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心头一软,恍了神,就是这恍神的瞬间,上游的山体再次更大面积地坍塌了,正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向下游奔腾而来。
会议室的门半掩着,姜予是正在给建大法学系期末考试拟题,陈随坐他边上玩游戏。
春见又“嗯”了一声。
伞是什么时候从手中滑掉到地上的,春见根本无意识,她站在雨中,心乱如麻。
尽管如此,人手还是不够用。
“不是你该操心的事,玩你的游戏。”姜予是说。
“别,”小姑娘犹豫了一会儿,“我现在一个人在家,有点害怕所以……”
车载电台里正在播放全国天气情况。
春见擦了一把脸上的雨,强行冷静:“对不起。我不能跟你们一起去起州,我要去阳山。”
“何况,被压在山洪碎石下的,可能还有……我的爱人。”这话她是对自己说的。
“哟,英雄所见略同啊,我既然能让HOLD签我,自然也能去别的战队。”
泥石从上游三面高山环围的深沟中涌泄而出,流经中游的国道线以泼天之势将路面倾覆,连带着当时正高速行驶的十余辆越野车一并推至下游的开阔河谷,顷刻间将一路的房屋田地全部扫平。
“现在的年轻人,喜欢找刺|激,这下可真刺|激了。”
春见心里一抽,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了,四下张望一番后,心脏被吊起来,带着最后的侥幸问:“那这……这是哪儿”
摄制组开车的司机把播放天气状况的电台换成了播放路况的,顺便抱怨:“雨一直下个不停,去了能拍啥,还不如延后。”
车子过山洞隧道,手机信号消失,给王草枝转账转了一半,突然中断。
“哦你想试试”
姜予是头都没抬,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你既然看不惯他,为什么又要签他”
“还生还个啥我看悬”
“谁早恋了”春生回了他一嘴。
“我不走,我要等我爸妈,他们还在家里,还在家里等我回去吃饭。”
走到走廊拐角他被那个无厘头的学习委员给逗笑了,一不留神低头撞到了迎面走来的人身上。
这时王草枝发来消息,让她赶紧转账给家里。
“没什么意思。”姜予是点开工具栏上的一份表格,把计算机屏幕扭转向唐胤,“相关法律手续我已经给拟订好了,就差你签字走个过场。白路舟撤股撤得很干净,没给你留什么后顾之忧。当然了,一并撤走的还有京行集团对舟行几个核心项目的扶持。”
唐胤眉头一皱:“不可能啊。舟行的项目运作,没人比我更清楚,我们和京行从来没有合作过。”
以国道堆积隆起的泥石为界,及时赶来的消防官兵分成两批,一批在由南上北的南面,一批在自北下南的北边。
“森警”
他的兄弟长大了,不再是小时候被他叫几句四眼田鸡就会脸红的小个子。他已经长成能够面不改色地说,站在他身边他不会让自己吃亏的人了。
北边冲毁的程度要高于南边,所以那边的人多一些。
那人又说:“化颜那丫头家的馆子等咱们从北方回来再去拍,你先写好脚本,争取到时候给俩镜头。”
副队长气得一巴掌呼到小战士脑袋上,吼:“你闹着玩呢拎不清形势啊你你都过去了,拽你也要把人给我拽过来啊。”
唐胤站在暗处,看不到脸上的表情,只听他说:“有那种早恋的时间,还不如好好提升一下自己的技能。”
运气比较好的是,在此过程中没有发生二次和次生灾害。
“你要睡觉了吗”
落地窗外灯火阑珊,盛夏的夜在高温中沸腾,而会议室里,依旧是唐胤喜欢的16℃,冷气拂过他手背上的皮肤,渗透到血液中,流进了心脏。
但白路舟不是那个小战士,他解下腰上的绳索,一个箭步冲过去,在那姑娘将手中石块拍向他脑袋的前一秒灵活躲开,然后面对面将姑娘双手擒到背后,迅速用绳索捆住,二话不说拦腰将人扛到肩上转身就往回走。
桌子上扣着的手机,今晚不知道是第几次振动。
“你小舟舟……以后别叫那么恶心,白路舟也不是你认为的那么简单的人。”
“走不了了,说前面国道与高速路交界处滑坡了,上下都堵成一团。”
唐胤比春生高,居高临下地看向他:“没早恋最好,不要以为和HOLD签了约就能高枕无忧了,我能签你,自然也开得掉你。”
“你说那个人是小唐总”
“看来……”
得了应许的人兴致勃勃地给他讲班上最近发生的事,春生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嘴角是一直上扬着的。
河谷对岸稍高处站着十几个村民,目光呆滞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到现在还没恍过神。
“用的不是唐胤的身份信息,但绝对不是没有关系。不过,就到此为止吧,深究下去,没有意义。”他又补充,“唐胤和白路舟不一样。他的野心是建立在野心本身上的,而白路舟是建立在得天独厚的社会资源上的,所以有今天的结局,是必然的。”
她问:“你说,我现在的情绪适不适合做决定我该不该去”
他拿过来,也不看来电显示就给接了。
信号恢复了但很弱,王草枝迫不及待地一直打电话催,春见只好下车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找信号。
身后的聊天的男人唏嘘:“要是以后我儿子敢搞什么户外啊极限啊越野啊什么的,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因为只有我,不会让你吃亏。”
陈随放下手中的手机,趴到姜予是的肩膀上,越过他看向唐胤:“对啊,我们以为你都知道,虽然小舟舟三年不在建京,但白叔叔基本上算是替小舟舟履行了对舟行的职责。不说别的,让舟行的财务从负转正的几个大项目,资源都是白叔叔给的。我以为不说,你心里会有数的。”
何止露出一口白牙:“你眼睛挺毒的啊,咋看出来的”
几秒钟后,手机扣款短信发来,王草枝回了个“收到了”。
摄像大哥问:“那怎么办”
见一向温和的春见突然这样,司机和其他人都愣了一下。
姜予是终于扭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静:“我以为,你都知道。”
春生有点不耐烦了:“随便你。”
这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感到,这个温度,真的冷。
绳索的长度有限,没有办法直接到达对岸将被困者转移到安全地带。
主持人说,建京明天还是适合出行的好天气。
春见边往回走边继续拨电话,到了车跟前,也不急着上车,抓住司机问:“从这里到阳山还有多远”
因为除了要全力营救被泥石带至下游的司机们,还要留一部分人疏散和安抚被困在路上的人。
春见挣开他:“阳山的几条国道和高速地理位置我都清楚,能够发生严重滑坡和泥石流的路段只有两条,一条在北纬三十三度附近的国道,一条是和这条国道平行北上的阳河高速在靠近河浊五公里的那段路。之所以会发生这种地质灾害,除了自身的地质原因,更重要的是,”春见稍稍呼吸了一下,“几年前,在那里有过大规模的开山采矿活动,严重破坏了山体。”
一听声音就知道是那个喜欢多管闲事的学习委员,她自己成绩好就行了呗,整天揪着他不放,他就不明白了。
“我能去看吗”
顺着绳索往河谷摸索的时候,其中一个消防员开口问:“兄弟之前哪儿服役的”
白京坐在办公室里,白着脸盯着计算机屏幕半天没说一句话,秘书站在一边低着头,目光都不敢和他有汇集。
唐胤闭着眼听了一首完整的《红日》然后把耳机取下,对着电话说了句:“可以发了。”
小战士特委屈:“可我一靠近那姑娘,她就用石头拍我,我也没办法啊。”
那股劲拧着让唐胤不自觉地别开目光,然后头也不回地往会议室走去。
他努力压下不快,用略带疲倦的嗓音回:“有空了就回。”
那人不好意思:“我瞧着跟你一块的那个兄弟,临时指挥起来根本不像个社会人,有板有眼的,而且你们这绳索使用都很专业。”
里面的人小心翼翼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上课”
“你说什么”唐胤一震,“你说,京行对舟行一直有项目扶持”
司机下车往前问了情况,回来带了一身的雨。
一河相隔的金牛座。
“试试就试试。”
等待转账成功的过程中,听了一耳朵司机们的八卦。
“过去的三年,唐胤掌握了公司实权,这可以说是因为白路舟不在,他不得已而为之。但你只要留心就不难发现,在白路舟对舟行绝对控股的格局之外,还有一个人零零散散地收购了剩下绝大部分的股份。”
只是在转移最后一个被困者时,遇到了一点问题。
此时的阳山,北纬三十三度附近的国道被毁掉的路程远远不止一公里。
“而我,”她抬头,雨水在她脸上横流,“参与了那次的矿山勘探工作。没有人比我对那里的地形地貌、地质构造了解得更清楚。如果施救需要用到地质数据,我比其他人都熟悉赫。”
完成当天的直播任务后,春生将耳机取下使劲朝桌子上一砸,揉了揉眉心,余光瞥到计算机桌面右下角,显示的时间是深夜十一点五十分。
姜予是握紧了方向盘,趁绿灯冲过马路,把车子驶向了回家的方向。
春见在转账留言上输入“房租”然后点了确定。
第二天上午,北上的高速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