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游云修道

对眼睛带着期待的眼神瞪视着季行云。不过季行云先不管这些人，只是贪婪地望向四方，好像怕这时没努力多看点东西，这种新观感就会消失似的。

    与两位道长打完招呼季行云才左右观视，这崖顶与他想象中的景致完全不同。

    「你到啦！」季行云的声音把他由感动中惊醒。

    「时间宝贵，快追上去吧！」季行云毫不犹豫马上入林，朝翔明连忙拱手向众人示意道歉也赶紧追上。

    「那怎么不追上去？」季行云也问。

    上清道子应道：「老师所赐之名我怎敢忘，只是要问，你自以为是亲王还是须弥学士？」

    「况且道长必以高速通过，树叶一定会被吹落，只要找到一连串的落叶，造成树枝上的新断痕，也就能确定道长的动向。再不成，人的气味也会引起林木的警戒，让林树放出与平常不同的气味，众多明显的迹象加起来只要时间所经不久，要找出道长所走过的道路，一点也不难。」

    「思微见微……不，一切不足言喻！」

    「广清还是如此好动性急，那我也去也。」守真道子不断五识，只是微微闭目，神识就与幽异之境相连。

    就在朝翔明打算再度提议要季行云不须陪他自行追上时，前方有了变故。远方的人影渐渐变大，并非他们的速度提升而追上，而是领先的集体停下来了。

    这声音是广清散人……

    朝翔明不悦的说：「你看不起我吗？还是在同情我？你留在太宇不就是为了追寻道门玄理，眼前大好机会岂能放弃，若是顾虑到我的感受倒是可免，在下走的是入世武道并非出世道门，这聚会我参不参加可一点也无所谓。」

    「尘出道兄，道法千万，我却不知您忽略了最重要的道理。」

    尘出道子答道：「不过是道法天地，师法自然。」

    闪烁阳光的冰柱冰笋，一大面如明镜般的冰墙，是一道高耸的断崖绝壁，他们待的地方正是崖底。

    「诸位道长，在下季行云。」

    「难说，要是心胸坦荡，何来日前狙杀之事。」

    原以为季行云的加速不过就是快那么一点，想不到他真气高涨，就化为一道流星瞬间消失在古木之间。

    好奇之下季行云运气追迹，到了天空数百影之遥几乎要放弃之时，突然发现一颗质若丹田的真气团高挂在空。而这个真气团的性质与尘出道子同出一脉。

    「翔明！时间拖久了道长所留下的痕迹会消失，我必须再加速追上，你就依照我做的记号追上来！」

    「不敢当。」

    「……罢了，逝者已矣……」亲王长叹一声，又道：「能上来就上来，我的方法可不值得你们参考。」

    「喂，尘出，你这算什么？季居士当然要学我这一套，你那次等的修道法门少拿出来误人子弟！」

    上清道子暗自摇头，说道：「两人之言均是有理。以季居士之能确有不足，但亦可能另有福缘。不如请季居士演练一番，让咱们到幽异之境再会便可得知。」

    突然，紧绷的精神再也支持不住，知感终于由那股真气中跳出！

    季行云说得倒是容易，但是朝翔明可有听没有懂。

    「啊！对，我怎忘了！你的剑可是难寻的神兵利器，真是糊涂啊……」

    「受诸位错爱，是兆……须弥三生之幸……」

    「当真？」

    不用断绝五感也能进入幽界，季行云可由衷地佩服起守真道子，看到诸位道子都已进入真气知感的世界后，他也运起真气截断五感的神经，让自己的种种感官与知觉消失，使所有的精神注意集中到真气的知感与交流之中。

    「那算什么，我的法门才好，可以静纳修行不会干扰他人，亦不易受到干扰。」

    「前辈心里想必非常煎熬，否则今日也不会再来如此聚会。」

    「咦？怎会，他们不是心平气和地在谈论着吗？」

    这时两人同时说道：「季居士，你想探访深幽（天地）而求至道吧？」

    尘出道子首先说道：「广清，你也太会开玩笑了。没错，习得幽视之能提高真气知感，是寻觅天地运行大道的『基本』功夫之一，但是这项技艺没苦心研修二十载，恐难有所成。这位季居士不过二十出头，难道他打娘胎就开始习武修道？况且以他所有真力想要自断五识恐怕力有未逮，怎可能寻探幽界？」

    「这好！散人我先入幽去也。」广清散人率先闭目自断五识潜入幽界。

    突来的讽言把两人同时吓了一跳，放眼瞧去，心境可又更加复杂难安，来的人竟然就是前日袭击九王子的亲王。朝翔明即刻向后飞跃，同时拔出宝剑全神警戒。

    过了好一会，季行云才想起几名道长正对他发出关心的眼神，这才感激地望向守真道子：「感谢道长！让在下大开眼界，体会良多。」

    「怎么，你担心人到我这学习十日就不想到你那了吗？」

    「我上来了，上清道子。」

    「你们也是来参加道门的聚会吗？」

    「啊……是渴了……」

    他几乎要认定季行云是山猴所化，他在这原始森林中的速度就与康庄大道上一模一样，不！甚至比较快！

    最后一类人他们的服饰也可分为两类，但是他们的特点是都跟在每位道长后面，这些人大多态度恭谦，最重要的是被季行云分到这一类的人，其内息强度都还不致超出他所能清楚理解的强度。季行云猜想，他们大概是诸位道长带来的得意弟子。

    这时广清散人的能量团突然涨起又缩回，就像是河豚那样涨起又恢复，然后另外三人也做了同样的动作。这时季行云可明白了，也振动真气回应他们。

    还未明白他意欲为何，守真道子强大的真力竟然突破季行云的护身真气，强行「绑架」了他体内的一股真气，然后快速离开！

    季行云先是一楞，怎么广清散人也有自己的一套意见？

    这又让季行云进一步看清两种真气的互相消耗是怎么回事，虽然只能看得大概，却也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虽然朝翔明对季行云颇有信心，但是这路实在难行，他们渐渐地看不到上清道子，后来就连领先的斐真等人也成了远方的小黑点。这情况不免让朝翔明暗自着急，可是季行云依然毫无着急的神情出现。

    守真道子虽然绑架季行云的真气，但是除了限制住那股真气的活动外，并没有加诸任何的限制，心神放到这股真气之中的季行云，还是一样能凭依着真气的知觉察查四周的能量变化与流动，因为集中的关系，反而让他感应得更清楚，之前的情况若像是肉眼观察能量的活动，现在就变成了用放大镜在观看。

    「久违了，广清道长。」

    「无妨，这样的距离倒还不至于会追丢人。」

    「你说得没错……」

    在这里所见的，与肉眼所见的是完全不同的世界，知感到的是一点点的能量，一道又一道的能量流，各式各样不同的能量组成世界万物。

    「这……」

    森林中的朝翔明，几乎不敢相信季行云的动作怎能如此……

    一名道童不屑地说道：「不过就是风息寻源，道师若是想收纳真气，就是运用此法也找不出人的。」

    「这位是来自南方法天、前武议团小队长季行云。」

    当季行云不走大道，不依循道路而行时，朝翔明就发现自己与他在本质上有所不同，季行云是不拘小节、随性而行，而他则是恪守礼法、局限于武士规范。现在季行云又说没问题，感觉上好像真的就会没问题的样子。

    广清散人长年在外，对于国内的事情不甚了解，直率地道：「没搞错吧？我不是看不起兆年兄，不过光有一身好功夫可不是成为有道之士的条件。就是散人也该知晓道理、通达大道，他行吗？」

    「好久没这样找路？」朝翔明与斐真两人脸上同时露出不明白的神色。

    叹了口气，斐真最后还是压下跟上季行云的冲动，毕竟武士重信，已经与在场的众人协调完毕，武士的信条是不容他违背信诺的。

    「胡说，季居士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你说是吧，你想走我这法门对吧？」

    这种没有组织性的散漫防御，根本无法阻挡守真道子强大的真气，于是守真道子就像逛大街般，让他的真气在季行云体内巡了一圈，然后故意推季行云的真气，让他的真气重新刺|激主管各种知觉的神经，在真气冲击下，原本用来阻挡神经传递讯号的真气被冲开，然后五感又回来了……

    季行云再道：「若是如此，就更该把握时间，快点追上免得道长的行迹消失。」

    「别这么说，你看那些在森林外等待的人，不也认为我们无法追寻到道长的足迹，可是我们这不是找来了，现在只差最后一关，岂有放弃之理。」

    季行云不发半语，静静地继续他的动作。

    「可是他又不是第一次……」

    守真道子亦道：「非也非也，入幽之法重机缘与悟性，可比外求渺茫的天地更有突破界限的可能，那绝非是只求外不求内的人所能了解。」

    然而守真道子又有动作了，他带着季行云四处观看，走入物质、进入有生命的植物之中，甚至跑到人的身体之内。

    季行云坦然道：「前辈若是杀死那幼小孩童只会更添您内心的遗憾，我也只是做我认为该做的事。今日您要是有意杀我，方才大可加以突袭，想必前辈必是坦荡之人。」

    季行云笑道：「无妨，这也有趣，道长还是如此健谈，说话生动。」

    「哼，不过是运气好，拥有一把神兵利器罢了。」

    朝翔明使尽吃奶的力气也没办法紧追在后，距离渐渐拉开了。

    广清散人笑着传音回答：「当然是各有优劣，难分高下。不过在我看来，修道应是存乎真心，由内、由外探索都非为最佳法门，应入世与人多方接触寻得真心，才是体悟真道的真正法门。他们的法门不过是出世而不能入世，要能出入人心人世而不动乱真心，才是真正体悟真道，所以他们的法门也不过耳耳。」

    片刻过后，季行云与朝翔明就与领先的众人会合，也跟着停下脚步。

    「这不就来了。」

    这可让朝翔明呆住了，喃喃道：「他这种身手？是人能有的身手吗……」

    这些人的长相可就不见得有那种世外高人的感觉，有的豪爽粗迈，有的则带有富贵福相，也有的像是做买卖的小奸商，不一而论。

    泥泥水水的地面跑起来难度大幅增加，要想办法保持平衡不滑倒，还要提升速度紧追道师，那可是比在一般道路上跑还难得多了，可是被追赶的人却像跑在平坦大道上，跑得那么惬意轻松。

    上清道子这才对季行云说道：「过来吧，让我为你引荐一番。」

    知感由极细微的感应跳回了原本的总观的感应，瞬间产生极大的落差，让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翔明武士，你自己小心了。」

    「这我知晓。不过好久没这样找路，我想试试这几年来我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

    这可让上清道子意外，朝翔明受到亲王一拳伤势未愈，怎能有此佳绩？又想到两人是由上方落下，即刻察觉原来那两股不按照道路追来，而采最短的直线距离穿过房屋而来的真气就是他们。

    上清道子叹道：「真不愧是深幽的探索者，小道自叹弗如。」说完上清道子也自断五识，潜入幽界。

    「那么你知道了什么？」

    「好的……」季行云抱以微笑就取出黑晶宝剑，吸了口大气纵身而上，开始登崖。

    不过季行云可有点迷糊，他与广清散人之间是有点交情，可也没有好到这种地步。

    「以真气知感所见的世界，我们就称之为『幽异之界』，用这方法看东西则为『幽视』。然后以『幽视』之能探查自己的身体，全身的血气、真力运气，则为『探访外幽界』，然后再进一步寻入内田的运作，则为『探访内幽界』，最后进入内田内部极细微的部分，则为『探访深幽』。不过散人我也只能初窥内幽，还无法成为深幽的探索者。」

    若是季行云自己绝对无法办到这种事，因为他的真气一进入他人体内，就会受到别人真气的排斥而被消灭，就算没被消灭，光是要与别人的真气对抗，也会消耗他所有的注意力，又怎能有心思多作感受与观察。

    「原来季居士就是广清赞不绝口的朋友。」

    「原来你们想要靠机缘？」

    一旁的朝翔明吓得汗水直流，要是应对不妥，惹得亲王动武，两人岂不是就要在这里死得不明不白？

    季行云平静的说：「我们已经到了，上清道子就在我们前方。」

    季行云倒好，只是露出意外的表情后就向亲王施礼道好。

    季行云知道朝翔明说的是安慰人的话，学道往往还得配合时空环境，搭配身处的意境方能有效领悟，就像看舞剧表演一般，不论是看剧本还是听剧情，若是没有亲临现场，是无法体会戏剧舞蹈的美妙。

    位于高原上的太宇即使到了春天，当夜晚天寒时还是会降雪，春天的残雪在白昼日光照耀之下化为雪水，土地在冻结又融化后变得泥泞不堪，特别难行。

    「是的，正对这道冰崖头疼呢！不知前辈有何良方可供参考？」

    「哼！自以为是又自不量力的家伙！」

    「喔，你不是上清带来的？怎又会是广清的旧识？」

    说完话季行云便闭上双目，真气如春风般由体内流出飞入森林，他放出的真气淡如云雾，若有似无，渐渐布满整座森林。几名居士与学士露出了讶异的神情，他们都是识货的人，季行云使出的可不是普通的真气探知法门。

    三位道子根本不管季行云本人的意愿，两位道子都希望藉由季行云证明自己所学才是道门至上法门，而上清道子则是为了把麻烦人物推给两位道兄而窃喜不已。

    广清散人将季行云放下后，才得意地对上清道子说：「怎样，我就说他能上来吧。」

    「这倒是……不过你到底是怎么追踪道师的？」

    过了一会，终于让化为轻风的真气在森林中四处飘动，这才睁开眼睛笑道：「谁说我要找道长的气息了？」

    「呵呵，久违了……」

    可是在守真道子的带领下，人体内的真气由他进行对抗，至于季行云的真气，则安全地被包覆在守真道子的真气之内。

    「甚好。」

    「那你……」

    广清散人豪爽说道：「哎呀，你们别做这种高来高去的清谈。散人我可没这种悟性跟你们猜谜语，亲王也好，学士也好，不都是同一个人，只是个称名、代号，知道就好，何必太在意呢？」

    「哈、哈、哈，好兄弟，你可上来了！不错不错，几年不见，你长进不少啊！」

    「小事，我这剑也才用没多久，只是从头来过倒也无妨，你就别客气了。」

    「须弥学士，咱们到一旁论道辩道，别与他们掺杂在一起了。」

    「哈，很好，这就是探访深幽的第一步。是季居士天资异秉，小道只是由后略推一把，所为尚不足言谢，只要能依此法精修，想要体悟大道亦不远矣。」

    亲王放眼四周，最后落在季行云身上，长叹一声后才道：「既然来此，那就是须弥。」

    「您言重了。我当然要上去，不过你的剑是为你所造，若我加诸真力又得让你重新养剑，这岂不费事？」

    季行云看了看朝翔明，又望了望冰崖，似乎是左右为难的样子。

    另一类就接近广清散人那样，穿着随便，有的是套着破旧的道服，有的则是穿上不知为何国风格的衣物。他们的穿著各有特色，可以说是五花八门，但是大多简单实用，至于干净与否则因人而异。

    而另外两位则更具实体的人形，不过丹田部位却让季行云无法瞧透。

    这时广清散人已经很有经验地，悄悄将自己的位置移离两位争辩中的道子，他可不想卷入那场不会有正确答案的争论，卷入两名道行高深的道子的战火，绝非是聪明的行径，在外旅行多年的广清，早已经练就避开是非的好功夫。

    「啊……呵，是的，我倒糊涂了，好久没聚在一起，就急着想跟大伙分享大陆上近年来的种种奇事异闻。」

    踏上崖顶，一道人影迎面扑来，热切地抱住季行云高兴地连转数圈。

    再一次，季行云来到这个纯粹由真气与能量交流活动所组成的世界。

    莫名其妙卷入两位道子的争论中，害得季行云不知如何是好。虽然守真道子带他体悟幽异之境，但是尘出道子亦是有道高人，他的法门必也极为玄奥，这可让他难以选择。

    季行云笑道：「很简单啊，只要多观察森林的改变即可。因为昨夜下雪了，所以找起痕迹也变得更容易。要知道不论是谁再怎么小心，也不能完全不留下痕迹而通过森林，走过林梢会震落树叶，落脚之处会出现脚痕，就算身体再轻盈也会留下极为细微的脚印。

    「哈，是吗？」

    经过不停的追赶，朝翔明好不容易才依循季行云留下的记号跑出森林。

    言毕，亲王真气涌出原地跃起，飞登上三影之距，化掌为刀直接刺入冰壁之中，手臂振动人又向上窜起一影，另手再刺入冰壁之中，这一来一往亲王的身影很快就登上半崖之高，接着速度渐减，但依然持续地上升，最终还是爬到崖顶。

    朝翔明看到季行云像是蛟龙归海，猛虎回山，动作快如电疾如风，路上的障碍像是不存在似的，由这树飞弹轻点纵跃飞腾到另一大树，速度不减反增，而他脸上的表情则像是回到家乡的游子那样欣喜。

    这是一种很难解释的感觉，似乎是世界变得比较鲜明，光彩更为耀眼，或是所能看到的景象比起以前更加深刻，同样的东西再看时却发现能看见的东西变得更多。这就像是一本由多国语言所写的书本，第一次看时只能懂其中的一小部分，然后学会了许多种语言后再看一次时，一样的内容看到的东西却有不一样的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