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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严重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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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

    石龙村和虎牙村静静地入睡了。那条从两村之间流过的沙河,淙淙地响着。斜挂在天上的下弦月,象一把镰刀似的,发出清凉的光。天是深蓝的,亮晶晶的星星,一颗一颗的跳动着,好象要从天上掉下来。四围黑森森,样子很可怕。峒面一阵阵夜风吹过,禾苗轻轻摇摆,甘蔗叶沙沙作响,显得很宁静。

    申晚嫂沿着石龙村村边的斜坡路,走向村外的小路,准备过小桥回虎牙村。她心里记挂梁七和其他的委员们。在斗争冯氏之后,全乡农民的情绪受到冲激,他们认识到自己的力量,渴望展开更大规模的斗争。许学苏他们下山开会,临走的时候,和主席团研究过,决定深入到各个小组,进行动员,准备再战。

    “不知道他们的小组怎么样?我去的这个小组,大家的心齐了,……”

    她自己是到石龙村参加一个小组会的。那个小组的基础弱,组长又是一个老好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组员们住的地方,又和地主们是左邻右舍,容易受到谣言的影响,她去的时候,组员们看到自己的“头人”来了,热烈地欢迎她,开会也起劲了。她并没有说大道理,只是亲切地用具体的事例,用自己的思想发展的一条线路,影响他们。他们听来津津有味。会场上有人这样说:

    “晚嫂,你这样一说,我们就明白了。常常过来坐吧,给我们换换脑筋!”

    有人说:“组长,你学学晚嫂嘛,她讲得多清楚。你啊,就是怕麻烦!”

    散会的时候,大家还围住她,问长问短。有些妇女私下说:

    “她变得真快啊!”

    “谁说我们妇道人家不能办事?你瞧她,比男人还强。”

    那个小组的组长,送她到村边,感激地对她说:

    “你讲得真好,他们心定了很多。”

    “人心换人心啊,你说,同志来发动我们的时候,有多耐心!”

    “我送你回去!”

    “不要!这末大个人,怕什么?”

    她一路想着,觉得他们都是亲骨肉,从前单开门独开户,各顾各,现在象一家人,多好啊!真是“一条黄麻孤零零,十条黄麻搓成绳”。往日自己一个人,真孤单。现在人多力量大,什么事办不到呢?

    “不,头一件要紧的事,是共产党的开导。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大峒乡还是大峒乡,能变多少呢?就算我吧,共产党没有来的时候,扛木头,挑柴火,当叫化子,死了没地方埋,谈得上翻身?共产党,毛主席啊,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她一路走一路想,越想越高兴,不觉轻轻地唱起歌来,那是听会而不是学会的歌子,她用自己的腔调在唱。唱着唱着,突然不好意思,脸上一阵热:

    “老太婆了,还学唱歌!”

    走着,走着,走到河边,快到小桥了。朦胧的月光中,望见那段平静的河水,象绸子似的软软地流着。忽然嗤的一声,河岸边甘蔗田里,窜出一个人来,出其不意地跳到她跟前,伸手就要卡住她的喉咙。她本能地将身体一侧,让了过去,两只手很快地抓住对方来不及收回的手,向怀里一拉,又用力一送,她平常能挑一百多斤的担子,现在又是出尽力量来防御,因此,那人站脚不稳,直向河边咚咚地后退,跌得个四脚朝天。冷不防旁边又跳出一个人来,乘她将那人向外推送的当儿,举起一根短而粗的木柴头,兜头劈下来。她感觉有东西从后边打来,已来不及躲闪,抬起手臂来掩护,只听“格擦”一声,人事不知,朝前面扑了下去。拿木柴头的那个人,跑到跌在地下的那人身边,很小声地问:

    “怎么样?”

    “不要紧!”

    “走,快走!”

    他也顾不得去扶他一把,转身就走。

    “喂!打死了没有?”

    “快走!有人来了!”

    两个巡夜的纠察队员,从虎牙村那边走过来。他们弯着腰,从田边小路上没命的跑,那个被申晚嫂推倒的人,一脚踏空了,又跌了一跤,爬起来,一溜烟逃掉了。

    在石龙村西头,靠近山边的小路那儿,有个固定的哨位。每天晚上,梁树要到各处巡查,也要到这儿来,和放哨的两个队员聊几句,嘱咐一番。队员们看见队长来了,说上几句玩笑话,瞌睡也醒了。那个地方荒僻得很,能够有人来,好象和村里有个联系,胆子也壮些。

    梁树查完哨之后,一个人背着步枪向村里走。他走过小学校门口,警惕地看看里面,静悄悄没有声息。再往前走,一排大房子,品字形的把路给逼得弯弯曲曲,有几个路口,都是小巷子。他每天走到这里,心想:这里应该派人站岗!又自己推翻了:村里边不会有事情的,那些家伙敢?再一看弯弯曲曲的小巷子,黑洞洞的,他把步枪放下来,用电筒照了一照,又往前走,走到一间堆草的破房子门口。这是没有门的房子,里面乱七八糟地堆了些草和坏农具。他才走过门口两步远,从破房子里先后跳出两个人,一个用一件旧棉衣罩着梁树的头,一直盖到他的颈项,然后两只手用力的压着他的鼻子和嘴。梁树在一霎眼的工夫,知道有人暗算,连忙丢掉电筒,准备开枪,可是另一个人已跳上来,按着他的手,和他争夺步枪。梁树叫不出声,两只手也不能动弹,只好用两只脚乱踢。闷声不响地格斗了几分钟光景,梁树两只手放下来,腿脚也软了。他们把他连抱带拖地拥进了堆草的破房子。……

    再说那两个从虎牙村走到小桥边的纠察队员,他们似乎听到有声音,连忙赶到桥上,四下一看,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再留心观察,除了流水声,真的静悄悄。

    “我听到……”

    “我也听到。”

    “是什么呢?”

    “去看看!”

    两个人走过了小桥。

    “哎哟,是什么?”

    在朦胧的月光下,他们发现申晚嫂仆在地上。翻转来一看,半边脸上有鲜血。

    “不得了啦!不得了啦!”

    两个人惊慌得大叫大嚷,已经忘记去追赶凶手了。他们站在旁边,想去扶起她,又不敢去碰她。后来还是年纪比较大的一个,蹲下去,手指放在她鼻孔下面试了一试,意外地大叫起来:

    “没有断气!快,快!”

    另一个不明白“快,快”是什么意思,拔脚就走,冲到桥上,一边跑一边说:

    “我去叫人!我去叫人!”

    大峒乡的纠察队,成立不久,队员全部是本乡的农民,他们没有军事知识,没有战斗经验,也还来不及进行训练,遇到这种事情,难免不惊慌。留下来的一个人,提心吊胆地守着申晚嫂,同时又四面留神,听到一点声响,走出几步看看,马上又退回来。

    进村的那一个队员,先去找梁树,梁大婶说他没有回来。他转身去找梁七,梁大婶手忙脚乱地跟在后面念菩萨。叫醒了梁七,然后又通知其他几个委员,许多人惊动了,纷纷拥到“地塘”上来。

    梁七带头,后面跟着一长串人,高举着“篱竹”火把,匆匆地赶到桥边,把申晚嫂抬回家去。

    人们咒骂着:

    “混账啊!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

    “捉住这些绝子绝孙的,一定要剥他们的皮!”

    那两个队员送申晚嫂到家,才猛然醒悟,年纪较大的一个说:

    “快去找队长,搜查一下!”

    申晚嫂被放在床上,晕过去没有醒来。巧英爬上床,蜷缩在床里边,一面流眼泪,一面用湿手巾替她揩脸上的血。床前围着梁七、麦炳、四婆一大堆人。金石二嫂搂着木星,躲在角落上,想看又怕看,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在偷偷的哭。

    “有酒没有?灌点酒下去,就会醒的!”

    “艾绒熏!”

    有一个人出主张,提出要什么东西,马上有人答应,跑回去拿。

    门外的人越聚越多,惋惜、关心、咒骂的声音,低低地回响。有人踮起脚向门内看,有人揩眼泪,有人惊愕地张大嘴,……这一个“头人”的被暗害,令他们不安。梁大婶一手抓住门框,一手捂住眼睛,同情申晚嫂,又好似为自己着急,低低地骂:

    “这些鬼多狠心啊!”

    容清老头的腿脚还没有完全好,撑住拐杖,由老婆扶着,一步一瘸地走过来往里挤,走到床前,老泪纵横,望着申晚嫂,不断说:

    “造孽啊,造孽啊!”

    申晚嫂没有等大家施救,慢慢苏醒过来了。巧英第一个发觉,好象用全生命在呼喊:

    “醒过来了!”

    “醒过来了?”

    “醒过来了!”

    这惊叹而又欢悦的声音,从里到外,一下传遍了,大家松了一口气。

    申晚嫂微微睁开眼睛,满屋子都是人,她起初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随后也就明白了。她默想着:是谁指使的?那两个人的样子,怎么记不起了。巧英抛开手巾,情不自禁地往她身上一伏,好象哭又好象笑的叫道:

    “晚婆!”

    “哎哟!”

    申晚嫂的右手臂给巧英一压,一阵剧烈的疼痛,使她叫出声来。巧英赶紧抬起身,紧张地望着她。她想挪开手,不料小臂不听话了。她不禁怀疑,也是惊怕的脱口说道:

    “手断了?”

    “手断了!”

    “手断了!”

    新的消息,从里到外,象一盆凉水淋下来,大家冷了半截。

    “找剃头师傅!”容清提出办法。

    “找剃头师傅!”

    有人马上跑出去。申晚嫂把经过情形慢慢告诉他们。梁七闭住嘴,在反复考虑着:是谁搞的呢?

    剃头师傅刘三来了,他轻轻在申晚嫂手臂关节摸索了一会,对大家说:

    “骨头脱榫,不要紧!”

    他将申晚嫂的手臂放平,叫巧英蹲在床头,手臂穿过申晚嫂的腋下,紧紧抱着肩头和上臂,他两手试了试下臂,然后一手抓着她的手,一手放在关节处,对她说:

    “有点疼,忍住点儿!”

    房里房外,鸦雀无声,大家紧张地期待着。

    申晚嫂闭着眼睛,咬着牙,等他动手术。

    刘三先稳稳的抓着关节,然后平举起下臂,用力一拉,再用力一凑……

    “哎哟!”申晚嫂哼了一声,额头上沁出汗珠,头上的伤口有血流出来。

    “好啦,接上去了!”

    人们在申晚嫂哼的时候,一齐抖动了一下,听刘三说接好了,又一齐吁了一口气。巧英抱着她的肩头,起先侧过头不敢看,等接好了,她放松手,靠近申晚嫂的耳朵说:

    “你动一动,看灵活不灵活!”

    申晚嫂的右手轻轻挪一挪,可以控制了。她侧过头,望望大家,抱歉地说:

    “各位辛苦了,请回吧!”

    “你别动吧!”四婆一步赶上前,按住她。“我们有什么辛苦呢?”

    “晚嫂,你才辛苦啊!为我们大家……”

    申晚嫂深深受到感动。三十几年的生命,象一堆破布似的,撂在外边没人理,任你风吹雨打,也不管你死活存亡。现在,自己的生命和群众合在一起了,好比晚稻似的入秋才扬花。……

    “他们对我多好!我替他们做过什么事呢?真对不住他们!……阿许开导我,用了多少心机。铁杵也磨成针了。……大家能够翻身,我死也瞑目。……”

    四婆看到她闭着眼睛,转身对大家悄悄说:

    “睡着了!大家回去吧,让她养息养息!”

    申晚嫂真想大声告诉他们,把自己的决心告诉他们,但是,又怕一开口,忍不住会哭。

    人们退出来。四婆和巧英忙着替申晚嫂洗脸,包扎头上的伤口,收拾房间。金石二嫂放下木星,走到床前,呆呆地看着。

    梁七一直在考虑着:这是一件紧要的事情。申晚嫂是“头人”,是大家的代表,谋害她,不就是跟大家作对?两个人来动手,这两个人是谁呢?不简单!我们乡里还有不少问题哩!才斗争一次,就出了这种事情,我看敌人是很不甘心的。难搞啊,群众怎样想呢?大家对晚嫂这样好!不怕,只要我们人多,心齐,不怕他们。不,难搞还是难搞的。他和麦炳走了出来,心里仍在翻来复去地想着。

    去找梁树的纠察队员,气喘吁吁地来到梁七面前:

    “七叔,找不到队长!”

    “哪儿都找遍了,也不见树哥!”

    梁七听了这话,打了一个寒噤。似乎有一股寒流通过脑门一直到脚底,他预感到有不幸的事情发生。一把抓住一个队员的手,直瞪瞪地望着他们:

    “真是找遍了?”

    “是啊!”

    “麦炳,再去叫几个人,一齐去找!天亮之后,派人到山下送信,告诉欧同志许同志他们……”

    不等到送信的人到山下,土改队大峒乡工作组的干部,还有欧明,已经上山来了。

    他们一行五个人,兴致勃勃地,乘着早凉,拐过山下凉亭走上那崎岖的山路。许学苏轻快地走在前面,欧明背着小行李卷和她并肩走着,但是显得有些吃力,等爬上那段最陡的“天梯”路时,他已经满头满脸都是汗,汗水沿着眉毛往下淌,不断喘气。

    “怎么搞的?打游击的时候,一晚翻几个山头也不在乎,现在动一动脚就要喘气,快成废物了。”欧明抹着汗说。

    “现在不比从前嘛,打游击的时候,成天走路,练出来啦。”许学苏笑着说。“我记得第一次跟你出发的那天晚上,你带着我们在山上兜圈子,一口气就是三十里,我真有些受不了。后来不是惯了吗?”

    “我看这里面有学问。”欧明说。

    “欧区委,这不是简单得很的道理?”赵晓奇怪地问道。

    “简单的道理就没有学问?”欧明停了一停说。“我想这里面包含着理论与实践的大问题,别小看了它。应该值得我们警惕。”

    “以后我们要多走路?”

    “应该多走,就要多走。不过,我说的并不单指走路。就拿你们大峒乡的工作来说,你们四个人,对土改的做法啊,步骤啊,甚至于是土改的大道理,总可以说出一套来,等到去实际执行的时候,问题就出来了。这一次斗争冯氏,对象没有错,可是群众组织得不够好,特别是对敌情估计太低,所以斗争下来,效果当然是不小,然而距离要求还是很远。你们以为怎么样?”

    “是这样的!”许学苏承认。

    “实践了,就要总结提高,再来指导实践,这是毛主席教导我们的思想方法。说老实话,我的水平也是很低的,运用起来总是不行。前几天,分局首长同志来到县里,我去参加了汇报,他从更高的角度,更理论化的,指出这一个时期运动的特点和方向,也指出了错误,才使我们恍然大悟。特别是他说过这样的话,土改本来是革命运动,可是现在却很少革命的气派。这番话给我很大的启发。我们想一想看,党交给我们的任务,是领导农民进行翻天覆地的斗争,我们却是摩摩娑娑,按部就班的象绣花,对农民渴望土地的心情,了解不够,体会不深,还以为他们也象我们一样的心平气和哩!”

    “我就这样想过!”赵晓紧跟上一步。“从表面上去看,农民对土地的要求好象不迫切,……”

    “其实,他们心里不知道有多急!”

    “他们内心的要求,我们不了解,这是一方面。”欧明将肩上的小行李卷挪一挪。“另一方面,因为他们相信我们的党,相信领导,所以他们响应党的号召,一心跟着党走,他们有个朴素的想法:党的政策不会错!这种想法当然是正确的,而且党的政策,确是要满足农民的土地要求,以后还要领导农民向社会主义的路上走。可是,在我们这些具体执行政策的人身上,就值得商量了。运动拖得太久,群众的要求迟迟不能满足,是不好的。你们大峒乡不能再走这条弯路!县委决定你们在夏收前分好田,能行吗?”

    “行!”几个人兴奋地回答。

    “不过,有言在先!”欧明望着他们笑笑。“要快还要稳,应该做的工作,必须做完,步骤不能乱。走过场,造成夹生,那就更糟!许同志,你在想什么?”

    许学苏给他突然一问,自己所想的又没有理出头绪,嗫嗫嚅嚅地回答:“我想,我想今后的做法!”

    “好啊,说出来大家研究研究!”欧明走到崖边一棵高耸的枳椇树下,放下行李卷,用手接着岩石缝里流出的清水,往头上脸上淋。“这里凉快,歇一下!”

    洗了脸,喝了水,大家坐下。

    “许同志,你说说!”

    “我怎么说好呢?”许学苏望着这位老上级,又是一直在培养自己的同志,她想了一下,说:“我以为……”

    她还没有说出具体的意见,下山送信的一个农民,老远的看到他们,飞奔到面前:

    “许同志,许同志,我正要去找你们……”

    许学苏看到他惊慌的神情,马上觉得出事了,跳起身来问道:

    “什么事?”

    “昨天晚上,晚嫂被人打伤了,阿树哥,就是梁树啊,上吊死了!”

    “哎哟!”

    “晚嫂没有危险吧?”

    “阿树真死了吗?”

    他们围着他,一句一句地追问着,想问出个详情来。

    欧明一面听着,一面自言自语:“敌情,严重的敌情!”他拿起小行李卷,说:“同志们,快走吧!”

    欧明和许学苏走在最后,她惶惑地望着他,仿佛有许多话要说,一时不知道打哪儿说起。

    “镇定,镇定!”欧明拍拍她的肩膀。“敌人想打乱我们的阵脚,我们要镇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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