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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夜战水泊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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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搓两搓,把那帮“光腚猴子”全给搓得跟头骨碌地跑了!

    梁永生趁着这个空儿,嘎嘎地笑着出了村。

    这一阵,还有那么一些人,在一旁指指划划地悄悄低语着:

    “你们瞧,疤瘌四那个猴相儿!”

    “真该砸死那个狗杂种!”

    “唷!政策呀!别胡来!”

    直到永生和锁柱把疤瘌四领出村,疤瘌四这才出了口大气沉下心。过了一阵,他一边走着,一边装出一副感慨的神态,问梁永生:

    “梁队长,有个事儿我不明白————”

    “啥?”

    “你们八路军,怎么和老百姓跟一家人一样哩?”

    “哦!哈哈!”永生知道疤瘌四是在伪装“进步”,妄想骗取八路军的“信任”,便用带着几分讥讽的语气说,“你也想学学?可以告诉你嘛————因为我们是为人民服务的!”

    他们走了一程又一程,穿过一庄又一庄,离水泊洼据点已经不很远了。永生停在一个崖坡上,向那隐约可见的水泊洼据点望了一眼,然后向已走下崖坡的疤瘌四说:

    “从这里再往前,只有大树和庄稼了,它们不会扣起你来,你自己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疤瘌四声声称“是”,连连道谢。

    尔后,他像条夹尾巴狗似的,灰溜溜地溜回他那老窝去了。

    待疤瘌四走远后,梁永生和锁柱下了崖坡,顺着一条弯弯曲曲的道沟向东南走去。

    不多时,他们便走进了水泊洼。

    这个荒芜的水泊洼,对梁永生和锁柱来说,都不是陌生的。

    当梁永生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的时候,担着锢漏担儿外出盘乡,就经常路过这里。如今说来,那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抗战初期,梁永生根据县委的指示拉起游击队以后,又经常在这个方圆十几里的大荒洼里进行游击活动。那时节,这个水泊洼里,红荆,芦苇,各种各样的杂草,五颜六色的野花,又稠密,又繁茂。人一钻进去,连个影儿也看不见,正是八路军打游击的好地方。

    后来,鬼子、伪军在荒洼古庙安上据点以后,对这水泊洼的芦苇、红荆和各种野生的花草又砍又烧,因此,现在已经稀少得多了。

    不过,生命力十分强大的红荆、芦苇是砍不绝的,野生的花草也是烧不尽的!它们,在每次被砍、烧之后,就又冒出更加茁壮的嫩芽,迅速地成长起来,并不断地向四外蔓延,扩大……

    你看!这个凹凹凸凸、沟沟壕壕的水泊洼,在几遭砍烧的浩劫之后,如今,这不又已经是红荆墩墩、芦苇丛丛一片绿海了!

    在那碧水汪汪的水坑边上,照样又生满了许许多多的野草、野花,依旧有群群帮帮的水鸭子出没。它们时而鸣叫着,喧闹着,时而又伸开那又长又大的翅子,掠过低空,消失在如雪似絮的芦苇深处。

    如今的荒洼,也有一些和从前不一样的地方。这除了那座荒洼古庙变成了敌人的据点而外,从据点南门开始,还修了一条通向柴胡店的公路。

    梁永生和锁柱在这个大荒洼里转了一圈儿,来到了这条公路附近。锁柱站在一个土台上,朝各处撒打一阵儿,然后将一双视线射向永生。永生从锁柱的眼神中,已经意识到他要说什么,于是,便顺水推舟地说:“锁柱,把‘方案’拿出来!”锁柱见队长猜透了自己的心理,敬服地笑了。随后,他指着路边不远的一片芦苇向永生建议道:

    “队长,叫我说,咱们的打援部队,就埋伏在那片芦苇中,你看行不行?”

    永生站在锁柱身后,正朝各处瞭望着,沉思着。

    利用哪些地形地物?兵力怎么部署?这些问题,现在在永生的头脑中已经有个初步想法了。由于他一向喜欢先听听别人的看法,所以并没将他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特别是因为永生了解锁柱的性格,知道他只要有了比较明确的看法,准能自动说出来,因而永生也没过早地问他。现在,锁柱提出这个问题以后,梁永生这才慢吞吞地说:

    “论打伏击,那倒是个理想的地势。”

    他停顿一下,先吐出了“但是”二字,然后又带着惋惜的口气说:

    “怕就怕敌人不从这里走!”

    “这条道,是从柴胡店通水泊洼据点的必经之路哇!”锁柱略带点提醒的语气,“柴胡店的敌人只要来援救水泊洼,还能跳过这里去?”

    “那也别说!”

    锁柱真够机灵。经永生这么一点,他立刻便猜出了永生心里想的是什么。于是,他朝那边挥臂一指,又说:

    “队长,你是不是说那边还有一条蚰蜒小道儿?”

    永生说:

    “是啊!从前,我挑挂钩儿外出盘乡的时候,常走那条小道儿……”

    锁柱说:

    “柴胡店的敌人,要来水泊洼走那条小道儿,正是个弓背儿。”

    他语气一转,又说:

    “不过,敌人的援兵,也是有可能舍近求远特地走那条小道儿的……”

    永生笑了。

    锁柱也笑了。又说:

    “他们是敌人,敌人内部矛盾重重嘛!”

    随后,他便讲起他对这次战斗的一些想法来。

    他俩一边低声说着,一边漫步走着,还一边仔细地勘察着地形。在相互提醒、相互补充的过程中,一个伏击方案的雏形便初步形成了。在他们跨过公路的时候,公路边上的电线,被风一刮正在嗡嗡作响。锁柱触景生情,建议道:

    “哎,队长,咱拿下黄家镇据点,不是缴获了一部电话机吗?到晚上,是不是找个同志把它背来?……”

    锁柱说到这里,停下了。

    永生笑望着锁柱:

    “说下去————”

    锁柱说:

    “我是想,咱找根铁丝,弯个钩儿,把它挂在电线上,另一头儿接到电话机上,听听疤瘌四跟他的上司到底放了些什么屁……”

    “好主意!”永生说,“把这项任务就交给你吧!怎么样?”

    “好哇!”

    梁永生和锁柱完成了勘察地形的任务以后,又赶到南八村找到铁牛,检查一下他的工作情况,然后才回到坊子,在高小勇家又召开了一个党员会,研究并修改了一下作战计划,还作了一些具体部署,而后永生向大家说:

    “放好岗哨,都好好齁上一觉儿,准备天近三更时开始行动。”

    他走到屋门口,仰起脸来望了望天空的星辰,走回屋来又说:

    “你们快去吧!只要抓紧时间,还有四个多钟头的好觉睡哩!”

    梁永生在召开会议的同时,还完成了吃饭的任务。会开完了,他也饱了。而后,他饭碗一推,又出去了。

    夜深了。

    禾场里,田野里,到处闪动着灯火,荡漾着虫声。

    梁永生从外边回来,刚进门,高大婶就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她的眼里,闪动着母亲疼爱儿子的热光,向永生说:

    “我听到你短不了一阵阵地咳嗽,说话也有点鼻鼻齉齉的,准是着风儿了,快把它喝了吧!”

    永生见大婶忙得汗津津的,心里挺不安,就说:

    “大婶,我没病啊!”

    他说着,打了个喷嚏。大婶笑了。轻点着他的前额说:

    “瞧你这孩子!就会嘴硬!”

    永生嘿嘿地笑着,又说:

    “大婶,我年轻轻的,着点风受点凉的算个啥事儿?你老人家这么大岁数了,还来侍候我,真叫我……”

    “叫你啥呀?又要说傻话儿!是不?”这时高大婶的心窝儿里,浮荡着母亲对待儿女的那种特殊的感情。她喘了一口又说下去:“你们为了打鬼子,舍家撇业,风来雨去,大婶不侍候你谁侍候你?”她把碗向永生的近前推推,又说:“就着热乎,快给我喝下去!听了不?咹?”

    她嘟念着,出屋去了。

    永生嘿嘿地笑着,望着大婶的背影,心在怦怦地跳。

    有些人,一到了中年,那些青年时代的特点,就从他的身上偷偷地溜走了。可是,也有例外。永生就不是那样。直到如今,他那刚强的性格,充沛的体力,旺盛的精神,都丝毫不减当年。有时候,打起仗来,就算几天没吃上饭,他将腰带子一勒,冲锋陷阵仍赛猛虎一般。有时候,他坐在小油灯下,看起书来,常常通宵不眠。每当困神偷偷地强有力地向他袭来的时候,他就用凉水洗洗头,将困神赶跑,趴在灯下再看。今天,大婶走后,他又掏出那本经常带在身上的《抗日游击战争的战略问题》,打开,擎在手中,凑到灯下,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

    门帘一闪,高大婶又走进屋来。她一瞅,摆在桌子上的姜汤都不冒热气了,立刻着起急来:

    “看你这孩子!这个不听话!怎么光顾看书呀?姜汤都凉了!”

    方才,永生只顾看书,把喝姜汤的事忘了。现在高大婶一嚷,永生才想起来。他嘿嘿地笑着,端起碗来就喝。

    “别喝啦!”大婶说,“我再给你热热去……”

    大婶说着就去夺碗,可永生那里咕噔咕噔一口气喝了个干净。大婶用食指点着永生的前额说:“瞧你这个不知好歹!整天价凉一口热一口的!”永生用手背抹一把嘴边的水珠,笑笑说:

    “一点也不凉,正中喝。”

    “你这个孩子呀!非叫大婶治着不行!”大婶一边朝外走一边说,“天不早了,别看书啦,快睡吧,身上串发串发就轻松了。”

    梁永生满口应承着:

    “好。这就睡,这就睡。”

    可是,大婶走后,他又看起书来。

    外边,起风了。

    风,刮走了那稀稀落落的几点星光。

    风,刮得树头呜呜作响。

    风是雨头。不一会儿,伴随着这越来越大的风声,又下起雨来。

    雨,打得房顶嘭嘭作响。

    雨,敲打着梁永生的心房。

    这时的梁永生,就像看见在村边路口值岗的战士们,挺身站在风雨中;风正刮着雨点向战士的脸上、身上扑打;雨水正顺着战士的面颊往下滴流;战士们的衣裳都贴在身上……此情此景,使永生再也躺不住了,他一骨碌爬起身来,侧着耳朵,仔细地听着对间屋里的动静。

    对间屋里,传来高大婶的鼾声。

    这香甜的鼾声,钻进梁永生的心窝儿,激起了层层笑浪。你想啊,老迈年高的高大婶,为了抗日工作,为了自己的队伍,从早到晚忙累了一天,而今已安安稳稳地入睡了,梁永生怎么能不高兴哩?

    不过,使梁永生高兴的,还有另一层原因,这就是:他要借此机会出去查岗。于是,他静悄悄地下了炕。为了不把大婶惊醒,细心的梁永生还摸着黑儿从缸里舀了半瓢水,轻轻地倒在门枢上。而后,他慢慢地、慢慢地拔开了门闩。

    谁知,就这样,他还是把个睡觉特别灵醒的高大婶给惊醒了。高大婶睡蒙蒙地问道:

    “永生,你刚刚躺下,又开门打户的,要干啥去?”

    永生当然不敢跟老人撒谎,就说:

    “大婶啊,我查岗去,你睡吧!”

    高大婶着起急来:

    “唉唉!永生啊永生,那站岗的别说还是些大活人呀,就是路口上放块石头,也能把敌人绊个跟头!你干啥这么不放心,值得冒着这么大的风雨去查岗?……”

    大婶她大声小气地嚷着,拿着一件蓑衣从里间屋里走出来:

    “给站岗的孩子们捎去!”

    “好!”

    梁永生应声未落,人已出了屋子,冒着夜间的风雨向村边走去……当梁永生围着村子转了一圈儿又回到屋里时,高大婶还没入睡。她一听见永生回来了,就没好气儿地嘟嘟道:

    “不叫你去,偏去!管淋成落汤鸡了?快把湿衣裳脱下来,搭在绳子上晾晾……”

    “哎。”

    “那蓑衣……”

    “给正在站岗的铁牛披上啦!”

    “好!别磨蹭啦,快躺下睡一会儿吧!人是铁的呀?”

    “哎。”

    永生连声应着,换上衣裳,熄了灯。过了一阵,当他听见大婶又响起鼾声时,他这才又悄悄地爬起身,掌上灯,坐在灯下又看起书来。

    连永生自己也不知道他又看了多长时间。直到梁志勇走进屋时,他还在聚精会神地看着。志勇皱一皱眉头,问:

    “爹,你没睡一会儿?”

    梁永生伸一伸腰,舒展一下身子,毫不在意地顺口说道:

    “哪里!才起来不大一会儿。”

    志勇笑了。

    永生问他:

    “你笑啥?”

    志勇没说笑啥,而是指指灯说:

    “你看!昨天晚上这灯碗里的油是满满当当的!”

    梁永生朝灯碗儿一瞅,禁不住地笑了。原来直到这时他才发现,灯碗里的油,眼看就要干了。这时,永生像似触景生情地想起了什么,他也指指灯碗儿,就劲儿向志勇说道:

    “要让灯不灭,就得常添油————志勇,你的政治学习,还得再加点油儿呀!”

    “哎。”

    志勇的答词虽是如此简单,可是,他的态度却是十分认真的。永生噗地一口吹灭了灯,又习惯地向窗口望了望,然后向志勇道:

    “该行动了吧?”

    “差不离儿了!”

    志勇在估摸时间方面,有一套特殊的本领,人称“活钟表”。多少次的实践早已证明,就是在这风雨交加的夜里,他估量的时间,至多也不过差上抽袋烟的工夫。因此,在目前既无钟又无表的情况下,既然“时间权威”说“差不离儿了”,梁永生便当即发布了命令:

    “集合!”

    “是!”

    梁志勇领命而去。

    志勇走后,梁永生舀了半瓢水倒在洗脸盆里,连头带脸地洗起来。每当睡眠不足或过度疲劳的时候,用凉水冲头洗脸,能赶走困乏,能驱散疲劳,能清脑提神————这是梁永生的实践经验。今天,他洗过头和脸,又整理一下枪和子弹袋,将书装进油布兜里,而后走出屋去。

    永生的洗脸声把大婶惊醒了。她知道梁永生是要出发去打仗了,就急忙爬起身,点上灯,帮助永生收拾东西。看大婶的样子,现在她比永生还忙。

    永生告别了大婶,拉开屋门出屋去了。

    一股凉森森的夜风,挟持着许许多多的雨点,忽地扑进屋来。夜风吹动着挂在里间屋门口上的门帘。门帘扇动着豆粒大的灯舌。灯舌一个劲儿地摆晃着。

    永生走了。大婶又突然想起什么:

    “永生!捎上这……”

    捎上什么?永生已经走远,大婶的后半句话被风雨声淹没了。

    雨点打在天井里的丝瓜架上,发出一阵阵很大的动响。高大婶坐在炕上,心神不安地听着窗外的风雨声,不由得扒着窗台自言自语起来:

    “这些孩儿们,多有出息呀!这号儿天气去打仗,一点也不怕苦!唉,叫我老婆子可怪心疼的哩!……”

    说真的,战士们走在风雨之中,也确实是很不容易的。他们的头顶上,天低得活像一块眼看就要压下来的大铅板,雨水稀里哗啦地往他们的头上浇。凉簌簌的秋雨,打在战士们的脸上、头上、身上,顺着帽檐儿往下滴落着,又钻入衣领淌进脖子里。被雨水打透了的衣服,紧紧地贴在战士的身上。他们的脚下,除了泥便是水,噗噗嚓嚓走在泥水中,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很大的力气。有的人脚下一滑,啪嚓一声跌了一跤。他爬起来,在脸上搂一把,嘿嘿地笑了。

    梁永生带领着大刀队的战士们,走在风雨交加的征途上,队伍的行列中,不时地这个人的嘴对着那个人的耳朵传递着命令:

    “跟上!别掉队!”

    “别跑!迈大步!”

    大刀队来到了水泊洼。

    被通知参加这次战斗的民兵们也到齐了。

    梁永生和大刀队战士以及民兵负责人开了个碰头会,最后命令道:

    “按照原定计划,各就各位!”

    接着,连大刀队带民兵这支五百多号人的队伍,立刻分成了若干小股,冒着风雨向四处散去。

    风,更大了。

    雨,更急了。

    浓云深处,响着隆隆的雷声。时而在夜空里突然出现一道立闪,仿佛把天劈成了两半。继而便是一声炸雷,震得地球像要马上崩裂似的。这风声、雨声和雷声,恰似一曲雄壮的军乐;它正激励着我们这些久经风雨的勇士们,在不畏风雨地奔跑,在紧张地进行着战前准备……

    路面滑得像涂上了一层油,上坡时常有人打前失,下坡时也常有人坐“滑梯”,可是,这么多人,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一片沓沓沓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人没影了,脚步声也消逝了,风雨之夜,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梁永生和黄二愣,还有另外几个战士,在据点南面公路旁边的一个洼坡处蹲下来。这里,便是这场即将到来的战斗的指挥部了。在这一场激战即将到来的时刻,各种各样的请示、报告从各个阵地上传到这里。

    不大一会儿,攻打据点的枪声打响了。

    又过一阵,湿淋淋的衣裳贴在身上的唐铁牛又跑来报告说:

    “报告队长!锁柱同志已经听到:疤瘌四第一次向他的主子石黑告急求援了!”

    梁永生点点头,命令道:

    “好!继续监听!”

    “是!”

    铁牛顺着一条崖坡飞跑而去。崖坡下响起一阵由近渐远的脚步声。

    这时,水泊洼据点内外,枪声更密了。

    忽然,永生向身边的一位战士说:

    “哎,你跑步到龙潭去一趟,告诉那村的民兵:埋伏在柴胡店以北,等敌人的援兵出发后,打他一下儿。”

    二愣提醒永生道:

    “队长,一打,他不就缩回去了?”

    “不!咱要不打一下儿,他倒可能缩回去的。”永生又转向那位战士,“再告诉民兵同志们:打了就走,不要顶!”

    “是!”

    那战士转身要走。

    梁永生又喊住他:

    “忙啥?我还没说完哩————你再告诉他们:等我们这边和敌人的援兵打上以后,让他们佯攻一下柴胡店!声势要大一点。一个村的民兵不够用,可以多组织几个村。你就在那儿负责到底吧,不要回来了。”

    “是!”

    “还要注意:先准备好撤退路线,防备敌人猛然窜出来!……”

    那送信的战士走了。

    报信的铁牛又来了:

    “报告队长!疤瘌四又一连两次向石黑告急求援。现在石黑已经答应:天亮以前,他将派贾立义带领一支人马援救水泊洼!”

    “好!”梁永生点头道,“继续监听!”

    “是!”

    铁牛应声而去。一眨眼又消逝在夜幕中了。

    梁永生沉思了一会儿,也不知他想了些啥,只听他又向二愣说:

    “来援的敌人,既然是贾立义带队,他不同于石黑,很可能没有那种急迫的心情。而且,他还有可能盼着疤瘌四被我军消灭掉。”

    “对!”二愣插言道,“我琢磨着,那只狼羔子,唯一注意的,是如何保存他自己的实力。因为那是他升官发财的本钱!”

    永生听了黄二愣的插话,觉着他越来越精明了,心里很高兴。他朝二愣点点头,又说:

    “根据这个,我估计贾立义八成十分小心,前进的速度可能很慢。二愣啊,我想让你带领一部分同志,马上向南转移,埋伏在由柴胡店到这水泊洼的半路上,把那只狼羔子带领的伪军放过来以后,你们突然出现在他们的背后,来个猛打猛追,将这些家伙们,赶进我们的‘口袋’……”

    “是!”

    二愣领了令,跑步走了。

    接着,永生又向庞三华说:

    “你去追赶我刚才派往龙潭去的那位同志————”

    “干啥?”

    “对我原来的命令,作两点修改:第一,不要组织民兵打截击了。方才所以这样布置,是怕敌人疑惑我们布下了‘口袋’而缩回去。如今,既然知道了敌人的援兵不是石黑亲自带队,而是由贾立义带队,他,是不敢缩回去的。第二,既然石黑和白眼狼都没出来,待我们和贾立义打起来以后,敌人再次派兵增援的可能性增加了。因此,佯攻柴胡店的声势,需要再大一些,为的是使敌人不敢轻易倾巢而出。”

    “我记住啦!”

    “这么一来,那个方面的任务重了,组织和指挥都需要加强。”永生说,“你,不要回来了,就留在那里,和方才那位同志一起完成这项任务吧!”

    三华领命而去。

    这时,水泊洼据点内外的枪声,还在紧一阵慢一阵地响着。梁永生正在一面倾听着枪声,一面判断着情况,唐铁牛第三次来报:

    “报告梁队长!疤瘌四已第四次催促石黑快派援兵,他并说,援兵再来晚了,水泊洼就全完了!石黑命令疤瘌四继续坚守。并告诉他:贾立义已带领四十多人来驰援水泊洼了!”

    永生听完汇报,想了想说:

    “好啦!监听任务,到此算完成了!”

    “我们怎么办?”

    “你和锁柱,先割断电话线,然后撤离公路!”

    报信的唐铁牛回去不久,锁柱就背着电话机来到了梁永生的身边。梁永生指着电话机向唐铁牛说:

    “它,已经没用了。留在这里是个累赘,你把它送回去吧!”

    “是!”

    铁牛背起电话机,飞驰而去。

    又过了一会儿。炮筒子领着伪军田宝宝来到永生这里。田宝宝刚打个立正,还没正口,梁永生拍拍他的肩膀就先开了腔:

    “宝宝!咱又在这里见面了!啊?”

    田宝宝笑笑,向永生说:

    “报告梁队长,疤瘌四派我来向你报告:狼羔子已经带领着四十多人从柴胡店出发了!”

    梁永生乐呵呵儿地说:

    “哦!还有啥?”

    “疤瘌四还说:狼羔子跟他有仇,很可能迟迟不前!”田宝宝说,“他要求梁队长:设法把狼羔子引到这水泊洼据点的南门上来!”

    “噢!还有吗?”

    “报告梁队长!疤瘌四说的就这些啦!”

    “哎,你们刘队长怎么样?”

    “我看他不是真心!”

    “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今天夜里这场战斗,到底该怎么干,始终没正经八本地告诉弟兄们!”田宝宝说,“如果是真心反正,为什么不和弟兄们讲清楚?”

    “你不是早已知道了吗?”

    “是的!是咱大刀队传进一封信去告诉我的……”

    “你没告诉别人?”

    “告诉了!”

    “再多告诉一些人。”

    “是!”

    “宝宝,哪条路是生路,哪条路是死路,过去,我不是都跟你讲过了吗?”

    “讲过了。”

    “现在,到了决定你走哪条路的时候了……”

    “梁队长,你放心吧,我知道我应该做些什么!”

    “那好!”

    “我回去后,怎么和疤瘌四说?”

    梁永生习惯地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又向田宝宝说:

    “你回去,告诉你们的队长————就说我说:他报告的情况,我都知道了。今后我们怎么对待他,就看他今天夜晚是怎么表现的!”

    “是!”

    田宝宝打了个立正,跟着炮筒子走了。

    突然,南边传来枪声。

    梁永生望望将要发白的东方,又转过身去朝着响枪的方向微笑了:

    “二愣他们干上了!”

    风小了。

    雨停了。

    天空中的云块,正在堆集着,分裂着,舒展着,飘散着,变幻莫测。

    随着时间的推移,枪声,正迅速地向这边靠近着。不多时,东南上的枪声、喊声,愈来愈烈,连成一片。又过了一阵。东方渐渐泛起一片白色,天将放亮了。只见有一队伪军,一边朝后放枪,一边朝前猛跑,顺着那条弓背小道儿,向这水泊洼据点奔过来。

    又见,黄二愣和他的战友们,民兵们,紧跟在伪军的屁股后头,又追,又打,又喊:

    “同志们!追呀!”

    “捉活的呀!”

    “前边截住!”

    “伪军们!缴枪吧!”

    “缴枪不杀!”

    “狼羔子!投降吧!”

    就这样,眨眼之间,便将这股敌人,赶进了我们的“口袋阵”。这时候,这股伪军啥也顾不得,只顾拼着命地朝前乱跑。

    与此同时,据点内外的枪声,也空前猛烈起来。据点四周,喊声震天:

    “同志们!冲啊!”

    “同志们!攻啊!”

    不过,我们那些埋伏在据点南门外的同志们,这时都严阵以待,一枪未发,眼瞅着敌人的援兵向据点的南门扑去。

    狼羔子一伙,扑到据点南门附近了。我们那些正在攻打南门的同志们,朝敌人的援兵打了一阵枪,而后,假装顶不住,向两边撤去。

    敌人援兵的先头部队来到据点的南门下了。

    可是,令他们奇怪的是,却迟迟不见里边的伪军给他们开门。在这种情况下,狼羔子领的这一伙子,只好一面向背后的追兵还击,一面大声疾呼地叫门。

    据点的门楼子上,没人答腔。

    疤瘌四为什么不开门呢?狼羔子一面这样想着,一面眼瞅着他这伙子人疙瘩急得又蹦又跳。接着,他不由得破口大骂起来:

    “疤瘌四!你这个草包!被八路吓破苦胆了吗?这爷们冒着生命的危险前来援救你,你他妈的怎么连门都不敢开?”

    里边仍然无人答腔。

    疤瘌四没有听见?

    不!他听得很清楚。因为他就在这座门楼子上。

    那么,他为什么不答腔呢?原来他正被焦虑和悲哀纠缠住,前思后想,左右为难!可也是呀!在这决定命运的最后时刻,那个一向爱计算得失的疤瘌四,岂能不充分发挥发挥他那“算破天”的本领,来盘算盘算到底该怎么办上算呢?

    要说现在疤瘌四这个“合适干”的心里是千头万绪的,那确实是有点屈枉人家!而今,他正在紧张思虑着的,只有这么两个方面————是开枪呢?还是开门呢?

    开枪,就是命令他的部下立即开火儿,按照和梁永生的事前约定办事————和八路军一起夹击贾立义这只狼羔子;开门,就是命令他的心腹敞开据点大门,将石黑派来的这支援军放进来,是去是留,以后再看风驶船,顺风转舵,细谋后事……

    就这么简单的个问题,现在竟把个自称“才智超人”的疤瘌四给难住了!一忽儿,他觉着开枪合算————他想:“看这眼下的时局,日本皇军大势已去,他们八成是不准行了!我借此机会,改弦更张,投靠八路,也好找条出路,保住这条老命呀!”他越想越得意:“哼!我和八路两面夹击干掉这只狼羔子,不仅报了我的前仇,还报了梁永生的世仇,梁永生一定会感激我的!我和梁永生虽说也有点隔膜,还不就是因为那个雒金坡的事吗?雒金坡又不是梁永生的骨肉之亲,他和我还能成为解不开的疙瘩?”他想来想去竟异想天开了:“再说,我干掉了狼羔子,在八路那一面儿上,总算立了一功,说不定还能到那边弄个一官半职的呢!……”

    可是,一忽儿,他又划算着还是开门稳妥————因为他又想道:“虽说八路如今已经强盛起来,可是,日本帝国也未必然就从此一蹶不振了,我要是现在就投靠八路,风险可太大呀!”他越想越觉着八路军靠不住:“八路军,是共产党的队伍。那共产党,处处跟穷小子们一个鼻子眼儿里喘气儿,就算他们抗战胜利了,这帮子人们真的执掌起国家大事,像我这号儿人,还能得烟儿抽?”他想到这里,又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蒋介石:“再说,日本皇军就算失败了,老蒋也决不会容忍共产党这一套,到那时,国共两党必有一战……因此,对我刘其朝来说,即使另找靠山,也不应草率从事,等战后的中国大势看出个眉目时,再决定何去何从,才是正理!”他一念及此,便决定将大门敞开,把贾立义放进来,来个闭门一战!以后,能守便守,不能守就走,也免得今日仓猝行事,日后悔之不及呀!……

    疤瘌四正想着,忽听身边的田宝宝说:“哎呀!听这枪声、喊声,八路军来的人可真不少哇!”田宝宝这句话,促使着疤瘌四转念又想:“可也是哩!别忘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呀!皇军虽好,可惜快要完了!蒋介石也好,可又远水解不了近渴!哎呀!到底怎么办好哩?……”

    疤瘌四在开枪、开门两者之间踌躇着,久久地焦灼地踌躇着。这时,天空的阴云裂开了许多缝隙,曙光从云缝里射出来,把个雨后的大地照得通亮。疤瘌四就着曙光朝前一望,只见眼前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八路;他回头往后一看,后头也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八路;他再扭着脖子朝左右两边一撒打,左右两边还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八路!

    这时,在疤瘌四的感觉中,这么大个水泊洼,整个儿是一片人的海洋!他这个弹丸一般的小小的据点,就像在汪洋大海中的一叶小舟儿,随时都有覆没的危险!

    疤瘌四想到这里,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正在这时,他忽听田宝宝又惊骇地说:

    “哎哟嗬!八路军的人这么多,不用说攻打,就是他们喝个号儿,来个一齐硬挤,也得把咱这个小小的据点给挤平喽!”

    田宝宝话没落点,又一个伪军气吁吁地跑来。

    这个伪军一脸雀斑,就是那个“瞌睡虫”。他跑得满头大汗,吓得面色蜡黄,上气不接下气地向疤瘌四说:

    “报,报,报告队长!大,大,大事不好!”

    疤瘌四虽然还不知什么事,可是嘴也吓结巴了:

    “出,出,出了什么事?”

    瞌睡虫的气还没喘匀:

    “八路攻,攻进来了!”

    疤瘌四一听,不寒而栗:

    “从哪里攻进来的?”

    “从西门上……”

    “东门上怎么样?”

    “也进来了!”

    “北门上呢?”

    “一个样!”

    “这么快?”

    “是啊!”

    “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不一样————”瞌睡虫说,“有的,借我们朝天打枪的机会,悄悄地从围墙上爬进来了;有的,是他们在城外一喊话,我们的弟兄就给他们开了大门;我们防守的那个门,是他们硬攻进来的……”

    报信的瞌睡虫正向疤瘌四学舌,他这南门外,又突然枪声大作,杀声遍野。听声势,就好像八路军不知突然从什么地方调来了千军万马,已经埋伏在这水泊洼据点周围和通向柴胡店的公路上。

    直到这时,鬼难拿疤瘌四才意识到,守城无望了,逃回柴胡店也是不可能的了!摆在他面前的,如今只有两条路:一是当俘虏,一是暂时投八路!

    正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又见守在城门楼子上的一些伪军们,已经用枪瞄上了狼羔子一伙,看其气势,他不发令也要开火了。与此同时,城门下又传来两种声音:一是八路军号召伪军反正的喊话声,一是狼羔子气急败坏的骂街声。

    这种种情况,迫使疤瘌四违背着自己的意愿向他的士兵们发布了命令:

    “开枪!”

    据点门楼子上的枪声响了。

    疤瘌四又喊道:

    “朝狼羔子猛打!”

    顿时,城门楼子上,两边的城墙上,枪声齐发,子弹横飞,一齐向狼羔子一伙扫过来。打响得最早的是田宝宝。还有他串通好了的一伙伪军士兵。这么一来,正背靠城门负隅顽抗的狼羔子,还有他那些喽啰们,更加摸不着头脑了。他们,立刻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一面乱跑乱窜,一面大声疾呼:

    “不要误会!自己人!……”

    在这一片喊叫声中,顶数着狼羔子的嗓门儿最大,他简直快把那公鸭嗓子喊破了:

    “别开枪!快开门!我是贾立义!……”

    他一连嚷了好几遍,并没有人理他这一套。同时,据点上的枪声,越来越密了。狼羔子已看出情况不对头,忙向他的部下命令道:

    “撤退!快!撤退!”

    狼羔子一伙往后一撤,据点的南门突然敞开了,里头的伪军们,忽啦一声冲出来。他们紧跟在贾立义那伙散兵背后,一边射击一边喊:

    “打狼哟!”

    “活捉狼羔子!”

    “……”

    这当儿,梁永生和锁柱,肩并肩地卧在掩体里,倾听着,张望着,微笑着。

    锁柱带着讽嘲的口气说:

    “疤瘌四这老小子也够猛呀!”

    永生笑了。问道:

    “你说他为啥这么猛?”

    锁柱说:“想表现一下儿呗!”

    永生问:“这是一!那二呢?”

    锁柱问:“还有二?”

    永生说:“有!……”

    永生正说着,忽听那边疤瘌四放开了特大的嗓门儿喊道:

    “弟兄们!看在我刘其朝的面上,向那狼羔子猛劲冲呀!……”

    锁柱听了疤瘌四的喊声,抢过梁永生的话头说:

    “队长!那‘二’,我明白了!”

    “明白了啥?”

    “疤瘌四要借此机会报私仇……”

    在锁柱说话的同时,又听那边狼羔子也喊叫起来:

    “弟兄们!看在我贾立义的面上,朝疤瘌四那个老杂种冲呀!”

    原来狼羔子急眼了!他组织起他的散兵,向疤瘌四一伙反扑过来……

    突然,四面八方枪声大作,千军万马喊声震天,大刀队的同志们,各村的民兵们,一齐冲杀上来。他们,一面勇猛冲杀,一面众口同音地喊着一个口号儿:

    “缴枪不杀!”

    这喊声,惊天动地,震耳欲聋!

    这喊声,和那炒豆一般的枪声搅在一起,如狂风在吼,如暴雷在鸣,再叫那白闪闪的刀光一衬,愈显得雄壮,威风!就连那漫天空中的黑云块子,仿佛也都被这吼喊声吓了一跳,全忽呀忽地向天边飞去!

    狼羔子和他那些散兵们,都闻声胆裂,惊慌地朝四下张望着。只见,八路军的神兵,活像自天而降,满洼遍野处处皆是,已将他们这可怜的一小撮儿,一层又一层地团团围住了!

    并且,包围圈儿正在越来越小。

    这时,有个念头在贾立义那伙伪军的头脑中闪现出来:“冲不出去了!这回可真完了!”在敌军处于绝望的情况下,八路军和民兵们那“缴枪不杀”的口号声,发挥了一种巨大的威慑力量。

    你看!有的伪军跪在地上,将那支老僧帽套筒子步枪举过头顶:

    “我缴枪!我缴枪!……”

    有的伪军早已把枪扔掉,缩着脖子举着手,一边哆嗦一边咋呼:

    “我投降!我投降!……”

    还有的,把脑袋瓜子钻进了兔子窝,囫囵个儿的身子舍在外头不要了!不过,人家的大脑并没失灵!你听,他的嘴还在兔子窝里嗡嗡地叫哩:

    “八路军饶命啊!八路军饶命啊!……”

    也有的,好像一匹受了惊的大叫驴,一面狼嗥鬼叫地乱叽歪,一面连滚带爬地乱窜跶!那些比这些胆小鬼儿还要胆小的包们,八成是已经吓傻了,要不就是吓昏了,躺在地上活像那抽“神风儿”的,浑身抖喽不吭气儿,直到他在八路军或民兵的刀枪下做了俘虏了,还是光瞪着两只蚂蚱眼不会说话!更甚者,则像个被抽去筋骨的肉布袋,赛摊稀泥似的舀不起来了!

    这场战斗,就这么很快地结束了。

    这真难怪黄二愣急得直喘粗气,并指点着俘虏们的眼胡子大发牢骚:

    “你们这些包!不等打就先垮了!这叫俺怎么跟你们打呢?有劲使不上,有威带不起风,真窝囊死人!”

    水泊洼的伪军们和我们的战士、民兵汇合起来了。

    田宝宝乐呵呵地来到永生近前。永生拍着他的肩膀问道:

    “宝宝,你们那队长呢?”

    宝宝嬉笑着:

    “你问疤瘌四?”

    梁永生笑笑,点点头。

    田宝宝兴高采烈地说:

    “呜呼哀哉了!”

    “怎么?死啦?”

    “嗯喃!”

    “他怎么死的?”

    “咱哪知道哇!”

    “那你咋知他死了呢?”

    “我看见他的尸首了!”

    “在哪里?”

    田宝宝顺手一指:

    “梁队长,你看!疤瘌四那个老小子,那不是在那个狐狸洞口上趴着了吗?!”

    梁永生顺着田宝宝手指的方向眺望着。

    只见,那边的坟地里,有个狐狸洞口。狐狸洞口附近,有棵老榆树。树上的老鸹窝,已被那密集的枪子儿打得七零八落了!

    目下,一只孤单的老鸹,正然绕树飞旋,为失去了窝巢而发出阵阵哀鸣!

    一向好事儿的小胖子,跑到那棵榆树下边的狐狸洞口处,瞅了一阵,兴冲冲地嚷道:

    “嘿!这位疤瘌将军,上东京东条英机那里领赏去了!”

    锁柱在这边接言道:

    “别瞎胡扯!人家‘刘先生’,是叫狼羔子那一伙打死的!他去领啥赏?”

    他强忍住笑又说:

    “人家是上东京去找东条英机告状去了!”

    众人哄笑起来。

    一个伪军拦腰插了嘴。他带着气愤的感情:

    “这个老小子早就该死!不过,他的死,倒不一定是叫狼羔子那一伙打死的!还兴许是我们这一伙子里的那个谁谁谁干的哩!”

    他这一说,田宝宝像想起了什么。他指指那个说话的伪军,笑道:

    “嘿!你这一说,我明白了————”

    “你明白啥?”

    “这手活儿啦,八成是你干的!”

    那个伪军笑了。他摇摇头道:

    “你这个‘猜把式’,这回算失眼了————没猜对!”

    “不是你?”

    “不是我!”那个伪军说,“说真的,我倒是早就有心干掉这个冤家,只是没得手儿!这一回,咱又不走运,在战场上我一直寻他,可是,寻了好大一阵,始终没寻着那个老鳖猴儿!……”

    在他们说笑着的当儿,锁柱和铁牛他们,已在那边将俘虏们全都集合起来了。

    那些被俘的伪军,净些狼狈相。

    有的,帽子没有了,光着个秃脑瓜子,老长的头发全奓起来了;有的,鞋跑丢了,一只脚上光有袜子,另一只脚露着丫子;也是的,身上的衣裳,也不知叫什么挂了个稀巴烂,现在叫风一刮,各处乱忽打……

    更令人可笑的是,有个伪军小头目儿,扯下标明他的身份的符号儿,偷偷地踩在脚底下。显然,他是想隐瞒身份,冒充士兵!

    梁永生来到俘虏队前,放出两条炯炯闪光的视线,将这些俘虏们一个挨一个地看了一遍,又一个挨一个地看了一遍。

    他要看什么?

    他要看看二狼羔子贾立义是不是在里边!

    看的结果呢?

    其中没有贾立义!

    咦?怪呀!这是一场歼灭战,所有敌军可以说无一漏网,可是,那只狼羔子哪里去了呢?梁永生想到这里,就询问被俘的伪军们。

    伪军们全说闹不清。

    正在这时,小胖子学着田宝宝的语汇说:“二狼羔子是不是也和疤瘌四一个样————呜呼哀哉了?”永生听了,觉着小胖子言之有理,便立即发布命令道:

    “清扫战场!”

    随后,人们一齐按照命令行动起来。

    不一会儿,战场清扫完了。

    狼羔子呢?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到这时,一个被俘的伪军开了口。他用很不肯定的口气说:

    “狼羔子也许又窜回柴胡店去了!”

    锁柱问:

    “你咋知道?”

    那伪军说:

    “我是估量的!开初,他一直跟我在一堆儿;后来,我一看大势不好,要,要,要……可是,再也找不着那个该死的了!”

    锁柱听后,向梁永生说:

    “听他这么一说,我揣摸着狼羔子很可能是真的窜向柴胡店去了!”

    永生点点头:

    “可能!”

    锁柱建议道:

    “哎,队长,我带上一班人,去追那只狼羔子————怎么样?”

    永生笑笑说:

    “我看不用追了吧!”

    “为什么?”

    “总该让人家回去个报丧的呀!”

    永生这一句,把人们全逗笑了。

    笑声,赶跑了鏖战的疲乏。

    笑声落下后,铁牛又说道:

    “留下这个孬小子,可总是个问题呀!”

    梁永生倒背着手儿,站在高崖上,眺望着雾气沉沉的远方。他朝那柴胡店的方向望了一阵,然后向铁牛点点头:

    “你说得对!这确实是个问题!”

    “那为啥不让去追?”

    永生胸有成竹地说:

    “为了留下这个问题呀!”

    铁牛更加迷惑不解了:

    “那又是为什么?”

    “为的叫人家石黑去解决这个‘问题’呗!”永生笑着说,“要不,人家石黑怎么能捞得着为这个难哩?”

    “为难?”

    “就是嘛!你们想想————”梁永生向众人将两手一摊笑道,“人家狼羔子贾立义,奉石黑的差派,带着这么多人,这么多枪,连夜驰援疤瘌四,可是现在呢,那个疤瘌四没救出去,水泊洼据点也完蛋了,狼羔子又将人、枪丢了个净,落了个鸡飞蛋打,他只身一人跑回柴胡店去了,石黑对他该怎么办?这对石黑来说,能说没有难为吗?”

    炮筒子吭噔放出一炮:

    “叫咱说,没难为!”

    “咋没难为?”

    “枪毙他,不就得啦?”

    “石黑也许枪毙他————”

    “那还有啥难为?”

    梁永生对着炮筒子耐心地分析着:

    “老炮,你就没替人家石黑想想?他的手下,总共才几个汉奸小队长?不就是四个吗?这四个汉奸小队长,一个叫阙八贵————被我们处决了!另一个叫乔光祖————被我们逮住了!再一个叫疤瘌四,这不————”

    他指着疤瘌四的尸体又说:

    “也‘呜呼哀哉’了!”

    永生缓了口气,变换一下口吻:

    “除了这仨,还有谁?不就光剩下那个落荒而逃的狼羔子了吗?要知道,这四个汉奸小队长,等于石黑的四只爪子!是不是?如今说话,石黑的四只爪子,已被我们折断了三只,只剩下了一个!是不是?剩下的这一个,还要逼着他自己把它折断!”

    他朝炮筒子笑笑,继而道:

    “所谓‘折断’,用你的话说,就是‘枪毙他’。咱把话再说回来————老炮,你替人家石黑想想,是一点也没难为吗?”

    炮筒子嘿嘿地笑了:

    “明白啦!”

    梁永生这些话,虽是对着炮筒子说的,可是,也是为了说给大家听的。其目的是借以提高战士们的分析能力。因此,尽管炮筒子已经“明白啦”,可他还是紧接着说下去了:

    “除此而外,你们别忘了————那贾立义,是白眼狼的狼羔子!石黑毙了狼羔子,那白眼狼会高兴?会感激?不高兴、不感激又怎么样?这些问题,石黑能想不到?他一想到这个,你们说有没有难为?”

    人们纷纷点头。

    就在这时,有人却从另一面找出了空子:

    “既然毙他不好办,人家石黑不会不毙他?”

    梁永生风趣地说:

    “一个‘不毙’,就没难为了?”

    他将笑意一收,一本正经地说:

    “像贾立义这样一个败‘将’,连人带枪丢了个干净!这叫:‘鸡没偷成米丢净,失了武器又折兵’!石黑对他要不以‘军法论处’,又何以‘服众’?日后再要打仗,谁还给他卖命?”

    梁永生刚说罢,志勇赶来了。

    他是从水泊洼据点里赶来的。带着一身浓重的火药味儿。这员虎势彪彪的小将在梁永生的对面站得笔管条直,咔地来了个立正,并同时行了个军礼,而后又朝前跨进一步,挺胸凹肚、一字一板、铜声响气儿地说:

    “报告队长!我们分队和民兵攻占水泊洼据点的任务,已经完成!”

    这时节,梁永生望着他面前这位得胜归来的小将,虽说脸色未变,眼神未动,可是,他那心窝儿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油然而生!

    他只见,挺立面前垂手而站的小志勇,两个厚墩墩的鼻翅膨胀着,噏动着,宛如一匹刚刚在沙场上驰骋过的战马。又见他那已经破烂了的衣装上血迹斑斑,春风拂动的脸上布满了灰尘,这一切,在这特定的时刻,更加烘托出了他那威风凛凛的英雄气概!

    在这一刹那间,细心的梁永生还发现他儿子那宽阔的前额上,也不知在哪时增添上了三道隐约可辨的横纹,就仿佛经过这场战斗之后,这员虎将比以前更加老练了,也更加稳重了!

    这时梁永生的心里,就像见到自己亲手栽下的小树就要成材了一样,那么高兴,那么熨帖!

    这种感情,使得个梁永生总想顺口表扬志勇两句。可是,他一想到方书记常说的“甘言夺志”那句话,便将表扬的话儿咽了回去。但你要知道,这时的梁永生,几乎忘掉了他和志勇之间还有一层父子关系,因而又曾想开他句玩笑,用那句玩笑话将正在心中翻滚奔腾的兴奋心情全部倾泻出来。可是,当那句玩笑话攻到嘴边时,他又猛地把嘴合上了。

    随后,他只是郑重地点点头,啥也没说。

    梁永生尽管啥也没说,可是,梁志勇透过爹那满脸的笑纹,已经清清楚楚地看出了爹的喜悦心情。小志勇为了让爹那含苞待放的炽热感情喷发出来,他便朝据点一指,带着一种老成持重的味道,说:

    “爹,你看!”

    梁永生昂首举目,朝那水泊洼据点望去。

    只见,在那硝烟弥漫的城门楼子上,有一面鲜艳夺目的大红旗,正然昂扬地高高地伸展在漫天空里。

    天空里的云块,早已消散净尽。

    蓝湛湛的天幕,好似刚刚冲洗过一样,那么清新,那么洁净。

    红旗,披着美丽的朝霞,正然自由地、骄傲地迎风劲展,翩翩起舞。

    各种各类的昆虫、小鸟,在四野里叫着。

    一轮喷薄而出的红日,在对着红旗微笑。

    到这时,梁志勇再次瞟看爹的面容时,只见他那红光粼粼的大脸,已经笑成了一朵花,一朵盛开的美丽的花!

    骤然,人们对着红旗欢呼起来。

    一会儿。梁永生又听小将志勇向他请示道:

    “据点里的东西怎么办?”

    永生的回答像板上钉钉:

    “一律撤走!”

    田宝宝插言道:

    “梁队长!我有个想法儿————”

    梁永生以鼓励的口气说:

    “啥想法儿?说嘛!”

    “叫我看,从今往后,咱完全可以顶得住石黑、白眼狼那帮子人了!”田宝宝望着永生的表情试探着说,“咱把大刀队的大本营安到这水泊洼据点上,那不挺来劲吗?”

    他见永生笑了,又道:

    “要不,咱们大刀队,虽然威名挺大,可连个大本营也没有哇!”

    梁永生摇头笑道:

    “不!”

    “咋?”

    “有!”

    “有?”

    “早就有!”

    田宝宝迷惑不解:

    “早就有‘大本营’?”

    “对!”

    “在哪里?”

    “在人民群众之中!在广大农村之中!”

    田宝宝笑了:

    “我总觉着不跟有个像样的地界儿好!”

    “好啥?”

    “那么一来,可以和石黑来个你南我北,分庭抗礼;两军对垒,平分秋色,不是显着咱八路军大刀队的气派更大吗?”

    梁永生哈哈地笑了。

    他这一笑,笑得个田宝宝更摸不着头脑了:

    “怎么?不对?”

    “不对!”

    “为啥?”

    “因为你说的那个办法,不如打游击好!”

    “打游击好啥哩?”

    “打游击没有‘包袱’!”梁永生耐心地教育田宝宝说,“当然,打游击要有革命根据地。我们的根据地正在扩大。但不能死守一个两个‘像样的地界儿’。这样,仗在哪里打,在什么时间打,怎么个打法,不用跟敌人‘商量’,都由咱自己独主!宝宝,你想想,我说得是这么个事儿不?”

    田宝宝想了想,信服地点点头:

    “嗯,对,是这么回事儿。”

    梁永生拍一下他的肩膀,又问:

    “宝宝,你知道我讲的这些话叫个啥吗?”

    田宝宝拍打着眼皮,摇了摇头。永生又一字一板地说:

    “这就叫:主————动————权!”

    梁永生这么耐心地教育一个刚刚解放过来的伪军士兵,所见之人都很敬服。

    梁永生这个人,每当把话说完,总爱用一句引人发笑的话来收尾。眼下,他又指指水泊洼据点向田宝宝说:

    “宝宝,你要没在这里头呆够,可以留下嘛!”

    田宝宝笑了。人们也笑了。田宝宝又说:

    “不不!俺跟你们打游击去!”

    就着田宝宝的话头,许多原来跟他在一起的伪军,齐打忽地吵嚷开了:

    “俺也去!”

    “俺也去!”

    “……”

    永生笑了。他朝原在水泊洼据点上的伪军们挥挥手,说道:

    “关于你们今后的安排问题,我们要开会研究。研究出意见后,再告诉你们……”

    又过了一阵。

    大刀队的战士们,民兵们,押着俘虏,抬着缴获的枪支、弹药和各种各样的胜利品,怀着胜利以后特有的喜悦心情,摆成了一溜双行纵队,浩浩荡荡,鱼贯而行,一直向东开去。

    他们,将一片胜利的脚印,留在了自己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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