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紫

    我说：“我不要嫁他！”

    大家都被他吓了一跳。我也停止了吃，诧异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又发了什么神经。

    那个男子留我吃了一顿午饭。他们家的院子楼宇高大，装饰华丽，花草扶疏，比我家气派多了。我却待不惯，不顾挽留要回去。那人便派了一个家丁和一个老妈子一路护送我回去。

    薛晗登时面露愧疚。

    薛晗笑着摇头：“你知道这株魏紫是谁送的吗？是安禄山。”

    阿紫刚来的时候，总是哭个不停。我夜夜听她在窗下啜泣，起初还觉得美人对月洒泪是一个美景，日子久了，她嗓子哑了，哭起来就像是老猫叫夜，怪寒碜人的。

    “胡闹！”娘突然喝了我一声，“终身大事，岂能信口开河！”

    薛晗只一笑，完全没把我当回事。

    爹视线一扫：“你又什么不满意？”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阿眉，你怎么在这里？”

    他不肯帮我，我自己知道想办法。花了几枚铜钱，就从柴火房的阿丁那里打听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我再问：“什么是心上人？”

    薛晗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你都从哪里学来这乱七八糟的。一个姑娘家，说这羞不羞。”

    我说：“阿紫是我朋友啊。喂，你不是她心上人吗？你到底救不救她？”

    那该死的薛晗居然跟着点了点头，以表示自己也觉得这感情荒谬，“但是晚辈就只认准了阿眉。还请姨爹和姨妈成全！”

    我冤枉，大叫：“这关我什么事！是薛晗说的啊！”

    薛晗一愣，猛地大笑起来。真难得他会笑得这么没形象，眼泪鼻涕都出来了。小丫鬟们看了还不个个晚上做噩梦。

    原来是要我爹把我嫁给他。

    “你知道啊。”知道就好办了，“阿紫天天哭，你快去接她吧。”

    我爹是唯一一个比较理智严肃的，他沉着嗓子说：“小晗，你是认真的？”

    爹居然也很赞同：“是啊，真想不到。你怎么会喜欢上这个疯丫头？”

    阿紫笑得灿烂：“你们两个真好玩。”

    男子瞪着眼珠，他身旁的家丁如临大敌，统统围了上来，以为我要对这个人不轨。

    我们花了一番工夫才找到阿紫说的那座养花的大院子，铜狮朱门，乌牌金字。我走上去，说：“我找三朗。”

    我大叫：“不！不！不！不！不！”

    早在去年，娘说我大了，不能再和男孩子瞎混，把我从薛晗的魔掌下给救了出来。

    我的鸡腿咚地掉进碗里。

    他们三个人一愣，猛地哈哈笑了起来。

    “好吧，我带你去。”

    我问：“你来干什么？有没有吃的？”

    我当时死的心都有了。

    我管她叫阿紫。阿紫轻纱衣裙，明眸皓齿，五官绝丽，小小年纪已有千分娇媚，万般风情，再长几岁，还不晓得是怎么样一副光景。

    说得对啊，我连点头。

    我问：“三郎是谁？”

    什么？

    阿紫说：“心上人，就是你想嫁的人。你愿意做他的妻子，为他生儿育女。你懂吗？”

    阿紫红了一张俏脸，说：“我是从洛阳牡丹园里移来的。三郎还不知道我被人挖走了，现在不知道多焦急。”

    我爹说：“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薛晗满口文诌绉：“名花倾城，我心向往之。”

    我快要晕倒了。他喜欢我？见他娘的鬼！

    我点头。

    一看，居然是胡人小哥苏塔。

    这不是二太公的声音，是薛晗的。他冷笑着负手站在角落，眼露凶光，阴森恐怖，比鬼还像鬼。

    那夜她又持之以恒地在窗户下哭，我实在忍不住了，爬起来探头说：“您歇歇吧，我家房子都快给你哭倒啦！”

    胡人小子苏塔，褐发碧眼，眉目清俊，一把弯刀耍得风生水起。且为人豪爽，耿直侠义，我们彼此很快引为知己。

    我说：“你是牡丹精嘛。”

    “去洛阳？东市口有租骡车的，二十银子就可以到。二小姐，你是要去赶洛阳花会么？”

    当然，我全然不知此刻家里已经炸开了锅。

    “姨爹！”薛晗将筷子一拍，哗地站了起来。

    薛晗问：“你要去洛阳做什么？”

    我问：“你是三朗？”

    我之前跟着他喝了几滴墨水，说：“巧言令色鲜仁矣。”

    薛晗漂亮的眉毛拧在了一起，眼睛里在冒火，嘴巴抿得紧紧的。

    阿紫白我一眼，“你要是喜欢一个人，自然会愿意为他做一切。我同你说不通。我继续哭去了。”

    现在想起来，都很佩服我那时候的大胆。我独自跑到东市口，见到赶车的大爷，问：“我要去洛阳，要多少钱？”

    我说：“两情相悦有什么可羞？”

    薛晗好奇：“姨爹说谁呢？”

    所有人都捧腹大笑，我却欣赏不来，固执道：“我要去洛阳！”

    薛晗大怒：“给我严肃点！”

    我得意，把阿紫当初说的话照般：“我同他茫茫人海之中一见钟情，他就是我想嫁的人，我愿为他做一切。”

    我们租了一辆马车，苏塔会赶车，我穿他的衣服扮做小哥儿。沿途风光那个好啊，我愉快地唱着苏塔教我的他们民族的曲子。

    耳边忽然有人吹气：“偷听什么？”

    我惊骇：“为人生孩子？”这个概念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现有的理解能力。你不能指望一个野小子似的丫头主动去考虑为一个男人生孩子的事。

    薛晗却直着脖子说：“姨爹，我是认真的！我喜欢阿眉！”

    “你还知道饿？”

    那个三郎动作挺快的，当天下午我就在爹的书房窗下瞅到他的身影。他在和爹说话，我偷听到一点只言片语，什么“情之所钟，实难割舍，只当初一时软弱屈于强权”，什么“人各有痴，让沈大人见笑了”，什么“沈大人割爱之心，某某无以为报”。

    我担心被里面人听到，急忙捂着他的嘴把他拉走了。

    我回到家，从家门就被直接带到祠堂。爹直接在我屁股上踢了一脚，我骨碌滚到祖宗牌位下。然后祠堂的门砰地关上了。

    我指着牡丹说：“我要送阿紫回去。”

    娘说：“你不嫁小晗，你这辈子就嫁不出去了！”

    我问：“水晶包子有吗？虾饺呢？”

    那天晚上，我们一家子坐在一起吃饭。我正兴致勃勃地在啃鸡腿，爹忽然放下筷子，说：“我要说点事。”

    薛晗看不起苏塔，将军少爷怎屑卖艺儿郎？我却喜欢苏塔直爽豪放，待人真诚。薛晗整天只知道臭着一张漂亮的脸蛋，苏塔笑容灿烂更讨我喜欢。

    我没明白。他却不肯再说，只温柔地冲着我笑。那是他的招牌笑，从什么角度看都像朵花儿似的。

    阿紫红了脸，说：“我这不是一般的喜欢。他是我心上人。”

    门人打量我。我听苏塔的建议，换回了比较体面的小姐衣服，所以他们没有把我当小叫花子轰出去。

    薛晗犹豫着，到嘴的话却又吞了回去。他伸出手，理了理我乱糟糟的头发，说：“外面的事，你不用管。你只快快乐乐的就好。”

    我说：“都是仙了，怎么还整天哭哭啼啼的？”

    二太公从后面飘出来，“野丫头，你可知道家里闹翻了天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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