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没办法。如果真是那样，行脚帮里肯定会有专门处理尸体的人。”甘卿冷静地说，转头问悄悄，“你看清那个开三轮的人长什么样了吗？”

    他用力活动了一下方才被甘卿拍打过的几个地方，果然，又能动了，这才发现“被钉住了”是心理作用。

    弟子犯了门规，要被逐出门墙的时候，师父才会亲手写这么一封信，供奉到师门，以示正式断绝师徒关系——如果卫骁没有归隐，他还应该把这封断交信昭告四方，让所有敌友都知道，甘卿这个弟子，从此和万木春再没有瓜葛了。

    “可是仅凭‘你看见’了，不能作为依据啊。黑灯瞎火的，万一你看错了呢？就算你没看错，里面不一定是人啊。”于严对哑女悄悄说，“也可能是猫狗——就那些路边摊上用的三无小厂生产的便宜肉肠，好多都用流浪猫狗当肉原料，有人专门来收……当然，这也是违法的，所以驾驶三轮的人做贼心虚，在电话里跟人说出你听见的那段词，没毛病啊。”

    甘卿吸了一口凛冽的西北风，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事。

    甘卿低头翻出手机，见微信上有个未读信息，她约见的中介发信息道歉，说她犹豫不定的那处凶宅已经被人高价租走了。

    甘卿疼得额角青筋暴跳，抽着气，一字一顿地说：“那就还给他……一刀两断吧。”

    甘卿拎着年货，来到那片老筒子楼，照例给她一直暗中照顾的独居老太太送去。

    甘卿轻轻地打断他：“于警官，你查过我吧？”

    少女甘卿的目光像是要把那张红纸烧穿，她盯着孟天意手里的信封看了良久：“我是为了谁……为了什么？我……他要跟我断绝关系？”

    甘卿记得，她是个非常温柔的女人。

    “查了。”于严突然开口，拉回了甘卿的注意力，“那天你在行脚帮的地盘上出现，表现实在不像一般人，我就回去查了……也告诉过兰爷。”

    她说着，忽然飞快地伸手在于严身上按了几下，于严心口一突，半个身体都麻了。

    死前最大的愿望，是有人照顾她的老母亲……那个没有独立生活能力，一手把她拖向万劫不复之地的人。

    “快回屋去。”孟天意压低了声音，把她推进屋里，“没敢送你去医院，伤是我叫你婶子帮你包的，到底怎么回事？你去哪了？惹什么事了？怎么伤成这样？”

    “你拦着他俩，没告诉老太太家属是对的。”于严叹了口气，对甘卿说，“家人死得不明不白，换谁也不甘心，这时候你不管捕风捉影地告诉他点什么，他都会相信，万一一时想不开，真不一定会干出什么事来。”

    甘卿猛地刹住脚步，喻兰川立刻跟着踩刹车，像个死乞白赖求收养的流浪猫。

    闫皓不习惯在这么多人面前插话，就转头看向窗外的街道，林老太的儿子已经沿街走远，不见踪影了。

    于严一下子哑了。

    信封上的红封上写着“敬万木春一门列祖列宗”。

    两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喻兰川喉咙动了动，紧张地看着她。

    想要钱？没门。

    “等等！”刚才还说自己只管抓扒手的于严追上了她，“甘卿，如果真有你说的这种可能性，我们会查到底的！”

    于严一愣：“那不就真成杀人了吗？”

    孟天意面露难色：“你师父现在……唔，托我来照顾你。”

    悄悄摇摇头——没有，戴了头盔。

    那个女人姓陈，叫陈娟，因不堪丈夫家暴，在一个孤独又绝望的深夜里，捅了她醉酒不醒的丈夫十一刀，被判无期徒刑。

    孟天意大惊失色，只见甘卿刀锋落下，像拆快递一样豁开了自己本就受伤的右臂，喷出去的血溅了一门框，她的手软哒哒地垂了下去。

    孟天意气急败坏地去抓少女的肩膀，受伤的甘卿却游鱼似的从他手里滑了出去，几步的光景已经晃到了门口，右臂上缠的纱布脱落下来。

    “我，是一个派出所的片儿警，并没有因为工作业绩突出，被转岗到重案组，对吧？”于严木然地坐在宠物店的塑料椅上，“我现在的重点工作，应该是防止片区居民非法燃放烟花爆竹，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年底反扒环节，以及努力找出前一段时间的那个高空窃……啊！这是什么！”

    甘卿：“画……画什么？”

    于严一时说不出话来。

    于严：“你跟行脚帮有过节，我跟他们也有过节，以后大家一起商量怎么对付他们好不好？兰川跟我说你要走……”

    甘卿撂下手机，大步走过去，敲了敲车窗。

    “那就是专门的‘清道夫’。即使被监控拍下来，也查不到他是谁，三轮车也一定藏好了，尸体上不会留下多余的痕迹。行脚帮是老江湖了，没那么容易被抓住把柄。”甘卿站起来，“还有，今天的事情不要乱说，听到于警官说的没有？不明不白的，反而会给死者家人带来更大的伤害。”

    于严震惊道：“卧槽，这哥们儿叫起来跟摩托一个调！”

    “甘卿！”孟天意额角青筋暴跳，从兜里摸出一个信封，高高地举起来，“这是你师父亲手写的，你再不懂事，后果自负！”

    车窗落下来，露出小喻爷的脸。

    于严：“啊？”

    甘卿在旁边翻译：“她说这是一位漂亮姑娘，让你跟它道歉。”

    “你师父也是在气头上，”孟天意以为把她吓唬住了，好言好语地说，“你啊……哎，杆儿！你干什么！”

    甘卿：“八百年没人要的凶宅就这么处理出去了，早知道我跟中介要提成了！”

    孟天意：“什么话——你这到底是跟谁动了手啊，我的祖宗！说句准话，让你孟叔心里有个底，行不行？伤人犯法啊，你师父好不容易让你在燕宁读书，高三了，咱们好好考大学当文化人不好吗？你这一天到晚，旷课打架背处分，书也不正经念，学校都要开除你了！那一辈子可就毁了，你怎么那么不懂事啊……哎，你上哪去？你给我回来！”

    甘卿说：“比如我看见一个人，像是气出了点问题的样子，但也不至于死，我不光不打急救电话，反而扣下她不让她走，还用一些手段进一步刺|激她，最后活活把她吓死了，这怎么算呢？就像这样——”

    悄悄反驳不出，撅起嘴，不吭声了。

    “没那么神，”甘卿好像明白他在想什么，“就麻一下，你使劲动一动就好了。”

    半个月以后，旧历新年到了，一百一挂上了大红春联，周老先生也终于出院，平平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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