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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声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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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她也放心。也没旁的可嘱咐,单叫他仔细身子,闲了写信回来,快些回转。

    “许是不懂规矩吧。”相彤囫囵一笑,“他们族亲有两代没和皇室通婚了,该遵什么礼都忘了。”

    红烛高悬,新妇戴鸾凤冠,烛火照耀下也有一张姣好的脸。他怔怔看她,心里念的是另一个人。心境和这满帐喜兴格格不入,感觉不到快乐,有的只是压抑。

    弥生和相彤只顾觑她,她有点不好意思了,扭捏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两个人处,难免会磕磕碰碰的。只是庞嚣这人聪明面孔笨肚肠,说不来甜言蜜语,也不懂得巴结人。和他在一道,真是憋屈得厉害。”

    百年犹豫了下,“我不想去,九叔凶,我有些怕他。”

    弥生霎了霎眼,乐陵王殿下学富五车,居然被胡人骗了,看来也不是那么滴水不漏的。她笑了笑,“我那故人经常自以为是,自大又猖狂,出点差错也难免。”

    心里坦然了,同家里人一道吃饭更加舒坦。席上酒肉多,一肥腻就拿荔枝酒当茶喝。她母亲笑着来抢杯盏,“新妇回门吃醉了要叫人笑死的,还不自省些!”

    沛夫人叹了口气,心下暗暗摇头。如今走到了窄处,多想也是枉然。母女两个相携出了卬否,沛夫人又道:“我们明日就动身回陈留去了,你一个人在邺城我真是不放心。还是九王想得周全,说要调你阿耶回京机来。眼下你和他闹翻了,也不知他还拿不拿这件事放在心上。你在二王跟前吹吹风,时不时提个醒儿,靠别人还不如靠自己的夫主。他手上有权,想个法子就办成了。”

    阻止得早,却也已经有了七分醉意。天将黑的时候拜别爷娘,弥生先登车,他后面踩着小子的背上来。一个踉跄,连滚带爬地跌进她怀里。阀阅下满是送别的人,他这样弄得她很难为情。心里有火气,只是勉强忍住了。看见慕容琤也在场,她越发显出好脾气来,整整他的衣领叫他坐稳,自己杳杳打躬,拜别了家下一众亲眷们,高辇掉个头便往城里去了。

    她答不上来,“是个故人送我的,我也不知道哪里买的。据说是从胡人手上得来的,长不大,叫蝴蝶兔。”

    弥生庆幸自己大婚那天风和日丽,至于别人怎么样,她还真没兴趣考虑,便随口道:“我们陈留有个民谚,说办事下雨,那户人家必定小气。度量狭窄,怕亲戚来得多了耗费大。所以求老天下一场雨,随礼的人家怕雨天麻烦,原本该来一家子的到最后只来一个。省了酒菜,礼金又不少,主家多划算!唉,你说你阿叔小气吗?”

    他脸色灰白,气得不轻,胸膛上下剧烈起伏着,“他是好人,我是十恶不赦的恶棍。可是就算我再坏,对你的心从来没变过,难道要我挖出来给你看,你才能相信吗?”

    有了正当理由,众人也不夹缠了。相彤道:“我们才刚远远看了眼,琅琊王氏果然排场大,新妇带来的陪房足有六十六个。我这会儿想呢,将来令仪下嫁庞夫子,不知中宫准备了多少宫人随行。”

    那么就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她撑住桌沿缓了阵子,转过身准备离开,却看见他掖着广袖立在门前。

    他支吾了一下,“也没什么,就是一转眼人不在了……”见他丈母在边上,太黏糊了怕惹人笑话,忙道:“九郎的婚事近在眼前,府里也开始筹办了。我想同你商量商量,咱们回头出两份礼的好。一份是我们兄弟随的份子,另一份是你谢师的礼,你瞧行不行?”

    “九兄不大高兴似的。”令仪突然道,“总觉他娶王宓娶得不情不愿。”

    百年经不起她这样劝解央求,想了想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就勉为其难吧!”

    弥生眼泪封住了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真正要决断,才发现对他的感情是长在身体里的,要割舍形同剜肉。她也不知道何时爱得这样深了,也许是他手把手教她写字起,也许是他站在丁香树下替她摘花做头油起……想不起来了,也不必再想,就这么烟消云散吧!

    弥生嗯了声,“下回少喝些,喝多了对身子也不好。”

    百年如今住在边上的小跨院里,每天学里回来就由奶娘带到她面前来问课业。美人榻边上供了个小桌,点上一炉檀香,他在那里做学问。写好了字背书,书背完了就吃碗糖莲子。弥生跟他坐在一起吃小食,东一句西一句地聊。聊学堂里有意思的事,聊弥生养的小兔子。

    弥生搁下篦子转过来,心里觉得酸楚,脸上勉强笑着,“要你一个王来伺候我,那我得有多大的脸子啊!殿下,咱们相处不要那么拘束好吗?我嫁了你,就是你家的人。我拿你当亲人,和谢洵谢集他们是一样的。你不要如履薄冰似的,我瞧着心里不好受。”

    弥生还在对着那方鸡血石印章愣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割舍不下,明明连人都放弃了,还留着东西做什么?大约只是对往日的一点眷恋吧,毕竟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足够留待下半辈子咀嚼回味了。

    沛夫人站在门前听壁脚,突然见他风一样地旋出来,倒把她吓了一跳。再看他,已经跨出门槛扬长而去了。她忙进里屋看,果然见弥生趴在案上泣不成声。她束手无策,垂着双肩道:“既然到了这个份上,哭也无益,就这样吧。”

    眉寿却看得很开,“我听说过元妃的事,那婆娘那样肆无忌惮,郎主还不是拿她没法子。咱们女郎可不是那些小门子出来的,他就是要动手,也得仔细掂量掂量。”

    妯娌们长长诺了一声,“同样的百年望族,王家高出那许多去,啧啧。”

    他垂着手踅过身去,刚想迈步听见她叫了声珩。她站在斗拱下微扬起声调,“夜深了,到哪里去?”

    弥生冲元香丢了个白眼,嫌她在百年面前口没遮拦。这么小的孩子,就是有心要教他,他也不一定能学得会。元香胡子眉毛一把抓,万一冤枉了人家,叫人说她没有容人的雅量!

    “什么过意不去?”她作势拉下了脸,“下回不许说,说了我要生气的。”

    还没走就开始想家,早些把事办妥,也好早些回来。他转过脸去,在马臀上抽了一鞭,那马直往城门方向跑开去。弥生目送他,奋起的马蹄后扬起漫天尘土,渐渐走远了,看不清了。

    她讪讪的,板着脸道:“什么不尊重……在家里浑说还不打紧,外头千万要仔细。一不留神说漏了嘴,要惹来杀身之祸的。”

    相彤摇摇头,“十一王府打发人送了礼金,人没来。说王妃有了身子,在家安心坐胎呢。”

    她别开脸冷笑,“学生无德无能,蒙夫子不弃,做了两日夫子手上的棋子。如今晋阳王已死,二王对你也构不成威胁。哪天你想篡位夺权,必然不费吹灰之力。论理说我也该功德圆满了,夫子还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还有什么可供夫子索取的?”

    弥生点头道:“也是,今天天色不好,下这么大的雨。”

    他有些压抑,喃喃道:“我有什么好,等同废人。”大约是嫌话题太沉重了,自顾自展开帕子给她擦脸。左一下,右一下,放轻了手脚,像在照顾孩子。

    他亦死死瞪着她道:“你为什么这么倔?随性些不行吗?你问问你的心,难道半点也不爱我了?”

    元香却很忧心,“还是提防些吧,画龙画虎难画骨,谁知道将来究竟怎么样呢。万一哪天发作了,女郎怎么应对?”

    弥生间或朝那桌看,男人们喝酒正喝得热闹。二王夹在谢集和慕容琤中间,被他们一搭一档地劝酒,竟灌得上了脸。她有点不高兴了,对她母亲道:“我二兄是个傻子,竟分不清亲疏。阿娘快叫人过去传个话,把他灌醉了好看相吗?好歹是我夫主,还拿他当外头人,看他出丑不成!”

    令仪和相彤面面相觑,他分明发了火,刀眉笑眼的样儿也叫人害怕。

    她吃了一惊,没想到阿娘居然会放他进来。他又要做什么?她戒备地看着他,“夫子有事?”

    沛夫人听着挺不受用,女人持家倒是应当的,可是男人太不管事,今后的日子且有罪受。因敷衍着一笑,“弥生年纪小,家里拿了主意,外面还要殿下把持着。万事由得她,殿下放心吗?”

    慕容珩虽不声不响的,也咂出了里头的味道。他赔起笑脸对沛夫人作揖,“大人说得是,我也不能叫她一人受累,她要是张罗不过来,我亲自过问也是一样的。”

    她又去开屉子找她的金奔马,那是她及笄的时候他送的贺礼。原先是一对,后来单拆了一个给她。她拎起那细细的缨绳细细打量,看着看着洇洇落下泪来。只恨自己记性好,不该记住的记得那么清楚。站在那里思量了一会儿,重又抖出印章放回原处。这些东西不该带走,带走了又要空自牵挂,于自己不利。

    弥生恹恹的,重回榻上歪着,手里团扇摇得三心二意。远处隐隐有一两声蝉鸣,她掉过头去看,几卷残云吊在天际,看久了,仿佛美人典雅工丽的侧脸。

    她硬着头皮到了檐下,百年挣脱她的手上前打躬,“侄儿给阿叔道喜。”

    似乎爱到了尽处,求之不得便会反目成仇。弥生又羞又愤,咬着后槽牙咒骂:“你简直无耻之尤!”

    她低下头,慢慢把印章卷进帕子里。不无遗憾地想,如果没有那些算计,他们一路顺风顺水地走下去,该多叫人欣慰啊!可惜了,再无可能了。

    王妃们都是嫁进慕容氏的,虽不在同个屋檐下生活,陪嫁妆奁暗里都有比较。识大体的会先打听行情,她们大婚得早问不明白,二王和谢家的联姻就在前几天。不说旁的,陪人就多出十四个,不是有意攀比是什么?

    弥生抬起眼来,确实是的,他不快乐。可是为什么?这一切不是他期望的吗?

    弥生不好说自己有意拖延,听说新妇已经到了,心里咯噔一声,好像晚得有点出格了。正惶惶,百年在边上解围,“是我临出门时闹了肚子,家家为了照应我才晚到的。”

    热闹了一整天,到了夜间宾朋陆续作别,弥生趁乱带着百年悄无声息地回了府。慕容琤在门上同人热热闹闹地一通道别,忙至亥正才停下来。人去楼空,再没有延挨的借口,他踩着一地干果踏进了青庐。

    她等他接近,等他开口说话。可是等了很久都不见他有行动,她有点惶惶。怕他嫌她小家子气,索性鼓起勇气大方迎上他的视线,莞尔道:“殿下今日辛苦,快请坐下,妾给你倒茶解乏。”

    正说着令仪从另一头过来,虎着脸,看模样不大高兴。弥生召婆子来领百年,吩咐叫看好了大公子,送到几个堂兄那里去。转头问令仪怎么了,令仪摇摇头,牵着她们到食案前落了座。

    弥生立在斗拱下左右看看,下了场雨,园子里人多,把原本好好的王府弄得凌乱狼狈。天井里搭了油布卷棚,高高地撑在那里,底下零零星星有几个亲朋。她细找找,没看见熟人。上了游廊进花厅,里面果然热闹。灯火通明里云鬓华服往来穿梭,各式各样的香料混在一处,简直像个制作胭脂水粉的大作坊。

    弥生倒没想过自己会挨打,愕然抬起眼,“打我做什么呢?”

    “你一定要这样吗?”他把视线调到案上,“我送的东西,一样也不带走?”

    弥生有些意外,百年的描述和二王的为人大相径庭,怎么可能呢?大约是孩子做梦或者臆想,当不得真的。她在他肩上拍了拍,“别瞎说,被你阿耶听见了要不高兴的。”

    说实话弥生心头闷闷的很不好受,再想想也不由人撂不下。成亲就成亲吧!要想彻底划清界限,四个人比三个人更有利。王宓那么精明的人,将来总能好好管束他。多了一层制约,大家便更干净了。

    百年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看她,她被他看得有点心虚,忙别过了脸。

    他这是恐吓?横竖他贤名在外,不怕人作践。难不成还打算反咬一口?沛夫人铁青着脸看他,“殿下是君子,君子便做这样不顾廉耻的事吗?我谢氏虽不济,也不会坐看着女儿任人鱼肉。”

    他点了点头,“南苑一个刺史作乱,里头牵扯了些事,要我亲自去处理才成。对不住,大婚没多久就撇下你一个人。你且捺下性子来,毕竟大王死后圣人还未立太子,这趟是我建功的好机会。倘若一举拿下,那我便能还你个皇后的衔儿了。”

    叫她这么一说他打了个激灵,惶惶道:“我知道,明日就传宫里的医官来请脉……换个人瞧,兴许会有点起色。”

    她有些词穷,潦草地搪塞过去,往门里看看,拿手一比,尴尬道:“我进去找令仪她们。”

    弥生不在乎那些,有时候神经长得粗,别人都误以为她大度,其实还真是高看了她。她笑了笑,转脸四下打量,“瞧见十一王妃没有?”

    慕容琤成亲那天恰逢下雨。

    她这么绝情,他还有什么理由坚持下去?惶惶退后几步,他点头,“好,这是你说的!今天起一刀两断,再无瓜葛。日后朝堂之上有些什么,你也别怪我无情!”

    两个女孩木讷地摇头,“九兄今天古古怪怪的,不晓得他是什么用意。”

    眉寿觑她的脸色,“女郎心里莫非还有九王殿下?”

    这话在他听来是既难堪又无奈,像这么被个外姓人警告,真是自打出娘胎以来头一次。可是别无选择,要见她,就得打这儿过。他忍辱道是,方穿过穿堂往后身屋里去。

    “那还得你操持,我不懂那些个。”他对她咧了咧嘴,“你是内当家,以后这些琐事都要麻烦你了。”

    他吊着嘴角笑,“借阿嫂的吉言了,佳不佳的,全看造化。”

    接下来的日子很轻省,看书练字,养花养草。院里种了棵高大的楝树,长在背阴的地方。午饭过后在树底下摆张美人榻,弥生在那里歇觉,风一吹落英满头,别有一番浪漫惬意的味道。

    “不是、不是!”他慌忙摆手,知道自己会错了意,脸上讪讪的,“我是过意不去……”

    众妯娌也应:“这么些年了,好容易怀上的,委实要仔细些。”

    辇车停在角门上,几个婆子撑着伞送她。雨势很大,哗哗地从伞骨上流下来,泄洪似的。百年嘟嘟囔囔地抱怨:“怎么挑了个下雨天,怪不吉利的。”

    不交心的人,到一起也就是胡侃瞎聊。弥生随口敷衍着,听她们一句句夹枪带棒的。过了一会儿礼官叫开席,王妃们都去找自家男人了,留下相彤上来挽了她的胳膊,亲亲热热道:“二兄不在,我们一头坐。”又看了看百年,“你怎么不去找阿兄们?看着你家家做什么?”

    “笑着便是快乐的吗?”令仪噘了噘嘴,“有个词叫强颜欢笑,懂不懂?我们在一起七八年,我知道他不高兴的时候爱捏着拳头,你瞧他的左手。”

    他叹了口气,满脸的无奈,“我一直瞒着你……其实我有暗疾,快四年了,遍寻大邺名医都不能根治。这种毛病人前掩藏得好,大婚之日还是要露底的。所以我想……你要是不反对,我上书中宫请求和离,再另给你指派良配,你看好不好?”

    他压住她探过来的手,正色望着她,“宓儿,我有桩事没有告诉你。”

    弥生嘀咕了句:“那就是人品不好!连老天都看不过去,逢着他大婚就下雨。瞧着回头还要打雷呢!电闪雷鸣的才热闹。”

    “殿下请回吧!人多眼杂,今时不同往日了,当避嫌才是。”沛夫人道,“咱们在这里叨扰,连弥生回门都在师尊府上,真是失礼透了。若宫里的旨意早些发,咱们来得及修缮老宅,也不会给殿下添这么多麻烦……”

    果然没过多久他就奉命出京了,弥生替他准备好换洗衣裳和细软,原想送他出城,他一百二十个不答应。只说不愿意她劳顿,天热起来了,还是在家里将养着好。临走时鼓起勇气在她颊上亲了一口,弥生没说话,却有静而温暖的细流流过心头。

    百年万万不敢背后说他坏话,连连摆手道:“我阿叔是王侯,户邑上万的,怎么会小气呢!”

    百年耷拉下了脑袋,嗫嚅着:“我没有瞎说,阿耶就是这么对我阿娘的。百年喜欢家家,不想让家家也挨打。家家还是小心些,放把剪子防身也好。”

    弥生愣住了,才发现他是太过敏感,把那两桩事扯到一块儿去了。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儿她也不落忍,便宽慰着:“我说的不是那个,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不过担心你的身体,和那个不相干的。”边说边红了脸,“你这样看轻我,我是那样的人吗?”

    说到这里大家又掩嘴笑,“不知王家陪来的青庐做工怎么样,雨势大,免得漏水,淋坏了新妇子。”

    婶娘贺氏道:“叫她喝吧,鲜槟榔上了市,醉了有槟榔解酒,怕什么!”

    “孩子的话,那么较真干什么。”她把墨块放进酸枝木四宝盒子里,不以为然。

    他窒住了,找不到话来回答。

    百年失望地叹口气,“家家的故人被人骗了,蝴蝶兔毛色偏黄,两只耳朵短小些。家家的兔子眼睛一圈有黑线,耳朵竖得那么高,分明就是只海棠兔嘛!”

    他终于说了这话,虽然是她期盼的,可是为什么心那么疼?满腔苦涩催发,眼泪滔滔落下来。她忙背过身去拿袖子擦,然而止不住,像江水决了堤,堵都堵不住。

    百年一听躁起来,昂着脖子道:“我没有扯谎,不许去问我阿娘!我本来就是悄悄告诉家家的,你再去问她,我算怎么回事呢?”

    话不是这么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是在婆家不顺遂,也只有怨自己命不好。更别说他将来继位称帝,谢家再心疼女儿总不能和皇帝为敌……她越想越歪,忙拉回了思绪,拂了拂袖子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真要是那么糟,我也没什么不能豁出去的。横竖过得一日是一日吧。”

    原以为这么晚到,唱礼的人早不在了。弥生打算悄没声地混进去,吃了饭就退出来,神不知鬼不觉。可是逐渐走近,灯笼下站了个人,绯衣皂靴。不知在门上候了多久,看她的眼神浑浊苍凉,俨然负荷不动身上这套爵弁,要垮塌一般。

    他笑了笑,一头说一头挽起袖子替她打水。弥生看在眼里,心头唯感遗憾。这么恭勤真诚的人,运气却那么不好。他绞了帕子递给她,她接过来放在一边,径自去牵他的袖子,低低道:“殿下,其实咱们的婚姻里,有福气的那个是我。你那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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