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说二十四小时内不能喝水,你得再忍一忍。”他在桌子上翻了翻,“这里有吸管和棉棒。我给你滴几滴水,或者帮你湿一下嘴唇?”
“谢谢你的理解。”
“看起来你好些了。”周然在她身后开口。
“你可怜我同情我啊?那就早一点同意离婚,别非闹上法庭让大家都难受好不好?”
“你这样是不是太不给我面子了?”周然嘀咕。
门被敲了几下后推开,护士说:“就这间。咦,停电了?”她把开关一按,满室光华。晓维伸手挡眼,周然起身。原来是周然现在的那位钟点工李嫂熬好了粥和小菜giel晓维送来。
“你别冤枉人,那绝不是我做的。”陈可娇坚决声明,“不过,说起来,她那么大一个人了,这种事情自己搞不定,还要你出面,好想幼儿园小孩打不过别人就向老师告状一样,啥。真不知道你到底看上她哪一点,还处处维护她?”
“什么也没说。”
所以晓维醒来时,见到的不是李鹤而是周然。
“是不是伤口开始疼了?”周然很耐心,他的声线在黑暗里听起来很温柔。
“你不上班了?”晓维问。
“我不高兴应酬。”
后来他去阳台打了几通电话,每一通时间都很长,晓维则打开电视,把频道换来换去。周然进屋,坐到另一张床上和她一起看电视。
周先生,那件事与林晓维是全无关系的,她只是出于一片好心。“李鹤想解释照片得事。”
周然连续两晚没睡好,第二日等护理人员到达后,他躺在阳台的一张躺椅上补眠,早晨的太阳暖洋洋刚刚好。
周然去洗了把脸,回来后认真研究了一番李鹤带来的几样流体食物,选定豆浆,插入吸管一喝就是一小半。
周然朝床得另一边一挪,晓维挨着床把她整个人抱上床,扶她躺下,她也没挣扎。
早些时候,林晓维被诊断为急性阑尾炎,需要马上手术,而手术需要家属签字。虽然李鹤一直强调着“我是她的朋友,我是她的上司,我来签。”但那位执拗的医生无论无何都要求家属到达后再开刀,否则就保守治疗。
“你晚上没应酬吗?这么早就下班?”晓维的好心情在看到他之后终结。
“啊,真的吗?大人也能长高?”李忆绯一脸的惊诧莫名。
“我是你朋友,当然一眼就认出你,但是别人不会的,又不是什么重要板块,你也不是明星,何况还是侧脸。这种报纸看过就算,谁也不会去收藏研究,过不了几天大家就忘了,而且这是记者们搞出来的错误,跟你又没关系,你何必介意?”
晓维最近很怕这宗死寂,她打破沉默说:“喂,你一个大男人,痛快一点不好吗?你到底要不要与我私下里解决离婚?”
晓维回头。眼睛刚才被强光找到,看任何东西都是一团团黑影子,视觉失灵使得平衡感也失灵,差点从凳子上栽倒,周然扶住她。
“说是这样说,但抵不住有心人故意放大。你没看见过论他上那个帖子吧?”
晓维说:“那是我的。”
“如果你喝爸妈都介意我没生下孩子,如果你能找到愿意替你生孩子的女人,其实我不介意当现成的妈。”
“疼到昏迷,医生说快穿孔了,再耽误一些时间后果就严重了。医生说你这是典型的乱吃东西又心情不好导致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总之是我没保护好你。”
很久的寂静之后,周然说:“那你要听通胀与汇率的关系吗?”
周然不说话,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晓维自己哭累了,睁开他的怀抱做起来,到处找面纸。
晓维说:“好。”
“对不起啊,周先生说我可以给孩子做好饭再过来,结果路上赛车,堵得很厉害。”
没过多久,有朋友来看她,给她带来了书杂志食品义务包括女性用品一应俱全,甚至还有游戏机。
她这一夜梦境的最后,是孩子的哭泣,哭着哭着哭声就变成她自己的,又变成别人的,梦里的画面已经像电影终场一样转为黑幕,可哭声依旧不停歇。晓维吓得冒汗,突然惊醒。隔壁隐约的哭声让他明白,原来现实与梦境又再度吻合。
“你还怕别人怎么想啊?”晓维边走边小声嘀咕。
“你要什么?”这声音是周然的,而不是先前的护工大嫂。
“后来我也觉得挺不安的,本想请我朋友澄清道歉的,但是一澄清,不是越描越黑,凡尔纳更让人关注吗?你说是不是?何况他们也没要求报社澄清或者找人负责什么的。你看,你直到今天才找我,这都过去多少天了?我还挺奇怪的呢。”
周然讲电话的声音虽低,李鹤也能略听到一二。周然多半是撇下正在做的事情立即赶到这儿来,而且他在电话里隐晦谈及的事情似乎很棘手。又听周然告诉电话那端:“找人给我详细查一查阑尾手术后要注意什么事情,再从家政公司请个懂护理的钟点工。”
“不听,你难道从没看到过新故事吗?”
“早说了不关你的事,我们不提这些了。”晓维扭头看看窗外,试着判断时间,似乎已经是傍晚了,“你一直在外面等?”
周然果然关上了灯。其实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只是黑黝黝的模糊不清。晓维装睡,周然则坐在另一张床上玩手机。除了玩这个,在这黑乎乎的空间里他其他的事都坐不了。
“先睡半天再去,这样就满眼红死去上班,别人不知道要怎么想。”
“防腐剂太多,不适合你喝。我让人给你熬了粥,一会儿送过来。”
他的短信写:“你与我离婚之后不会打算跟这个人在一起吧?”
“你指哪件事?”
周然讲了些什么她都没听见,因为她很快就睡着了。她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护工说这话。手机很快就要没电了,充电器什么的都没带,晓维也不在乎,此时她宁可与世隔绝。
晓维很想道歉,毕竟她曾经失去的俩个胎儿是属于他们俩而不是她自己。但她也同时想起了肖姗姗,不管周然怎么否认那个所谓胎儿与他无关。那都是晓维心头的一根刺,令他曾经出轨这件事变得格外难以忽略和容忍。所以她闭嘴,与周然继续隔着近在咫尺的距离保持着天各一方的立场。
“你在网络上胡说八道又算怎么回事?”
“只是阑尾炎而已,小毛病,谁都可能得。”
晓维一愣之后才明白他的意思,她懒得解释,反击他:“莫这是嫉妒吗?请问你有资格嫉妒吗?”
“那上次我推荐给你的那个项目你有兴趣吗?”
“我高兴来这里,医院又不是你的。”
晓维不愿与他吵,只得闷闷地继续看朋友带给她的杂志,看完一本又换另一本。新换的这本是女性杂志,刊首语上那个大标题“拌嘴是一种哎的表现”此时看着格外别扭,她把杂志一丢,告诉周然:“关灯,谢谢,我想睡觉了。”
周然到前台结账,陈可娇有一点小后台,平时耍耍小崇明赚一些外快,与他有一定的合作关系,说到底他也不能把她怎么样,无非探探她的态度顺便警告而已。
“她听说你病了,一定要来看你,不带她来还哭了。”李鹤解释。
黄金时段的电视剧除了你情我爱偶像剧就是家长里短肥皂剧,虽然情节很离谱,但随便换一个台,无论甜蜜时光、吵架分手、两代人恩怨、离婚出轨等等这些套路桥段,多少都能跟他俩对上号,看得他俩一直别扭不止,最后只好安全地锁定一个动画片频道。
“哪个论坛?还有这种事情?”
周然把面纸递给她,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抹了很久,又踌躇着到洗手间去洗脸,周然不放心,站在洗手间的门口等她。
大概白天睡太多的缘故,晓维这一晚睡得不太稳,又在不断地纠结着那些过往的梦,还是以前的那些内容,童年、空旷的孤独的无人的场地、被遗弃的自己、失去的孩子……这些元素重新排列组合一番,依然让她惊恐。
“我相信。”
晓维才说两个字,周然已经消失于门后。
“多吃饭多睡觉就能长高,你看,我告诉长高的秘密了,那你能告诉我你变漂亮的秘密吗?”
“请你好好照顾她。”
晓维与李鹤无语地听着阳台上一大一小的对话。
她们给晓维带来了一些食物,还有花篮和毛绒玩具,忆绯指着那些花说:“都是我选的,蝴蝶结也是我绑的,好看吗?”
“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他再解释。
“好奇而已,我在想,开个网络推广公司会不会很赚钱?”
“那就不用了。你继续睡吧。”晓维又要躺下。周然过来,小心地扶着她的脖子和后背,让她慢慢靠到枕头上。灯也被关掉。
晓维也回她一条“再见”,刚显示发出去,短信提示音叮叮当当又响,这一条竟是一米半之外倚在另一张床上的周然发过来得。
晓维摇摇头,看清她身上挂的某机构的服务牌。原来这就是周然请来的护工。
“你最近一定工作很忙,你比以前瘦了。”
等候手术结束的时间里,周然对李鹤说了一声“多谢,费心了”便不再多言,站在手术室外一角不停地接着电话,看也不看李鹤一眼。反而是李鹤有些坐立难安,既难以避免地猜想晓维的突发病情与今日所受的委屈有关,又担心晓维手术不顺利。周然古井无波式的沉稳更让他为晓维感到不值,但同时他又为周然的这份冷淡略略欣慰。总之,在这并不长的手术时间里,李鹤心情复杂。
晓维鼻头红红的走出来,没形象的一面被周然撞个正着,她十分窘迫,低着头说:“谢谢你。”
“没关系。”晓维和周然齐声说,他们互看了一眼,又各自转开目光。
李鹤轻声说:“我得走了,他没为难你吧?”
阑尾炎本不是重症,但晓维疼到神志昏迷,李鹤哪敢给她耽搁,迅速设法接通了周然的电话。幸运的是周然并没出差在外,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到达医院,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与晓维的合影,对医生说了一句“我是她的丈夫”,下一刻,晓维便被推进了手术室。
周然扶她回去,晓维坚持躺回了自己的那张病床,这时是下半夜,离天亮已经不太远,两人都没在睡着。周然翻来覆去,晓维则睁着眼睛等天亮。
陈可娇拍拍胸口:“我胆子很小,你可别吓我,其实那真是个误会。我的报社的朋友那天有事没赶到现场去,就请我们借几张照片给他。我当然乐意帮朋友的忙,就把我们的照片都传给他了。谁想到他恰好就挑了那一张呢?也许是觉得那张最好看吧。”
周然似乎也对这日落很有兴趣,出去交代了护理人员几句,也搬了凳子坐下。他似乎很怕晓维坐不稳向后栽,坐在她身后护着她。周围没什么声音,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气息擦过她的后颈。一轮红日一点点落入海天交界的云层里,当它完全被淹没的那一刻,他俩同时发出很轻的一声叹息。
“哎,好的。”
“没应酬就回家睡觉,来这里做什么?”
“你说的是不是那种经常在网上传播夸张虚假消息的那种?你不嫌掉份吗?你还是好好休息,别尽想工作了。如果不是你工作太卖命没好好休息,这次就不会又把胎儿给丢掉了。”
李鹤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他怀着歉疚与怜惜的双重心情,宁可自己留在这里照顾林晓维。但是周然今天到达医院的那句“我是她丈夫”,让他显得相当多余,表现得越关心越着急,就有可能越给晓维惹麻烦,他不愿再害到她。
周然冷冷地看着她。
“怎么又是你?”晓维不领情地抱怨。而且这里怎么会多出一张床?他若非要陪床,就该让他去睡窄凳子才对。
开门声又响,半天没动静。晓维气息不稳地说:“你一定要这么拖着就拖着好了,无非晚一些拿到判决书或者离婚证。谁怕谁啊?”
晓维迷迷糊糊地睡去,再醒来眼前漆黑,四下寂静,口干舌燥。她试着动了动,四肢还算灵活,再一咬牙一使劲,就坐了起来。这一次扯到了伤口,她痛呼一声,还未从头晕眼花的感觉中恢复,头顶灯光大亮。
周然扭头看着窗外泛白的天色喃喃自语:“过河拆桥。”
晓维气得一时想不出回话,突然想起这正是做完她对周然用过的句式,顿时又起不起来,双手挂在窗沿上看着窗外的日落进行时,不再理会他。
“你也好。”
“谢谢你,这么关心她。”周然轻描淡写地将他的感谢驳回。
“下不为例。”周然说。
“为难什么?”
“你是指我迟到,还是指别的事?”陈小姐娇声娇气地说,“你都没给我拉椅子,太没绅士风度。但是你今天找人送我的礼物我很喜欢,谢谢啊。”
晓维问周然“你是来看笑话的吗”时,周然正在为她调整滴管的速度。他脸上神情难辨,直接跳过她的挑畔:“现在感觉如何?”
晓维蹭到周然身边,确认他在哪里睡得很好,轻轻推他:“周然,周然。”
“你,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你你实在太……”于海波气得说不出话。
医院的环境很好,每间病房都带了全封的小阳台,她自己独占一间病房,窗外就是大海。晓维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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