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我没骗你,我说的是真的。”
“嗯。”
宇文楚天转过头,看着她柔美纯净的脸,即使讲述着她杀人的过程,她看起来也是柔弱的,难怪宇文至会对她疏于防范。
“这丝帕……你不是说丢了吗?你为什么骗我?”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冷月低头看看宇文至,又抬头看着她,眼中和宇文至是一样的惊骇。
“嗯。”
他的瞳孔无限地放大,死死地盯着眼前的落尘。
“是的。”
落尘知道,这个时候,她再没人可以依靠了。
对,他一定是在骗她:“哥,你别骗我了,你根本就不喜欢我,我早就知道……”
“是。”
就算这是错,她也宁愿永远错下去!
无声又道:“我倒觉得小王爷与王爷不太像。”
“宇文至?”如果落尘没有记错,宇文至是宇文烈的长子,骁勇善战,手握重兵。如今他公然围攻皇宫和王府,可见是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了。
无声没再回来,应该是已经无力动弹。冷月也没赶过来救她,应该也是分身乏术。
他让冷月帮忙把箭头剪掉,把箭身拔出,落尘用沾了止血药的丝绢紧紧捂着他的伤口,但血还是溅了她一身,她雪白的衣裙转眼成了红色……
她几次伸手,又几次缩回来,不敢去看,又想要看清楚她的样子,清楚地记在心里。
这几日的相处,她越来越喜欢这种感觉,喜欢两个人靠在一起,什么都不必说,什么也不必做,就这么享受着彼此的温度和味道,就已胜过一切。
她垂下脸,点头。
“……”他已再说不出话。
“你不明白!”他放开她,指尖触摸着她的脸,像是触摸着最易碎的琉璃,“小尘,你要我怎么说你才能相信,我是喜欢你的……”
接下来的几日,宇文楚天日日入宫为皇后看病,晨起便去,入夜才回。
原来这就是父亲曾经的家,原来父亲的名字不叫宇文孤羽,而是瑄国的俞王爷,宇文俞。看着父亲的旧物,触摸着门边的阶梯长石上摆放着的几盆鲜花,仰望着屋檐下坠着的两盏精致的灯笼,落尘难抑感伤。这府邸中的一切都维持着曾经的清馨雅致,仿佛这里的主人一直都在,从未离开。
“他们是怎么认识的?”无声又问。
“是吗?可是,我可不敢保证不伤你……”她眉目轻抬,那绝艳的笑容让宇文至不禁一愣。
男人一步步地走近她,或许早已看出她不会武功,他的步伐很坚定也很自信,就像是走近一个困在囚牢中的人,不急不缓地靠近。
“我听冷月说,你杀了宇文至。”
他以指尖撩起她遮在脸侧的发丝,直视着她泛红的脸颊:“我说过,我是真的喜欢你。”
冷月问:“让奴婢服侍王爷吧?”
冷月离开后,他才回身走回房间,走到她的身边。
俞王府,是一座久置多年的府邸,二十年没有主人,每一处却都打理得十分妥帖。花园的梨树是精心修剪过的,雕花栏杆下曲径通幽处的一汪池水清澈见底,围绕着后花园缓缓流淌,满池白莲无一片残叶。
他点头。他已在宫中安排了夜枭顶尖的杀手,也与父亲过去培植的势力以及旧部都联络好,里应外合。
“你可知他是瑄国最有名的大将,征战沙场,无能人伤他分毫。”
今日的阳光过于明媚,以至于他的黑瞳也反射了明媚光芒,让她不敢直视。
“你不必担心,我看今日的皇宫春风和煦,不会有什么风雨,应该只是去诊病,我去去就回。”
这一晚她睡得特别安稳,连梦都没做就睡到了天色大亮,醒来时发现自己和衣睡在宇文楚天的房间,身上盖着他的丝被,周围都是他的气息,顿时万般甜蜜涌上心头。
在俞王府中安顿好一切,天色已经晚了,宇文楚天陪落尘在院子里转转,皇上突然派人传下圣旨,召宇文楚天进宫为皇后诊病。
而他,居然没有看清那银针从何处射出。
说到这里,宇文楚天将白玉蝴蝶拿出来递给她:“这个信物你先帮我保管,我怕带在身上不安全。”
“有!”
他在宫中喝了不少酒,身上有种浓烈的酒味。
她愣住了。他说他喜欢她,是他喝醉了胡言乱语,还是他有意在骗她?
“你刚刚和冷月在说什么?她的表情好像很郑重。”她不得不说句话了,否则他们就要这么风化成雕像了。
“可这箭万一射偏一点……”
她扶着他半倚在床帏边,为他脱下染血的黑衣,忽然,一件温润的东西从他衣衫中滚落在床上。她转眼看去,原来一尊手掌大小的白玉人像。她忽然想起雪洛说过:他心中有个至爱之人,所以他眼中没有任何女人……他很多个不眠的夜晚都会在月下刻人像,刻下心中那个女子的样子。
半月后,这一场暴风雨才彻底结束。
“另一半父亲送给别人了。”宇文楚天道,“好在我所持有的这半块白玉蝴蝶上刻着父亲的名字,另一半只是一块玉而已。冷月刚刚确认了白玉蝴蝶的真假,现在她已经帮我去联络了。”
“是的。”宇文楚天答。
天蒙蒙亮时,宇文楚天回来了。他受了伤,一支长箭从胸前刺入身体,箭头上都是倒钩。
他震惊地退后,可惜还是慢了一步。数十枚毒针他几乎全部躲过了,却没有躲过最后一根,而这一根已然足够让他全身麻痹,无法动弹。他睁着惊恐的眼睛,看着又数根银针飞向他的眉心,速度极快,眨眼之间直接刺入他的眉心。
随即,宇文至感到身体的异样,他急忙运功调息,希望可以压制住体内不知何时侵入的剧毒。谁知他刚刚运气,就见数十枚极细小的银针从她手中飞速射来。
落尘也细看画中人的五官,不知是不是因为她们说的话让她先入为主,她也觉得像极了,可是宇文楚天分明说过,他们不是亲兄妹的。
“不会的!”马上有人反驳,“皇上是天子,天命所归,万岁万岁万万岁!”
冷月说:“郡主您看,您和王爷的眼睛鼻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还有笑容,您笑起来也和王爷一样,让人觉得心安。”
“郡主,您长得和王爷真像。”冷月叹道。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是天生的一对?”
落尘见状,缓步走下楼阁,走到冷月身边,问道:“外面是什么人?”
倏地,屋顶响起脚步声,无声急忙挡在她身前,只见一个男子从屋顶稳稳落下,他年纪轻轻,器宇不凡,一身金光灿灿的铠甲更显示出他身份的尊贵。
她点头道:“我明白,我一定能保护自己,放心吧。”
“我知道。”落尘点头,“所以我怕我放在房内的毒药伤不了他,趁他和无声打斗时,我又在自己身上涂了新制的毒药,他若要带我走,必定会中毒,到时候我再用身上的暗器,才能万无一失。”
那些士兵包围了皇宫,包围了四个王府,其中就有俞王府。
众人都跟着跪倒在地,一起朝着皇宫的方向叩拜。
“哦?那我好好想想!”
他告诉她,昨夜酒宴之后,宇文越告诉了他一个秘密。
这还用问?她抬头快速看了他一眼,又急忙低头,“我睡得好不好,你不知道吗?”
冷月和无声本都过了爱听浪漫爱情故事的年纪,可是对于她们等待了二十年的王爷,哪怕就是与他相关的只字片语,她们也都很想听。
直至天明时分,长安城里才平静下来,宫中有人带回了消息,说是宇文烈被杀,他的几个儿子也全部被诛。
“你要走了吗?”
宇文至的手指便减小了力度,果真是怜香惜玉之人。
她连连点头。
无声笑道:“她一定很漂亮吧?”
“哥,你……”
“这玉像是我……”她茫然触摸着平滑如镜的玉像,上面不见一点刀刻的粗糙感,像是早已有人用手指慢慢磨平。
她笑笑,她从不杀人,不代表她不会。
她又何尝不是,要不是那一夜的罪孽,她早已放下了那份奢求。
她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怕再看下去,心就会飞出身体了。
他走到她面前,垂眸细看她的脸,眼中露出一丝满意的笑:“我听闻泞王有个国色天香的妹妹,看来就是你没错了。”
“我知道,你是想用我威胁我哥哥。”
“不必了,我来就好。”
他笑笑:“这世上唯一能让我变得小气,让我舍不得放手的——就只有你!”
“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论辈分,我该叫你一声哥哥的。”她的声音还是那么轻柔、纯净。
“不会的。”
他死了,瞪大了眼睛,脸上还是没有收起的惊讶表情,似乎至死都没办法相信,身经百战的他会在眨眼之间死在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手中。
“今晚一定小心,保护好自己,等我回来。”
“不,不会的,万物相生相克,你的蛊毒一定有办法能解的。”
她摇头:“你怎么带着伤回来?宫里都没人帮你处理伤口了吗?”
“那你呢,可都准备好了?”这么晚了,皇上突然宣他进宫,必定不是闲来无事的兴起。
“好,我等你!”
“我昨日刚配制的,还没取名字,等你回来你帮我取一个好听的。”
他们一起转出回廊,走到王府门前。宇文楚天临走前还是有些不放心,不厌其烦地交代道:“冷月和无声的武功都不弱,你要让她们寸步不离地跟着你,若是遇到可疑的人,切记第一时间用你的暗器对付他们,出手就要对准要害,千万不能手下留情,明白吗?”
寂寞蔓延的午夜,他的唇缓缓靠近,试探地、温柔地、期待地吻上她的眉心,然后微热的唇落在她鼻尖、面颊,最后,小心翼翼地落在她嘴角,她所有的防御都在双唇相触间瓦解……
门外响起对话声,虽然听不清内容,可她一下子就听出是宇文楚天的声音。悄悄趴在窗边,她看见宇文楚天站在院中,青墙黛瓦,水榭楼台,白碧方阶,那一片诗情画意的美景在他身边都黯然失色,只有一身青衣的背影,朗月清风,绝世出尘。
半月后,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天气,碧蓝的天空水漾清透,长安城的街道如往常一样繁华,只是酒楼里的商旅比平日要多,很多酒楼都挂出了客满的牌子。
无声一见他,脸色大变,毫不犹豫地举剑过去迎敌,不料才不过十几招,无声便显出不敌之势,她硬撑了二十几招,终于敌不过男人的凌厉攻势,被一掌从窗子打出房外。
心中溢满了羞涩的甜蜜,她试了几次,才轻轻叫了一声:“楚天。”
他将沉渡剑从剑鞘中拔出,递给她,她拿出丝帕一点点把剑身擦拭了三遍,才将剑双手递还给他。
落尘以指尖轻轻拨开他的手指:“你抓我也没用,他不会受任何人威胁的!”
二十年前,还是俞王爷的宇文孤羽离开瑄国以前,他曾打算与闵王联合对付宇文烈,他们筹谋了很久,暗中培植了一股绝对忠诚的势力,准备等时机成熟时对付宇文烈。
十二年的隐忍,十二年的仇恨,帝王之怒,震慑千里,这一夜,皇宫之内,火光冲天,皇宫的羽林军和宇文孤羽当年留下的势力与宇文烈的余部战得血肉模糊,长安城中,也是血流遍地。
“你怎么受伤的?”这个问题,她早就想问了。
现在,时机虽然还未成熟,可宇文越已经再没有耐心等下去,也不能再等,他想暗杀宇文烈,却又势单力孤,身边的人又不完全可信,所以他希望能动用宇文孤羽当年留下的这股势力。
“我知道,我说过的每个字我都记得。”他顿了顿,“你说过的话,我也记得。”
“什么机会?补偿我的机会吗?”她忍不住叹气,他为何偏要如此执着于那件事,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放下,“哥,我说过我不需要补偿,你应该补偿的是雪洛姐姐。”
“你怎么喝了酒?”在她印象中,宇文楚天极少喝酒,即使喝也多半点到为止。他不喜欢让他不清醒的东西,而这世上,能让他不清醒的只有——酒和曼陀罗。
只可惜,空等了二十年。
宇文楚天似乎看懂了她的心思,将人像拿起,放在她的手中。
“你这是在夸我吗?”落尘笑着,轻轻靠在他肩上。
那天,宇文楚天走后,落尘便坐在院子里等到深夜,他一直没有回来。酉时刚过,皇宫的方向突然燃起熊熊大火,火光冲天,将黑夜映得如同白昼。
落尘看着街上的一幕,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宇文楚天甘愿卷入瑄国的宫廷争斗中。宇文越的皇权被桎梏了十二年,还能如此深得民心,实属不易。除了他,怕是再没有人可以结束泱国的腐朽王朝了。
这人像,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女人吧?会是谁的样子,孟漫吗?
“是宇文至带兵包围了王府。无声,你先陪小姐回房,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