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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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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凄迷的笑,伸手将她垂落的发绕到耳后,“我能照顾你的日子有限,将来你有了好归宿,再见到我,不知是什么样的一种境况……”

    皓月忙到门外迎人进来,引她们把托盘放在案头上。打眼看,是一红一绿两匹云锦,还有几贯点了朱砂的五铢钱,底下吊着长穗子,很郑重其事的排场。

    她颇豪放地摆摆手,“不是什么大事,就说了几句话。”

    弥生哦了声,夫子的亲妹妹,自然又得高看两眼,忙肃容打空手礼,“谢弥生拜见公主殿下。”

    “阿姊可及笄了?”

    弥生怪不好意思的,“这算哪门子大喜,还送贺礼……”

    “夫子……”她哽咽着,“这怎么办?”

    她红着眼看他,“夫子……”

    那妇人道:“女郎客气,不过举手之劳罢了。”重铺了新被褥伺候她睡下,收拾好东西准备退出去。临走又道:“女郎记着,月事前后忌吃生冷,否则屯了寒气,发作起来要肚子疼的。”

    经她这么一说,弥生怏怏飞红了脸。看来这是女子最最隐私的事,她却在夫子面前丢人现眼了!她羞惭得要命,换了衣裤讷讷道:“我这样狼狈……多谢你了。”

    皓月哼了声,“那是南蛮子的吃法,又不是坐月子,也不怕补出虚火来。我以前听人说过,信期吃木耳、核桃、大枣、桂圆这些才是最好的。女郎先别睡,我把吃食料理妥当了送过来。身上的东西也换一换,安稳睡一觉,明天起来就爽利了。”

    晏无思道:“广宁王妃和那仓头常到一家叫‘藇福’的梨园私会,从前还避忌,近来越发正大光明。时候是不定的,王妃在那里有个长包的单间,那仓头来往如入无人之境。”

    弥生在边上听着,也不插话。私下里忖度,庞嚣的固执和夫子不相上下,说话老气横秋、一板一眼,也不知对别的女郎怎么样,反正在她眼里乏味得很。

    皓月扑哧一笑,“可是把郎主唬住了?男人家,肯定没见过这阵仗。”她过去开了柜门,把钱和缎子都收拾起来,又回了回头道:“说起来咱们郎主真是个仔细人,竟连这个规矩都知道。只可惜家里没有当家的主母,这些事都要他来操持。”

    弥生终于意识到夫子是在蓄意报复,说她学问好,摆明了是在挖苦她。她又憋屈又冤枉,巴巴儿看着她们对她打躬作揖。那女孩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编贝似的牙齿,糯声道:“日后多仰仗阿姊,还请阿姊不吝赐教。”

    慕容琤嗯了声,“如何?”

    弥生倒不觉得丢人,就像刀子划破了手,只是受了伤。她摇摇头,满脸的惨淡,开始抽抽搭搭地哭。

    她嗫嚅着:“夫子……”

    弥生缄默下来,如今这样的儿郎怕是不多了。但不娶亲是不可能的呀,她舔了舔嘴唇,“以前没有赐婚的消息吗?”

    皓月搁下针线要起身,皎月过来压了一下,“你把手上的活计做完,我去。”说着打开门,恰巧两个仆妇举着托盘上台阶,和皎月打了个招呼,在槛外福身道:“女郎大喜,郎主差婢子们送礼来。”

    奇怪,今年正月初七立了春,可是仍旧很冷,没半点要回暖的迹象。他到外衙取了个铜手炉,打发人加新炭,等有了热气才缓步往后身屋去。

    相彤几乎要大笑起来,“我瞧你的样子就很怵他,简直像个小媳妇。”

    慕容琤掖着两手并不作答。对手少一个是一个,若到万不得已,他不介意助二王一臂之力。谁让他在嫡出的里面排末尾,总要留下个把挡驾。若是三个兄长接连毁了道行,如何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突然鼻子酸酸的,其实三年多了,早该习惯了一人在外的日子。可今天说不清,出奇地想家想母亲。她扶住额头叹息,大约是要生病了,每次生病都这样,人会变得很低落。

    “是我大师兄庞嚣。”弥生往游廊尽头一指,“他可是夫子的得意门生,如今算是出师了,拜了国子博士。”

    她找到了解决的好方法,把心又吞回肚子里,饶有兴趣地倚着老树往人堆里眺望。女郎们虽然还盘着云髻,但个个卸了珠花步摇,看上去清一色素净的美。大家都同样打扮,长得出挑的一眼就能分辨出来,樊家女郎就是那种在人群里可以发光的女子。弥生仔细打量她,她是纤长的身条儿,襕袍穿着略大,蹀躞带束着,两边腰上折进去好些。就像孩子穿了大人的衣裳,更显得稚嫩可爱,抬头仰望台基上的夫子,含着怯怯的笑意,眼神专注温暖。

    弥生歪着脑袋问:“夫子不娶亲,难道是有外妇?”

    弥生钝钝地眨巴着眼,“夫子要干什么?不过玩笑两句,别太当真了。”

    回到卬否,弥生早早就上床挺尸了。皓月纳罕,等打听清缘故笑起来,“女郎身量高,却没承想到现在才成人。”她吩咐皎月关上门,从篾箩里翻出棉纱布来,坐在灯下拿木尺裁量,穿好了针在头皮上篦了篦,垂眼道:“今天给女郎做春袜子,多下些布料正好派上用场了。女郎这会儿该用点温补的东西,想吃什么,我叫人去准备。”

    晏无思到了亭前,见夫子正背手看风景。他上前一揖,“事情都查清了,特来向夫子复命。”

    弥生道:“年后才行的笄礼。”

    他在床沿坐下来,揭开盅盖递给她,“我下半晌还有些事,一时走不了。你在这里歇着,课业就不用管了。等我把事情处理好,再来接你一道回去。”

    他也不多言,把手炉递给她,转身出了屋子。

    “九兄现在只有她一个女弟子吗?”

    弥生感念夫子体恤,深深长揖了道谢。他拿眼梢瞥了瞥她,不再说什么,踅身迈进了王府大门。

    她神游的当口,相彤又咦了声,侧着脑袋喃喃:“那女子是谁?我先前就注意她了,看她这言行举止,莫非和九兄有牵搭?”

    他一指挑开锦盒的盖子,取出另一块来给她瞧,“这是一副对章,咱们各一块,我先刻,你看着。”

    晏无思一凛,立时就明白过来。六王反正已经不足惧,大王那里认准了他是行刺的主谋,下马伏法不过是时间问题,剩下要防备的便是那两位嫡出的兄长。大王即位,萧妃为后不做考虑。但是大王疑心重,是个比较棘手的麻烦。若是顺利登基,只怕夫子再没有机会。相对来说二王摆布起来就容易得多,一个懦弱无政见的人,即便被推上高位也只是个摆设。可若是王妃为后,又得另说,所以必定除之而后快。夫子这样是万全之策,两边都不落空。也或者可以看弥生的本事,若是她够能耐,引得那二位王械斗,夫子坐收渔人之利岂不痛快!

    夫子只顾喋喋嘱咐,弥生却感到有点支撑不住了。腰眼里一股说不出的酸涩,肚子也坠痛得厉害。忍了一会儿,额上冷汗淋漓。

    他幽幽叹息,提着袍角跨进门槛。她听见脚步声张开眼,叫了声夫子忙坐起来,头发睡得乱蓬蓬的,一副糊涂模样。他看在眼里,只觉满腔的怜爱无处消磨。再三再四地压制,不看她,不触碰她,平常心对待。可是平常心去了哪里呢?他的手简直有独立的思想,不受大脑支配,替她摘了巾帻,手指穿过她的发丝。她有一头厚而柔顺的发,略一动便散发出淡淡的香气。他有些好奇,俯身去闻,那是股如兰似桂的味道。其实不好分辨,像是从每个毛孔里散发出来的,没有出处,但沁人心脾。

    “你可知道鸡血石的来历?”他缓步踱到圈椅里坐下,一头打开匣子取工具,一头娓娓道:“传说玉岩山上有对凤凰,恩爱和睦,誉满天庭。名头大了总会遭人嫉妒,狮鸟生性好斗,对凤凰很是不屑。有一次途经,恰巧碰见凤在孵蛋,于是恶向胆边生,张嘴就咬断了凤的腿。凤和狮鸟大战起来,凰闻讯赶到,终于和凤联手打败了狮鸟。受伤的凤血流不止,滴进了山顶的岩石,于是从此便有了鸡血石。”

    她吓得连连摆手,“不不,不敢劳烦夫子,我自己可以走。”

    慕容琤笑了笑,“你们是来读书的,我又是兄长,若是哪里不合心意,看着自己人的情面反倒不好说。太学里多的是学富五车的贤者,叫他们授业也是一样的。”

    令仪嫌相彤大嘴巴,怕弥生不好意思,打了岔道:“阿姊入太学几年了?”

    慕容琤进来的时候她还傻傻提着袍角,根本不用她说,全入了他的眼。他一时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这种情况他没碰上过,饶是见多识广也乱了方寸。

    那两个仆妇接了赏钱千恩万谢去了,皓月才不解道:“郎主也知道这事吗?”

    慕容琤料着是那仆妇和她说透了,她才后知后觉地开始害臊。她脸红怯懦的样子楚楚可怜,他想她天生就是来让人疼爱的。这么一张面孔,再大的罪过反映出来的也还是无辜。

    他有些不耐烦,她竟不明白他的意思?做什么称为对章还要你一块我一块地分着刻?这榆木脑袋什么时候才能开窍?他觉得要被她气死了,愤懑地别过脸,把视线调到窗外去,越过屋脊看碧蓝的天,发散了下方才好些。然后平心静气地告诉她:“别的石头韧劲不及鸡血石,你练起来刻刀会刮得手疼。这胎子给你用正好,你仔细地刻,刻好了我打发人镶上钮子,以后你就随身携带。”

    她摇摇头,扶着皎月的手下了地。夫子大约有话交代,特意停下步子等她。她忙敛袖上去作揖,“学生听夫子示下。”

    弥生又红了脸,夫子真是越发不着调了。他如今靠近她,她就觉得心慌气短。大袖子底下偷偷牵个手还有东西遮挡,像这样正大光明地捏她的脸,万一被人落了眼,传出什么闲言碎语来就不好了。她心里想着,微侧过身让了让,“夫子快去吧,那么多人等着呢。”

    相彤在一旁接口:“正是呢,眼下是同门,将来便要以姑嫂论的。算起来只有六兄妃位空悬,过两天宫里大宴,正好趁机相看相看。阿姊这样的天姿国色,六兄见了定要高兴死了。”

    弥生心里微微起了涟漪,他嗓音低低的,这样看顾体谅,说话不摆尊长的谱,是家常的口气。她两颊酡红,羞涩道:“学生一向愚钝,样样要夫子操心。夫子若是嫌我累赘,我明天就回阳夏去。”

    “所以做女人辛苦。”皓月笑了笑,“大抵没有一天就干净的,不过后头略轻松些。少说也要三五天,看各人底子好坏。”

    回去的路上分车而行,弥生靠着围子朝外看。太阳将下山的当口,晚霞把半边天染成了氤氲的红,不甚浓烈,有一种难以描绘的凄凉。她虾着身子,下巴抵在膝盖上。手炉放在大腿根,小腹上暖洋洋的一片。

    褶裤吃透了血,从里面泛出红来。隔层原本有一层丝棉,到底流了多少才能把夹裤浸透呢?她预感自己要死了,死于失血过多。她惊吓过度,恍恍惚惚险些栽倒。她曾经听母亲说起过,这叫“月事”。当然是一带而过,也没有详细地和她讲解。她能感觉到血一波波往外涌,坐卧不得。脑子里乱成一团,她怔忪立着,像丢了魂魄。

    庞嚣虽然守旧,但长相很不错。浓眉大眼,清雅俊逸。令仪有些探究地一笑,“这个人倒蛮正派的样子。”

    他觉得头痛,鬼使神差地在她粉团似的颊上捏一下,语调里也带着宠溺的味道,“你是个弥勒佛吗?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嗯?”

    皓月一怔,“这个倒没听说过,我想是不能够的。我从建府就在这里当值,郎主是顶顶正经的人,从没有那些不清不楚的外宅。咱们殿下和别的王不同,不管那些嫡出庶出的,划了封地,没有几个不是纵情声色的。只有咱们殿下洁身自好,随园里的人一般也不招幸。”

    弥生不知道信期算不算病,横竖身上暖和了,肚子也不疼了。手脚都能活动,叫夫子梳头实在太不像话。她微抬了下脸想婉拒,却不想一道柔软的触觉擦过她的额。她顿时怔住了,那是夫子的嘴唇……

    弥生算了算,“到立秋就整整四年了。”

    晏无思大感不解,夫子叫办的事他没有二话,只是想来想去,替那无能的广宁王捉奸好像与成大业无甚关系。他踌躇了下道:“夫子是改主意了吗?莫非是要让二王的妃位腾出来?”

    慕容琤拧起眉头看她,这人到底长了颗什么心?他这里义愤填膺,她是当事人,竟一副无关痛痒的模样。他打算好好处置那姓韩的,她却反过来安慰他,这算怎么回事?是他反应过激了吗?他初听时那么生气,以为她会委屈,会怏怏不乐地向他哭诉。谁知从红门那里过来,居然看见她探头探脑,笑得满脸开花。

    弥生顺着她的指引望过去,滴水下站了一对璧人,是夫子和樊家女郎,不知在说些什么,樊家女郎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弥生突然觉得心里空空的,呆立了一会儿,勉强笑了笑,“她是樊博士家的女郎,相当孝顺的人,每日都来给博士送饭,夫子和她是认识的。”

    轻手轻脚推开门朝里望,她像只猫儿一样蜷在褥子里,两肩掖得紧紧的,只露出如玉的脸。孱弱的美丽,眉目如画。他定定地看着,说不出心里是种什么滋味,只能感叹着,可惜生于谢家。如果不姓谢,她的人生一定是如锦如织的。遇不上他,不会半受强迫地拜他为师、不会那样年幼就离开母亲、不会弄得连自己的月事都处理不好……她其实就是个孩子,傻傻的,天真的。他感到困顿,也无法设想以后。她现在敬重他,也许还带着些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好感。等夺位的闹剧愈演愈烈时,她被绞进旋涡里,不知还能否待他如初。

    “广宁王雌懦,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晏无思道,“要他和大王打擂台,只怕不易。”

    弥生扭扭捏捏,越发难堪,索性什么都不懂反而好,无知者无畏嘛。现在全明白了,难免要顾忌夫子对她的看法。她撑起身靠在围子上,不敢看他,低着头道:“学生给夫子添麻烦了……无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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