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可得?
我喝完咖啡,洗干净杯子。快午夜了,我准备关门。咖啡店就开在我和你的新家附近,装潢布局都按你梦想中的样子。你说过:“不需要很大的店面,放几张原木桌椅,咖啡杯用小碎花的那种,杯垫要配套。Joe,我希望每一个来过的客人,会从此爱上咖啡。”
我食不知味。想不到三个月不见,你有了男朋友不算,还受尽委屈。
可爱的女生。我知道自己笑起来并不好看,所以克制着没有笑。
报到那天,我把你带到美术系的摊位后就匆忙离开了,我没告诉你自己的名字。那时候我把你当作萍水相逢的路人,我不喜欢为了陌生人浪费时间。可是毫无理由的愤怒让我认清了一件事,我喜欢你——顾晓佳!
我一直是理智的人,克制,低调,难以接近。
“我带你去吧。”不知为何,我脱口而出,尽管你并非我们系的新生。
我婉言谢绝。两年了,我们的婚礼不知哪一天能举行。我不愿意出席会让我触景伤情的喜筵。
很多事情,悄悄地在改变。你的妹妹晓薇,当年高考前紧张到睡不着的女孩,差点直升硕士。她放弃了机会,让给了别人。那天晓薇来找我,她说要尽快找到工作好让父母少一点担心。
她微笑了,进门之后第一次真心的笑容。我微微一怔,她笑起来的样子和你好像。
有那么难吃吗?我失笑,不由看了看她。她穿着黑色的外套,虽是休闲的式样,但依然显出她纤瘦的身材。她和我一样戴眼镜,淡紫色的镜架让她的气质在知性之外多了一丝时尚。我习惯性地猜测,她是不是一个矛盾的女子?
九月开学,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斑驳地洒在来报到的新生身上。我大学二年级,被导师叫来负责接待新生。
“谢谢你,学长。”你慌忙道谢,伸手准备接。
绯闻传起来一向很快。你的正牌男友在校园内拦住我要和我单挑。他人高马大,是你们系的王牌射手。我能理解你为何喜欢他,英雄崇拜嘛。
我在等你醒过来,晓佳!
“乔墨笑爱顾晓佳,一生一世。”
我和你分享一副耳机,立体声效果只剩下一半。电台的频率不准,传入耳中的歌声有杂音,但并不妨碍我们沉醉其中。现在我不妨实话实说,当初让我陶醉的并非音乐,而是我和你靠得那么近。
我望着你的画:白色的巨鸟远走高飞,剩下的人你说他是自由的。你很体贴,在动手术之前为我想好了退路。可你想不到的是,一线渺茫的希望并不等于绝望。
不,是所有开心的笑容都极相似才对。
手伸出去准备收起巧克力糖,我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一个女人走进来。
你的手被冰冷的自来水冻得通红。我生气了,不知道怒气从何而来。
“是奉承你很酷,学长。”你“啪”一个立正,俏皮地回答。
店里的音响放着《猫》中的插曲《Memory》。这首脍炙人口的名曲,当年你大惊小怪地告诉我,说发现了一首惊世杰作。
我没有回答晓薇。值得与否在于我自己的判断,不需要别人认同。
我苦笑。原来爱情果真讲究先来后到,我迟了三个月,想知道后悔药哪里有卖。
我三十岁,职业是眼下众多白领心仪的SOHO。白天,我在家做动画设计,收入不菲。下午六点,我的咖啡屋开门营业,生意兴隆。
“照顾的顾,拂晓的晓,佳宝芒果的佳。”你这么介绍自己。那时候这个牌子的蜜饯非常流行。
不过这也正常,在那个超市购物的人大多住在附近。我们会再相遇,亦是合理。
今夜注定我情绪反常了。也许《Memory》让我想起了太多的往事,也许别人的喜糖让我的心如她所点的Black coffee那样满是苦涩,我叫住了欲离去的她。
前两个还好,听到最后一句我忍不住放声大笑了。有趣的女生,可能还爱吃零食。
我叫乔墨笑。墨笑的意思是见笔墨就笑,父亲当年给我起名,希望我能学有所成。可是这个名字太过书面化,所以认识我的人通常叫我Joe。
“学长?”
你很高兴,转身冲着身后拖着大包小包的一对中年夫妻大叫“爸爸妈妈,我遇到了一个很好的学长”。挺长的一句话,你一口气喊完,还能回头顺便再加上一句“谢谢你,学长”。
“Black coffee.”她走到吧台坐下。她大概也认出了我,超市那件事并未过去很久,可她的表情没有任何改变。
很多人都会羡慕我的生活。他们在为生存忙碌,在为感情烦恼,而这些问题我看来都没有。
我不与人深交,个性说好听是内向,难听一点便是孤僻。我对那些一呼百应的风云人物有小小的羡慕,但转过头我还是一如既往。在欢乐的人群中我选择冷眼旁观,我清醒地知道盛宴之后,是灯火寥落的孤单。
我夺下你的饭碗,你吃惊地看着我。
那天在食堂,你端着热气腾腾的粥走到餐桌边一个男生面前。那人我认识,是美术系足球队的前锋。
我爱你,晓佳。从我决定听你的话一生微笑那一刻起,我的人生,注定属于顾晓佳这个名字了。
我将咖啡壶里的咖啡倒入杯中,合着纸杯垫端给她。“小姐,你的Black coffee。”
我向来不是积极主动的人。知道你的名字,知道你在哪个系,却一直没有去找你。
你仓皇退开,低着头说抱歉。你还是放不开他,即使我珍惜你胜过他百倍。
你就这么闯进了我心里,再没有找到出去的路。
那一架我理所当然输了,而且输得相当惨烈。等脸上的青肿稍稍退去后,我又出现在你面前。
“难得,有人享受这样的苦。”我不忍心,仿佛舌尖也尝到了苦涩的滋味。
十年前,我二十岁,遇到十八岁的你。
Joy说过:爱情是含笑饮毒酒。千般苦万般怨,抵不过心甘情愿四个字。
十年后的今天,报纸上情感专栏的作者写道:现代都市的成熟男女,绝大多数用理智在谈恋爱,所以易守难攻。我想这个叫Joy的人,或许也曾经为爱情冲动过。能分析别人的感情,这个人的理智一定千锤百炼了。
“学长,你原来会笑啊。”你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恍然大悟般,“我还以为上帝忘了给你安装笑神经呢。”
似曾相识的对白,我相信她记得曾经遇见我。
“我告诉过你我的名字了,乔墨笑,你可以叫我Joe。”我才不管这是在美术系的地盘上,坦然接受人来人往的注目礼。
“这个,很难吃。”她皱起了眉头,脸上的表情似乎像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