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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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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身微晃,车外时不时传来马儿的低鸣声,蹄声嗒嗒,热意一阵阵儿地袭来,惹得人发困。

    她欠他的太多,只怕此生都难以偿尽。

    那人纵是插翅也难飞!

    英欢转过身子,往殿中走去,眼角慢慢湿了起来。

    英欢脸色略变,“既然如此,那你为何又说了?”

    英欢眼中怒火将扑,深深吸了一口气,“彼此彼此。”

    她转至他身前,抬头望向他,“你身子不适?”

    眼前闪过那一晚……他狠狠地吻她,将这簪子从她发上扯落;她任他在她身上肆虐,却拿了这簪子抵住他的喉头。

    英欢挑眉,再看他的脸,心中略作思量,眼睛不由一眯。

    十六日,狄风率风圣军北上,至平域关乃止。

    何平生闻之,率部退避三十里,于凉城西郊扎营,以恭圣驾。

    可眼中瞬时又黯了下去,是真的别无它法,已到此地步了么。

    只要家国不破,便是牺牲他一人,那又如何!

    狄风眸色黯了下去,他心中如何能一点都不怕!

    他的目光,那般温柔,虽是只此一瞬,可却有如天长地久。

    朱雄被他这目光看得心生寒意,“狄将军?”

    青衮龙服,中单朱舄,沉碧玉佩。

    贺喜挑眉,眼中笑意愈浓,“醉花酒似人,品酒便是品人。眼前御酒虽是珍贵,可却没有那种风致。”

    何公子?

    这双令他魂牵梦绕了许久的眼!

    那人的眼唇笑貌,那人的贵气霸举,连带那一夜的苍茫月色,一刹那间全都浮现出来。

    天下竟真有男子若是,不拘常理,剑胆冲天,行事丝毫无所顾忌。

    宫女在她耳畔小声道:“陛下,快要到时辰了。”

    她微微颤着,展袖伸手,握住了他的掌。

    绛色纱裙,绛色敝膝,绛色纱袍。

    风渐止,他的黑氅缓缓而落,他的手陡然滑开,由着那道道卷梁垂下,遮住她的脸。

    狄风眼中迸出血丝,面色泛黑,牙根紧咬,半晌才说出话来:“就算如此,在下也定与敌军血战至死!”

    若非是他听错了,便是这男人疯了!

    是在泄愤。

    中军帐内空空荡荡,烛光通亮,帐中男子背对着他,低头于案上挥腕,不知在写些什么。

    英欢胸口忽然变得极闷,冷眼看向那侍女,“不好好侍候,愣着做什么?”

    心在狂抖,被他那一句话拨得颤栗不已。

    贺喜握着珠簪的手背至身后,望向狄风,心中已知他的来意。

    狄风跪于殿中,声音低哑,语气却是不可动摇的笃定。

    说着便要让人带狄风入营,可狄风却一动不动,只是盯着他,眼里越来越暗。

    高高的卷云冠上卷梁微晃,恍惚间就见他抬手探来,一把将她眼前的垂旒拨了开来。

    “臣……”狄风嘴唇略动,却不说下去,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起。

    此言确是在理,狄风先前怒气收了些许,可脸色仍是不善,“可陛下如何能保证邺齐大军入了邰涗境内不会言而无信!到时若是邺齐不助邰涗,反而与其它三国联手,又将如何!”

    她心里……到底是何模样,她到底有没有真心。

    她怎的忘了,这男人就算没了身上尊位相加,仍是出色得诱人。

    英欢只觉浑身发冷,心中刹那间思虑过千,随即望向狄风,猛地一扬袖,高声道:“传令下去,礼犒邺齐大军,迎何将军入城!”

    信他,还是不信他……

    狄风眉头微皱,向后退去,“明晚亥时,在下于临康城外迎陛下入城。”

    狄风脑中嗡地响了一下,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连礼数都顾不得了,上前急冲冲道:“你说什么?”

    于宏率军北上,与林锋楠大军于嘉陵关外汇合,合力围剿平德流寇。

    她手指轻扯玉带,如此盛装,不知那人见了,眼中神色又当是如何。

    淡淡的,轻轻的,如水一般滑过他心底,叫他心中一痒。

    八月之望正是严夏,凉城一带酷热难当。

    贺喜咬牙,眸泛寒光,左手一把握住她的手,额上汗粒如瀑。

    只是没料到她竟派狄风而来。

    身后挂烛光影微动,将她在案上的浅影也带得晃了起来。

    门又被人轻叩,缓缓的两下。

    她从来都未算得赢他……但她也绝不愿输给此人!

    英欢眼皮一跳,人一下惊醒,心口阵阵发堵。

    英欢立于玉辂前,心在狂跳,眼睁睁地看见邺齐大军逼近,口中险些便要喊停,却在一瞬间看见对面阵中那人疾驰数步而停,回身对阵,长枪蓦地一竖。

    英欢侧目,不再看他,低声道:“到底为何执意要朕去凉城?”

    她挑眉,对他轻声道:“朕留一万五千人护卫京师,你领二万风圣军直赴东境。”

    一撇嘴角,当真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狄风接过它,上面犹带着英欢手中热气,“陛下的意思……”

    …………

    不可信,终究还是不可信。

    风迎面吹过,扫乱了她面前垂旒,远方疾驰而来的马阵中,一人一骑当先急冲,玄甲白缨,煞是夺目。

    一声低啸凌空而过。

    否则她绝不会让狄风来走这一遭,而且……还送来了这珠簪。

    是在气自己多情,还是在气他无情。

    贺喜嘴角轻扯,“就算是邺齐退兵,邰涗也抵不住北面流寇与三国重兵四面相压。”

    门峡至凉城不过两日路程,若是让龚明德率军西进,她以犒师之名拖延时日,命狄风领风圣军护驾至凉城……

    三声高呼,天动地摇,鸟颤人惊。

    城营比一般外城墙要稍显简陋,门不高但宽,为求方便军队疾进而出。

    他面色转白,隔了良久才慢慢松开她的手,皱眉道:“你做什么?”

    她垂眼,泪如泉涌。

    狄风身上滚烫的血液一刹那间统统被冻住,浑身刺痛,不可遏制地抖了起来。

    英欢唇在抖,又听他低声道:“可惜不能让你如愿。”

    话一说罢,他便当先快步下了楼去,动作之急,让一干士兵们均摸不着头脑。

    十四日,上诏天下,以邺齐大军有功,亲赴凉城,携礼以犒;遂贬狄风为右骁卫上将军,使率风圣军护驾,罪待归京再论。

    可人一辈子哪里能得机会后悔,错过了便是错过了,一生一世都不可再遇。

    对面邺齐大军阵中无人号令,将士们却齐齐卸枪下马,铠甲擦震之声此起彼伏,铁青之茫耀日而乱。

    十四日,何平生率麾下骑兵千里奔袭至凉城以东三十里处,扎营不进。

    马儿四蹄扬踏,玉辂鸣鸾,九旗扬旆,青华轮辕,银毂乘叶,缓缓而行。

    英欢回神,“宣。”

    冠前,金博山加蝉为饰,最是高贵。

    狄风气得不能自禁,“邺齐五万骑兵入境,谁知会做出何事来!”

    那人竟能说得出此话?

    入邰涗境内至今已一月有余,千里辗转,奔袭劳累,统驭大军,与敌相抗,眼皮都未曾好好合过。

    贺喜抬眼,略微一笑,没有说话。

    一样的宽肩长臂,一样的挺拔身形,此时纵是背对着他,那人身上也透着让人不可避视的迫人之态。

    贺喜点头,忽然上前,定定地望着狄风,“狄将军。”

    眸中之光亮如寒刃,刺得她几近失明。

    就算是他,见了自己今日这模样,也是觉得一惊……

    他说,品酒便是品人……那一日他压着她的杯口,喉结微滚,一点点喝下她沾过的酒……

    绯色衬里,边缘墨黑,白罗曲领。

    也只有自己才知道,那一晚他手下绽出的发髻,是当年母妃最爱的样子。

    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统帅五万邺齐精锐之师,横扫南岵十二万大军,在危难中救邰涗于水火的,竟然是他本人!

    若知会有今日,她一定不让他在她身边徒留这许多年。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中神色变了又变,终是火光落定,归为一笑。

    当初为什么没有杀了他!

    于是刹那间便颠覆了自己先前所想,助她破敌之计脱口而出,现下想来,那些念头,早在自己不经意间,就已在心底滚过了无数遍。

    贺喜挡不及她的手,脸色陡变,嘴角抽搐了一下,“我倒是忘了,邰涗皇帝陛下好男色,只怕这随手便扯男子衣物的事情,陛下最是擅长……”

    此次率军至开宁,本意并非如此。

    贺喜眸子淡淡一闪,不紧不慢道:“狄将军眼下怕是没别的选择。”

    在狄风前狠狠压抑着的心潮,在听见他提起她大病未愈之时喷涌而出,自己差点就控制不住情绪,想要狠狠质问他一番。

    英欢一怔,转瞬顿明,随即怒不可歇,大声斥道:“退下!”

    这副模样,自己倒是已有许久未见了……

    英欢怔着,愣着,看着他。

    贺喜侧目,“没有。”

    心中再恨再痛,也要咬牙抗住,邰涗不能毁在她手。

    他伸手接过,握住,手指滑过簪身,在簪头珠花上磨娑了几下,呼吸陡然重了起来。

    她看着,看着,心口撕了一下。

    七月二十六日,龚明德率军西进,截断邵远后路,与何平生之部前后相夹,重创南岵大军,血战七日,一役杀敌八万余人,其余尽数俘虏。

    目光移下去,已有宫女捧了细金玉带来,环过她腰间,轻轻系好。

    狄风见既是相识之人,也就顾不得那些虚礼,直接上前几步,对朱雄低声道:“朱将军,狄某恳望见邺齐皇帝陛下一面。”

    虽是夏日,可夜晚江风亦凉,城营墙高四丈,上有望楼,执戟守兵身披黑色锁子甲,眉角竟有冷冷凝霜。

    狄风猛地抬头,“臣曾于邺齐城营帅帐中答应过他,倘若此次邺齐能助邰涗脱困,臣当竭力相报!那一日邵远兵败,臣率部回京途中过凉城,他说……惟愿能见陛下一面。”

    狄风见他单刀直入开口相问,也便不加掩藏,弯身从左踝侧面皮袋中抽出一物,递了过去,“奉我上之命,前来将此物交与陛下。”

    英欢蹙眉,想起先前在城外时,他也露出过此态,当时自己未曾细想,可眼下再看,却觉怪异。

    在他身侧随侍的侍女看着他,脸色愈来愈红,竟是副小女儿怀羞的模样。

    英欢忽而一勾唇角,伸手轻扯他外袍衣襟,“那是……不敢当着我的面更衣?”

    朱雄一挥手,两侧士兵收刀避刃,铿锵有声。

    贺喜坐着未动,眼睛望向那黑袍,眸子幽幽渐黑。

    妖孽,妖孽,当真是妖孽!

    贺喜眉峰略挑,“若是让南北中三国得了利,于邺齐亦无好处。邰涗既灭,邺齐将来也会陷于困境。更何况,南岵三番五次犯扰邺齐,朕亦可藉此机会将其重创,令南岵三五年内无力举兵为乱。”

    …………

    朱雄脸色略黑,却听狄风继续道:“在下今夜,非邺齐皇帝陛下不见。”

    玉辂门帘被人放下,沈无尘的声音在外响起:“陛下,诸事皆全,可是现下起驾?”

    她胸口一颤,扶住玉辂左侧龙柱,是邺齐大军!

    他的伤先前沾了酒,火辣辣的疼,此时再被她这么一碰,半个身子都痛麻了。

    邺齐五万大军并未入开宁城内,却于城外三十里处扎营,地凿三尺,筑墙为营。

    外面静了一会儿,而后殿门蓦地被人推开,细细的嘎吱一声。

    然后便见那人勒缰回马,朝她望来。

    狄风抬眼,缓缓地点了点头。

    英欢侧了身子,眼睛望向窗口,外面夜色微茫,“若是他肯退兵,你便掉头北上,直逼南岵浔桑;若是他不肯……”她顿了顿,眼中温光若现,“朕留着武国公这个谥号给你。”

    英欢按捺下心中暗潮,他既是敢放纵自己任性,那便不要怨她心狠反复!

    英欢冷笑,“朕有何不知?朱雄的副将,一个邺齐从三品的都虞侯!”

    风圣军将士们目光如刀,齐刷刷地扫至他身上,面上神色均是陡转万变,隐隐带了崇佩之意。

    邺齐此役于邰涗堪称有恩,犒慰邺齐大军也在常理之中;可让皇上亲赴凉城犒军,风险甚大!

    不能信,也不可信!

    可没想到,他到底还是低估了她,亦高估了他自己。

    现如今他又来,身后是五万邺齐精锐之师。

    他还以为她会亲来……

    邺齐大军骤止,战马喷着鼻息,原地尥蹄。

    贺喜扭头看他一眼,“忠勇可嘉,狄将军死后,谥号定会不同凡响。”

    只有自己才知道,他自十四岁后,就再无为女人绾过发。

    他比先前,瘦了。

    贺喜望去,珠簪于光下微闪,眼中不觉微微一痛。

    英欢眸子眯了眯,“都到这时候了,在朕面前就别藏着掖着了,有话直说。”

    他抬头,对上贺喜那遮了层冰的眸子,狠狠一定心,哑着声音道:“便依陛下所言,开临康城门让邺齐大军入邰涗境内,我率风圣军北上至平域关,并着龚明德断南岵大军后路。剩下的,便全看陛下了……”

    英欢朝下望去,那人此时已然卸了甲胄,单穿一件细锦黑袍,身上戾气消了不少,不似先前在城外那般摄人。

    贺喜嘴角略动,眸子黯了黯,微微一笑,“是不敢。”停了下,又道:“陛下诱人万分,我怕把持不住……”

    英欢人一软,身子靠上低案,一垂眼,心也跟着落了下来。

    手中珠簪映着殿上光影,一转,便微微闪烁。

    最苦亦莫过于此。

    狄风微窒,心神陡转,头低下,“邰涗检校靖远将军狄风拜见陛下。”左腿膝盖弯了一瞬,却顿在一半,终究是跪不下去。

    梦中母后的话真真切切,江山不可倾,不可倾……

    他一定会说,不曾后悔。

    贺喜嘴角轻轻一撇,“待邺齐助邰涗脱困后,朕再告诉狄将军。”

    到底还是这最坏的结果。

    贺喜胸口猛地一窒,手微颤,可却仍强作镇定,“如此重伤却是未死,你可是失望了?”

    十二日,邺齐都虞侯何平生率精骑五万北上,夜至临康城下,狄风令守城之将开们以恭,不战而使邺齐大军入境。

    天幕铁青,独月当空而挂,映得营中四下兵行马列杀气腾腾。

    她的手被他攥得生疼,似是会断,她看着他,鼻尖忽然一红。

    侍女微怔,“不是。”

    这男人如何能知道她的计策!

    自率五万大军亲入邰涗境内为她解困,却于其后百般算计她。

    宫女手指轻触她的身子,一样一样地替她穿戴齐整。

    狄风看着她掌中之物,愣了一下,不解道:“陛下……?”

    狄风绷紧了的身子一松,跟着朱雄往里面走去。

    贺喜看着他,神色略变,“狄将军不怕邰涗朝中清流非议?亦不怕将来回朝后被御史弹劾?”

    但……

    玉辂两侧风圣军疾行上前,立盾俯身,朝前张弓搭箭。

    可却是无论如何也动他不得。

    霎那间,她眼中便只剩那人那马,那玄甲白缨,那凛凛长枪,那迫人之势。

    身后抽剑离鞘、张弓搭箭之声如潮水一般涌起,可他却稳稳立于马上,动也不动,直直地盯着她。

    敢不敢放手,做此拼死一搏!

    他手臂微微一颤,想要抬起,却终究忍了下去,垂眼不敢再看她,“那臣告退了……”

    一个紫服玉带侍女推门而入,恭恭敬敬地捧了干净衣物至他面前,“何将军。”

    狄风于对面闻之,脸色微变,抬头去看英欢。

    是在气他,用这蒙顶茶、用那四个字,骗了她信他;还是在气自己因他那双眼那句话,便真以为两国可以互睦。

    龚明德之部遇雨不能赶赴此处,凉城便只剩风圣军;邺齐大军铁血阵容已见,纵是狄风亦不敢断言能胜;若是入城之后动手将他除之,只怕明晚邺齐大军便会攻破邰涗东境!

    心中犹豫不决,真是不甘心……

    …………

    他知狄风领军至东江对岸屯营,却怎么也没想到,他竟会亲来为使!

    狄风神色诧然,却毫不置噱,掌中长剑朝左用力一挥,风圣军阵前两翼将士立即收箭避刃,退至两侧,阵口大开。

    他看见她这神色,嘴角扬得更高,眼中却是愈冷,开口,以微不可闻的声音对她道:“隔了这么久,你还是想杀我。”

    狄风不等他再开口,自己将剑重重往他手中一搁,“多谢朱将军了。”

    车外隐约传来远方马蹄震地的声音,玉辂渐行,那声音渐响,飞快的,一下又一下,到最后,连她在车中都觉微震。

    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可却能感到那似刃眸光,一下下地划过她的脸,划得她整个人都开始颤。

    身后帐幕重重落下,激得地上起了一片尘,有刀枪相触的声音传进来,他心内瞬明,外面是已被人封死了。

    英欢不语,抬眼去看狄风,面上一片平静,心中却是大潮翻涌。

    大历十一年夏八月二十六日,上次凉城,亲犒邺齐大军于西郊,执何平生之手归城,小宴行宫垂拱殿,以示惠慈。

    他缓缓起身,上前一步,望着她,抿紧了唇。

    蒙顶茶足珍贵,千里周折才至她手,她以为这真是那人的心意。

    英欢挽袖,那银瓶在掌中微微发热,好似她的心。

    英欢唇角轻漾,看见狄风,心里便踏实了许多。

    大历十一年夏七月,上以检校靖远大将军狄风为东道行营都部署,领风圣军二万至东江西岸,屯营待守。

    沈无尘亦是听出贺喜话中之意,心中叹了一声,却是不语。

    英欢大惊,却不信此言能自他口中而出,甩下笔起身,盯着他道:“你说什么?”

    自己还未反应过来时,人已顺着银梯下了玉辂。

    是在气他无情偏做多情举,还是在气自己有情却生无情意。

    然后她看见他眸中寒光蓦地一闪,手中长枪落地,人飞快地翻身下马,干脆利落地立于玉辂之下。

    贺喜眸光似刃,“事成之后,朕有一愿,还望狄将军成全。”

    “他……”她颤声道,眼中亮光凌现。

    英欢望向身前铜镜,镜中女子雍容端庄,华贵之态迫人,凤眼微翘,眸中温光若隐若现。

    几句话字字清晰,悠悠传入英欢耳中,叫她心尖微微一颤。

    话音在他看清墙下之人时戛然而止。

    自己先前定下的心思,在看见这珠簪的那一瞬,统统全乱了。

    两军阵中,两人相望,头顶耀日当空而照,四下却是冷寂万分。

    近侍宫女们知她正在气头上,遂不敢言,合上门便都退了出去。

    英欢起身,伸手一把将玉辂前的门帘揭开,耀日寒光于远处衔成一片,映目而来。

    照她的性子……天地不畏,又怎会独惧此事!

    英欢气极,撑在案上的手都在抖,“你甘愿领罪?当日你自作主张让邺齐大军入境,事先连一封密折都不发予朕,你可知这是什么罪?”

    敢不敢信她此时,能不能信她此时?

    消息传抵京中,邰涗朝中一片哗然,人人震惊不已。

    随后又转身对贺喜道:“何将军莫要怪罪,那侍女在下已着人去罚。将军今日劳顿,回头在下遣人拿干净衣物给将军。”

    那侍女一惊,“陛下恕罪!”

    只觉浑身僵透,就似临渊之人,崖下万丈深不见底,身后之路白雾一片,是坎坷崎岖之路,还是平坦宽阔大道,此时都不得知。

    英欢稍一怔愣,神色随即转变,抬手飞快将那珠簪取了下来。

    朝中诸声皆弥,人人都被惊得回不过神来。

    这男人利悍霸道,行事不循常理,叫人琢磨不透。

    英欢抬脚,朱舄才踏上辂旁银梯,沈无尘便已将青绣门帘替她撑开。

    英欢面无表情,眼中怒火腾然而生,手中一摞折子想也未想便朝他砸下来,“你罪且未定,不想想自己后路如何,此时替他邺齐大军操什么心!”

    背后长发被人轻轻托起,一点点梳通,然后慢慢向上盘起。

    风将他身后黑色大氅高高撩起,翻飞张腾,如龙升于天,蔽去了众人目光。

    那一夜她说,让他们走。

    他看着狄风,没有说话,攥着珠簪的手却紧了又紧。

    可她又是在泄什么愤。

    长枪划空而过,带起刺耳一道弧音,风裂之声窜入耳中,耳根震痛。

    狄风停住,“陛下还有何事?”

    营墙上火把陡然作亮,左右两侧各上来两个士兵,定睛朝远处望去,眼中隐隐带了点期冀之意。

    帐内烛影微摇,贺喜垂眼,看着手中珠簪,良久未动。

    贺喜肩上之伤愈痛,心口似被滚烫热水浇淋过一番,整个人如坠火海,竟说不出话来。

    宫女唇角弯弯,“狄将军已领风圣军在外列阵,沈大人也命人将玉辂备好了,吕大人说,待陛下换了衮服,便可随时起驾。”

    竟然能想出此计!

    狄风出得城营,挂剑上腰,翻身上马,扯着马缰原地兜了一圈,才猛地一抽马鞭,朝西疾驰奔去。

    贺喜眸中寒光乍现,抬手一把将珠簪拔下,图中临康处留了小小的一个洞。

    狄风却已等不及,心急如焚,直接了当便问:“陛下心中到底何意?”

    贺喜猛地睁眼,就见英欢立于他面前。

    她心上大惊,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感到腕间力道一松,他侧身而过,让出身后风圣军阵至她眼前。

    他这语气煞是笃稳,眼中寒意浓洌,抿紧的嘴唇更似刀锋,绝不肯退。

    这男人,就似浸了毒的醉花酒,虽极醇美,却要人的命。

    臂上墨袍袖口扬起,手将中军帐幕一把扯开,外面火把之光犹亮,战马嘶鸣声此起彼伏。

    英欢闭上眼,再睁开,长睫已湿。

    狄风挪开目光,看了看身侧几个挂刀执枪的士兵,又看向朱雄,嘴角微弯,“朱将军,别拿狄某当三岁小娃。”

    本以为于天下大事前,一切私念皆可抛却。

    英欢唇色发青,眼睫微颤,看着那银瓶慢慢滚至门边,撞上一侧门柱。

    贺喜不理他,自己上前,手朝图北面指去,“林锋楠领十八万邰涗禁军出兵至嘉陵关,此时只剩十六万不到,而平寇之日遥不可望;北戬十万大军屯于云谷关,一旦攻入邰涗境内,林锋楠则是腹背受敌,大军倾灭指日可待,只能向南求援;于宏断不可能见死不救,必定分兵北上抗击北戬大军;如是,南面便只剩龚明德,而他却要以一己之部与中宛南岵共二十万大军相抗,结果可想而知。狄将军,邺齐退兵与否,邰涗都只是一败。”

    狄风再抬眼时,那人已然回头,正看着他,褐眸中映着冰茫,“狄将军,别来无恙。”

    狄风一瞬间竟有些哽咽,心潮突涌,不禁脱口而出道:“杵州那一夜后,她于京中大病,前前后后拖了三月才好,病未痊愈,至今犹见咳血。”

    北面流寇将她禁军半数死死拖着,她纵是有三头六臂,也挡不过此势。

    狄风抿了抿唇,面色不稳,“南北中三路无一路有胜算,现在又有邺齐大军于东相迫,战事着实堪忧。臣心无它念,但听陛下调遣,惟愿与敌拼死相博,以身报国,绝无后怨。”

    三国大军就在边境,虎视眈眈,随时都会举兵攻来。

    此知遇之恩,君臣相得之情,便是挫骨扬灰,他亦难报!

    狄风看着他,半天没动,不知该如何开口。

    狄风脸色又红又黑,“臣实不愿见他人在前为国效命,而臣却独留朝中趋避,还望陛下派臣领兵出战!”语气急切,话中透狠。

    再也不能想。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但……家国江山与个人荣辱孰重,他心中自有衡量。

    贺喜眼神似刃,看向她,压低了声音道:“我就知道,信不得你。”

    狄风依言,弯腰拾起那银瓶,目光飞快扫过瓶身上那四个字,眉间一颤,脸上惊讶之情不加掩饰,怔愣间竟忘了行君臣之礼,犹自僵在原地,待听见英欢于前方轻咳一声,才一下反应过来,忙单膝跪下,“陛下恕罪。”

    他二人之间,到底谁有情谁无情,到底……是不是他一直在自作多情。

    狄风握紧了拳,心中千言万语滚过,喉头却梗了又梗,终还是化成三个字,“臣遵旨。”

    帐外刀光凛凛,狄风轻抽一口冷气,望向不远处的朱雄,朝他点了点头。

    贺喜看着帐外护卫,低声开口,“传诏,全军人马集营待命,卯时拔营出城,奔赴临康!”

    偏殿门被轻叩三下,贺喜应了声,“进来。”

    里面远处火把四晃,亮光耀天,人马都还未歇息。

    狄风打量了一番城营四周,又驱马而行数十步,至城门方止,才翻身下马,眼前之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狄风喉头暗哑,“陛下圣明,是臣短视了。”

    狄风不再开口,只是看了他两眼,便退了出去。

    她心口梗窒,竟不知能作何反应,只觉先前死死压抑着的诸多念想此时统统奔涌而出,如排天巨浪打在她身上,只是痛。

    英欢忽而回过头来看他一眼,眼中有光点点,“狄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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