懒得再问，大手一挥：“展护卫自行安排便是。”

    包拯正襟危坐于案台之后，惊堂木一拍：“带人犯！”

    第一天巡查下来，异常的猪没有，张龙和赵虎倒是各自拎了好几串猪肉归来。

    其实他每次去的时候，端木翠未必会在。端木翠不在的时候，展昭会在临院的桌旁坐下，自己为自己斟一杯杜康。只此一杯，那小小的酒壶，斟出这一杯后，再倒不出半滴。

    展昭点头：“管用。每次进来，这草庐中的精怪都成了寻常物事，不开口，不说话，不作怪。”

    展昭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却听脚下哎哟一声，低头看时，却是一只摔豁了口的青花瓷碗，圆睁了两只绿豆大的眼睛，先看一眼展昭，然后滴溜溜四处乱瞄，口中喃喃有声：“门牙，摔了我的门牙。劳驾，让个道。”

    端木翠笑弯了腰。

    展昭不答，大步过去，抬手掀开布帘。

    “此事跟细花流有关，属下也是无可奈何。”

    “他们终于知道那猪妖是附于人犯身上了吗？”端木翠狡黠一笑，回顾庐内，“此番略施惩戒，可帮你们报了仇了。”说着打开门，自向城内而去。

    包拯皱眉：“这是为何？”

    那青花碗东张西望，已行至篱笆门处，一听此话，骨碌碌滚将回来，伸出两只火柴梗粗细的胳膊，满心欢喜地将那门牙接过去，郑重其事地安在豁口之上。

    端木翠道：“众生皆是皮相。展昭，我倒觉得这些物事，比那些伪善卑劣之人有人味多了。”说着俯身捡起一片碎瓷，掷向那青花碗：“接住你的牙。”

    展昭有一种想揍人的冲动。

    展昭硬着头皮上前：“大人，依属下看，怕是要请细花流的端木姑娘过府一叙了。”

    展昭心里咯噔一声，抬起头，目光在张龙的脸上停留了一回，又转到赵虎的脸上。

    展昭听端木翠语气中并无责怪之意，心中稍稍舒展，笑道：“这便没事了吧？”

    院落中先还一片死寂，紧接着絮叨呻|吟之声络绎不绝，那些个平常物事如同冬眠醒转的活物，慢慢翻转了身、伸展了四肢、支撑了躯体，茫茫然四下观望。篱笆门弓下背来，原本稀疏错落的篱笆条纠成一团，颇似一张痛楚的人脸，见展昭看它，忽地张口抱怨道：“张龙踹得我好狠。”

    “也不是很了不起，但是在路上遇到她，能躲着走最好。”

    “这个嘛，就要看猪最喜欢往何处去了。”端木翠耸耸肩，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架势。

    “这就要问你们开封府了。”端木翠一副好戏开锣的表情，“开封府的展护卫巴巴儿送了个猪妖来，张龙、赵虎两校尉又把猪妖给纵了出去……”

    展昭先还觉得骇然，看到后来竟有些恍惚，觉得面前这牢骚满腹的锅锅碗碗，像极了怨艾不满的众生万相。

    “猪妖……会四处作祟？”

    端木翠俏生生立于端木桥头，似笑非笑地看着疾步过来的展昭。

    嗯，似乎也可以这么说，展昭点头。

    “少了个什么？少了又怎样？”展昭不解。

    所以，张龙和赵虎是“公事公办”，殃及端木草庐实属“无心之过”，还望端木姑娘“大人大量”，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于是又有了第二日、第三日，开封内外依然与往常无异，并没有听说什么猪吓人吓死人的案子。展昭心中疑惑，又跑了几次端木草庐，端木翠这几日倒未外出，对着一把生了锈的菜刀苦思冥想。据说这是庖丁的解牛刀，如果能设法唤出刀中的精怪，展昭便有幸一睹昔日庖丁的解牛神技。

    展昭恍然：“根本就没有什么细花流门人，都是你所驱的精怪？”

    展昭气结：“这些个人偶娃娃有的离得近些，有的离得远些，我还以为本就是这么排列的，哪能看出少了一个？”

    张龙点头。

    内室看来并无异样，那些个人偶娃娃，排排列于隔板之上，倒不似锅碗瓢盆般缺胳膊少腿龇牙咧嘴。

    “要么怎么叫妖呢，不过这猪妖道行浅得很，三五人三五棍，就能送它升天。”

    算了，还是继续查看猪圈去，张龙一张脸皱成了苦瓜。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端木翠眼皮都没抬一下，“那你就把张龙、赵虎他们召回来呗。”

    展昭喜怒不现于颜色：“明天再去，记得把肉钱付给人家，要双倍的。”

    张龙、赵虎拿人不易，很想旁听审案，刚往开封府大堂走了几步，就听到展护卫别有深意的咳嗽声。

    话音未落，展昭已逃至数十丈外。

    只是普通的狭长内室，甚至没有家什。

    开封府的大堂。

    “没事？”端木翠依然是一副不痛不痒的调调，“事大了去了，你去内室看看。”

    展昭浑似没听见，下次再来，送来的还是妖魔鬼怪。

    端木翠问：“那镇活符可还管用？”

    “展昭，你莫再买这些玉皇大帝、观音菩萨、猪精猴怪，这些人上街拿人，岂不是要吓死一大片？”

    端木翠长叹一口气，也就由他去了。

    端木翠接口：“只是你每次转身离开，它们便挤眉弄眼，互通有无，说不定对你品头论足，喋喋不休。”

    包拯与公孙策面面相觑，良久，公孙策感喟：“这哪里是个人，这分明是只猪啊……”

    “哦。”端木翠耸耸肩，奉送了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好看吗？”

    展昭以为自己看错了，揉揉眼睛再看，原先糙黄的蝴蝶已隐现斑驳的色彩，触须轻巧巧地颤着，羽翼扇了又扇，忽地振翅而起，在展昭面前翩然而舞。

    数次之后，再吓不到展昭。

    张龙先开口：“展大人，那个叫端木翠的女人是不是很了不起？”

    “为什么呀，这是为什么呀？”张龙很想买块豆腐一头撞死。

    端木翠偏不住口：“若你此时回头，说不定能看见那架上的酒壶，长出两只绵软的脚来，在架上行来走去……”

    伸手倒时，那酒壶便又汩汩倾出美酒来。

    包拯恍然：“既是这样，还不快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