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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纪功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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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个聪明绝顶的人。”杜君卿点头,抬眼望向天边:“城南韦杜,世代通婚,远的不说,就是他姑母赵郡夫人,从前就是我兄巨卿之妻,赵郡夫人与我兄所生的女儿,也嫁入韦家,听说若是排起全族辈份,保泰还该称我那侄女做婶娘。我自己的荐主则是保泰的伯祖韦源甫大帅,保泰举明经后,也在韦大帅处为幕官,算来,也是因缘匪浅,不过许久未见了。”

    “适才在义仓中,李台主说的一番话,老夫心有戚戚焉哪!”杜君卿一边啜着茶,一手也不忘按着胡子:“自十八岁入仕,就一直与江淮一带脱离不了关系,就是入朝侍主,也是财税转运有关。就只有十年前在陕虢为帅,算是能够暂时脱离算筹算珠,但是好日子过了两年又回到淮南,依旧与大米大豆朝夕相伴,如何才能减少朝廷的损失、降低百姓的负担,老夫心中没有一日不在思量此事。公平二字好写难做,不知李台主可有良谋教我?”

    “既然是事关乌台,我若推托就不应该了,不知大帅想知道些什么?”李千里双手放在案上,正面直视杜君卿。

    “太子是个平庸守成之主,王待诏却是位卑心高足智多谋,但是那李贞一韦奉正又岂是好相与的?他们双方斗起来,我若是垫在中间,免不了落个两面不是人,何如两不相帮、占住个关键位置?再见机行事?”杜君卿这一转念,心念遂宽,召来一个亲信:“你去!追上温掌书,跟他说,李千里若是不过淮西便罢,若取道淮西,务必卖我薄面,好生伺候。”

    虞璇玑尴尬一笑,李千里却握住她的手,淡淡一笑:“我在外官口中没什么好名声,总是担心她被为难,这才特别嘱咐她,不让她说,绝不是有意欺瞒大帅。”

    杜君卿呵呵笑着,不同于韦尚书容易亲近,却也不是其他官员那种应酬笑意,他带着几分调侃、几分和善地说:“人言李台主性冷情淡,却原来一片深情藏在夫人身上。”

    杜君卿也是同样的姿势,笑看着李千里:“那不是该看李台主想让老夫知道些什么吗?”

    “本道天下无知音,今日却见了一双!”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李虞夫妻转头看去,只见那人从一个仓窖后绕出来,从容一笑:“李台主、虞监察,却不想会在此地见到你们。”

    李虞夫妻来到碑下,仰头望着那块已经被拓得黑亮黑亮的碑石,只见碑额上用的是飞白书,碑文却是线条流畅而优美的行书。

    杜君卿睨了他一眼,“命他到东都寻我!李千里既然已经知道我落脚于此,想必会遣人看住我们的举动,不能在他眼前暴露我们与其他藩镇的关系。”

    若是其他官员问这问题,李千里定要拉下脸来,顺便准备弹劾对方。但是此时他完全没想到弹劾的事,反而多了一种闲适的心情,含笑着用手指弹了弹她的额头:“傻孩子,那是常平仓。”

    杜君卿深深一点头,拈须仰视,眸中似有感叹:“确实如此,这碑文可说尽显国初南北合一的气魄,用典行文瑰丽,铺陈战事却气概雄壮,如今没有几人能做出这样的文章了。”

    李千里笑出了鱼尾纹,又问:“所以那个东西是什么?”

    “乌台毕竟是我待了十多年的地方,哪能说抛就抛?”李千里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眼看着已经要到驿站了,他说:“我只不过是想以退为进,让御史台至少在杜君卿手上能平静一阵子,你看着吧,朝廷自此多事,无事便是万幸。”

    虞璇玑默默无语,用脚尖在地上画了三个圈,李千里也不提示,只背着手笑看她苦思,想了半晌,虞璇玑不确定地说:“先以均田让国民有田可以维生,以租庸调法收取赋税,让国家有收入,建仓廪维系国本、平衡物价、赈济百姓……出发点……出发点在哪里?”

    “诚然,所以敢用他为副手的人,也要有他会阳奉阴违的觉悟吧?” 杜君卿笑着拈了块酪酥,看向李千里:“除非,是跟他有着一样目标的人。”

    “回来!”杜君卿叫回已经转身的亲信,又交代了一句:“命水驿用我的大舰送李台主东下,通令沿途水军快船,日夜不停轮班,三艘开道三艘殿后,要将李台主与夫人平安送达。”

    “瓜蔓卷吗?”

    “其实也跟前朝文帝与国初武皇帝文皇帝的理想是一样的。”李千里揽着她肩头说,低头看着她:“均田、仓廪、租庸调,这三者的出发点是一样的,你想想看。”

    “官之友,民之敌;亲之友,仇之敌,敌者无常也。荣之友,败之敌;贱之友,贵之敌,友者有时也……”李千里缓缓地背诵,看向虞璇玑:“杜君卿与老师的关系大致如此,但是还有另一层……从出身上,他们两位都是名门,但是杜君卿是门荫、而老师是进士,他们的交游圈与政治理念完全不同,杜君卿的主张是复古,而老师对于过去毫无兴趣。两边虽然台面上可以笑得脸上开花,实际上,都是牵扯了巨大的利益跟人脉,很难处置。”

    “诺。”

    这是虞璇玑第一次进义仓里来,只见那一个个像斗笠似的茅草顶覆在地上,也不知是做什么,见过含嘉仓、也监管过太仓的李千里则稍稍紧握她的手,一一细说了:“这义仓都是地税,最近此处没有大灾,那些空仓窖里的榖物,就都贷与百姓作种粮,等秋天收成再收回来,所以只剩下三成实仓以备不时之需。”

    “大帅是官场先行,我入仕的时间还不及大帅一半,又一直都在御史台,若说求教,还该是大帅教我才是。”李千里一拱手,应酬着说。

    李千里眉尾一动,虞璇玑瞪大了眼睛,不自然地弯了弯嘴角:“杜大帅。”

    “问问看吧!”李千里说,问了守门的门卒,那门卒见是个士人,又只带着女人,便放他们进去。

    虞璇玑的目光却带着柔情,看向碑文:“顺圣皇后的温柔尽显于那首‘如意娘’,但是高宗大帝这碑文,真算得上是男人的温柔了。我从前总觉得,从顺圣皇后的作为来看,那首如意娘恐怕不是真情,但是今日看了这碑,倒觉得这等温柔而奇伟的男子,也难怪顺圣皇后倾心哪!”

    “我想也应该要问了。”

    “那倒不是,我怕他对‘御史台’不利。”李千里话中有话地说。

    说完,不待杜君卿多问,他便携了虞璇玑离开等慈寺。

    “寒移暑谢,律变星回,阵云先灭,月垒犹开,毁垣残柳,塞井荒苔……”李千里吟着颂文,不知是什么触动了他,竟说不出评语来。

    “诺。”

    “公平!”虞璇玑一跃而起,抓住李千里的手,目光闪闪发亮:“立下制度的人想的就是如何才能公平!所以要均田,要让每一个人都能够按着他们可以承担的能力得到地土。百姓有了田,要向他们收取他们可以承担的税赋。有了税赋要有合理的储存应用,还要考虑有些人拥有过多的田土,或者有财却无土,但是他们都是活在这块土地上,理应为居住的地方尽力,所以要向他们征收义仓跟常平仓的税。是因为人变多了、地却没办法跟着增加,加上越来越多的人兼并地土,所以无法均田、租庸调也失去了公平,才要进行税制改革。”

    “都说高宗大帝半世受制于顺圣皇后,但是看这碑文,这等气魄、这等才情,又怎是个仰妻子鼻息的男人写得出来的?看其文,欲见其人却不得见,这是一不甘心。再看这字,雄健却不张狂、优雅却不疲软,张弛有度自有格局,这等气度,如今恐怕再也看不见,这又是另一个不甘心了。”虞璇玑含笑,叹了一声说。

    “正是。”杜君卿十分赞赏地看着虞璇玑,点着头说:“不愧是女状头,若是高宗大帝泉下有知,也要爬起来再写一通碑文以酬知音了。”

    这一头,李千里却已与杜君卿又多聊了几句,杜君卿说:“天色尚早,老夫想请李台主与虞监察到等慈寺内饮茶,如何?”

    “其实也不难,你就记着,正仓收的是一般的田租,有多少地缴多少租,之所以叫‘正’仓,就是这是应当缴给国家的正当收入。义仓跟常平仓,则以乡为单位,按着户数跟丰饶的程度,收取额外的榖物,另外就是王公亲贵或者商贾,这些田土大户或者根本没有置田的,也都要收取一定的榖物或折换绢钱,还有各地屯田的军队、官田或者新垦的荒田,也都要分别收租,储入这两仓中。”李千里娓娓道来,像个教书先生似地说:“义仓遇荒赈灾,没有荒年就贷给百姓做种粮。常平仓则视情况出售或购入当地的榖物,平衡物价,以免不肖商人哄抬物价,造成混乱。这样说,好记些了吗?”

    同时,李千里牵着虞璇玑的手,默默地走回驿站去,此时已近傍晚,有许多百姓或是出城、或是入城,都在回家的路上。但是两人却默默无语,虞璇玑看了李千里一眼,又看向远方:“夫君,我有一事不明。”

    李千里没有正面回答,反问:“罗织谱的最后一卷,你记得吗?”

    “嫁我为妇是个苦差,总是得心疼她几分。”李千里嘴角含笑,虞璇玑却觉得他有些奇怪,不像从前对待官员那般黑白分明:“听闻大帅对梁、李二位夫人都是爱敬有加,想必能理解我的心情。”

    “怎么可能?”李千里的微笑黯淡了些,夕阳从西边照来,映出他半边脸的阴影:“没有人可以筹划出一个完全美好的未来,武力强盛就意味着有许多青壮战死,商业繁荣就表示必有农民遭到剥削,过度崇农轻商,则会使国家失去前进向上的动力。所有的政策,不过是某一部份走向在崩溃的临界点前,把国家往另一部分拉去,这是一门天时地利与人和都要搭配得宜的学问。”

    杜君卿皱眉,摇了摇头,在政治场上,杀人是一柄双刃剑,不到最后不能轻用……他回身坐在榻上,想着刚才的景况,突然又觉得也许李千里这样自保,对他也不是坏事……

    “我们?”虞璇玑敏锐地捕捉到李千里的话语,狡黠地说:“夫君,你刚才还跟杜大帅说什么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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