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曾经的荒唐

    听到那熟悉的嘲讽声，林晚秋脊背僵了僵，竟然没有回头径直朝前走。

    林晚秋一直没说话，连挣扎都没有，这让白沭北心底燃起一股希望。然而在下一秒，林晚秋就口吻淡然地说：“我不是开玩笑的，我想离婚。”

    接着顾安宁又说：“我刚醒，意识还停在六年前，沭北暗示过我很多次，他总说很多事都不一样了，是我太迟钝，也是我爸要求他别告诉我的。”

    这些年若说他不恨顾安宁是假的，从最初的怨到后来她消失这么多年，那些恨渐渐变成了担忧，他甚至想着，只要她回来，不管她做过什么错事他都会原谅。

    白沭北自然察觉不到，接着说：“我已经找人在查了，林晚秋，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都是希望我们产生误会。”

    高赫不好意思地徐握着拳头，抵在嘴边微微咳嗽一声，林晚秋更纳闷了，高赫忽然飞快地低下头。

    其实那时候林晚秋依旧在动摇，尤其当对方提出卵子是要用林晚秋自己的，因为拿到那个男人的精|子非常困难。

    她说着，慢慢撑着身子坐起身，宽大的病号服在她身上看起来又松又大，可是无端地让人心脏抽搐，有细微的疼痛感。

    看着病床上脸色苍白的林知夏，林晚秋只能默默掉眼泪，她该怎么办？她不能失去林知夏，可是她实在没有能力再承担起这一切了。

    白沭北的目光落在她头上的绷带，最后慢慢软了语气，伸手将她带进怀里，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箍住她：“林晚秋，别闹了，我以后再也不骗你了。”

    和林知夏的谈话并不开心，出了疗养院之后林晚秋的心情更沉重了，林知夏一刻都离不开她，她要怎么逃？逃到哪里都放不下林知夏和萌萌。

    顾安宁抿了抿嘴，这才缓缓抬眼注视着她：“我想你猜到了，和沭北有关。”

    她的命是林知夏救的，继母去世那时候她太小不懂事，没人注意的时候她就跑到了湖边差点淹死，是林知夏拼命把她拽上岸的。

    顾安宁难得露出几分笑，点了点头：“对，我比较笨，不会解释。”

    林晚秋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她，顾安宁可真漂亮啊，就眼前这副未施粉黛的样子就足够让人着迷。

    白沭北紧随其后，三个人便这么诡异地在客厅落座了。

    白沭北于是就放心地在医院里住下来，第二天一早就去找了林晚秋，去之前还要求护士将他肩膀的伤口弄得显得严重一些，最好透过病号服的领口就能看到里边厚实的纱布。

    林晚秋看着窗外，悄悄地擦了擦眼角，现在也不晚，以后彻底地认清这个人，就再也不需要为谁伤心了。

    白沭北想，林晚秋应该只是气闷想散散心而已，不生气了，她自己就会回来。

    车厢里一时有些尴尬，气氛沉闷焦灼，倒是前面的男人忽然开了口：“小姐的意思是，不管她和白先生如何，首先不希望林小姐因为她的关系怨恨白先生。”

    门口停了一辆黑色轿车，林晚秋被顾安宁连拖带拽地拉到了车旁，这时里面出来一个男人，高大挺拔，站在林晚秋身前好像一堵墙，稍稍用力就把她攮进了车里：“林小姐，得罪了。”

    之前林知夏问过许多次，林晚秋都以白沭北忙为借口，现在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敷衍了，支吾了半天，只好说：“春节吧……春节之后。”

    原本奢望过的美好生活，在一夜之间都变了样子，她才十九岁，可是已经快被生活压垮了。

    她说着起身要走，顾安宁急忙伸手拉住她的手腕，眼底有些惊愕：“你一点儿都，不关心他？”

    顾安宁说这话时有些难以启齿，脸上更是红得能滴血：“我以前有过不好的回忆，所以很抗拒男人亲近我。白叔应该是知道了我的过去……”

    邵庭好看的嘴角弯起一抹笑，轻轻点头：“林小姐小心。”

    亲戚朋友早就不愿再往林知夏的病里投钱，林晚秋那段时间压力很大，急得嘴里都长了泡，林知夏不能再等了，可是她上哪去找那么多钱？

    林晚秋即使不用抬头也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那炙热的视线，她不知道白沭北此刻是怎么想的，总之她越来越后悔出现在这里。

    白沭北握着拳头，拉住门口路过的护士长：“请问，这里的病人呢？”

    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林晚秋又怎么会不懂，叹了口气，伸手握住他修长的指节：“以为我不要你了吗？怎么会，我只是前阵……太忙了。”

    林晚秋落在床垫上的手指缩了缩，用力点头，极其坚定地回答：“是。”

    白沭北那个角度看错了也不稀奇，可是她不想解释了：“你找我有事吗？”

    两人都有些不自在，她们之间的关系有些复杂，除了情敌之外还有那层见不得光的雇佣关系。那份代孕协议是林晚秋一辈子都无法愈合的伤疤，也是一辈子都挥之不去的良心污点。

    他心里忽然有些难受，当这一切慢慢在他眼前呈现，而他也不再是过去那个被爱情蒙蔽双眼的毛头小子时，此刻居然无法再面对林晚秋。

    想到萌萌，她已经很多天没去看过孩子了，不知道小丫头怎么样了，有没有闹着找她。林晚秋只觉得所有的人生计划都乱了，现在从头开始，却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他说了一半就不说了，微微垂眸，英俊高大的男子在这一刻仿佛一个受尽委屈的小男孩。

    “顾小姐，请你自重。”

    当公司安排她和那家雇主见面时，她第一次见到了顾安宁，顾安宁看起来很小，还不到结婚的年龄，所以林晚秋对她印象很深刻。

    这些林晚秋之前便听白沭北说过，并没有很震惊。

    白沭北看了眼林晚秋，她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好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林晚秋没有回答，只是蜷在被子里的手指动了动。

    林晚秋平静极了，居然能直视他锐利逼人的眸光：“你应该只是想找个让你放心的女人来照顾萌萌，可是你不爱我，你爱的人回来了，我这个保姆就该自动让位了。”

    林知夏扯了扯嘴角，笑容里有些苦涩：“别再管了，林晚秋，我可能没有多少日子了。”

    白沭北喉咙发紧，半晌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白沭北好像疯了一样，努力地确定她没搬走的痕迹，浴室里她的洗浴用品都还在，就连玄关处她的鞋子也都整整齐齐一双不少。

    林知夏说这话时一直注视着她的眼睛，两人的眼眶都有些发红。

    顾安宁站在车门口，微微弯腰看着她：“林小姐不想走的话，我让邵庭抱你。”

    可是转让之后呢，她孤零零地该到哪里去呢？

    白沭北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大步走上前，亏得他这么一腔热情地跑来找她，看到的居然是她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的画面！

    林晚秋讽刺地笑出声：“难道不是觉得不需要，或者是，我不重要？”

    顾安宁微微张着嘴，脸上有些尴尬，可是握着林晚秋的手却一点儿都没松了力道：“不行，你不能走，你和我一起去见、见沭北，我们把误会解开。”

    高赫微微蹙眉看了眼她身后的小店，还是不放心：“我在北郊有套空的公寓，你搬去那儿住吧，这里实在不安全。”

    林晚秋眼里有些怔忪，不可思议地看着顾安宁。

    “沭北只是担心我再受刺|激，我发生意外昏迷就是因为绑架时车子出了车祸，这之前我已经被绑匪囚禁了三天。”

    他顿了顿，接着说：“我想、想和你在一起，就是死了也挺高兴的。在这里，我每天睁开眼看到的都是一个陌生的空间，我知道自己之前的心理问题很严重，现在医生说我好多了，我也越来越能控制自己，我只想和你待在一起，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林晚秋脸上的神色有些淡，唇色也白得让人心疼，她说：“白沭北，我只想知道，这么久以来，你想过尊重我吗？或者说，想过尊重你的妻子吗？”

    林知夏安静地看着她，乌黑的眸子好似有股洞悉一切的魔力，林晚秋都害怕他说出什么，好在林知夏转了话题：“你们的婚礼呢？他还在忙？”

    他的确是没想着告诉林晚秋顾安宁回来的事儿，开始是有意地回避，再后来觉得……不说也没关系，林晚秋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或许就是林晚秋太顺从了，他才潜意识里有些霸道。

    回家之后，屋子里一切摆设都说明林晚秋没回来过，家里属于她的东西全都没动过，她的衣服全都安静地和他的待在一起。

    林晚秋愣愣地听着，所以这就是顾安宁没法拿到白沭北精|子的原因？

    顾安宁咳了一声，率先打破沉默，她说话语速很慢，可是却透着一股诚挚理性的味道：“我刚刚才知道，原来有人把我们的照片传给了林小姐，那些照片，其实都是沭北陪我复健时被偷|拍的。”

    她不敢多想，急忙垂眸避开他的视线，指尖却陷进了掌心的嫩肉里。

    林晚秋笑着摇头：“没事，也住不久了。”

    然后顾安宁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丁点儿消息都没有。

    林晚秋伸手抚摸着平坦的小腹，心里更加坚定离婚的想法。

    “我的药费。”林知夏忽然率先说起这个话题，林晚秋抬头，愣愣看着他。

    白沭北眉头皱了起来，不解地看着顾安宁：“安宁？”

    他加班了几天，再回来就又是萌萌的事儿，忙得一团糟，以前很好伺候的小丫头现在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每天哭闹，喊着要妈妈。

    林晚秋沉默着，最后摇了摇头：“他的事和我没关系了，我不想知道，顾小姐也不必费心告诉我。”

    林晚秋静静回视着他，清澈的眸子干净透亮，里边不带一丁点儿情绪，似乎他说什么她都不会有任何涟漪。

    白沭北看着她这副模样更是气得快要吐血：“林晚秋！”

    这种事她以前就没少做，想不到才过了几个月，一切又回到了从前。

    此刻听着顾安宁说这一切，他依旧气愤难平，其实顾安宁完全可以信任他，然而顾安宁没有，她选择了用这么极端偏执的手段。

    她又何尝不想有个人陪着，可是理智还是让她摇头拒绝：“林知夏，你活下去才是我最大的希望，你等一等，等找到合适的骨髓。”

    顾安宁一字一句说道：“我以前被……强|暴过，所以很排斥男人的亲近，沭北，是我第一个不抗拒的男人。他身上的正气让我很有安全感，不过我们……也始终没有突破过。”

    林晚秋这才低哑地打断他：“那么顾小姐回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可是等他到了林晚秋昨天住的病房时，林晚秋居然不见了，病房空荡荡的，床上的被褥收拾得很干净，一看就是已经退了房。

    想了想，他难以置信地盯着她看：“你还在想他？难道还准备和他复合。”

    白沭北想得很好，林晚秋从来都舍不得生他的气太久，而且他现在也受了伤，使点苦肉计什么的总不会错。

    林晚秋看到他的样子也有些吃惊，平素整洁干净的男人，现在却胡子拉碴，身上的白衬衫更是皱皱巴巴的与他极不相称，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潦倒气息。

    白沭北胸口闷闷地钝痛，忍耐着，阴沉着脸：“你确定要离婚？”

    林晚秋思忖片刻，轻轻摇头：“和这没关系。高赫，我们俩不合适，你对我更多的是同情吧。你从没遇到我这样的人，在社会底层艰难地生活，或许这些吸引了你，可是这并不能支持我们过一辈子。”

    他微微往前倾，双手交握支着下颚，抿了抿唇才说：“那些照片，发的人显然是别有用心，你怎么那么轻易就上当了。”

    高赫疑惑地看着她，林晚秋没回答，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这间面积很小的店面，这里她只营业了几个月，没有亏本可是也没赚太多，林知夏的医药费不能再拖了，只有把店转让出去这一个办法了。

    高赫深深看了她一眼，无奈地溢出一声自嘲的笑意：“林晚秋，你对别人总是那么理智，怎么对白沭北就不行呢？”

    林晚秋在她面前落座，看了看她，这才轻声回应：“你好。”

    站在她身侧的高大男人俯身露出俊朗的五官，明亮的眸子认真地看着她：“林小姐，冒犯了。”

    林知夏沉默着不说话，林晚秋在这沉默里越发地抬不起头来，所有人都知道白沭北不爱她，可惜她还要一次次骗自己，现在她怎么看都像个笑话，可是这摆在林知夏面前，只会让他担心忧虑罢了。

    林晚秋现在在气头上，过几天便好了，谁还没个脾气呢？

    他说着就要伸手来抱她，林晚秋吓坏了，急忙抬手示意：“我自己来！”

    林晚秋感觉自己好像这一刻才重新活过来一样，她转身往店里走，身后却传来一声冷酷的嘲笑：“我们还没离婚呢，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找下家了。”

    她微微扯起嘴角道：“如果真的有误会，他会自己向我解释，顾小姐，他连解释都不想，那只能说明，我真的不是重要的那个人。你们错过了六年，我很遗憾，祝你……你们幸福。”

    白沭北哑口无言，微微垂眸没有言语。

    “如果你害怕影响你的声誉，你可以找任何借口，只要放我自由，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她反而好整以暇地看着顾安宁：“我和他和好，那你呢？”

    顾安宁坐在她身侧，脸上有些抱歉：“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强迫你，不过你和沭北，真的只是有误会，解开就没事了。”

    远远的果然看到了林晚秋的身影，她站在门口的路灯下，可是和她站在一起的那个男人实在太碍眼了。

    若不是那次和顾安宁谈事情回去的途中偶遇了白沭北，她或许真的不会接这个生意。

    他仔细想想就隐约明白了，林晚秋这么在意他和顾安宁的事儿，说白了就是吃醋，女人会吃醋不就证明她爱得极深？

    爱了那么久，似乎现在才慢慢发现他的真实本性，白沭北那些恶劣的因子现在才一点点表露出来。他明知道萌萌是她的命，从一开始就拿准了她的七寸，现在还是这样。

    她看着那新闻想了很久，这是个有争议的职业，而且于她而言实在有些挑战道德底线。母爱在每个人心目中都极为神圣，于她亦然，所以她考虑了很久，最后在医院再次下达催费通知时仓促地决定了。

    林晚秋心里也难受极了，她现在很孤单，从未有过的孤单，每天待在空无一人的逼仄空间里，静得只剩自己发出的声音。

    林晚秋又想到了萌萌，她还是舍不得离开这个城市，即使白沭北不会让她和萌萌见面，她至少可以偷偷地躲在幼稚园旁看她。

    护士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脑袋上那么长的伤口，哪有那么快，是病人自己要求的。”

    林晚秋似乎明白了，又似乎不太明白。

    “噢，已经出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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