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塔

    我不耐烦，挥挥手：“都下去吧，别吵着夫人休息。”

    众人都退了出去。娘躺在床上看着我，目光欣慰，隐隐有泪水。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郁闷。

    一日苏塔来找我，一个墙里，一个墙外，他告诉我，他要走了。

    清心师太听后一言不发，只给了我一本剑谱，要我自己去琢磨。

    他点了点头，脸上一片肃杀之色，像是一把急切等待出鞘的宝刀。

    二太公来到我身边，“你体质特殊，应该也已经感受到了吧？”

    他也变了。

    我拿到剑谱，随便翻了翻，见开头有几势非常眼熟，于是握着木剑在院子独自比画。就这样练了半个时辰，连贯起来，一气呵成，起势出剑回身收势，自觉倒也顺畅。

    我终于有点慌了。

    师太问我，可想学剑法和道术？我自然一万个愿意。

    娘本来有宿疾，每年天转凉时，就会咳嗽。只是今年特别严重，每天早上起来，都要发低烧。我们换了大夫，换了药，她的病反反复复一个多月，等入了冬，不见好，反而还更重了。

    我说：“你当我愿意啊？”

    薛晗温和地说：“阿眉，这些天你就不要到处乱跑了。乖乖呆在家里，好吗？”

    我说：“我知道。”

    薛晗身穿青黑皮甲，混身透湿。他手扶着剑，笔直站立在厅里，宛如一尊雕像。水从他的发间、身上淌了下来，在地上积成一滩。

    自从我们定亲后，我就再也没同他说过话，平时见了，如果不狠狠瞪他，就背地里想些法子整治他。他却一直没有怨言，依旧对我笑意盈盈。

    薛晗走进来，轻声问我：“这么晚了还在忙？”

    这样的他让我觉得陌生，我觉得他不再是那个属于我的薛晗。

    “会怎么样？”

    以后一段日子里，爹早出晚归，薛晗也常往自己家里跑。姐姐回家来，也整日同娘愁眉苦脸地讨论战事。下人们人心惶惶，躁动不安的气息在沈园里浮动。

    苏塔听了，无奈地笑了笑。他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发。我还没看清他的动作，只觉得白光一闪，我的一撮头发被他剪了下来。

    在清净观修行时，清心师太教了我许多草药知识，我亦常同妙佳师姐下上去为百姓治病疗伤。那时我已不再是当年懒惰贪玩的孩子，家逢这么大的变故，自然学会了沉稳隐忍，塌实吃苦。师姐妹们多是我这样的落魄官家的女儿，各自都一一肚子的故事。大家互相扶持照顾，平静地在山林里生活。

    我手一顿，“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不论我过去是谁，我今生就是沈眉。杀身之仇，我定然要报的。”

    “都说今年流年不利。又是打仗又是闹病的。”

    我往外走了几步，回头看，娘一脸愁容地坐在那里，粉青衣衫更衬得她面容焦虑憔悴，竟有种花朵凋零的美。

    我自觉安分了许多，听了薛晗的话，没有再出去玩。

    我怔怔地接了过来。外面忽然一阵电闪雷鸣，一瞬间大地都在抖动。胆小的丫鬟发出惊恐的叫声，而薛晗就在这时一把抱住了我。

    “你什么时候走？”舜华问我。

    我又问：“我这样就是成熟懂事了？”

    我说：“这里是天子脚下呢。”

    “你放心吧。这叛乱，用不了多久，就会平息下去的。”娘摸摸我的头，“去玩吧。”

    我心里一惊，摇摇头，走了出去。

    娘愁眉苦脸地叹了一口气，“好端端的，怎么就反了？不是说天下很太平吗？”

    于是我便正式做了清净观的一名女冠，道号妙仪。

    娘一惊，见是，我松了一口气。她招呼我进去，摸着我的头说：“阿眉，以后这话，不可以在外人面前说，知道吗？”

    薛晗冲我眷恋地笑，伸手摸我的脸。他的手潮湿冰凉，却让我的脸一阵发烫。

    薛晗点头：“安禄山来势汹汹，又纠结了其他胡人部落，我们的军队一直在败落。”

    妙林师姐惊叹：“这可是鱼龙戏水第一式！阿眉竟能无师自通。师傅，这可是难得的人才啊！”

    他松开了我的手。我走了几步，回头看他，他依旧用那柔情似水的目光注视着我。可是奇怪的是，这次，我一点也不觉得不自在。我反而觉得很安心，很惬意。

    我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他身边。我问：“情况真的很糟糕吗？”

    “阿眉。”薛晗在下面叫我。

    师太长叹：“你这性子啊……”

    一日我在书房算账，薛晗来了。

    我茫然地望着天边最后一道红光，心里的恐惧渐渐扩大。我像是意识到，那些快乐恣意的日子，就要一去不返了。

    师太说：“独门法术，不可外传。”

    “老爷说他要和其他大臣商量对策，不用等他回来用饭了。”

    这么夸张？我惊讶地看着手里的书和剑。我只记得这些招数，是某个人平日里常练的，我日日看着，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走，照着做样子总是会的吧？

    我放下手里的草药，转过身去看他。他站在门口，背着光，面目模糊，红衣如血，似魔似仙。

    家里下人在悄悄说：“夫人这病，看着有点凶险呢。”

    我说：“可是不是整个京城都人都在议论吗？那个安禄山是什么人？皇帝是不是还是整天和贵妃娘娘在一起，不理朝政？”

    我别过脸：“你是在赶我走了吗？”

    清心师太点点头，说：“虽然没有内力，可是招势却是悟得透彻。我果真没看错你。”

    薛晗像我娘一样欣慰地笑，说：“阿眉，你长大了。”

    他的力气很大，我可以清晰感觉到他在轻轻颤抖。他皮甲上的雨水一下浸透我的衣服。

    我还未反应过来，薛晗已经松开我。他对爹重重抱拳，而后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雨帘里。

    “天子又如何？不过是命比别人好些罢了。今年地龙移位，风水乱了。这大唐的时运啊，也要走到头了。”

    我耸耸肩，“他说喜欢我，要娶我，我爹娘就欢天喜地地答应了。你说，我就那么差，他不娶就没人愿意娶我了吗？”

    这些日子他在朝里领了一份职，忙于公务，我们很少碰面。如今一见，发现他又高了些，黑多了，眼神特别明亮，宛如黑夜里的星辰。

    后来是薛晗先开了口。他说：“我爹把我叫回去，告诉我，他已经向皇上请命，不日就要出征了。”

    可是苏塔眼睛里似乎冒出火来，“你……定了亲了？”

    我想到阿紫的话，又忽然想到前几日在屋顶上，又觉得薛晗不是那么讨厌了。于是我说：“还是有点喜欢的吧。”

    这些年，皇帝颇为放纵信任那个安禄山，凡是有不利安禄山言论的人，都给送去任由安禄山处置。皇帝自己沉迷于贵妃的温柔乡，早不问政事。如今叛军来袭，己方兵败如山倒，却是急也急不来了。

    我忽然轻声说：“薛将军会凯旋而归的。”

    薛晗眼神黯淡，说：“阿眉，你辛苦了。”

    那之后，我就渐渐开始帮着娘管理这个家。我素来闲散不问事，在府里又毫无威信。为了让众人信服，不得不总是板着个冷脸。日子久了，下人都议论纷纷，说二小姐简直像被什么东西上了身。

    我忙说：“我是瞎比画的。”

    他冲我笑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这留我做一点念想。阿眉，我会回来看你的。”

    苏塔听我说这话，哭笑不得，说：“阿眉，你不小了，都可以嫁人了。你以后还是少玩些，学点女工什么的好。”

    我是自那时开始练剑的。

    我那时一脸泪，却是倔强地说：“师父厚爱，妙仪铭记在心。只是家仇未报，心中总有羁绊，无法静心潜修，亦实在担当不了如此大任。请师太谅解！”

    他放下茶杯，小心翼翼地握住我的手，仿佛握着什么珍宝。他温柔怜爱地注视着我，说：“不急，你终将会懂的。”

    薛晗一脸沉痛，又带着不舍，“我得去支援二哥和三哥。”

    我早知道别人觉得他英俊，可是今天是我头一次觉得他好看。这个认识让我脸忽然开始发热。

    我直觉这个时候该去安慰一下薛晗，于是我轻轻握住了他的手，牵着他，让他坐...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