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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围困柴胡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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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泊洼据点一拔除,临河区的形势,和全县一样————发生了很大变化。大刀队已发展到一百多号人。他们根据县委的指示,还进行了一次整编。整编以后的大刀队,分为三个分队,九个班。各个分队的干部,也都健全起来了:

    王锁柱当了第二分队的分队长;

    黄二愣和唐铁牛等当了班长……

    在我大刀队得到了发展壮大的同时,敌人那边的兵力已大大减少了。他们,连上前些天才从县城调来的一班鬼子兵,总共也只不过有八九十个人了。这些敌伪军,全被我军围困在柴胡店,龟缩在两个大院儿里:

    一个大院儿里住着石黑的鬼子队;

    另一个大院儿里住着白眼狼的汉奸队。

    石黑那帮鬼子队,人虽少,可是武器好————每人一支大盖儿枪,一支王八匣子。另外,还有四挺机关枪。

    白眼狼领的那伙子伪军们,人数虽然多些,可武器比鬼子队差得多————他们每个人只有一支杂牌子步枪。

    伪军小队长贾立义,已被石黑枪毙了。

    石黑在枪毙贾立义之前,确实为了不少难。阙七荣一再向石黑建议,说不枪毙贾立义,部队以后再也没战斗力了。白眼狼则一再求情,说贾立义追随皇军这些年有功,留下来可以收拢军心;石黑权衡得失,犹豫再三,最后还是不得不下令把贾立义枪毙了。这之后,白眼狼和阙七荣的矛盾加深了,白眼狼对石黑也心怀不满。

    近来敌人的活动情况是:他们尽管不敢拉着大队人马到处“讨伐”、“扫荡”了,可还是短不了地瞅个空子窜出据点来,在柴胡店附近的一些村庄里,抢劫一阵,又赶忙缩回据点去。

    这是半个月前的情况。

    眼下他们不敢了!

    眼下,我们大刀队的战士们,和各村的民兵配合一起,已将柴胡店彻底围困起来。从柴胡店通向各处的公路,已被我军民全部破坏。不用说在上面跑汽车,连辆小推车也推不过去了。

    柴胡店的交通完全断绝后,它成了汪洋大海中的“孤岛”。在这个“孤岛”的周遭儿,到处都是八路军和民兵们挑的交通沟和战壕。这些沟壕,横三竖四,错综交织,纵深达二三里。

    在这些沟壕中,经常有八路军和民兵出没。

    敌伪军只要一出窝,准得挨枪子儿。

    就在前几天,敌人还曾试图窜出窝巢,要来个闪电式的抢粮哩!可是,他们刚探出头来,就撞上了我们的天罗地网。

    这是我们军民一体用智慧、勇气和意志结成的天罗地网!敌人撞上后,实实着着地挨了一顿好揍,便赶紧缩了回去。

    从那以后,敌人像只被打断了脊梁骨的狗一样,老实多了!连日来,他们白天黑夜都龟缩在乌龟壳里,一直没敢露头儿!

    这样的局面一形成,我们的各种抗日群众组织,更加活跃起来。各村的儿童团员们,三六九儿地拉着小队伍来到据点外面,射传单的射传单,放风筝的放风筝,还有的搞城下喊话。他们用这些办法,宣传共产党、八路军的对敌政策,瓦解敌人士气,号召伪军们弃暗投明、改邪归正、投诚起义。

    各村的妇救会,就经常教育、组织一些伪军的家属,来到柴胡店的围子门外或是城壕沿上,召唤他们那当伪军的亲属返回家乡。

    你听吧!拄着拐杖的老年人来喊儿孙的,穿着开裆裤的娃娃来叫爹爹的,一些青壮年女人来呼唤她的丈夫的,从早到晚络绎不绝。直闹得这柴胡店围墙的四周,哭哭啼啼,喊叫连天。

    有时候,有的伪军正在城墙上站岗,正赶上他那发白牙落的老娘来到城墙根下。那老太太,一望见城墙上的儿子,就扑扑瑟瑟地淌开了泪水。她一边哭,一边向她的儿子说:

    “孩子啊!你别干这个啦,快脱下这身汉奸皮儿回家去吧!日本鬼子快不行了,你还不赶紧想个法儿跑出来,莫非说,你要舍下你的老娘上外国吗?孩子啊,别看你给鬼子当兵,八路军对待咱家老的小的可都满不错呀!儿呀,听娘的话,快回家吧,保准没事儿……”

    接着,她又举出一些伪军开小差返回家园的例子。那城墙上的伪军,见娘哭得眼赛红枣儿,他心似刀绞,泪如雨下。他们娘儿俩,一个在城上哭,一个在城下哭,越哭越痛。直到伪军头子来了,硬把那值岗的伪军扯下城墙,才算结束了这场悲剧!

    不!这场悲剧并没有就此结束!你听!城外这“儿啦儿啦”的哭声,更响了,更高了,更大了!城里头,也在隐隐约约传出那伪军的哭泣声。

    有时候,一个伪军的妻子,来到这围墙根下招呼她的丈夫。因为她的丈夫未在围墙上站岗,她就搭拉着两腿坐在城壕沿上放声大哭。她高一声,低一声,娘一声,儿一声,又哭天,又哭地,还哭自己的命不济!她一面哭,还一面对天诉述着由于男人不在家而产生的难处,苦处……她这带有传染性的哭声,随着凄凉的秋风飞上城墙,又通过伪军们的耳朵钻进他们的心中。

    有的伪军,听见这女人的哭声,想起了他自己那好久没见面儿的老婆孩子,想起了他那年老多病的爹娘……因而,他情不自禁地也陪着这城下的女人抽泣落泪。还有的伪军,被这嚎啕不止的女人哭动了心,便悄悄溜下城墙,偷着去给他自己的伙伴儿、这女人的丈夫送了信儿。

    伴随着我们的政治攻势的深入开展,开小差儿的伪军,一天比一天地多起来。

    有的伪军,半夜三更溜下城墙,跑回老家去了。

    有的伪军,带着枪支弹药,逃出据点,投奔了我们八路军。

    就在前几天,在柴胡店据点上,还曾发生过这样的笑话儿:那是一个黢黑的深夜,石黑亲自出来巡城查哨时,碰上一个站岗的伪军正在抱着大枪哭鼻子!石黑用手电筒一照,只见那个伪军两眼哭得像对核桃,脸上净些泪道道,他一下子火儿了,肆口谩骂道:

    “你的又想家啦?咹?巴格亚鲁!……”

    那个伪军正觉着抱屈,本来就窝着一肚子火,石黑这一骂,把他骂急了,他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和石黑顶撞道:

    “你就是会骂!骂个屁?我得算顶好顶好的了!”

    石黑挨了顶,便打了那伪军两个耳掴子。可是,他又往前一溜达,这才发觉,原来那个伪军的说法儿是对的————而今,好几个岗位空空的,有的光有枪没了人,有的连人带枪全没了影儿!

    那值岗的伪军哪去了?

    他们,开小差儿的开小差儿,投八路的投八路,全都“不辞而别”溜之乎也了!

    石黑不是傻子,他当然知道,伪军们所以产生这种情况,显然是与其亲属的城下呼唤大有关系。因此,石黑对经常来城下哭喊的伪军家属们非常恼火,而且也曾采取过严厉措施————有一回,一个伪军正在围子门的岗楼子上站岗,他的一个十多岁的儿子突然来到这围子门外。他一见爹正在城门楼子上站岗,喜出望外,便大声疾呼道:

    “爹!我爷爷病得厉害,黑夜白天都在想你,他叫我来叫你回家去看看……”

    那伪军该怎么回答孩子呢?他只是哭泣落泪,啥也说不上来。那孩子将爷爷教给他的话一连说了好几遍,见爹一直不肯走下岗楼跟他回家,他就在城门楼子下边连哭带叫地闹起来。

    这个伪军的儿子正在城下哭闹,突然来了两个鬼子兵。这两个鬼子兵,是根据石黑的命令,专门到处检查这种情况的。现在他们来到城门楼子上,一见这种情景,没容分说,就先给了那个伪军两个脸巴掌。在这个鬼子兵打伪军的当儿,那个鬼子兵从城门楼子的窗户里往外打了一枪。他这一枪,使城下的哭叫声立刻止住了!那伪军来到窗口往下一看,只见他的儿子躺在血泊中!他一急之下,举起枪托子朝那鬼子的脑袋揳下去!只一下儿,便将那鬼子揳了个脑浆迸裂……后来,这个伪军虽然也死在鬼子手里,可是,鬼子们却不敢随便向伪军家属们开枪了!

    面对着敌我斗争的这种新形势,我们大刀队遵照县委的指示精神,对广大人民群众加强了政策教育。经过宣传教育,群众的政策水平大大提高。他们对开小差儿回来的伪军,不仅不加歧视,还按照党的政策,由抗日政权适当安排他们的生活。与此同时,各村的群众抗日救国组织,又经常运用各种方式,教育帮助他们。

    有些伪军提高觉悟后,就回到柴胡店的城墙下,去向还没逃出火坑的伪军喊话:

    “弟兄们!日本鬼子是秋后的蚂蚱,没有几天的蹦跶头了,赶快弃暗投明吧!……”

    还有的这样说:

    “伙计们!你们可别跟着那些汉奸头子们学呀!人家当官儿的发财,咱们当兵的卖命,这不是个囫囵个儿的大傻瓜吗?……”

    这些经过教育又来到城下的伪军,还用现身说法,宣传共产党、八路军和抗日民主政府的政策,劝说他们那些从前的伙伴开小差儿,回到自己的老家去,与亲属团聚,好好地生产劳动过日子,也免得为必将完蛋的日本帝国主义陪葬!

    对那些志愿参加八路军当了战士的人,大刀队党支部就组织了诉苦大会。

    先让贫苦农民诉阶级苦、民族苦教育他们。

    又让他们诉受石黑压迫的苦,诉受白眼狼压迫的苦,诉受各个鬼子、汉奸头子们压迫的苦,进行自我教育。

    在诉苦会上,申不完的冤屈,吐不尽的苦水,就像运河的浪涛一样,一个接着一个没完没尽,使这些战士哭得泣不成声。

    这种诉苦教育,和八路军对他们的关心一结合,推动着他们的思想、感情发生了巨大变化。

    除此而外,那些经过儿童团、青抗先、民兵这条道路走进大刀队来的战士们,对鬼子、汉奸头子更恨了,同这些战士们从感情上也融洽起来。

    还有一些解放过来的战士,经过诉苦教育以后,他们自动地运用各种关系对据点上的伪军做了许多工作。这一手儿,在伪军中震动很大。他们,开小差儿的,携枪来降的,越来越多了。

    在这种情况下,有的同志乐观起来。

    有一天,几个战士闲谈时,小胖子曾说:

    “我看,柴胡店据点上这伙子伪军,照这个跑法儿,用不了多久,他们的司务长就要交出伙食账喽!……”

    这种论调,很快传进梁永生的耳朵。

    永生认为:从表面看,这只不过是一个笑谈。可是,在这个笑谈里,潜藏着一种非常有害的盲目乐观情绪。这种情绪产生于那种骄傲麻痹思想。并且,他还想到:这种思想尽管是刚露苗头儿,可是,如果不及时地加以解决,必将直接影响到我军的战斗力!

    怎么办?

    梁永生在经过思考之后,于一个充满着战斗气氛的夜晚,在一个到处响着哨兵喝问口令的村庄中,先召开了支部会,又召开了指战员大会。

    会上,经过一阵热烈的讨论,人们在这样的思想基础上统一了认识:

    敌人,是不打不倒的。我们胜利的希望,只能寄托在我军的英勇战斗上,不能寄托在敌人士兵的开小差儿上。因此,我们面对着一派大好的胜利形势,不该盲目乐观,而应该时刻都准备进行更激烈的战斗。

    在会议即将结束的时候,梁永生又语重心长地告诫战士们说:

    “同志们!死虎要当活虎打,轻载要当重载担。况且现在敌人还不是‘死虎’,我们要彻底歼灭这股敌人,任务还是艰巨的。在这些敌人中,除了石黑、白眼狼、阙七荣和其他一些头子们以外,在一般伪军中也有一些很坏的家伙。如地痞流氓,国民党的兵痞,以及一些投敌的地、富子弟,等等。因此,我们决不能轻敌。‘骄兵必败’呀!我们应当记住这句兵家格言。”

    永生讲完后,开始分组讨论。

    讨论中,锁柱说:

    “队长说得对呀!割断脖子的鸡还要扑棱一阵子呢!轻敌是要吃亏的!”

    人们认识明确后,梁永生又向大家提出这样一个新的问题:

    “咱们给敌人‘算算卦’————他们当前的思想动向是什么?”

    他见有的人对这个问题不大重视,又接着说:

    “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不分析敌人的动向,咋能‘知彼’?不‘知彼’,又咋能‘不殆’呢?”

    经过一阵热烈讨论,永生又作了总结性的发言:

    “我同意同志们的看法————被围困在柴胡店的敌人,目前的主要动向,很可能是设法突围逃跑!我们既然这样认为,那么,咱当前的第一个任务,应当是堵住他们的逃路,不叫他们跑掉;第二个任务,才是狠狠地打击他们,把他们干掉!”

    他说到这里,将举起的拳头落到桌子上,震得放在桌面的小烟袋跳动了一下。

    梁永生顺手拿起桌子上的小烟袋儿,手里捻捻搓搓地装着烟,眼在巡视着人们的表情。沉静了片刻,他将话题一转又说下去:

    “大家再对我的发言讨论讨论吧!”

    “叫我说甭讨论了!”

    “为啥?”

    “我揣摸着————”锁柱说,“现在,队长不光把我们怎么打胜安排好了,而且,大概连敌人怎么完蛋也全替他们安排好了!”

    说真的,这时梁永生的心里,确实是装着一个作战方案。在他这个方案中,对阵怎么布,仗怎么打,以及目下的布防有什么缺陷,如何进行调整,等等,都有一些初步意见。不过,梁永生却不愿先把他的方案拿出来。他还是坚持让人们讨论:

    “这次战斗的指导思想虽然定下来了,可是,仗怎么打法,咱还没个准谱儿呀!”

    “那也用不着讨论!”有人说,“队长怎么指挥,我们保证就怎么打……”

    “那可不行!”

    “咋不行?甭管怎么打,反正我坚信不疑:这一仗,还和过去的每一仗一样————石黑、白眼狼他们,是占不了便宜的!”

    “咱红军、八路军的老传统,就是在军内要开展军事民主嘛!”梁永生坚持说,“我看,咱们还是要对作战中的一些具体问题进行一番认真讨论的!”

    讨论又开始了。

    会场的气氛重新高涨起来。

    这时节,梁永生架着小烟袋儿,坐在一个圆杌子上,两只眼睛凝视着正冒白烟的烟锅儿。使人冷眼一看,仿佛他那根只有一拃长的小烟袋儿里,有着说不清的奥妙,目下永生正在集中精力观察它,研究它。

    其实不然。永生这时正在一面听一面思索着每一个人的发言。并用人们从发言中表达出的各种意见,悄悄地修订、补充着他那个装在心里的方案。

    这个讨论会,是无拘无束的,丰富多彩的。有时候,全被一个人的发言吸住了,会场静得像除了那个发言的人以外,再也没有人了一样。有时候,双方争论起来,听嗓门儿,看气氛,又很像正在吵架。一忽儿,分成了若干伙儿,各自议论着各自的话题。一忽儿,又统一起来了,人们都在为一个难题大费脑筋……

    梁永生主持会,一向能使人们敞开思想。今儿还和往常一样,不管会场出现什么情况,他总是静静地听着。

    在战争的年月里,凑巧的事还就是不少呢!

    一霎儿,在村边值岗的唐铁牛,突然走进屋来。

    唐铁牛是领着两个伪军走进屋来的。

    这两个伪军,今夜才从柴胡店据点上逃出来,是特地到这里来找八路军大刀队投诚的。

    永生听铁牛这么一说,心里挺高兴。

    他在杌子腿上磕去烟灰,又将小烟袋往腰带上一别,而后告诉一名支部委员领着大家继续讨论,这才朝那两个前来投诚的伪军一挥手,说:

    “走,咱到我的办公室里去谈谈。”

    他们出了角门儿,在胡同里走了不远,又进了另一个角门儿。穿过一个浅浅的天井,梁永生将两个伪军领进一个只有一庹多宽的小房间。

    他们进屋后,梁永生朝一条板凳一指,说:

    “坐,坐下。”

    他说着,自己在另一条板凳上坐下了。

    两个伪军在同一条板凳上并排着坐下来。

    梁永生先向他俩问了一些情况,然后又以商量的口气说:

    “你们谈谈鬼子的动向好不好?”

    一个又高又瘦的伪军先开了腔:

    “叫我看,他们要逃跑!”

    另一个又矮又胖的伪军接言道:

    “我就是因为不愿意跟着他们走才逃出来的!”

    他俩这个一句那个一句地谈着,梁永生在这个当儿点着了烟。尔后,他狠狠地吸了一口,又慢吞吞地吐出来,笑吟吟地问:

    “你们咋知道他们要逃跑?”

    “他们把文件全烧了,笨重的东西也砸了,这不是想跑是干啥?”瘦子说到这里,胖子又接上了:“那天,我给白眼狼站岗,听见石黑和白眼狼边说边走:‘你的主意大大的好,再不走晚了晚了的!’石黑这句话,我琢磨着,就是要溜了!”

    “你们看————他们为啥要逃跑哩?”

    “他们不傻————大势已去,不跑等死?”

    看来,那个胖子比瘦子细致————他接着瘦子的话音儿说:

    “叫我看,他们有三怕————”

    他说到这里,故意停下来,用眼瞟瞟梁永生的面容,心里揣猜着对方是不是喜欢听下去。

    梁永生从那伪军的表情上,看透了他的心理活动,就顺口插了一句:

    “哪三怕?”

    “他们一怕围困久了,活活饿死!”

    “噢!这二呢?”

    “他二怕八路军攻进去————”

    “这三哩?”

    “三怕俺们这些当兵的开小差儿呗!”

    瘦子觉着胖子这话不够分量,又添上一句:“我们三开两开,就把石黑、白眼狼给开成‘光杆司令’了!”

    永生笑了笑,沉静一霎儿,见两个伪军没人想再说什么,又问:

    “照你们的看法,他们将来要往哪里跑?”

    “往南跑呗!”

    “为啥哩?”

    “县城在南边嘛!”

    永生又向胖子一腆脸:

    “你看呐?”

    胖子说:“我看他们也是要往南跑!”他停一下,又提出根据道:“今儿白天,我见石黑和白眼狼,到了南门上,朝南张望了好大晌……”

    “你们说,他们跑了跑不了?”

    “我看跑不了!”

    “为什么?”

    “首先是因为黄家镇据点拔除了。那黄家镇据点,是这柴胡店据点的南大门,也是由柴胡店通往县城的一座桥梁。那个据点一拔,等于把门关了,把桥拆了,县城里来接应柴胡店就困难多了。再加现在八路军已兵临城下,据点周围,满洼遍野,除了八路,便是民兵,他们哪能跑得了呢?”

    这是瘦子的说法。

    永生见胖子在微微地摇头,就朝他一腆下颏儿:

    “哎,你看呐?”

    胖子先笑一笑,说:

    “我爱说笑话儿————”

    永生也笑了,说:

    “好哇!说吧————我就是爱听笑话儿!”

    “叫我看————”胖子说,“他们只要决心跑,是能够跑得了的!”

    梁永生对这种说法很感兴趣。

    因为,在他看来,通过伪军的看法,来检查我军的布防,是有用的,也是难得的。

    于是,永生又鼓励那个胖子说:

    “说下去————为什么他们跑得了?”

    胖子鼓了鼓气,说:

    “我是这么个看法————他们,有四挺机枪,要是集中火力,朝着一个地方一突突,冲开一条通道,我看是容易的!”

    他瞟一眼永生的表情,又说:

    “再就是,你们现在挖的这些交通沟,战壕,看来都是准备攻打据点用的————”

    “你咋知道?”

    “我看着,竖沟多,横沟少!”

    梁永生很欣赏这个伪军的见识。因为,他早就发觉了这个问题,并准备在这次会上加以解决。方才,他在离开会场前,所以坚持让同志们继续讨论下去,其中就包括着要解决这个问题的意思。不过,他现在跟这个伪军不仅啥也没表示,却好像对此一无所察似的问道:

    “竖沟多、横沟少有啥不好?”

    “用它打攻击没啥不好!”

    “打截击呢?”

    “伤亡准大呗!”

    那胖子说出这句话后,又赶忙解释道:

    “梁队长!我是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说话直出直入,从来不会拐弯儿!我刚才这些话,全是出于好心,甭管说对说错,你可别见怪呀!”

    梁永生见他有顾虑,就热情地再一次鼓励他:

    “我们共产党,八路军,就是喜欢像你这样说话的人。你就有啥说啥,一五一十,大胆地说吧!说对了是好话,说错了是好心,对与不对全没关系!”

    经梁永生这么一鼓励,那两个伪军话更多了。他们对我军的围城布防,又谈了许多看法。这些看法,有的是属于指缺点的,也有的是属于提建议的。当然,他们谈的这些,有对的,也有不对的。

    最后,梁永生对他俩所谈的一切,无论是对的也罢,不对的也罢,有用的也罢,没用的也罢,一律是什么也没表示,只是以一种满意的微笑做了回答。随后,他另起了一个话题,又问:

    “哎,你们再说说————既然是能够突围逃跑,那你俩为啥还开小差儿来投八路呢?”

    “俺俩不愿意跟着他们跑!”

    “这又是为啥?”

    “我是因为家在这一带。”瘦子说,“几年来,八路军对待我家里的人很好,我已经全知道了。”他指指自己的胸膛又说,“谁这肋条骨底下没有四两红肉?说良心话,我从心眼儿里感激八路军!再说,我舍下一家老小,跟着他们有个啥跑头儿?”他干咳了两声又说,“我已经看透了,日本鬼子早晚是非败不行了!我要光闭着个瞎眼跟着他们跑,跑到哪里算一站?又跑到哪里算个头儿?还能跟他们一块儿跑出国去?……”

    瘦子说完后,梁永生又问那个胖子:

    “哎,你呐?听口音,你大概不是这一带的人吧?为啥也不愿意跟着他们跑哩?”

    “我懂得八路军的政策。我觉着八路军好。”那个胖子说到这里,见梁永生很有兴趣地听着,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说,“我是曾经被八路军俘虏过的人,受到过八路军的宽大和教育……”

    永生一听这话,就问:

    “怎么?你被我们俘虏过?”

    “对啦!”

    “被我军的哪支队伍俘虏过?”

    “大刀队!”

    “大刀队?”

    “对!”

    “在什么地方?”

    “在宁安寨。”

    胖伪军说到这里,锁柱走进屋来。锁柱一见这个胖伪军的面儿,猛地打了个愣。接着,他朝那个胖伪军一指,笑眯着眼睛问道:

    “哎,你认识我不?”

    胖伪军朝锁柱瞅着,久久地瞅着,不吭声儿。

    擅长口技的小锁柱,一见这个伪军认不出他来,他眼珠子一骨碌,突然装腔拿调地说:

    “‘于皮子!背的谁呀?’————‘答话!’————‘皇军’……”

    锁柱学着三个人的腔调这么一说,那个胖子蓦然惊喜起来:

    “我认出来啦!认出来啦!……”

    原来,这个胖子,就是背着冒充“皇军”的锁柱撤出宁安寨的那个于皮子。现在,于皮子一认出锁柱,就亲热得扑过来。他双手抓住锁柱的手,激动地说:

    “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锁柱为了要看看于皮子今天的认识水平,便以开玩笑的口吻接着说,“于皮子!今天,我得谢谢你呀!”

    “谢我?”

    “是啊!”锁柱说,“那回你背着我突出了重围……”

    于皮子涨红着脸说:

    “你净讽刺俺!”

    “这怎么是讽刺你哩?”

    “我倒是应当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哩!”

    “感谢我?”

    “就是嘛!”于皮子说,“在当时,我背着你突围脱险,是在你的枪口之下被逼着干的!那还有什么值得可‘谢’的?可你对我,却是真有两次救命之恩————我做了你的俘虏,你没枪毙我,那是第一次救命之恩;我将你背出村后,你在那样的情况下,还向我讲了一些八路军的政策,这才促使我今天逃出了火坑,来投奔八路军,这不又是第二次救命之恩吗?……”

    于皮子这么一说,引得人们都笑起来。

    锁柱也跟着笑了一阵后,转向永生道:

    “梁队长,讨论会讨论得差不离了,正等你去作总结哩!”

    梁永生听后,笑哈哈地说:

    “那总结是我包下了吗?为啥非要等着我?”

    他虽嘴里是这样说着,可还是立刻站起了身。随后,他一边往外走着,一边指着两个来投诚的伪军向锁柱说道:

    “我替你作总结去,你替我安排他俩休息!”

    “是!”

    锁柱领着两个投诚的伪军,走出梁永生的办公室。

    梁永生来到会场上。

    这时,讨论会已进入尾声。

    永生坐下后,先将两个投诚伪军讲的情况谈了一下。谁知,他这一谈,又将个讨论会掀起了新的高潮。原来,方才梁永生和投诚伪军谈话的时候,这讨论会上,也曾围绕着我军阵地的布防问题发生了一场争论。在争论中,曾有几位战士提出“竖沟多、横沟少”的问题,并通过争论取得了一致意见。现在梁永生一谈及这件事,那场向着更深一层发展的争论,又重新爆发了。

    这时的梁永生,照例坐在一边抽烟,静静地听着。直到讨论会又落潮了,他这才将大家的意见综合、归纳起来,并对我军的布防作出了如下调整和部署:

    第一,锁柱带领的第二分队,到柴胡店的南门外去布防。任务是,堵住妄图南逃的敌人。第三分队,到柴胡店的北门外布防。任务是,防止敌人万一向北逃窜。梁志勇带领的第一分队,作为机动力量和后备力量,留在指挥部待命。

    第二,柴胡店的东面和西面,组织各村的民兵防守。任务是,打击可能窜出据点来骚扰和抢粮的敌人。东面,由沈万泉同志任指挥,秦海城和滑稽二任副指挥。西面,由李虎同志任指挥,杨大虎和铁蛋任副指挥。

    第三,再挑选二百名到三百名精干民兵,由唐铁牛负责带队,到柴胡店南面去,归锁柱统一指挥,和大刀队统一布防。

    第四,第三分队要派出一个班,由赵生水同志亲自带领,赶到柴胡店以南十里左右的地方布防。这个阵地的任务有两项:一是,拦截万一突破我们的防线向县城逃窜之敌;二是,阻击可能由县城来增援柴胡店的敌人援军。

    第五,柴胡店周围的交通沟,战壕,防御工事,都要根据情况迅速加以改造,使其既适用于进攻,又适用于阻击。这项任务,事关紧要,要火速行动,连夜突击,力争尽早完成。

    梁永生作完上述部署之后,会场上爆发出一阵喜气洋洋的议论声。永生用手势压下人们的悄悄议论,向人们说:

    “大家谈谈自己的看法吧!”

    好几个人同时说:

    “没啥谈的啦!”

    会场沉静了一会儿,永生又说:

    “谁还有不同意见?”

    这回几乎是众口一声:“没有啦!”

    此后,永生从衣袋里掏出一张纸,宣布了县委的一个通知。通知的内容,主要有三个方面:

    第一,我军主力某部,目前正在临县某地部署一次较大的围歼战。大刀队和民兵攻打柴胡店,除了县委原来确定的意义之外,又增加了分散敌人注意力的意义。因此,望你们一定要把这次战斗打好,好使我军主力在敌人没有发觉的情况下迅速完成围歼战的准备工作。

    第二,在大刀队和民兵攻打柴胡店以前,我县大队和一部分民兵一起,围困并佯攻县城的敌人,进行牵制,使其不敢倾全力增援或接应柴胡店,以达到使柴胡店的敌人全部就歼之目的。

    第三,县委已命令地处县城和柴胡店之间的两个区的区中队和民兵,在县城和柴胡店之间层层布防,任务和你们大刀队的赵生水部相同。此外,两个区的区党委,还将组织一批民兵,交由赵生水同志指挥,和他们并肩作战……

    永生传达完了县委的通知,又点着赵生水的名字嘱咐道:

    “你们的任务是艰巨的。在完成这项任务的过程中,要注意这么几点:一是,要和围城佯攻的部队取上联系;二是,和兄弟地区的部队配合好;三是,要和你们一起战斗的兄弟地区的民兵搞好关系……”

    部署完毕,会议就结束了。

    紧接着,柴胡店四周的各个阵地上,全都忙起来。

    你看吧!换阵地的,挖工事的,开小会的……到处都是一片紧张战斗的气氛。

    镐镐锨锨起起落落,来来往往的人流好像穿梭一样。

    送信的通讯员,来往在由县委驻地到大刀队指挥部的大路上。大刀队的传令兵,顺着柴胡店四周的交通沟,在各个阵地上奔跑着。

    你听吧!镐锨的挖土声,紧张的脚步声,短促的命令声,夹杂着一声两声的冷枪声,使这柴胡店的四野里,呈现着一片十足的、战斗之前特有的气氛。这种充满着生气的气氛,是严峻的,紧张的,而又是镇静有序的。

    这时节,梁永生让志勇留守在指挥部,他自己带领上小胖子,到各个阵地上查看战备情况去了。

    他俩先在东、北、西三面的阵地上转了一圈儿。

    现在又来到柴胡店南门外的第二分队的阵地上。

    这里,和其他各个阵地上的情景大体差不多,除了掩蔽部,便是伏地堡,还有各式各样的战壕。弯弯曲曲的交通沟,密密匝匝,错综交织,好像那蜘蛛网一样,将整个阵地的角角落落联结起来。

    黄二愣和他全班的战士们,正一面轮班吃饭,一面就着月光继续修挖工事。

    梁永生走过来了。

    他首先望见的,是那伙正在战壕里吃饭的战士们。龙潭街的小机灵刚参军,也在这个班里。由于好几个人只有一个菜碗,那些热气腾腾的小伙子们,头挤着头,肩挨着肩,围成了疙瘩挤成了堆。他们为了加快速度,争取时间,正在齐打忽地乱伸筷子。

    往日里,就是在战壕中吃饭,尽管不容许大说大笑,可人们总还是免不了挤眼弄鼻地出出洋相,甚至悄声细气儿地逗个哏。

    而现在,情况却大不相同。

    这些吃着饭的战士,全都闷着头儿地呼啦呼啦地吃饭,脸上没有一分笑意和半丝笑纹。就是有人见到梁永生朝他们走过来,也没有任何表示!

    显然是,他们正闹情绪!

    他们是因为什么事而闹情绪呢?

    梁永生正然边走边想,又见在那边修挖工事的战士们,好像情绪也不对头!他们,有的噘着个大嘴,有的唉声叹气,还有的一边忙活着一边悄悄低语。

    抡着大镐刨土的黄二愣,瞪起虎彪彪的大眼,扭着脖子朝这边低声道:

    “老实儿地干,别穷嘀咕!”

    听语气,看面色,也很不正常!

    这倒是怎么一回事儿哩?

    永生暗自决定:先找黄二愣那个当班长的谈谈。谁知,他往二愣近前一凑合,那二愣的嘴噘得更大了,简直是能拴住一匹大叫驴!

    二愣见永生走过来,不抬头,不吱声,照常吭噔吭噔地刨土,只是他那两个鼻孔里,一个劲儿地直出长气,就像刚跟谁吵过架似的!

    梁永生站在一旁,打量着二愣瞅了一阵。越瞅,他越觉着黄二愣的情绪不对劲儿!这时的黄二愣,虽说对挖工事是很用劲儿的,不过,分明可以看出,他的肚子里,憋着一股闷气。这气,他想发泄,又没处去发泄!仿佛是,眼时下,他正在通过手中这把大镐,要将那满肚子的闷气倾泻到地宫里去!

    梁永生望了一会儿,向二愣说:

    “二愣,又玩儿命啦?”

    要在往日,二愣准得说:

    “力气是个‘怪’,使了它还在!”

    可是今儿,二愣没吱声。

    永生跨前一步凑上去,轻拍一下黄二愣的肩膀,笑盈盈地又说:

    “二愣,看来你心里的火气真不小哇!这么大的风也吹不熄?倒是为了啥?”

    二愣仍没吱声。照样刨他的土。

    梁永生见二愣又上来了那股子倔强的牛劲儿,心里觉着好笑。笑,能解决问题?那又怎么办哩?永生还是老办法————他抄起闲在旁边备用的一把铁锨,插上手干起活儿来。他一边一锨一锨地往外扔土,一边揣猜着黄二愣闹情绪的原因。也不知这一阵永生想了些什么,只见他过了一会儿又开了腔:

    “二愣,你这个班,分的这块阵地很重要哇!”

    梁永生这一句,把个二愣捅炸了:

    “得啦俺那队长!别拿俺开心了,俺都快活活窝囊死了!”

    永生故作惊奇:

    “窝囊?”

    “可不是呗!”

    “窝囊啥?”

    “啥?俺这里,不叫阵地————”

    “不叫阵地?”

    “就是!”

    “叫啥?”

    “叫‘养老院’!”

    黄二愣分的这个阵地,是堵击逃敌的第三道防线。方才,梁永生估摸着,二愣所以有情绪,他这个班的战士们所以有情绪,八成是对分队长王锁柱把他们安排在这样的阵地上心里不满。现在,经二愣这么一说,永生算是明白了————果然就是这么回事儿!

    可是,永生是同意锁柱这个安排的。

    并且,他还为锁柱能够独自作出这样的部署,而打心眼儿里感到高兴呢!

    于是,他笑呵呵儿地又向二愣说:

    “二愣啊,叫我看,你们分队长这个安排,说明他对你们这个班是非常信任的!”

    永生一说这个,二愣火儿更大了!他的脸上,肌肉一疙瘩一疙瘩地突起来,气鼓鼓地说:

    “信任?唉!咋不信任?人家打仗,叫俺看热闹儿,阖天底下这算第一号儿的信任啦!不信任再怎么着?那就该着叫俺们告老还乡喽!”

    二愣这阵牢骚,把个梁永生牢骚笑了。

    黄二愣不解地问:

    “队长,你笑啥?”

    “我笑你呗!”

    “笑我啥?”

    “笑你憨!”

    “憨?我方才讲的不是实际?”

    “你方才讲的那一套,跟实际正翻掉着盆儿!”梁永生说着,一猫腰,将一大锨泥土甩上沟崖,又把锨头嚓的一声插进土里,挺起腰来喘了口大气,接着说,“二愣,你平心静气地想想,如果第一道防线和第二道防线的同志们,能够胜利地完成阻击任务,没有用着你这第三道防线,那不是更好吗?”

    他把锨上的土甩出去,继而道:

    “假如说,那一、二道防线,万一挡不住逃窜的敌人,就得看你这第三道防线了!是不?要是你们再挡不住,那会出现什么情况?显然,敌人就算跑掉了!……”

    永生一激,二愣虎起脸说:

    “怎么?算他跑掉了?队长,你只管放心,我保险:一个也让他跑不了!”

    “准能做到这一点?”

    “当然能!”

    “那好!”永生道,“因此,我们对第一和第二道防线,要求是:尽力堵住敌人;而对第三道防线,也就是最后一道防线,要求是:必须堵住敌人!二愣,你想想,对哪一线的要求高?”

    梁永生向黄二愣提出这个问题以后,唰呀唰地扔起土来,光干活不说话了。为啥?他要给二愣留出一段思索的时间。

    这时,二愣扑闪着一双大眼想着,脸上的火色渐渐地消退着。可是,那火色并没消退干净,却止住了。稍一沉,他说:

    “人家一线、二线的同志们,早就把劲全憋足了!我怕的是,他们一股脑儿地把逃敌全包了圆儿!”

    “要能那么干脆,你不高兴?”

    二愣只顾刨土,没吭声。

    永生铲起一锨土,又说:“在作战的指导思想上,一线、二线和三线也不完全一样……”

    “咋不一样?”

    “一线和二线,应当是:假若让后一道防线挡住敌人代价更小,而且确有把握,那就不该不顾一切地硬拼。可是,你这第三道防线呢?就不一样了!因为这是最后一道防线,所以,只要逃窜之敌来到你们的阵地前面,不管付出多么大的代价,你们应当而且必须是……”

    二愣抢过话头插言道:

    “我明白!”

    “明白啥?”

    “必须不惜任何代价,坚决堵住逃敌!”

    永生点头道:

    “对呀!”

    他将话题一转又说:

    “从这儿讲,你这第三道防线,不是更重要吗?你们的分队长,把你这一班安排在这里,不是出于对你们的信任是什么?”

    话到此处,二愣乐了。人家黄二愣,倒是个爽快人。他嘿嘿一笑,说道:

    “通了!”

    “全通啦?”

    “对!”

    “我看不一定!”

    “为啥?”

    “二愣啊,我问你————”梁永生说,“你家那几间小土房,不都是你自己亲手盖起来的吗?”

    “是啊!”二愣说,“你问这个干啥?”

    “我是说,你亲手盖过房子,对房子,应当是有所体验的!”梁永生说,“咱把打鬼子,闹革命,和盖房子相比,咱们每一个革命战士,就好比是盖房子用的各种材料。二愣啊,你说我打的这个比喻对不对?”

    二愣想了想:

    “对呀!”

    “一个合格的战士,要既能当大梁,当基柱,也能当陪檩,当垫楔,那才对呀!”永生稍一停又说,“争当大梁,也就是说抢挑重担,当然是对的。可是,光有大梁,没有垫楔,能盖成房子吗?”

    “当然不能!”

    梁永生耐心而又亲切地说:

    “二愣啊,我们作为一个革命战士,要做到为了革命能上能下,能大能小,一切听从党指挥,一切交给党安排。也就是说,党叫当‘大梁’,咱就当‘大梁’;党叫当‘垫楔’,咱就当‘垫楔’————对执行党的指示,党的命令,不打折扣,不讲价钱……”

    永生越讲越上劲。

    二愣越听越入神。

    最后,黄二愣说:

    “队长,我全通啦!”

    永生满意地笑了:

    “那很好。可是,光你通了还不行啊!”

    “还不行?”

    “看!又忘了!”

    “啥?”

    “如今,你是班长了,不是一般的战士了————”

    “我明白了————”二愣笑着说,“队长,你是说,要通过我这个班长,使全班战士都‘通了’,那才行哪!是不是这个意思?”

    梁永生点点头,无声地笑了。

    永生要走了。

    二愣怕领导不放心,又表示态度说:

    “梁队长!过一会儿,你再回来看看吧————我保证让全班战士的情绪嗷嗷儿叫!”

    “好哇!我是要回来看看的!”

    永生说罢,离开二愣班的阵地,向北走去。

    小胖子放下手中的铁锨,紧跟在队长的后边。

    他们顺着交通沟走了一阵,又碰上了分队长王锁柱。

    这时,锁柱正在交通沟里跑来跑去,看来他忙得很哟!永生瞅了一会儿,将他喊过来,问道:

    “锁柱,战备工作进行得怎么样啦?”

    锁柱兴冲冲地说:

    “没问题啦!”

    “没问题是什么话?”

    锁柱还是一身孩子气儿,一伸舌头,又说:

    “交通沟,全打通了!……”

    永生笑道:

    “锁柱啊,光交通沟全打通就行啦?更重要的,是如何把战士们的思想‘全打通’!”

    锁柱扑闪着一双思索的眼睛望着永生,久久地不出声。梁永生相信锁柱能够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所以他并没接着这个话题再说下去,而是把话头一转,向锁柱又提出一个新问题:

    “锁柱,你这么布防,是想怎么个打法儿?”

    锁柱又开了机关枪:

    “敌人冲出来以后,我只要觉着有把握堵住他,就打算命令第一道防线,还有第二道防线,先把敌人放过去。等敌人冲到第三道防线前沿时,我再一声令下,一齐发起冲锋,来个三面夹击,来个猛打猛冲!……”

    “为啥要这样打法?”

    “这样,置敌人于我军的半包围之中,有利于大量杀伤敌人!”

    永生笑笑,又问:

    “领导上给你们的任务是啥?”

    锁柱以背述的口吻说:

    “坚决堵住逃窜之敌,不让他跑掉一个!”

    梁永生又追问道:

    “你的指导思想,是大量杀伤敌人,符合领导上对你们的要求吗?”

    “我觉着是符合的!”锁柱带着辩论的语气报告说,“堵击住敌人是为了什么?不让他逃掉又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就地消灭他们?”他越说越理直气壮,“因此说,我的作战指导思想是:在保证不让敌人跑掉一个的前提下,通过围困阶段的堵击战,先设法给敌人以尽量大的杀伤,这样,下一步棋也就好走了!……”

    梁永生对锁柱的想法很满意。可是,他却像故意打趣似的问锁柱:

    “‘下一步棋’是什么?”

    “攻打柴胡店据点呗!”

    “锁柱,咱先交代明白————下一步攻打柴胡店据点的任务,我可从来没有许给你们分队呀!”

    “正是因为领导上没把攻打据点的任务许给我们分队,所以我们才决定这个打法……”

    永生听锁柱这么一说,心中更高兴了。这是因为,通过这个具体事儿,不仅可以说明,锁柱的指挥能力已经提高,而且还可以说明,他的思想水平也在提高。因此,这时他再也压不住内心的喜悦,便情不自禁地拍一下锁柱的肩膀,笑着说:

    “好哇!”

    “批准啦?”

    “我完全同意你的部署!”

    又是一个战斗的夜晚。

    月亮早已落下去。天空中,只有几颗残星,还在深空里眨着眼睛。

    黎明,战斗的黎明,在人们的不知不觉中来临了。

    四野里,升腾起一股股的雾气,天地之间曚曚昽昽,一些远处的景物,都看不大清楚。

    锁柱趴在战壕里,正透过晨雾向前张望着。

    他只见,前边,在四五百米远的地方,有黑黝黝的一大块,从地平线上高高地凸出来,好像一座平踏踏的小山。显然,那就是柴胡店了。在那个“山”顶上,又直兀兀地冒出几个尖儿来,那是敌人据点上的炮楼子。

    锁柱正然瞭望,那柴胡店的北门上,突然响起了密集的枪声。

    据点南门鸦雀无声。

    这是怎么回事儿?

    锁柱盯着柴胡店那模糊的轮廓,想了一阵,向他身边的战友们说:

    “注意!敌人可能要从南门突围!”

    分队长一声令下,战士们全长了精神。他们都握紧枪杆,扣住扳机,瞪起大眼,严阵以待。

    过了一会儿。

    柴胡店南门外,突然出现一溜影影绰绰的小黑点儿。那些越来越大的小黑点儿,正顺着公路两边的小沟蠕动,渐渐地朝我们的阵地这边靠近着。

    又过了一阵,随着那小黑点儿的增大,锁柱已经看清了:摸过来的只有六七个伪军。那几个伪军,一边抽头探脑地向前摸,一边东张西望地乱撒打。锁柱见此情景心中暗想:“看这个样子,敌人不像是真要马上突围,而可能是要让这伙送死鬼来个试探,借以侦察侦察我们的布防情况,以确定其突围路线和突围方法……”

    锁柱想到这里,又联系到过半夜后,敌人曾在南门上打了好几阵枪,制造了一个要突围的烟幕(我们没还枪),更觉着自己的想法有道理了。于是,他扭过身去,告诉趴在他的身子左边的庞三华说:

    “你去向一线、二线传达我的命令:我不开枪,谁也不许开枪!”

    “是!”

    庞三华顺着交通沟跑去了。

    锁柱又向趴在他右边的田宝宝说:

    “你去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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