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的印象一直都是，很努力、很乖顺、很正常。说正常是因为，舒曼看他的眼神，从来没有其他女生那种两眼放光的样子，所以每次上课需要女学生配合的时候，他都钦点她。久而久之，她就成了传说中的嫡系，而成全教官的面子就成了嫡系的责任与烦恼。

    “不太好吧？在别人眼里你也算是我的嫡系，次次都是压着线过，我偶尔也是需要面子的。”

    贺云岐还在给自己倒水，闻言挑眉问：“不是什么？”

    舒曼的视线刚好停留在付希安胸前第二颗纽扣处，甚至不敢再抬头一点点，怕情不自禁盯着他的脸，怕撞上他的视线，暴露自己的慌乱，她现在只想做一个安静的美少女：“一杯红茶就可以了。”

    话是对舒曼说的，可眼睛依旧盯着贺云岐。贺云岐略略颔首：“魏舒曼，来下我办公室。”

    是的，即使他们从来没有对过话，即便这个号码或许一辈子都用不上，可她依然储存了，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心里觉得这样他们之间的距离就拉近了一点。

    座位正好对着空调口，清凉的风吹过来，舒曼瞬间觉得整个人都舒爽起来，她瞄了眼讲台上的男人，很年轻，戴了副眼镜，很斯文的扮相。

    “嗯，那差不多等你吃完，就送你们回去。”

    舒曼发完收好手机，突然听到讲台上的人说：“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书本上就可以找到答案。

    最后沈蓉半信半疑着点完了餐，大概也是顾及着在男神心里的形象，胃口和吃相都收敛了很多，这年头搞暗恋工程的人也是蛮心酸的。

    到了办公室，贺云岐见她进来，说道：“坐吧。”

    “不好意思小姐，没有预约的话……”

    付希安淡淡道：“嗯。”

    舒曼下意识地摸了摸脸：“有这么明显？”

    舒曼在心里鄙视自己，人家请你吃饭，你还一副嫌这嫌那的样子，矫情死了，于是补了一句，“只是还没想好吃哪一块。”

    贺云岐询问：“她可以走了吗？”

    “五点。”

    付希安略略颔首：“跟我来吧。”

    舒曼恍惚着，再看屏幕的时候，竟然显示电话正在接通的状态，舒曼吓了一大跳，以为自己无意中按了拨通键，连忙去按挂断键。

    舒曼瞬间窘了，刚才她是急于解释，一股脑儿地把想说的一口气说完了，他这么一提醒，倒是真的有一口气憋在了胸口，她捂着听筒小声地轻喘了几下，继续说道：“那个……我是蓉蓉的同学。”

    但凡学校举办大型活动，都需要拍照存档，男生应该是学生会的，舒曼扯了个抱歉的笑容，抱着书准备撤，刚走到过道手机来了条短信，舒曼拿出来看，是沈蓉发来的：“在哪儿？”

    贺云岐倒是笑了起来：“放心，那边不会再追究。”

    舒曼再次窘得脸红，立刻很乖地下车跟他走。付希安将车停在商业街，因为是临时决定所以餐馆是随意选的，等舒曼从洗手间出来，菜已经点好了。坐下来十分钟，付希安都在接电话，舒曼连说句谢谢的机会都没有，只好低着头喝茶。偶尔抬头看一眼对面的男人，她才注意到，他的嗓音有些嘶哑，眉眼里也尽是倦意，可即便如此，看着依旧是一副俊逸非凡的模样。

    女医生一番话说完，静静期待贺云岐的反应，这下倒是轮到舒曼脸红了，她在心里呐喊，医生啊，我不是生理期啊，我只是失眠了两个晚上导致体力不支而已，请不要随便误会成我的大姨妈来了好吗？您再专业，也不要当着我的面和一个男人谈论我的生理期啊……

    那天是周末，侦查系筹办了一个犯罪心理学的讲座，本来和她没有什么关系，宿舍里的其他三人都回了家，唯一的电风扇刚巧坏了，她一个人待着无聊又闷热，想了想，随便捡了本书抱着去蹭空调。

    舒曼不明所以地被拉着走，可越走越觉得不对劲，直到快走到礼堂门口，她顿住了脚，很严肃地问道：“你要去哪儿？”

    醒来时人已经在医务室了，膝盖和肘都有些破皮，伤口处理过了，舒曼起身掀开病床前的帘子时，门口正好走进来一个人。

    舒曼瞬间愣住，对啊，不是什么？跟他解释自己晕倒不是因为生理期吗？这种话说出口难道不是比刚才的情况更让人尴尬吗？再说她出了这茬事，往返跑肯定算不及格了，得补考吧？要让他知道不是因为那啥了晕倒，还不得又把她拎出来单独训练？这不是自掘坟墓吗？！

    “你不懂，女生照镜子的时候眼睛是自带磨皮功能的……不对，你刚才说我什么时候重考来着？我没听清楚。”

    才六月末，天气已经热得不像话，舒曼走在路上觉得自己像个地瓜正在被煎烤，到礼堂的时候，讲座已经开始。

    付希安将手机放在桌上，看着对面一撒谎就会被自己慌乱的眼神出卖的小姑娘，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伸手将盘子推了过去：“这样啊，那整盘都给你吃好了。”

    舒曼的心一跳：“那不能叫捣乱。”

    为了掩盖这种尴尬的声音，舒曼还故意咳嗽了几下，岂料她刚咳完，肚子又诚实地咕噜了一声。舒曼窘得好想捶地，干脆把头朝向车外假装看夜景，付希安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她的后脑勺唇角微微勾了下，然后在下个路口，打了个左转的方向，将车驶入另一条道。

    舒曼以退为进，指着旁边的椅子，“我就坐在这里等好了，不会让你为难的。”

    直到回学校，舒曼都没有再看一眼付希安，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她没有谈过恋爱，但也知道心思太昭然若揭也是不好的。念警校的女生，大部分为了省事都剪了短发，每个人都穿着一样的制服或者宽大的迷彩服，站成一排乍一眼看过去，任谁都分不清哪个是秋香哪个是石榴姐。可只要细看，总有人身段凹凸有致，就连站军姿都比旁人端正好看上几分，这样的人就是舒曼和沈蓉。

    “你不是……晚上才回吗？”

    “嗯，晚上几点回校？”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还没等舒曼消化完他的话，对面的人继续说道：“看在你最近失眠的分上，我帮你选两周后吧。”

    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低沉而性感的嗓音，淡漠的语气。

    舒曼心底正赞叹，男人突然偏头看过来，视线的碰撞让她慌得转过头，莫名有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她猫着腰在最后一排找了个座位坐下来，翻开手里的书才发现竟然是本少女漫画，应该是误拿了沈蓉的珍藏。

    沈蓉一把将她拽住：“憋会儿。”

    她当初之所以选择念警校，就是因为听说毕业后便是公务员，不用愁找工作，她所有的心思就是好好念书，争取分到好的单位。

    “啊？”

    沈蓉撇了撇嘴，语气里带着几分委屈：“我去机场接你了。在机场等了整整两个小时，才知你早已回国。”

    “你好。”

    舒曼一口气说完，那边却突然安静了。

    舒曼顺着她们说的方向看过去，讲台右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穿得很正式，黑色的西服西裤，离得也真是远，五官看不清楚，但坐在那里，他就像是天生带着一种贵气，让人移不开视线。

    舒曼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女医生已经红着脸抢答了：“贺教官，你们的体能考核什么的，能男女分开考吗？”

    她的心，突然有了一种归属感，心有所属的属。付希安回来时正好是两周后的周末。司机去机场接他和凌玿，到了公司，突然想起前几天去清洗车子的时候，发现车里多出了本书，他知道前段时间付总陪叙诚去过警校做演讲，可能书是叙诚落下的，于是在他们下车时开口提醒了下，付希安这才想起书要还给那个小姑娘。

    “啊？”

    舒曼欲哭无泪：“贺教官，我的人生能让我做一次主吗？其实勉强及格也是挺难做到的，我想继续挑战这种高难度。”

    “不过五十米往返跑还是要重新考核的，你看是过一周后再考，还是单独训练两周后考？”

    车内的阅读灯突然暗了下来，瞬间一片黑暗，只有她手心里那堆银色的小铁盒发着熠熠的光，紧闭的车窗车门隔绝了马路上的喇叭声、人行道上的喧闹声。

    舒曼听闻也好奇地抬头看了下，从讲台到这里少说也有六七十米吧？她也很想问一句，姑娘，你天生远视吗？“喂喂，你们看到台下那个男人没有？就是右手边那个？”

    短信刚发出去的那几天，舒曼将手机时刻带在身边，连晚上集合都不忘开了静音揣在口袋里，生怕错过他回过来的短信或者电话。

    半小时后，前台小姐内心纠结了，她的话，是信还是不信？一个小时后，前台看了眼依旧坐得端正的舒曼，心里有些动摇了，也许那个电话是真的，付总真有事要找她谈，不然谁会没事这么干坐着等一个小时啊？于是前台悄悄拨了内线电话，可是无人接听。

    一路跟着到了地下车库，付希安从车里拿出本书，递过去：“是这本吗？”

    唇角勾起的弧度刚刚好，原本硬朗的五官瞬间柔和了起来，看得人怦然心动，女医生的脸瞬间红得通透。

    除了沈蓉喊他一声希安哥以外，她甚至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沈蓉已经拿出手机，翻到通讯录放在她面前，舒曼盯着屏幕上的名字，在心里轻轻念了出来，付希安，名字真好听。舒曼假装镇定：“直接打过去吗？这样好吗？”

    坐在副驾驶的叙诚闻言，朝后偏了偏头。舒曼觉得没法当着前面这两人的面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便含糊道：“不小心拿错了。”

    “好吧。”

    这让她怎么借？“海龟”老师，你的眼镜是望远镜改装的吧？这么远都能看清？已经犯了一个错，绝不能再错上加错，于是她调整了下情绪，非常高冷地拒绝道：“对不起，我有洁癖，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书。”

    男生指了指大家，再指了指她：“我需要拍一下照。”

    “我目测了下，没戴婚戒。”

    沈蓉回了一个羞答答的表情，点头：嗯。付希安开的车，沈蓉拉着舒曼作陪坐在后面，车子平稳驶出的时候，沈蓉终于注意到她手上的书了：“你怎么拿了我的漫……咳咳……我的书？”

    “你早上不照镜子？”

    正好是红灯，付希安轻轻踩住刹车，偏过头问：“饿了？”

    “啊？”

    “哇哦，霸道总裁即视感啊。”

    第二印象也很重要的是不是？所以，还是改发短信比较保险吧？沈蓉已经欢快地转去选她的棒棒糖了：“随你咯。”

    “我知道。”

    前台小姐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舒曼今天穿了T恤和牛仔裤，脚上是双运动鞋，背着一个双肩包，一看就是个学|生|妹，还是看上去穷得不会跟付总有半点关系的学|生|妹，态度自然轻慢了起来：“抱歉，今天是休息日，你可以下次预约好了再来。”

    没有穿制服来听讲座已经不是小事了，现在她面临的最大的问题是，这本书是沈蓉的，而沈蓉最大的业余爱好就是看少女漫画。

    “听说他是个‘海龟’？”

    沈蓉嫌弃地推了推她，一身汗，黏黏的，“走啦，陪我去个地方。”

    所以，私底下有女生经常感慨，能整天对着这么一张脸，就是被虐两下也是开心的。

    她只是在去蹭空调的路上，忘了换制服和不肯借书而已啊。“噢？那你觉得什么样才是？”

    因为受伤，贺云岐特赦了她三天的训练，甚至连晚上的集合都不用去。突如其来的空余时间，倒是让她觉得百无聊赖，趴在桌子上随意翻着手机通讯录，本来想给妈妈打个电话的，又一想这原本是训练时间，要是她追问起来，这晕倒受伤的事就会暴露，还是算了，免得她担心。

    五秒钟后，那边依旧是淡淡的声音：“需要喘口气吗？”

    虽然很想听一下他的声音，那天他的嗓音听起来有些清冷与疏离，不知道通过电波传递会是什么样的，可又怕自己对着电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总觉得自己会连打电话这件小事都做不好。

    沈蓉指着鱼贯而出的人群：“没事，讲座都结束了，陪我进去找个人呗。”

    付希安真的给她回电话了？不对，她刚才……挂了他的电话？！

    为了能在上课时间保质保量地看，她很用心地给书做了伪装，替每本珍藏的漫画都弄了个教科书的封面，比如这本，外面套的就是《犯罪还原现场》的封面。

    舒曼把那只还拿着《犯罪还原现场》的手往身后一藏，尴尬地笑了笑：

    “先吃饭。”

    说完，舒曼真的走过去端端正正地坐着等上了。

    “海龟”先生叙诚往她们的方向看了眼，又转头和眼前的那几位说了几句，才朝她们走来。待走到她们面前，叙诚推了推眼镜，一脸温和地问道：“今天没有回家吗？”

    这一等，等到了傍晚五点半，会议室的门才被推开，付希安站在门口，就看到一个小姑娘趴在会议桌上睡着了。

    一想到吃这种东西时候的吃相，舒曼立马摇头：“我不饿，你吃吧。”

    幸好沈蓉的注意力很快转移了：“叙诚哥哥，你这次回来多久？”

    这个夜，突然很寂静。那一年，她还不懂爱情究竟是什么，只是在那个瞬间，好似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和她。她记得，灯光暗下来的刹那，他的眼神亮了亮，从此照亮了她的全世界。她也捧出了，她的全世界。

    汉堡、可乐、鸡翅一向都是她的最爱，沈蓉狐疑地看着她：怎么回事？到底是朝夕相处快三年的人，默契跟得上，两人用眼神也能对话。舒曼：我大姨妈造访，红茶暖胃。沈蓉在心里默默掐算日子：不对啊，上月不是这时候。舒曼：劳累过度会提前好吗？

    舒曼回拨过去，无人接听。“别打了，你直接去找他吧。”

    “那冰激凌还是冰可乐？”

    贺云岐抬了抬下巴：“你那两个黑眼圈啊……”

    沈蓉瞪着她，这一瞪让她灵光乍现，瞬间眼神里盛满了心虚。“别告诉我，你忘在希安哥的车上了。”

    第二次见他，已经是在课堂上了，他穿了迷彩服戴着帽子，浑身散发着一股英气。他站在列队前，报了长长的一串训练项目，舒曼的脑海里闪过他的八块腹肌，再垂眼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心里想着，这样的教官，惹怒他，挨揍会很疼吧？

    舒曼咬了下唇：“嗯。”

    付希安见她不动，皱了皱眉：“真的不饿？”

    这么想着，她干脆合上了书，撑着下巴，开始肆无忌惮地欣赏起来，虽不真切，但整个脸形轮廓都比常人好看百倍。

    “那可不行。”

    舒曼自然也看懂了她的眼神，想了想，还是拿出手机翻到通讯录：“是这样的，你们付总刚才打我电话，只是我在逛街没有听到，我知道他周末都有加班的习惯，正好我也路过这里……”

    “急吗？我让司机去找找送过来。”

    贺云岐倒也不尴尬，只是看了一眼低着头默默不语的舒曼，微笑着答道：“好的，多谢，我会考虑。”

    这顿饭在安静而祥和的氛围中进行着，舒曼握着茶杯，假装眼神放空的样子，时不时侧过头不经意地扫一眼，付希安和叙诚正在聊天，偶有视线碰撞的时候，她就慌忙低下头喝茶。

    “你上次拿的那本，放哪了？”

    舒曼心里突然一阵失落，忙道：“不急不急。”

    几乎是一口气说完，然后她立马转身大踏步往外走，刚走出礼堂，脚软得差点扶墙，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一路往宿舍跑，连手机响了好几遍都没顾上，快要到宿舍楼下时突然被人一把拉住。

    随后一杯热气腾腾的水放在她面前，“喝点热水。”

    “嗯，传闻说是斯坦福毕业的，很高价，一般人请不动他，这次我们系领导也真是蛮拼的。”

    沈蓉搬了个凳子坐在她旁边：“哇，你抓痒的方式好特别噢。”

    这家店的生意还不错，厅堂满客，难得的是菜上得也很快，第一盘菜上的是黄焖鸡块。舒曼拿着筷子下意识地看了眼手臂，之前的擦伤已经好了，痂也掉得七七八八，只是还有些淡淡的印记。

    此话一出，立马有人发出感叹：“这都能看清？你瞳孔自带望远镜啊？”

    沈蓉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