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一口气灌下，冰凉的水滑过灼痛的喉咙，短暂的缓解那疼痛。

    觉得自己像一只缚在网上的飞虫。越挣扎越羁绊。末路，只是死亡。

    我没想过江海洋连躲都不躲，慌忙地从床上弹起。冲过去紧紧地抱住他。

    良久，他偏过头来，清亮澄明的眸子里，我只看见了小小的自己。

    我的手撑在柔软的床上，觉得每一下都是深陷。

    那天我和往常一样的时间起来，搬着大盆子和洗板在公共水池里洗着床单和衣服。公共水池的四壁因为长年流水冲刷又清洗的不彻底，生了许多青苔藓，绿油油的，一蹭就刮下一大片。大盆子放在上面有些打滑，我固定了几次才不再乱晃。

    我摇摇头，声音有些哽咽。

    “江海洋，回去吧。”

    我无助地望着满墙我贴着防风防潮的报纸。泛黄发旧又透着丝丝的悲凉。

    我深吸一口气，使劲一拉。

    江海洋没有回我，我也没有再说话。

    整个房间又陡然静下来，只能听见我低抑地抽噎。

    伸手整理着他的鬓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摔在地上，动弹不得。

    我匆匆地回到家，可是江海洋并没有回来。

    这是我15岁就开始喜欢的男人，我还记得他每一个温暖清澈的笑容。

    我感觉喉间像有一把火在灼烧，奇烫无比，那种燥痛让我的大脑都开始不正常的急转。明明是极热，我的后背却不能控制的冒了一兜的冷汗，全身都紧张得开始僵硬起来。

    江海洋一脸的疲惫，手上还夹着公文包，一见我出来，眉头便微微皱起，他像个教训孩子的严父：

    “季礼啊，我家那帮工回去奔丧去了，你今天能上我店里帮一天忙么？明个儿我嫂子就上城里来。”

    我以为做家务让自己忙碌能让我的心短暂的静一下。不想这是一种不现实的饮鸩止渴。我依然不安着。

    这时候小嫂子把挡在货架上的货搬下来，正挡在电视机前，电视里正在滚动播放着罹难者名单。

    “嫂子，你们昨个儿折腾声是不是太大了？吵得我整夜都没睡好呢！”

    那些碎片像湍急的瀑布砸在地上，然后又果断的弹起，水花四溅。

    看吧，无度的挥霍，终究还是会有报应的。

    我只觉得心乱如麻，不知所措。拿起拖把把地整个拖了一遍，又把家里所有的杂物都扔了。上天台把床单衣服收了。

    玻璃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划破寂静的长空。

    我不能责怪现实的残忍，只能懦弱的逃避。

    我当然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因为昨天我们也“被迫”听见了。

    ……

    “犹豫什么？”

    今天所有的新闻，铺天盖地，全是有关于空难的。

    我做完家务便和小嫂子去她家的五金店帮忙了，小嫂子自来熟的性格加上爽利讲信用，生意做的很不错，我一上午屁股基本上没沾过板凳。一直在忙忙碌碌的搬搬挪挪。落了一身灰。

    我一边磨一边找着乐子，刚一抬眼，就看见几个大箱子上摆着的小小电视机。上午太忙了几乎都没注意到电视一直在播。因为信号不好，屏幕上一直闪着雪花，一闪一闪，声音也是沙沙不清晰。

    “季礼蔼—”隔壁小嫂子熟稔地喊我的名字。她单手插腰靠在水池边，随意疏在耳后的发髻有些松散，掉落的碎发随意地披散在耳侧，尖削的脸庞在碎发中若隐若现，显得线条格外柔和。小嫂子姣好的面容、凹凸有致地身材和她随意的站姿，无意中便成了一道风景。

    我感觉到他的身体在不正常的震颤着。

    我无力地握着遥控器，早已泣不成声：“江海洋……”

    镜头正晃过的男人，一身黑色的西装，和上次见着的，明显瘦了，脸上的表情悲戚而又克制，镜头扫向时他正侧头，鬓角一片花白，老态尽显。他身旁那个身材姣好的女人对着记者咔嚓咔嚓的镁光灯也是镇定自若，她双手自然的交握在胸前，表情庄重：

    “江海洋，不要犹豫了，回去吧，把卡里的钱拿去买机票吧！”

    江海洋紧紧地抱着我，攥着我的手心都开始发疼。

    我大力地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大包扔在床上。

    这是第一次，我感觉到了江海洋的脆弱。也是第一次知道了生活原来真的是那么无奈。

    江海洋整个过程都盯着电视，放佛想钻进去一般。半晌，他神色肃然地几步跨过来从我手中夺过遥控器，咔的一声关上了电视。

    我只觉得全身都燥热得汗涔涔的，脱了衣服便冲了个冷水澡。

    “据悉，本次惨痛的空难中罹难者名单中有XX省刘姓副省长之子以及美籍华裔富商江某的夫人。此次空难原因至今还未查明，黑匣子仍在打捞中……”

    水声哗啦啦的叮咛作响，像正在进行的清脆悦耳的扬琴演奏。初秋的早上还是会降些寒气，温度略微有些低，空气都是湿湿的。我的手浸在冰凉的水中，全身都跟着有些发抖。

    江海洋不闪不避，任由那枕头砸在身上。

    江海洋见我还怔愣着，眉头更深：

    我心头一阵阵的发酸。

    明明是很窄小的房子却第一次让我感觉空旷而寂寥。几乎每一次急促的心跳我都能从墙壁的震动回音中听见。

    小嫂子对他的调侃毫不在意，她冷哼着狠啐他一口，指着他的鼻尖道：“睡不好就找个女人纾解呗？天天自己干，当然睡不好了！”

    “于季礼，我饿了，先给我做饭吧。”江海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常一样，但我还是听出了他的疲惫和悲戚的克制。

    房间里诡异地静默着。我耳边是江海洋厚重地呼吸声。

    随着一声巨响我和抽屉一起翻到了地上。

    她豪爽地咧开嘴一笑，下巴尖尖地。那模样却也是妩媚异常风情万种，又带着些许泼辣劲儿。她正要说话，对门家的大龄光棍从家门中跨出，经过小嫂子时很是露骨地调侃，口气暧昧：

    我转身开始替他收拾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