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相信

钱回去。大学，我想去北京读书，你让了吗十九岁开始，这个家就是我在养了吧所以，你们有什么资格挑剔我告诉你，从今天开始，除非我想给，否则你一分都别想从我这里拿到。”

    字条上写着：帮我给我妈，密码她知道。

    与此同时，张教授和姜予是从建大门外的茶楼出来，一场暮春初夏的惊雨就着夜色泼天而下，模糊了路上来往的车灯。姜予是离开后，张教授打开手机邮箱，在习铮发来的九方山油叶岩项目计划书上看了好几遍，都没有看到春见的名字。

    没关系，所以春见也不打算问了，直接亮出结束语：“打扰了，再见。”

    白路舟叫她弄得没脾气了，舌尖顶了顶后牙槽：“你故意气我是吧你怎么这么会气人呢”

    还没等春见回答，白辛就挣扎着从白路舟胳膊里跳出来，指着春见手语：“她是老师。”

    白路舟看着白辛跑远，目光随着她流转，随口回了句：“她不爱去，说那地方不好玩，玩具都很幼稚，而且没有电视可以看。”

    这和春见想象的不一样。

    春见起身，掏出口袋里最后那十块钱放在桌子上，然后进了小区。

    夜已凉，她起身上楼，开门正好撞见王草枝，穿着很多年前买的睡衣端着杯子在喝水。

    “嗨，你跟我客气什么。化叔也是看着你从小长到大的，就跟自家孩子一样。再说，你和化颜那关系，还用得着说这些”

    留芳给她倒了一杯水：“我爸住他们职工宿舍了。我妈那个人你还不知道”

    “上车。”

    化颜无法接话。

    春见一噎：“那倒也不是。”

    春见想争取是因为她欠着白路舟的钱，没有什么比亲自给他打工抵债来得更合适，她不想错过。

    那时，太阳还没升起，薄薄的烟雾从远方铺陈而来，笼罩在这座城市的上空，将醒未醒的人，看不到五点钟建京的天空。

    “小气劲儿”春见将最后一口香蕉塞进嘴，“我刚接到《有幸》旅游杂志约稿，不是给你们写。文字部分我来，摄影落款是你，得了稿费咱俩对半分。”

    春见解开安全带：“白路舟，你想要的我都做得到，所以，别不开心好不好”

    化颜说：“我不是在乎那个。你看看你，黑眼圈成什么样了。你天天熬夜你受得了吗你们家就你一个活人家人不是他们那样当的，家人是什么是……”

    哭她肯定是不会哭，但怕也是真的怕。

    白路舟当场否决，打电话给姜予是：

    “没了。”

    白路舟挂掉电话，骂了句糙话。

    白路舟撤退一步，摆了摆手：“算了，我跟你这种没良心的说不清。白辛的事你也不用操心，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是同舟共济。”春见没抬头，继续吃着粉，“在这艘船上，现在只有我划船技术还好，难道我要因为他们几个使不上力而选择不管，那最后我们不是要一起被水淹死吗”

    在那间一半停满豪车，一半堆满儿童游乐设施的废旧工厂里，白辛荡着秋千，从三米高的地方俯冲下来，笑着却没有声音，看得春见心脏一揪，在白辛荡到最高处的时候本能伸出双手做出接她的动作。

    白路舟一愣，明显跟不上趟。这女人屡屡出现，又次次不按套路走，白路舟叫她给弄得心火缭绕。

    “正好，我这儿还剩一点排骨没卖出去，面没了，给你下个米粉”

    春见：“……”我做什么了

    春见回：“谈了。”

    春见当然知道，留芳的爸妈在这个小区的奇葩组合中也是榜上有名的。从她们很小的时候开始，邻里之间就盛传留芳妈给留芳爸戴绿帽子，这事要是搁在别人身上，婚都不知道离多少回了，但留芳爸偏不，死也拖着留芳妈一块死。

    看春见进门，王草枝昂着下巴示意她看桌上的一张红条子：“我今天下午交了物业费，用的是你抽屉里的那张卡。”

    白路舟说：“那行，你把我的电话号码给‘他’，让‘他’自己来问我。”

    “老师”白路舟取下嘴角的烟夹到耳后，弯着眼看春见，“你真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无所不能啊”

    春见刚转身，他又来了句：“你去哪儿”

    “不说话”

    他最烦的就是女人叽叽歪歪、刨根问底的那一套，要是搁在以前，他可能都没有耐心回答那后面的俩问题，一句话就给顶回去了——我怎么教育我闺女，那是我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什么，次优秀的没时间，那第三优秀的呢”

    接着，他冲荡秋千的白辛做了个动作，白辛便就着秋千的惯性起身一跃，飞跳到他身上，而后麻利地溜到地上站好。

    看春见不说话，他眉梢闪过一丝戏谑：“我说你是看上我了吧，你还不承认。都跟踪到我家门口了，总不能说是路过吧”

    “合着你的意思是，如果知道了，你就不来了”

    老旧、蒙尘、灰暗……这类词语不适合出现在白路舟身上，他连眉眼寸光都充斥着嚣张，所以当他站在被岁月模糊了的砖墙边上，看起来就跟不小心打破了次元壁似的，显得格格不入。

    等车的过程中，他犹豫了很久，还是给春见打了个电话。

    化颜和春见都不讲究，扯了两双筷子就面对面吃了起来。

    白路舟随便在茶几上拣了一把车钥匙，按下遥控，厂房里感应到的车子发出“啾”的一声。

    春见也不跟她客气，抬脚进去，扫了一眼：“你爸妈呢”

    “我怎么了”今晚这个家注定住不了了，春见回身抓着门把背对着王草枝，声音里透着冰，“我没良心是吗我白眼狼是吗我不孝顺不该这么对你说话是吗是，我没良心，我白眼狼，我不孝顺，然后呢你就会不认我了不，你不会，因为不认我的后果，就是打明天开始，你们三个就真要去喝风了。”

    化颜扬了扬手上的单反相机：“黄土高原。我跟你说，我这一周折腾死了。”边说边喝水，“那风，那叫一个大，你看看我的脸，都掉了一层皮了。”

    她不知道白路舟为什么不愿意用她，所以她只能告诉他，他可以对她放心。但显然，白路舟可能并没有听进去。

    白路舟想抽自己两耳光，心想，让你嘴欠的

    “没了”王草枝将水杯往桌子上一放，明显不满意，“你天天晚上搁那儿‘啪啪啪’敲了不停，就这点儿你读个博士……”

    留芳摇头：“哎，你说为什么呀有钱的家庭，家人感情不和；家人感情和睦的，成员不齐；成员齐的，没有钱。”

    白路舟觉得自己挺有理：“不是就行了呗。”

    他抬起头，眼角岁月深刻的皱纹随着眼皮上下翻动而跳跃，那不起波澜的眼神里有着他的不理解和无可奈何。

    像之前用胳膊夹白辛一样，春见的肩膀被他那只结实的臂膀嵌固着不能动弹。隔着衬衣布料，春见的脸贴在他胸前偾张的肌肉处，能闻到来自成熟男性身上浓郁的荷尔蒙气息，脸一红，没来由地心跳加快。

    化颜赶紧把相机抱紧：“不行，我要拿去参赛的。给你看了，你又灵感一现，洋洋洒洒几万字什么的，我是无所谓，但是我们主编估计得哭瞎，这一个月的版面都给你，我们杂志还办不办了”

    在王草枝抄起水杯砸向春见的那一刻，春见侧身一躲，然后摔门出去。

    春见的眼睛定在化颜的单反相机上：“给我看看，你又拍了什么”

    春见脑海里，白路舟那张脸突然变得清晰，张扬的眉峰，认真起来锐利的眼神，还有嘴角勾着时不可一世的表情，她突然觉得这个二世子也没那么不顺眼了。

    王草枝撇了撇嘴：“没多少，交了一年的物业费，又给你爸买了两件夏天的衣服，给生儿取了三千的生活费，就没了。”

    “说什么”春见问。

    “分了。”

    留芳冲她竖起大拇指，然后把门打开做了个“请”的姿势。

    春见拉出一张椅子：“谢谢化叔。”

    车子停在小区外面的那排白桦树下，春见没有立即下车，树叶上的雨汇聚起来抵不过重力滴在挡风玻璃上。

    “电视”不说电视还好，说了电视，春见就想问，“你给一个四五岁的孩子看《回家的诱惑》，不觉得不合适”

    春见瞥了他一眼，往边上挪了一步：“要是比地理频道那边给得多，我肯定去。”

    老板侧过身往小区望了一眼，回头笑着问：“还没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