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希望

    一瞬间，万念如焚，不再剩下一丝一许。

    “你已信了，因为种种事实不由你不信。”

    “谁？”

    林熠恍若未闻，不经意里，风吹动发丝遮掩到眼帘，他愣住了。不知何时满头银紫色的长发，竟霍然化作银白发丝，落寞地在风中起舞。

    心已麻木，他已不在乎。

    渐渐的，失望变成了绝望。

    甚至，他恨不能这绝情冷酷的天地，就在下一刻被冥海彻底淹没吞噬，摧毁所有所有的一切，包括自己。

    就这样向着峭壁尽头，镇定自若，举步行去。花千叠深感不妥，可又摸不准容若蝶到底准备做什么，只好站在两大秘师身后静观其变，目送容若蝶一步步走向悬崖尽处。

    “可是我失败了，所以逼得她义无反顾地去牺牲。”

    林熠无比贪婪地默读了一遍又一遍，如同是在阅览一封万言书，凄楚的热流涌上咽喉，禁不住低哼一声，从嘴唇间呛出殷红凄厉的血。

    小白点点头，道：“没有我，你知道怎样开启悬庭栈道么？”

    小白道：“当然不会，即便是神帝，也同样不愿自己的爱女魂落冥海，无所皈依。但是，他可以等到下一个周期的冥海泉涌，届时容若蝶的魂魄经历万年修行，功德圆满，便会重返天界。这样，他便能阻止住你和紫薇星君之间的爱恋。”

    小白道：“他其实是要惩罚你们。因为你不仅要从他身边夺走最乖巧的爱女，而且还打破了天界与冥府的禁制。无视他的权威，公然挑战天界的仙律，他如何能够隐忍？”

    撕心裂肺的疼，又怎抵得上心头悔恨的万一？

    他跃出悬崖加速下坠，在半空中堪堪追到了容若蝶身后，探手抓向她的香肩。

    林熠想了想，艰涩道：“或者说，紫薇星君？”

    人们呆立在峭壁上，亲眼目睹了刚才那一幕不可思议而又惊心动魄的场景，好半晌，忘了呼吸，也忘了说话，兀自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

    两位秘师肃穆庄重，近乎虔诚地向容若蝶双手合十，深深一拜，道：“小姐有悲天悯人之善心，忘乎生死之超脱，老衲妄修千多年的佛门，已是无地自容，小姐交代的身后事，老衲定当竭尽全力，以稍赎愧疚。”

    过了许久，林熠才想起容若蝶留给自己的书信。

    灵光乍闪，记忆起容若蝶曾经说过，她是那样的热爱大海，而今，她的身与这海融为一体，再不分彼此。

    林熠纵身投射向冥海波面！

    命运按照它冥冥中早已设定的轨迹，无情地前行，剥夺去一件又一件他曾经拥有的，世上最美好、珍贵的情感。

    林熠毫不犹豫道：“请你告诉我怎样去找神帝，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

    但没人想放弃寻找。

    小白接着道：“还记得我告诉过你的话么？你我本为一体，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都是冥府大魔主的嫡子，事实上就是他的分身。我们一个主掌生，一个控管死，一个蕴藏光的神力，一个操纵暗的能量，千万年来，都是如此。”

    他喃喃地自言自语道：“你用自己的魂魄永镇冥海，哪里还可能再有来生？我纵然等上千年万年，人世间却又何处去寻你爱你？

    浑浑噩噩中，林熠听见峭壁上的白老七关切地喊道：“林兄弟，你没事罢，赶紧上来啊！”

    林熠的心，仿佛也随之沉入冥海最底，化作一块冰凉坚硬的顽石，任由胸膛中滔天的巨浪，扑打，撕裂。电光石火里，他猛然觉醒到，假如自己能够用《云篆天策》顺利封镇冥海，容若蝶就不必舍身镇海，消弭浩劫。

    他苦涩地一笑，垂下头。冥海里泛动着紫色的光斑，宛如容若蝶那双温柔的星眸，正在对着他，一闪一闪的微笑。

    身后有人说道。林熠回头，看到久违的小白赫然坐在一张椅子里，脸上带着素来的冷漠，静静凝视着自己。

    “你等了我半天？”

    “两位大师，多谢你们万里迢迢护送晚辈至此，我们就此作别，恭祝两位能早日得参大道，修成正果。”

    小白道：“我在冥海等了半天，救下了你，只是想和你开个玩笑？”

    说到这里，小白油然一笑，道：“这真是个绝妙的讽刺，也幸亏事情如此，你才有希望。”

    小白不怒反笑，道：“可惜你把自己也一并骂了进去。”

    林熠陡然翻转向二僧，拍出势大力沉的两掌，怒喝道：“滚开！”

    还有泪可流么？

    林熠呆呆停在空中，右手尚且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不动伸向前方的虚空中。

    林熠的心如同从废墟里重又崛起，只盼这缕微弱的希望不会再次泯灭。

    林熠却真切地明白，幻梦中预演的情形，果然无可避免的发生了。

    《云篆天策》已为龙头攫取，容若蝶也以生命的代价封印了冥海，自己活着，已然无事可做。

    林熠老老实实摇了摇头，眼睛里有了笑意。

    紫澜徐徐褪淡，空气里闪烁起无数细小的亮丽紫色光点，像是满天飘洒的勿忘我，盘桓在人间眷恋难舍，最终还是洒散进冥海，宛若一朵朵浮萍，在血涛之上若隐若现地飘荡着，消融着。

    小白笑了起来，说道：“好，我陪你去见神帝，大不了，咱们两个连手把天界搅个翻江倒海，再来一次神魔大战。”

    可是纵是大罗金仙，也无力让过去的事从头再来，走遍天涯海角，亦买不到逝去的时光。

    小白颔首道：“不错，这是一道选择题，要么，你放弃在人间肉身成神的机会，要么，她牺牲自己的生命，只有这样，才能挽救这一次的劫难。”

    奔腾怒吼的冥海也逐渐趋于宁静，慢慢落潮回向它的故乡。

    可是，她便似化作了那团紫色的光芒，陡然间凭空消失在呼啸的魑魅海上，消失在他的眼前，了无踪迹。

    林熠深深震撼，难以置信注视小白，道：“那为何我会流落凡间？”

    “请坐。”

    林熠道：“这就足够了。”

    如果能让光阴回流，如果能让自己重新选择一次，他宁可自己粉身碎骨，也要留下龙头、留下《云篆天策》！

    他坐了下来，好像一转眼已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脑海里混乱一团，不知从何说起。小白也不说话，只静静看着他。半天后，林熠略微回过神来，问道：“你救了我？”

    空旷的冥海上空，此起彼伏飘荡着回声，他呆了一呆，忽而状若疯狂，纵声大笑道：“你骗不了我！我知道，你一定正在底下等着我！”

    邙山双圣也没了说话的兴致，一个猛子栽了下去，再加上叶幽雨、石品天等人，刚归于平静的冥海又开了锅。

    林熠木然抬首，看到花千叠、仇厉等人正要下来接应自己，他厉声喝道：“你们谁也不许过来！”

    小白道：“只有他才晓得，如何从别人手里，收回已开启的《云篆天策》，你想救回容若蝶，就非见他不可！”

    这是命运的巧合，是宿命的安排？林熠不由生出一阵阵彻骨的寒意。

    容若蝶宁静的俏脸上没有慷慨赴难的激昂，没有命不长久的悲戚，徐徐告别。

    林熠淡然道：“那又怎样？反正我刚才已死过了一回。”

    浩荡绮丽的光澜，倏忽吞没了他的全身，他功聚双目，舒展灵觉，想找回容若蝶的影踪。

    若蝶，你真的忍心么！

    林熠克制着焦急，回答道：“我怕来不及，若蝶，你能不能往里走一些？”

    “哦？”

    花纤盈早已泣不成声，凄然道：“都这么久了还没动静，林大哥定是不在了！”

    与噩梦里的台词不同，她轻轻一声叹息，露出一缕淡淡的温柔笑容，说道：“为何不先看过我留给你的书信？”

    “不知道。”

    迷迷蒙蒙中，他感觉到有一股雄厚无伦的冰流注入体内，瞬息平复了他的伤势，也令他的神志逐渐清醒。他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置身在一间舒适幽暗的小厅里。

    底下的人浮起又沉落，每一次带回的都是失望。

    林熠静静地倾听着，等待小白的答案。小白一字一顿道：“因为她是天之娇女中，最小的一位紫薇星君轮回转世，在尘世浮沉十生，为的就是完成今日的使命——为人间消除浩劫！”

    说着，又叹了口气道：“其实父王对你也十分的不满，所以我才说你有难了。当然，也许神帝会答应你的请求，毕竟他也希望自己的爱女少受一些磨难。不过刁难甚至惩戒你，是势不可免了。”

    “我？”

    该发生的，终究发生了。

    小白道：“冥府与天界之间有一条‘悬庭栈道’，入口就在冥海底部的天崖柱下。但是我要提醒你，由于两界之间素来水火不容，老死不相往来，故此双方均在悬庭栈道内设下了无比厉害的禁制，别说你是尚未恢复魔神真身的凡人，连我都从未敢试，跨越雷池半步。”

    容若蝶道：“花宫主稍安毋躁，很快就能明白。”

    他眸中的热泪，难以自制地缓缓淌落，还未到面颊，就已被狰厉狞笑着的无边狂风吹去。

    林熠追问道。

    林熠清晰感觉到，容若蝶柔弱无骨的肩头，像是骤然幻作一汪温暖空灵的泉水，从他的指尖轻轻滑出，他分明牢牢抓住了，却又让她从指间溜走！

    一向坚强的凌幽如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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