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住头!躲到桌子下面来!”他继续喊。
他面红耳赤地给我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和果汁,东张西望,装作不经意地问我要喝什么。
震感越来越强烈,窗户玻璃哗啦哗啦,我们像是站在醒来的巨鲸宽阔的背上,此时它愤怒地将身体一甩,我们便失去了立身之处。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被掀起来了,一个踉跄,倒在了墙边。
周围围了很多人,大家都在尽自己的可能帮忙,我冲上去,拉住一个男生焦急地问他:“你有没有看到一个亚洲男生,大概比你高一点点。”
在大地咆哮的那一刻,他是我脑海中浮现的唯一。
有女生开始哭,我转过头去看她,浅色的头发,看不出来是哪一国人,在灾难面前,我们不分国度。
然后我一把抓起车钥匙,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外跑。
他的声音被我抛在了耳后,他说:“注意安全!还会有余震!”
“姜河,”他关切地问我,“你还好吗?”
依然占线。
我恼羞成怒地将书“啪”的一声合上:“大骗子!”
他还是摇摇头。然后他试图安慰我,不要担心。
一路上,我眼前全是坍塌的教学楼,被压在钢筋水泥中的学生,暗红色的血迹,哭泣的人群,几欲压城的乌云。
他笑了笑,挑挑眉毛:“书拿反了。”
我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他说,直到我追上你的脚步。
这是我们相遇的第十五年。
汽车在波士顿宽阔的大道上飞驰,美国房屋建筑很矮,所以尽管这次地震的等级不低,也没有见到房屋坍塌。
我早餐吃了一个炸得金黄的荷包蛋,配上一杯牛奶和两个华夫饼,有点意犹未尽,依依不舍地放下杯子,心想着中午去吃鸡翅好了。
我不明所以地抬头看向他。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我给顾辛烈打了几十个电话都无人接通,现场一片混乱,大家都在找人,各国的语言夹杂在其中,我穿梭在人群中,大声喊:“顾辛烈——顾辛烈——”
“姜河。”顾辛烈忽然轻声开口叫我。
顾辛烈的手机在地震中被压坏,他向周围的人借了手机给我打电话,结果我的手机一直占线。他万般无奈之下开车前往我的学校,我们大概曾在同一个街区擦肩而过,一人朝东,一人朝西。他几乎找遍了每一个角落,得知我们学校没有人员伤亡,他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所有的爱意在这一刻终于迸发出来。
我们却都没有说话,只是不好意思地、别扭地凝视着对方。
我“嘎吱”一声打开侧门,忽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钥匙声。我愣住了,握着门把手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屋子的另一头,正门被打开,顾辛烈抬起头,看到我,也是一脸的错愕。
窗外大雨依旧滂沱,黑云压城,寒风猎猎地敲打着玻璃。
他微微咳嗽了一声,然后将玻璃杯放在我的面前:“压压惊。”
我已经不太清楚这突如其来的灾难持续了多久,外面的尖叫声也越来越小。那一刻,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很多画面,许多过往的人和事如剪辑过的电影般一帧帧翻过去。
这一天后来被载入史册。但在这天的开始,我们每个人都同往常一样从睡梦中醒来,拉开窗帘看到窗外一片雾色茫茫的时候,谁都没有想过这一天会有什么不同。
“顾辛烈。”
奔腾的查尔斯河将我们分隔在这座城市的两边。
刚刚的那一瞬间,我们都忘了要闭上眼睛,我在他棕褐色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眼睛。
我十分焦躁地坐在驾驶座上狠狠地踢了它一脚。
我才同我的导师说了最近的作业,还没来得及切入正题,大地就开始晃动。我愣住了,放在面前桌子上的咖啡不停地晃,然后“哗”的一声全部倒在了我的身上,我下意识地大叫了一声。
我紧紧地抱住他,我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道歉,只是一直哭,一直说。
大地越晃越厉害,吊灯在天花板上摇摇欲坠。导师桌面上的书和电脑全都滚落到了地上,他的玻璃相框清脆地“砰”了一声,散落一地的残骸。
一整栋楼全是尖叫声,美国女孩的声音真是又尖又刺耳,怪不得那么多海豚音了。
但是一路上拦腰而断的树木和广告招牌有许多,校园人口密度大,摆设物和雕塑又太多,我忍不住有些担心。
“顾笨蛋!”
下一秒,我已经奔跑起来,我发疯一样跑到他的面前,狠狠地抱着他。我将头埋在他的肩窝,用力抱住不肯放手。
我回到家时,天色已经完全沉下来。我在车库停好车,没有开灯,在一片黑暗中我仍然不断地拨打他的手机,麻木地从连接客厅的侧门里进去。
他想了想,摇摇头遗憾地对我说:“抱歉。”
他无可奈何地看着我。
连续拐错三次弯,有巡警举着手臂试图叫停我,我统统视而不见,加快速度从他身边呼啸而过。
这突如其来的一吻,让我的心像是要炸开一样开始狂跳。我手忙脚乱,双手不知道应该放在哪里,我觉得那一瞬间实在是太短暂了,他离开了我的唇,然后满脸通红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我忽然想起上一次,我撞上路旁的树,打电话给顾辛烈,他第一时间赶来。我笑着告诉他赵一玫和南山的故事。
我赶忙把书180度转了一圈,然后眨眨眼睛,发现这样才是反着的。
我笑嘻嘻地探出身,踮起脚,飞快地在他的唇上重新掠过一吻。
“轰”的一声,车子毫无征兆地熄了火。
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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