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地狱模式

    “阿峰，你帮我联系的瑜伽老师来了吗？”郁霏回头看男友。

    年轻美貌，一举成名，有自己独立的品牌，还有一个关怀备至的男友。

    即使整天在办公室和工厂忙得团团转，即使连走路都是用跑的，即使回到家还要立即投入设计，甚至连工作室的午休时间，也必须争分夺秒地利用起来——然而，叶深深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幸运了。

    沈暨笑着摇头：“我倒是想啊，可惜主编大人不要我。”

    “我知道什么呀我！你赶紧给我说说你那事……”叶深深对着电话一通吼。然而终究什么也没问出来，她倔强的脾气全部来源于她妈妈，所以论起执拗，她真不是妈妈的对手。

    沈暨站在她的身后，微微低头看着她，眉梢唇角的笑意甜蜜：“我在那边的摄影棚，看到这边有个背影很像你，所以过来看一看。”

    仅仅过了两秒钟，大堆的图片涌现。

    “是呀。你看你，我看好你你就不相信，人家看好你你就这么激动，我好伤心啊。”郁霏笑着抚上她的背，“今晚有没空啊？我可以联系她工作室的人和你见个面吃个饭哦。”

    郁霏却抬手帮她接了几件衣服过去，然后问：“要送到哪儿呀？”

    叶深深的人生，开启了地狱模式。

    熊萌对于时尚界的八卦简直了如指掌。“所有的剪裁方法，都是为了尽可能地强调曲线。当初立体剪裁创始人Nielli可是将布直接缠在模特身上进行剪裁的，深深你说我能不能借这个机会，让模特脱|光了给我缠上布做衣服？”

    她把手机一摔，不想理她，但下一条消息过来时，她翻了个白眼，还是打开来看了。

    路微笑道：“没什么，同样被某个人伤害过，我觉得我们可以在一起聊聊天而已。”

    她一边说着，一边给老金发了个消息。

    叶深深抱着靠枕趴在电脑前，打字：“出什么事啦？我这段时间确实有点忙哦……”

    在几排陌生人照片之中，出现了沈暨。

    从工作的角度来说，当然是找顾恶魔。

    “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对抗人类暴政的吗？”宋宋绝望地问。

    “对啊。首先，我只是工作室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实习生，甚至还没通过实习期；其次，郁霏和我又不熟，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

    路微笑着，目光在她男友的身上移动。

    他朝那边一个女子挥手示意，叶深深认出她是上次来过方圣杰工作室酒会的那个时尚杂志主编。

    “妈，怎么啦？”她靠在院子里的树背后，问。

    “季铃？”叶深深又惊又喜地问。

    叶深深赶紧点头，侧身让她先过去。

    “其实什么啊，妈？”叶深深问。

    “可惜他现在找的那个合伙人，呵呵……”路微笑着看她，“那个叶深深，你觉得怎么样？”

    “季铃看上深深的衣服了，希望她能帮自己定制一件，你觉得深深现在能不能以私人身份去接这个活儿？”

    在宋宋的控诉之中，叶深深终于对顾成殊的坏事有了全面了解。虽然顾成殊号称自己只是出资方，但天生的强势再加上债主这个身份加持，叶深深走后，策划书往宋宋面前一甩，整个店铺的步伐就只能按照他的节奏，迈向他所指引的方向了。

    不过应该没什么问题才对，不就是和季铃工作室的人见个面吗？

    路微看着她若无其事的表情，简直是目瞪口呆。

    “哦，你和他们商量吧。”主编宋瑜也没在意她，随意和她握了握手，笑道，“灯光配饰什么的，应该不会有大问题，你看着就好。”

    叶深深听得有点心虚：“啊？真的吗……是谁啊？”

    沈暨想了想，对她神秘地笑一笑，说：“我想应该没问题，晚上我陪你一起去。反正只是谈谈嘛，又不一定能接到委托。就算接到了设计委托，还有我和顾成殊在呢，你怕什么。”

    真好看……让她的心都不受控制地怦怦跳起来。

    “什么时候拍的呀？”她疑惑地凑近屏幕，研究着。

    叶深深往那边看了看，问：“你在那边当模特吗？”

    “可是不行啊，深深……”她总能说服自己，以最大的毅力爬起来，做到电脑前面，接上手写板，“叶宋孔雀等着你，方老师的要求等着你。网店不能停止上新，你也不能再因为迟交而被扣5分了……”

    紧握的掌心浮起薄薄的汗，她不由自主地加深了呼吸。

    叶深深等着她说下去，但她却只说到这里，就没再继续了。

    《ONE》是国内顶尖的时尚杂志之一，与方圣杰工作室的合作一向都很紧密。这次是一组明年春夏的印花专题，叶深深踏进摄影棚，一眼就看见了上次自己跑去厂里染的那批裙子。

    叶深深默默地点头，轻声说：“可方老师也没办法啊，工作室现在发展得这么好，工作室加外面工厂的人手也有几十个，间接影响的人和品牌更多，他必须要对大家负责，带着大家走下去，无法一意孤行。”

    一整套图被刷出来，去年Chanel秋冬季的时装发布会，他并不是模特，而是坐在台下。法文的报道，她完全看不懂，估计是哪个网站搬过来存档的。

    郁霏：我借到了一把好刀。有兴趣的话今晚一起吃饭，我们可以谈一谈叶深深的事情。

    “对了沈暨……你认识郁霏吧？”

    “就是嘛，那种义正辞严的圣母白莲花样……”路微翻个白眼，又看了老金发给她的消息一眼，好心情终究没被郁霏给赶跑，“呵呵，叶深深，容我同情哀悼你一下了……”

    她默默地关了电脑，躺到床上去，觉得自己疲倦极了。

    她望着手机上，沈暨温柔的笑容，在心里想，就算自己对他一无所知，那又怎么样呢？就算他永远不对她透露自己的秘密，就算他永远是她心中的秘密，那又怎么样。

    可是从个人角度来说，她已经好久没有见到沈天使了……

    宋宋是个大嘴巴，压根儿不知道叶深深将现在的生活都瞒着母亲，第二天就拉着叶母说：“阿姨，我要给深深寄点吃的，你要顺便给她寄什么吗？”

    她努力腾出一只手，接通了电话，蓬松的纱和朦胧的蕾丝遮住了她的眼睛，她没看清楚对方是谁：“喂，你好？”

    “这是刚刚出来的样衣，送给方老师过目的。”叶深深感激地朝她点头。

    看着主编离开，叶深深朝沈暨吐吐舌头，沈暨也不由得笑了，抬手揉揉她的头发，说：“来，我帮你看看。”

    男友立即去放了半盆水，将茶杯放在里面稍微凉了凉，再擦干递给她。

    等他离开了，姜秋悄悄过来把手机打开看了看，然后神秘兮兮地回到另一边，对路微说：“确实没错，是叶深深的妈妈给她打电话，叶深深的口气中好像她妈妈出事了。”

    “哦，你对深深还真好，给她寄什么？”叶母看了看她的东西。

    陈连依在这行做了十几年，出名的谨慎与严格。“比如说，一件衣服拿到手，别人看走线，我先看的是倒回针。大牌为什么是大牌？因为他们的倒回针都完美无缺，这就是它们天生的气质！”

    她枕在自己的臂弯中，疲惫至极中，迷迷糊糊睡去。

    “郁霏？”路微悻悻地打开来看，“说曹操曹操就到，这女人找我能有什么事？”

    这是一本二线时尚杂志，专访栏目的跨页彩图正是一个近期走红的女星，长得漂亮，身材也好，年轻美貌，穿什么衣服都会很好看的类型。

    一放下手机，她立即又打电话给宋宋，赶紧追问：“宋宋，我妈出啥事了？”

    郁霏笑道：“可要小心点哦，楼梯很危险的。”

    郁霏笑着抬起眼皮，打了她一眼：“哎呀，这个你可别冤枉他了，就连我也不知道呀。”

    不过也因此，她多了很多与其他设计师、实习生的交流机会。

    “你肯定认识她的！”两人进入方圣杰的房间，他还没到来，郁霏帮着她将衣服一件件挂好。叶深深在旁边熨烫，郁霏笑嘻嘻地翻着一本杂志，然后举起来给她看，“喏，就是她呀！”

    “是啊，真看不出来，那女人居然还对叶深深这么好！”

    叶深深尴尬地换了话题：“对了，对于那些铺天盖地的抄袭，顾成殊怎么说？制定对策了吗？”

    “我们最近没碰面，他可能在忙吧。”叶深深说。

    郁霏笑着翻了翻衣服，又问：“你做的？”

    还差好远好远呢，她还只能设计出好看的衣服，可是像这样能让人觉得激动喜悦的衣服，她却还无法掌控。

    叶深深不由得笑了出来：“你不喜欢前卫先锋的设计。”

    “对，对我来说美才是一切。那些混乱的、无序的、庞杂的设计，即使再吸引眼球，再传达什么设计师的理念，我也无法喜欢。那时候方圣杰有几个系列就是这样，虽然很好地传达了自己那种压抑无望的挣扎，但是在商业上，或者说在美学上，是非常失败的。他那时候与MCQ的合约到期，闹得也很不愉快。”沈暨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圣杰赌气回国，希望能随心所欲地做自己的设计，可是如今看来，他是真正地已经理解了现实的力量，彻底妥协了。”

    郁霏没理她，捧起花茶两秒钟，又放了下去：“烫。”

    仔细一想的话，其实对于沈暨，她是一无所知的。

    “嗯，看来他是不希望太艳烈的色彩使市场降低。”沈暨过去与灯光师商议了一下，将光线调暗，又与总监商量了一下后期，才对叶深深做了个OK的手势。

    确实已经忙得连一点空闲时间都没有的叶深深，摸不着头脑地开始打开她指引的地方看，一看不要紧，简直吓了一大跳。

    “还没有正式通知，不过你说不会合作的……”

    “到底什么事啊，妈！”叶深深都急了。

    “咦？你被人伤害了吗？那个人是谁啊，这么混账。”郁霏说着，又转头噘嘴对自己男友说，“好像不太甜呢。”

    等放下电话，叶深深发现自己靠的树正在窗边，那边有个女孩子正在窗口。她看出那个女孩子是姜秋，便走远一点，对着手机上的两个联系人发呆。

    叶深深回头看他，脸上显出猝不及防的惊喜，难以抑制：“沈暨！”

    叶深深倒是并不愤怒，平静地打字：“青鸟的决策人是路微，她只是个设计部副总监。而且，那些都是我们卖剩下的东西，顾成殊早已和我说过了，他已经警告过青鸟，再有下次，一定会让他们难看。”

    叶深深虽然白痴，但在郁霏走后，她立即摸出手机，考虑着应该找顾成殊还是找沈暨，谈一谈郁霏给自己介绍设计活儿的事情。毕竟，虽然这是惊人的好事，可来得太蹊跷轻易的好事，她真的有点儿信不过。

    不过……

    “是呀，不过我会给她介绍一个非常出色的新人设计师，叶深深。”郁霏的声音没了一贯的温柔甜腻，换上了冷淡而稍显僵硬的口吻，“想一想我对叶深深可真不错呀，居然把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介绍给她，不知道，她以后会怎么报答我呢？”

    她翻了翻照片前后，想起来了，是沈暨陪着她去买这个新手机的时候，卖手机的女孩子给她介绍摄像头时拍了几张照片，还偷偷开了蓝牙——原来她在乱七八糟的手机店环境中，偷|拍了一张沈暨又传给了她自己。

    叶母立马走到门外，去给叶深深打电话。

    “那你有空了给我回个电话，妈有事和你商量。”

    “深深的记性也不靠谱啊，手机都忘了。”

    郁霏这才捧着茶杯，抬眼看路微：“路董找我是有什么事？”

    “不过可能性也是存在的。首先你的网店还是炒得很热的，最近不是又在推‘双胞胎’活动吗？其次，万一郁霏是真的喜欢你，想要帮你呢？也不能总是防备别人的好意，对不对？”

    郁霏点点头，用一双充满了真诚的眼睛看着她：“是啊，国内又有一个这么出色的设计师崛起，我很高兴。”

    “从某些角度来说，确实是这样的。符合理想的那种，可以追求，但跟第三种相比就属于剑走偏锋，远没有第三种的中庸容易得到接受。”沈暨微微偏头，一些久远的往事在他的眉间显现，“我还记得他刚在MCQ工作室崭露头角的时候，那时候不过20出头，恣意妄为，大胆任性，往往上一系列还让人惊叹不已，下一系列却让人觉得眼睛受到了伤害……”

    “哎？”她赶紧提起来拍了拍，结果发现，没电了。

    首先是店里挖了个五皇冠服装网店的店长过来，店长带着两个手下空降，正式开始打造皇冠网店的一条龙流程。整个店铺页面彻底装修，推广活动、消保、旺铺、直通车一律上线；几十个销量数一数二的网店挂上了她们店的友情链接；每日上新；每周末秒杀活动；每月优惠活动；隔三岔五聚划算……

    叶母在那边犹豫了一下，然后问：“你那边事情忙吗？我听宋宋说，你忙得每天熬夜，都没时间休息了？”

    叶深深大惊，问：“他干吗了？”

    郁霏端着杯子回头看路微，唇角一丝微笑：“哎呀，现在的生活太开心了，都忘记自己以前曾经历过什么了。”

    “什么牌子啊，这么顶尖的杂志都借不到？”叶深深踮着脚往那边看，却只看到一个妙曼身躯上裹着一件裸粉色的纱裙，上面撒满金色银色的海星。造型师正提着三双鞋子，在裙子边比较着。

    天气越来越冷了，风衣、外套、毛衣、大衣全都需要走起。甚至明年春天的衣服都要开始计划了。宋宋倒是设计了几件衣服给她看，她看了之后只能跟宋宋说，你的专长是店长、是领导者，还是不要和我抢饭碗了。

    “那就这样说哦，今晚你可不能剥削深深，我和那边商量一下，看能不能6点见面谈设计。”郁霏说着，拍拍叶深深的肩膀，“深深，我可是向对方保证你一定会愉快地接下来的，你可别不给我这个面子！”

    “对不起哦，我得去换衣服了。”郁霏朝路微眨眨眼，“我还有多余的瑜伽服，你不介意的话可以一起上课哦，我这个老师很不错的。”

    “这几日店里的人流量和交易量也是暴增，活动的力量杠杠的！而且发展到现在，容易暴露的早已被抓完了，那些抄袭的卖家有修改关键词的、有下架的、有隐藏的，跟猫抓老鼠似的，太好玩了！要不是我自己就是店长，也真想去找一找。”

    叶母却执意转了话题，说：“深深，你记得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千万要多吃饭，别饿着冻着，知道吗？”

    叶深深找了个翻译软件把文字复制进去，七颠八倒的翻译完全看不懂，一片纠结，也没有出现任何与服装或者打版制作有关的单词。

    杂志主编过来了，过分纤瘦的身躯和尖削的下巴，一双眼睛显得格外大。她一看见叶深深就想了起来：“你不就是上次进入方圣杰工作室的女生吗？叫什么名字来着……”

    鬼使神差地，她脑中有个念头忽然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于是她犹豫着将鼠标放在照片上，点下复制，然后打开识图网站，将它贴了上去。

    “都是深深爱吃的零食啊之类的，毕竟她现在忙得都没饭吃了吧。”宋宋同情地叹息说，“每天5点起床画图，画到8点半去上班，在工作室被支使到6点才下班，回家还要画图。而且工作室那边工作性质决定的，好多活动都是晚上要跟去的，还有些要专门取夜景，听说一个月也没一次能按时下班的，隔三岔五就是个通宵。每个月我们店里还需要好几张设计图成稿呢，深深还要抽时间和打版师沟通制作，我也是佩服她，怎么忙得过来！”

    “她人也很好。”叶深深仰头看他，认真地说，“今天她还介绍了季铃的经济人给我，今晚6点我们就要见面了。听说，是季铃喜欢我的设计，所以要和我谈谈，似乎还很有可能委托我帮她设计衣服呢。”

    “刀？神经病……”路微神色闪烁地捉摸了半天，不知道郁霏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终于给她回了一句，“今晚哪儿？”

    “但我听说……”路微笑着端起茶杯，轻啜一口，“郁小姐前不久去探望过顾成殊，还给他带了蛋糕。”

    她勉强站住，惊魂未定，赶紧把手机揣回兜里，回头朝那人道谢：“多谢你啦……郁小姐？”

    “我帮杂志向一个牌子借了衣服，正在拍封面，所以过来看看。”

    “哎呀，我想死他了……对了你有他的近照吗？让我看看舔舔，不好意思向他要啊，他又从来不发自|拍。”

    结果，一看见她登陆的宋宋，立即发了消息过来：“深深！你可算出现了！！我听说你现在每天忙得疲于奔命所以不敢联系你！！！可现在店里出这么大事了你居然现在才来看！！！！”

    只看数据的顾成殊表示满意：“客流量、浏览量、销售量全都大幅度提升，投入产出比还是令人满意的。”

    话音未落，另一条短信发进来了。

    明知道他是在转移话题，叶深深还是跟着他笑了出来。

    刚刚接通，手机就黑了。

    身后传来有人温柔的声音，那种微带喉音的低柔声音，甚至可以让听者感觉到他唇角上弯的弧度：“深深，你怎么在这里？”

    叶深深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希望这个活动真的能有效果，杀一杀那些抄袭者的嚣张气焰，然后能让整个网站都有改观吧。”

    “啧啧，这性格，能成什么气候？”郁霏一边笑着自言自语，一边绾好自己的头发，回头看阿峰，“对了，上次季铃那个委托，我们回绝了吗？”

    她蹲在那儿矛盾犹豫挣扎了许久，终于还是理智战胜了情感，按下了顾成殊的电话。

    太累太累的时候，她就去浴室洗个澡，清醒一下再继续画。

    叶深深顿时急了：“没有没有，哪有这么忙啊，我也就是下班后多画几张图而已，没那么忙的。”

    由于很多大V和时尚博主的参与，这场活动几乎席卷了网络。“寻找双胞胎”不但上了热搜，话题量也直接达到上千万。

    她强抑住内心的不安，又复制了这张照片，重新开始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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