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特殊的朋友

    讨厌的恶魔先生啊……

    “当然是真的！我决定待会儿给他的助理打个电话，探听一下他看见入围名单后一瞬间的反应，这么精彩的时刻绝对机不可失！”沈暨那样子，简直恨不得趴墙角偷听似的。

    “沈暨……”

    在经过街道时，她一抬头忽然发现，顾成殊带她去过的那家珠宝店就在对面。她迟疑了一下，终于走了进去。

    叶深深露出幸福的微笑：“真的？太好了，我可以准备决赛的礼服了。”

    叶深深抬头看他，开心地对他笑着说：“因为如果我没入围的话，你肯定会比我还伤心，绝对不可能笑着站在我面前。”

    他的笔在手写板上圈圈改改，飞快地滑动，动作有如行云流水。她不由得被吸引着，站起来走到他的身后看着。

    最好的朋友兼战友，这个定位清晰地被她再次标注在他们之间，如同横亘的银河被画下，使得坐在他对面的叶深深，忽然一瞬间变得遥远起来。

    “是啊，当时努曼先生卖出了第一套设计，又接了几个定制单子，他打电话给我说，快来巴黎，我给你买一辆你最喜欢的甲壳虫。”皮阿诺先生的脸上难得露出笑意，“我就这么被他从家乡骗过来了，一转眼过去快三分之一个世纪了。”

    叶深深则比他冷静多了：“但我想他可能还是会和上次看我们制作《莫奈》皮草样衣一样，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地走开吧。”

    沈暨的手略略停了一下，然后说：“别看了，反正已经无法走上这条路了，看了徒增伤感。”

    沈暨有点迟疑：“萨维尔街每家店都有两三千款面料，你准备去找吗？”

    “你是太努力了，所以根本没有任何闲暇去想自己还可以借助别人的力量。”沈暨看着她，轻叹了口气。而且，她一身孤勇，只顾着勇往直前，哪还想得到，自己其实可以停下来，借助一下别人的力量，根本可以不用这么累的。

    皮阿诺先生诧异地问明了情况，叹了口气，说：“那也没办法了，只能再寻找其他替代面料了。”

    “呃……我打听一下。”叶深深说。

    沈暨很快回复：“布鲁塞尔，Scabal这里。”

    “沈暨，你太好了！”叶深深感激涕零。

    “是的，鸢尾花的花瓣感觉非常独特，我也未曾做过这方面的尝试。”巴斯蒂安先生说着，皱眉想了想，然后“喔”一声低呼出来，“我想起来了，七年前，我曾经为一位名流定制过一件婚纱，他夫人皮肤娇嫩，如果是太过硬质的纱和布料，会使得她的皮肤起红疹，但她又要求大摆婚纱，不挺括绝对不好看。我记得当时我是直飞意大利，为这款婚纱向Luigi Botto定制了丝毛混纺的一款布料，或许还有纯色的可以印染，你稍等。”

    嗯，永远淡定优雅的恶魔先生和这晕彩内敛的黑珍珠真配。

    叶深深笑了，觉得皮阿诺先生的地中海发形都可爱起来。

    叶深深点头，声音略有喑哑：“是，所以可能不能用。”

    他无比自然地将手中的大束香根鸢尾递给她，并不像顾成殊一样还要找借口，只问：“听说新一季的早春设计要交了，你去寻找灵感了吗？”

    她将几幅过于粗糙的草稿充实了一下，抽空抬头看了看沈暨。

    “时间太久了，对方已经记不住了，但确定是萨维尔街的没错。我想，乘坐欧洲之星从巴黎到伦敦不过两三个小时，以你的速度，去各家的店铺中一看面料应该就能发现的，说不定还能赶回来吃晚饭呢。”巴斯蒂安先生戏谑地笑道。

    “因为我在网上找到攻略了呀。”叶深深略带诧异地看着他，“原来你也想去逛博物馆吗？”

    但，随即她的心便冷了下来。

    “我忽然想起来，那白色的面料，可能已经进行过染色处理了吧？”

    “我再帮你打听一下，或许原料供应商他们那边会有什么消息。”

    她揣着那对袖扣回家时，果不其然看见沈暨在楼下等她。

    一想到他身上会出现自己的痕迹，而且还是这么漂亮的点缀，叶深深又不由得豪气起来——买就买了，他砸那么多钱给她开网店，现在轮到她给他砸点钱怎么了？

    恶魔先生是骗人的，还说珍珠不贵，可以戴着玩。

    “你先休息一下，把今天关于洛可可的灵感整理出来吧，我来帮你看。”沈暨把电脑接过来，熟练地下笔，“我先全部弄一遍，然后你再看，应该能省事点。”

    沈暨笑望着她，明亮的目光一点一点黯淡下去，但唇角的笑意还是挂着，并未消减：“是啊，我们可不仅仅是朋友。”

    一直沉默的皮阿诺先生终于有了反应，骄傲地挺了挺胸膛：“这可是三十二年前，努曼先生送给我的礼物。”

    叶深深想想，忙问：“艾戈知道了吗？他什么反应？”

    丹宁洛可可风的早春设计她是最早完成的，风格完整的一组设计，在当月十几号的时候就上交给了巴斯蒂安先生。他给了几个不太大的修改意见，让她可以先不用管，全力以赴投入比赛，等结束后再花一两天时间修改即可。

    在纸质设计图上修改不方便，所以虽然一开始是在纸上画出初稿的，叶深深还是扫入了电脑，用手写板修改。

    巴斯蒂安先生对她吩咐了明年早春成衣的基本概念，给她定好的主题是丹宁与洛可可。这两种相差极大的概念碰撞，能产生出什么内容，叶深深在接下要求的时候，既忐忑又期待。

    皮阿诺先生速度非常快，不到半小时就让人从工厂仓库中Luigi Botto的专室中找到了积压七年之久的布料：“还剩六十米，纯白色。”

    “二十多份啊……”叶深深打开一看，各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有点无奈，“糟糕了，又一大堆事情涌过来了。”

    “在你来到之前，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努曼先生振作精神的模样了。我想，或许是你的到来，让他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带着简单的行李从法国乡下跑到巴黎，操着不纯正的口音，除了才华，没有任何可以依仗的东西。你跌跌撞撞又笨拙的样子，就像他的昨日重现。我得感谢你，是你让努曼先生寻找到了往昔。”

    网店那边，传来了几个设计师的新设计。

    被他的情绪感染的叶深深，用力点头：“嗯，战友加油！”

    叶深深不好意思地低头微笑，说：“不，是我得感谢上天，让我能有幸遇见努曼先生和您。”

    在沈暨的帮助下，叶深深几乎将市场上所有的面料辅料全部翻了个遍，却始终没有找到合意的。

    沈暨安慰她说：“别担心，找不到现成的，我们弄个差不多的来加工也可以，你觉得有比较接近的面料吗？”

    沈暨微笑着转头看她，将自己修改的内容保存，站起身走到沙发边，低头端详茶几上她的新设计：“有什么意义？状态消失了，就算再努力恢复，也只能是一个平庸的设计师了。”

    “等你把手头这套设计交了之后，复赛的结果一出来，就由我这个顶级纸样师替你打版吧。”沈暨说着，仔细端详着设计图，说，“还挺期待的，要做出一整朵包裹全身的立体鸢尾花，没打过这么复杂的版呢。”

    “三十二年前啊……”叶深深佩服地想，估计维修费比买新车还要高几倍了，皮阿诺先生还一直开着，真是个念旧的人。

    沈暨算着时间：“还有一个星期多点，马上就找到的话，时间还是很充裕的。只是如果这两天再找不到，那么我们很可能要退而求其次，只能借用印染颜色，而放弃布料的肌理了。”

    沈暨促狭地笑着看她：“你怎么知道自己一定入围决赛了呢？”

    仓库到了，叶深深跳下车，跟着工人进仓库去，在层层叠叠的布匹之中，一眼就看到了被拿出来的丝毛面料。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沈暨绘图，速度非常快，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运笔，每一根线条都有如附带着丰沛的生命力，刀劈斧凿一般将一切冗余的部分全部扫除，异常迅疾明快。

    “我想他是很孤独的，老伙计不是退了就是死了，过去辉煌的品牌，不是废弃了就是换了设计师风格大变，物是人非令人最无奈寂寞了。”皮阿诺先生说到这里，终于回头瞥了她一眼，说，“所以，有时候，我还挺喜欢你的。”

    巴斯蒂安先生的声音从那边传来，有点为难地告诉她：“这种面料当时生产了很少，因为没有商业价值所以只出了几百米，其中还有一部分是试织时候出的废品。我刚刚已经打电话去Luigi Botto帮你询问过了，工厂中原存的样品，之前在参加一个展会的时候遗失了，所以虽然资料参数还在，但如果我们要的话，他们要现制，时间上肯定来不及。”

    她飞奔上楼去，将卡和钱塞进自己钱包，转身要走的时候，目光却落在门口的挂历上。

    二十日。

    “嗯，这倒是的。”他露出幸福的笑容，说，“你知道吗，你的《珍珠》是复赛阶段唯一一个全票通过的作品，所有评审都给予了最高评价。”

    “艾戈在复赛之前就亲自定下了签约作品，其中唯一一份亲笔签注就是《珍珠》。不过他当然不知道这是你的设计，因为是匿名评审制，而且次序也被打乱了。”他笑得异常开心，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他不但对你的作品非常满意，而且还与助理商议过把该作品的设计师也签下。我猜想，他要是发觉自己最想要签下的设计师就是自己之前想要赶走的叶深深时，一定会有非常非常精彩的反应！”

    这么幸福的时刻，她却从这一刻起进入世界末日般的疯狂赶工。

    沈暨拖了一把椅子，坐在她身后看着。

    “干吗这么见外，不是说好了一起打拼吗？”沈暨抬头对她笑一笑，然后翻看着那几份设计，顿时紧皱眉头，“新人不靠谱啊，细节这么马虎……这样下去店铺的口碑要倒，怎么办？”

    叶深深盘腿坐在茶几上，将自己的素描本打开。今天在博物馆中速写的那些灵感，虽然潦草，但她当时的设计构思历历在目。

    “这，这简直是百分之百契合的面料……”叶深深激动得身体轻微颤抖，胸口一热，眼泪都差点掉下来。

    叶深深的脸上也露出笑容来，向往地说：“但你一定过得比在家乡开心吧。”

    叶深深觉得所有的门都在朝自己一扇一扇关上，她只能绝望地说：“那，我只能修改设计了。”

    叶深深转头看他，面带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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