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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两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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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两三日便过年了,转眼便是二十一,伺候皇上的宫女能做姑姑的甚少,若不能被宠幸或是信任,那么过了双十年华便会调往冷僻的宫殿。

    萧璟年指着翠微,高声喝道:“胡说!宁晖舍得烧掉自己亲手做的东西?本宫躺在床上时,衣袍还好好的!那时宁晖还没有回来过,怎么进屋了?你们这群欺上瞒下的东西!宁晖人呢?怎么这许久都不见人影!”

    郑峰忙道:“宁晖莫要误会,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今日帮了这个忙,不但郑某会感激你,便是将来有一日被发现了身份,殿下也不会觉得你对他这个人有所图谋,是不是?”

    宁晖轻挑了挑眉头,嘴角的笑意淡了下来。这样的请求,似在意料之中,又在情理之中。想来这一个月的思虑,也非全然无效,若是放在以前,宁晖听到这般的请求,定会甩袖而去,可如今听来,却一点都不意外,也不愤怒,甚至有种早知如此的感觉。

    “宁晖想必也该知道,若出了西山行宫回了京城,不管是你也好,我家也好,想得个侧妃之位绝非简单的事。唯有此时太子若给出信物,到时太后和上皇,必然不会因为一两个侧妃之位和太子生了隔阂,可若是出了西山,太子定不能全权做主了……”

    宁晖侧了侧眼眸,眼中闪过一抹冷意:“难得大人替我想得长远,但我若对殿下有所图谋呢?”

    今日天气很好,宁晖起了个大早,出去跑了一圈,在校场里与郑峰不期而遇。这个时节,郑峰该是最忙的时候,不说京城如何,光是安排五百人过年的事宜也够忙碌了。宁晖虽不觉得这会是一场巧遇,但也不会故意去拆穿。

    宁晖心里并没有表面那么平静,自己这条路不通,郑峰必然还有路可走,太子就在眼前,若不抓住这最后的机会,以后回了京城可就真没有机会了。宁晖挡不住郑峰的筹谋,心中说不出地疲惫,但宁晖知道,便是一时挡住了郑峰又能如何,以后还有多少个郑峰要挡回去。郑峰有句话说得对,纳侧妃与否,现在还不是看太子本人的意思,若太子不愿意,谁又能勉强他,让郑峰去做吧,宁晖内心深处也期待着萧璟年的态度。

    翠微六岁入宫,在雍熙宫中跟随杜嬷嬷长到十三岁,后来调入了含章宫当差,四年有余。三年前,勇毅侯送进西山行宫的五个人,看似是皇上的手笔,可五个人却都是雍熙宫明里暗里调|教出来的。

    想至此,宁晖想通了连日来的顾虑和不安,若是不信任便给他一次机会,让他去选择。若是信任,就更该看看他的选择。否则只有自己在此,为了那些朦胧和未知的事患得患失,显得有些傻气了。所有的人本就该遵从自己心底的渴望,人和人总是在追逐不一样的东西。

    郑峰见宁晖露出了笑意,心下一松,也露出了几分真切的笑意:“你祖父不知会如何遗憾,你不是一个男儿。”

    郑峰哈哈大笑,指了指宁晖道:“猜得真对,这还真是用来贿赂你的。”

    郑峰见宁晖久久不语,又道:“宁晖年纪虽小,但性格通透,又善谋略,肯顾全大局。我知你有自己的思虑,可是这件事的本身,对你来说,也非难事和坏事。太子不可能只娶一个侧妃,你的家世自是当得起一个分位,但是郑某对世侄女的脾性也有所了解,想来若太子真对你没有男女之情的话,世侄女也看不上这小小的侧妃之位。”

    以翠微的年纪想跟着贵妃或是皇后也做不了心腹,熬个一等宫女都不大可能。本以为年纪再大一些,便会被太后送去安国公府伺候勇毅侯,翠微却宁愿留在宫中,也不愿意去安国公府伺候勇毅侯。

    宁晖道:“闹得这样地厉害,太后便不管了吗?”

    宁晖接过匣子打开一看,却是一把沉重的古琴,她眼皮微微一挑,笑了笑:“大人倒是为我着起急来,过了年我都十八了,不强身健体也养不出什么婀娜多姿的身段。莫说我这样地粗枝大叶,金枝玉叶这个岁数在帝京也不可能嫁得好人家了。我总是要回漠北的,那里的人可不会嫌弃我只会舞刀弄枪。”

    翠微偷看了眼紧蹙眉头的萧璟年,不自主地露出了一抹浅浅的微笑,细细地比对后,留下了标记,伺候萧璟年换了衣服后,拿起新袍坐在门边上改了起来。

    郑峰这番心思,不可谓不小,这几年来他不但对太子和自己都观察入微,更将沈家的一切打听得那么清楚,什么无意间得知自己的女儿身,只怕是废了一番工夫才知道自己的女儿身。之所以隐忍下来,还不是因为皇上与上皇的争夺胜负未知,不敢下注。如今,定是京城的形势一片大好,再不出手,眼看着就要鸡飞蛋打了。

    若非这次京城传回来太多的讯息,郑峰绝不会如此急功近利。今日便是事成,只怕今后再也得不到沈宁晖的信任,当初那番善意,可都做了白工。郑峰怪只怪,自己以前的踌躇不前,错过了最好的机会,等到今日……再想取得太子的信任,为时已晚。

    小诚子背着靶子跑了过来,却迟迟不肯拿出来,面有难色地看了看宁晖:“公子年岁尚小,缺了些臂力,以后再练便是。”

    郑峰坐到一旁,端起茶盏道:“他可非传闻中那样的人,你莫因此小看了他,京城多少子弟栽在了那些传闻里。你五岁开蒙习武,至今也有十多年了。他虽晚了一些,却也八岁跟着林将军练武,在京城子弟里,他那一手骑射功夫也算是佼佼了。”

    “若统领大人对此小事便如此避讳,那以后还有什么可以对宁晖说的。”宁晖停了停,继续道,“福贵人失了龙子,岂肯善罢甘休。”

    翠微垂了垂眼眸,面有难色地说道:“那衣服和棉靴都烧了……”

    翠微急急忙忙地跪下身来,极小声地辩解道:“殿下息怒,那日公子进屋找殿下,不小心踢到了火盆,衣服和棉靴烧了好几个洞。沈公子看没法补,怕您看见了生气,便直接扔在了火盆里……”

    转眼已是腊月底,萧璟年和宁晖已经有一个来月不曾好好说过话了,以前这种日子对萧璟年来说,两三日已是极限了。可这些时日宁晖也并无异常,只是突然间忙碌了起来,萧璟年又不好显得自己无理取闹,种种的种种,都让萧璟年的好脾气也越来越暴躁了。

    宁晖不信自己脱靶,从小诚子身后硬拽出了靶子。靶上六支箭都正中靶心,只是宁晖带有标记的三支箭却被那三支箭钉在靶子上。宁晖脸上没有丝毫郁色,抿唇笑道:“大人当真好手段,钉在上面,可比射穿了还难。”

    翠微并未感觉到萧璟年的情绪,她抬眸朝站在身旁的萧璟年浅浅一笑,再次垂下了眼眸,慢慢红了脸颊。

    正午的日头暖意融融的,院中红梅开得正艳,寒风中有种怡人心脾的香甜。萧璟年站在这样的日头下,心里一点点地结出了冰碴。他心中闪过种种念头,却没有一个是自己满意的。那种从心底泛起的恐慌与惧怕,逐渐蔓延到全身,便是初到西山行宫时也不曾有过如此浓重的不安。

    每每夜深人静时,一想到宁晖只为自己肯如此,萧璟年的心便一阵阵地暖了起来。他知道自己可以失去所有,却不能失去宁晖,此时萧璟年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宁晖怎么了。若真有事,他宁愿宁晖来质问,来无理取闹,甚至可以狠狠地打上自己几下,可却受不了这样不明不白地被冷落着。

    “我那两个混小子都走的读书科举的路数,幼子年岁尚小,我很久不曾见过箭术如此精准的孩子了,一时技痒罢了。”郑峰挥退了副将,伸手想拍拍宁晖的肩膀,却不知又想到什么,尴尬地弹了弹了衣袍上莫须有的灰尘,“练武讲究持之以恒,你的马步扎得极稳当,也有十年多功力,箭法在你的年纪已算很不错了。京城这群子弟里,便是自小习武的勇毅侯也不一定有你这般的稳当。”

    宁晖侧目想了片刻,却抿唇笑了起来:“不知我爷爷那里有什么消息?”

    宁晖点了点头:“如此看来皇上对皇后忌讳甚多,一个月训斥三次却无责罚,想来也是恼恨到了极点,苦无办法。”

    直至此时,宁晖也明白为何自己与郑峰素不相识,他却会如此热心地提点自己了,许是有爹爹的人情在,可更多的还是怕自己已对太子动心,会挡着他嫡次女的前程。在他看来一个同太子共患难过的女子,不管是何种身份进府,定也是自己女儿的大敌。更何况,祖父乃当朝一品,上皇心腹,外公又是封疆大吏,便是失了势,也不是一个六品武将能敌的,可见郑峰也怕自己争抢太子侧妃之位……

    有的人,从一出世后,一生都在奔忙,恨不得坐拥所有的荣华富贵。可他们永远想不明白,挣来再多,又能如何?死去的人,再多的陪葬品,也只是和华贵的死物一起躺在冰冷的地下。

    这些时日虽也有几件新袍,可针线细密绣花精致,一眼便可看出是出自宫中绣娘之手。萧璟年想至此,快步朝自己的寝房走去,在柜子、箱子里看了一圈,却并未看见那日穿的衣袍和棉靴。

    自上次与郑峰倾谈得了提点,宁晖心中便有种预感,郑峰定会有事相求,没曾想他倒也能沉得住气,直至此时才将此事提出来。郑峰为人处世的手段可见一斑,这也是为何家族没有丝毫助力,却能走到这六品的实权位置。

    宁晖心中百转千回,面上丝毫不显,她眨了眨眼,俏皮地说道:“大人大可不必如此,便是为了大人的提点之恩,大人若有所用,宁晖必不敢辞。”

    翠微垂了垂眼眸,轻声道:“沈公子见殿下穿上不是很合适,又觉得自己做得不是很好,便扔了。”

    今年的风雪不算大,虽然漫山遍野都已染白,却不曾有一连数日的强烈暴风雪。自同郑峰喝了一顿酒后,萧璟年的心情着实好了两日。可也就两日后,西山的防备被郑峰重新布置了,变得森严了起来。有果苑院外驻扎了三队人,日夜轮换地把守着。萧璟年因郑峰的要求已不能随意外出,便是去书楼拿书,也是由御林军副统领刘坪代劳。

    郑峰笑了笑:“宁晖不必自谦,太子对你是全心全意地依赖,旁人哪里有你这分量,不过既然你不愿,也没甚关系,我再想想别的办法就是。”

    所有人看来,太子妃和皇后,便是登顶之处,女子一生最好的归宿。可不管是什么样的位置,萧璟年若真许了别人侧妃之位,便再也不是宁晖的良人了。漠北长大的姑娘,是决计不愿困守一个院落或是宫闱,和一群女子钩心斗角一辈子的。

    郑峰郑重道:“既是如此,我也就不客气了,虽知道这件事许是有些为难你,可除了你倒也不知道托给谁。”

    宁晖侧了侧眼眸,笑道:“往日里同勇毅侯在一起,倒不觉得他会武,马术也极为一般,不曾想大人居然如此抬举他。”

    宁晖想至此,哂然一笑,不再计较纠结这些,祖父已是花甲之年,尚且为太上皇筹谋,郑峰不过而立之年,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难免会急功近利,又有什么错呢。众人的争权夺势,汲汲营营,本就说不上什么对错。

    翠微心里非常惧怕勇毅侯,便是他莫名其妙地勾一勾唇角,翠微都要哆嗦半天,生怕自己做错了事。何况,勇毅侯是满帝京都避之不及的纨绔子,这滔天的富贵不过是因太后依然健在,若太后不在了,这样的目中无人又阴沉的性格,焉能守住这锦绣富贵。

    郑峰点了点头:“我自是知道你的为难之处,但殿下虽对别人都是淡淡的,却最听得进你的话,我知道今日这般的要求,让你为难了。但宁晖可曾想过,你女儿身的事,总有一日会东窗事发……殿下会如何想?”

    京城固然繁华,可没有被囚禁过的人,又怎会懂得没有束缚的日子是如何该被珍惜,也许有的人,终其一生,都不知道什么叫自由,更不要说什么向往了。宁晖不愿再怪郑峰的汲汲营营,不管好意还是蓄意,或是故意,他确实是对自己有提点之恩。若他不说,许多的事,自己都想不到,也不会发觉。

    “死了?”宁晖虽知道皇后娘家势力极大,又有两位皇子傍身,是不惧皇上的,却想不到她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谋害嫔妃。皇上半途上位,全凭王家周旋,几乎所有的朝臣都知道大皇子的太子之位是板上钉钉的事。皇上虽不满,却没有办法反抗王家,否则也不会将萧璟年关押在西山近四年,迟迟不废他的太子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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